要比較康、儒思想,先要對康德有基本了解。有一次我請教鄭捷順老師,他認為康德與王陽明很相似,乃唯心主義的哲學,但其最大分別的是康德的自由意志是假設,而良知於王陽明中乃一「呈現」。
這正是牟宗三意,《實踐理性批判》是以把道德作一形上學之解釋,康德以自由意志(freedom of will)作為道德律令之根據,真正之道德律,不是由經驗來的,故知識與道德沒必然之關係,定然律令是無條件,必然的、絕對的、無限的、自由意志是超越的,無限的。意志的自由是其中一預設,康德之哲學共有三假設,其二為上帝及靈魂不滅。
我們一切能見的感受到的東西屬現象,如我們見到一枝筆,知到其存在,因為此等與我們的感性發生關係,時間和空間是感性底條件,即一切現象都被時間空間定住,離開時空便沒有現象,現象還受一些先驗條件(概念)規定,這是十二範疇,可說成一些邏輯概念。而物自身是物之在其自己(thing-in-itself)之義,不與我們的感性有關,故不能被認知,它不在時空之中,它是智思物,屬於理性世界的,這理性不是邏輯的意思,邏輯是知性。故可以說物自身是超越的。
自由意志既是無限絕對,它不會被其他東西影響,它一定是自由,否則沒有定然律,它自己立法,立法之根據是其自己。
人追求的是這道德的自由,自己立法,自己遵守,人透過實踐理性來確立自由意志的超越實在性。
康德把道德之來源交給自由意志,這是必要的,因為道德律令是一顆礸石,或一座山,這不行,因為礸石不是無限,那麼「道德」是相對,故精神是必要的。WWw.133229.CoM
而中國的儒家的實踐形上學,我可以由王學入手講,良知出道德律,這無疑的,良知當然是超越的,致良知的工夫是要發明良知的天理,使其明覺,陽明子名為知體明覺,知體明覺所覺的物是無物相,用佛家語叫「如相」,那時心即是物,物也是心,心物一起呈現,心外無物,心是創造性的,不是有一物在那裏,心在認識它。
故大儒所講的心一定要是本心、天心、大心、良心、道德心,否則儒家的思想都是廢話。
這良知除了是道德外,還可開存在問題,「無聲無臭獨知將,此是乾坤萬有基」。
在儒家的良知不只涉及應然的問題,這道德本體還是萬化之根本,這獨知是明覺了的良知,也是「乾知」,《易》「乾知大始,坤作成物」乾是天,是創生萬物之本,是生化原理,無疑儒家的天,不是一現象,而是一超越之實體,故王陽明說心是理,這理是天理,也是絕對無限必然的。
孔子講仁,其實道理是通的,仁是仁心同時仁也是理,性,命。孔子的思想比較重主體,由不安來指明仁,雖然「踐仁知天」,但照儒家之理路,仁與天是一,不能二。
如對兩系統有初部之了解,那麼可比較兩者,自由意志只一個假設,但良心不是一假設,「今人乍見孺子將入於井,皆有朮惕惻忍之心……」這良知是一呈現,這是逆覺體證也,這是知體明覺的光一反照其自己,使其呈現,良知是存在而活動的,太極之原理是易,「生生之謂易」,生完又生,「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朱夫子的天理是存在而不活動的,這個便差一著。
這個問題便帶出智的直覺(intellectual intuition)之分別。直覺之意是把物呈現之,但這不是感觸直覺,智的直覺是智思界的直覺,沒有時空,康德認為人沒有此直覺,因為知的直覺是無限,他把此直覺交給上帝,其實,智的直覺,非呈現一些物那麼簡單,它是創造性的,康德認為有限存在的人類,沒有此直覺。
但依儒家思想,智的直覺是可能的,張橫渠《正蒙·大心篇》有云:「天之明莫大於日,故有目接之,不知其幾萬里之高也。天之聲莫大於雷霆,故有耳屬之,莫知其幾萬里之遠也。天之不禦莫大於太虛,故心知廓之,莫究其極」其中目接明,耳以聽聲是感觸直覺,「心知廓之」是「智之直覺」之表現。目是把天之明呈現出來,雖有「目」
(感性)之配合,而日是有限的明,天之明莫大於有限,即天之明亦是有限。 但「莫究其極」卻表示無限之意,「天之不禦」是天道的創生無盡,故天是形上學的天,道德和存在之根據,以「心的知」來覺智此超越的實體。張載稱之為「德性之知」有如康德的智的直覺,而眼耳是「見聞之知」,感性的,被動的。「德性之知」乃開道德性的,沒有時空,沒有邏輯,沒有條件,所以講道德不能以邏輯來說,因為道德本身是超越邏輯的範圍,此之謂「理性」,康德都懂,現代人總是不懂,這是愧對先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