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苏联“十月革命”的胜利曾经使人们对马克思关于共产主义革命的“同时胜 利论”作出过修正,列宁指导苏联“十月革命”的“一国胜利论”则成为其他国家进行社 会主义革命的理论武器。但是,20世纪后期所发生的一系列重大事件和当前的世界形势告诉 我们,对马克思的“同时胜利论”和列宁的“一国胜利论”应当进行更深入地思考。在重新 思考这个问题时,我们必须重视被学术界所忽视的一个问题,这就是马克思在论述“同时胜 利论”时关于“地域性的共产主义”的论断。今天只有重新解读这个论断,我们才能真正理 解邓小平的改革开放理论。
关键词: 马克思;邓小平;社会主义理论; 同时胜利论; 改革开放
abstract: lenin’s theory of “communist victory in one coun try” successfully a pplied in “october revolution”, which meant a revision of marx’s theory of “ synchronic victory of communist revolution”, later became the theoretical weapo n in socialist revolutions in other countries. however, the late 20th significan t events and current situation of the world call for a deeper contemplation of t he two theories. in considering this issue, close attention must be paid to marx ’s judgment with regard to “regional communism” in his discussion on the theo ry of “synchronic victory”, which has long been ignored by the academic world.today, only by reinterpreting this theory of marx’s, can we really understanddeng xiaoping’s theory of reform and opening door.
key words: marx; deng xiaoping; socialist theory; theory ofsynchronic victory; reform and opening door
一
马克思的世界历史理论认为,世界历史是近代以来人类在大生产和市场经济基础上,依 靠世界市场的自发联合,在世界范围内共同创造的历史,也是人类社会在全球范围内逐步地 自发地实现统一的历史。Www.133229.COM造成人类自发统一的客观力量是工业革命,它产生的大工业“首次 开创了世界历史,因为它使每个文明国家以及这些国家中的每一个人的需要的满足都 依赖于整个世界,因为它消灭了以往自然形成的各国的孤立状态”[1]114,因为它 “创造了 交通工具和现代化的死界市场,控制了商业,把所有的资本都变为工业资本,从而使流通加 速(货币制度得到发展)、资本集中”[1]114。实现人类在世界范围内自发统一的 主体力量——资产阶级凭借大工业和世界市场的力量开创了世界历史,实现着人类的自 发统一。资本所具有的无限扩张的本性驱使它的主人“资产阶级奔走于全球各地。它必 须到处落户,到处创业,到处建立联系。资产阶级由于开拓了世界市场,使一切国家的生产 和消费都成为世界性的了”[2]276。在这个历史阶段,“资产阶级社会的真实任务 是建立世 界市场(至少是一个轮廓)和以这种市场为基础的生产”[3],因为“资产阶级 历史时期 负有为新世界创造物质基础的使命,一方面要造成以全人类相互依赖为基础的普遍交往, 以及进行这种交往的工具,另一方面要造成发达的生产力,把物质生产变成对自然力的科学 统治”[4]。
由于资产阶级开创了世界历史,因此资产阶级的统治必然是世界性的,无产阶级只有 在世界范围内联合起来才能推翻资产阶级的统治,消灭资本主义。也就是说,“无产阶级只 有 在世界历史意义上才能存在,就像共产主义——它的事业——只有作为‘世界历史性的’存 在才有可能实现一样”[1]86-87。这样一来,“共产主义只有作为占统治地位的 各民族 ‘一下子’同时发生的行动,在经验上才是可能的”[1]86-87。这就是马克思十 分有名 的关于共产主义革命的“同时胜利论”。为了实践这个理论,马克思在世的时候曾经组织过 “共产主义者同盟”(1847年6月建立),并为该组织撰写了《共产党宣言》,号召全世界 无产者联合起来。1864年又建立了第一国际,并通过第一国际领导全世界的无产阶级革命运 动。尽管马克思晚年根据俄国土地所有制的特点,提出“可以不通过资本主义的卡夫丁峡谷 ,而把资本主义制度的一切肯定的成就用到公社中来”[5]。这样,就可以使俄 国社会避 免“遭受资本主义制度所带来的一切极端不幸的灾难”,而“现今的俄国土地公有制便能成 为共产主义发展的起点”[6]251。但是,马克思同时也指出这种跨越资本主义卡 夫丁峡 谷是有条件的,这个条件就是“假如俄国革命将成为西方无产阶级革命的信号而相互补充的 话”[6]251。也就是说“共产主义只有作为占统治地位的各民族‘一下子’同时 发生的行 动”才能成功,这说明马克思直到晚年并没有根本改变自己的观点。随着世界历史的深入发 展和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不断变革,马克思当年关于共产主义革命“同时胜利论”的设想在 实践上无法立即实现。当资本主义发展到帝国主义阶段之后,列宁提出了“一国胜利论”, 并率先在苏联实现了社会主义革命的胜利,在“十月革命”的影响下,世界上先后出现了十 多个社会主义国家。我们把列宁的“一国胜利论”的观点看作是对马克思的“同时胜利论” 的发展。但是,当我们面对社会主义实践后来出现的一系列问题,特别是20世纪后期所发生 的一系列重大事件时,今天重新比较这两个观点,可能对我们准确理解社会主义在世界历史 阶段的性质、地位、使命和前途等问题会有一定的启发。
列宁的“一国胜利论”确实是对马克思的“同时胜利论”的发展,但这种发展只是局部 意义上的补充,而不是全局意义上的推进。马克思的“同时胜利论”实际是从世界历史视野 出发,对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所作出的战略性判断,它具有全局性和长远性的战略指导意义。 而列宁的“一国胜利论”实际是从世界历史发展的特定时期(即帝国主义世界大战时期)对 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所作出的战术性决断,它对于某些国家和地区来说具有实际的战术指导作 用。当帝国主义国家之间进行瓜分殖民地的世界大战时,在帝国主义统治比较薄弱的地区就 出现了有利于社会主义革命的机会,如果无产阶级政党能够及时地抓住这个难得的历史机遇 ,社会主义革命就完全可以在一个国家取得胜利。历史已经证明列宁这个战术性的决断是正 确的,苏联利用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机会赢得了社会主义革命的胜利,其他的社会主义国家也 是利用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历史机遇取得了社会主义革命的胜利。但后来的历史同样证明了 马克思的战略性判断并没有错,也没有过时。因为在世界历史阶段,由于资本主义的统治具 有世界性质,反对并消灭资本主义的斗争就不可能在个别国家取得彻底的胜利。只有全世 界无产阶级联合起来,并在大多数国家,特别是在世界历史阶段占统治地位的国家能够消灭 资本主义制度,社会主义革命才能取得彻底胜利。在此之前,个别国家的无产阶级可以发挥 创造历史的能动性,在世界历史阶段利用有利的时机夺取政权,并建立社会主义制度,但这 种社会主义实际上属于“地域性的共产主义”。据丰子义和杨学功的考证,在马克思和恩格斯的著作中,“社会主义”和“共产 主义 ”作为未来社会的两个名称,有时加以区分,用以表示未来社会发展中的不同阶段或在实现 理想社会过程中所起的不同作用;有时又未作区分,社会主义社会就是共产主义社会,二者 都是代替资本主义社会的未来社会。(参见《马克思“世界历史”理论与全球化》,人民出 版社2002年版,第258-259页)因此,这里所说的“地域性的共产主义”也就是地域性的社 会主义。
马克思在论述无产阶级革命必须是“同时胜利论”的时候,顺便提出了对于“地域性的 共产主义”的看法。从马克思的世界历史理论来看,这种“地域性的共产主义”发展前途并 不美妙。因为在世界历史阶段,由于资本主义的统治使整个人类普遍被异化了,而“这种‘ 异化’(用哲学家易懂的话来说)当然只有在具备了两个实际前提之后才会消灭。要使这种 异化成为一种‘不堪忍受的’力量,即成为革命所要反对的力量,就必须让它把人类的大多 数变成完全‘没有财产的’人,同时这些人又同现存的有钱有教养的世界相对立,而这两个 条件都是以生产力的巨大增长和高度发展为前提的。另一方面,生产力的这种发展(随着这 种发展,人们的世界历史性的而不是地域性的存在同时已经是经验的存在了)之所以是绝对 必须的实际前提,还因为如果没有这种发展,那就只会有贫穷、极端贫困的普遍化;而在极 端贫困的情况下,必须重新开始争取必需品的斗争,全部陈腐污浊的东西又要死灰复燃。其 次,生产力的这种发展之所以是绝对必需的实际前提,还因为:只是随着生产力的这种普遍 发展,人们的普遍交往才能建立起来;普遍交往,一方面,可以产生一切民族中同时都存在 着‘没有财产的’群众这一现象(普遍竞争),使每一民族都依赖于其他民族的变革;最后 ,地域性的个人为世界历史性的、经验上普遍的个人所代替。不这样,(1)共产主义就只 能作为某种地域性的东西而存在;(2)交往的力量本身就不可能发展成为一种普遍的因而 是不堪忍受的力量:它们会依然处于地方的、笼罩着迷信气氛的‘状态’;(3)交往的任 何扩大都会消灭地域性的共产主义”[1]86。
马克思的这段经典论述已经被人们普遍地理解为个别国家和地区不能独立进行社会主义 革命,社会主义革命只能是占统治地位的各民族“一下子”同时发起的行动。当苏联“十月 革命”取得胜利之后,特别是“二战”后世界上有了十多个社会主义国家的时候,马克思当 年的这段论述就成为过时的看法被人们忽略了。但如果联系20世纪社会主义实践的经验和教 训,特别是20世纪80年代之后社会主义国家所发生的变化,并用马克思的世界历史理论来重 新理解这段论述,那么,马克思在论述无产阶级革命必须是“同时胜利论”时,关于“地域 性的共产主义”的论断应当合乎逻辑地蕴涵着这样的看法:
首先,在比较落后的国家搞的社 会主义只能是“地域性的共产主义”,因为这些国家的发展还处于地域历史阶段。这种看法 被后来的社会主义实践所证实,20世纪世界上所诞生的社会主义国家基本上都是比较落后的 国家,这些国家的发展正处在由地域历史向世界历史的转变过程中。由于西方比较发达的国 家率先实现了历史向世界历史的转变,并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开创了世界历史,因此,在世 界历史形成过程中比较落后的国家和民族就处于被动挨打的地位,成为被殖民和被征服的对 象。在这种情况下,社会主义就成为比较落后的国家和民族进行民族自救、实现历史转型、 希望跨越发展的一种选择,而且历史也证明了只有这种选择才能有效地抵抗西方资本主义国 家的殖民侵略。
其次,在个别国家搞的社会主义也属于“地域性的共产主义”,这种社会主义必然处于 资本主义世界的包围和封锁之中,并在很长的历史时期存在着被资本主义渗透、颠覆和演变 的危险性。这种看法也被后来的社会主义实践所证实,20世纪世界上所诞生的社会主义国家 ,基本上都处于资本主义世界的包围和封锁之中。即使后来有了社会主义阵营,世界分裂 为对立的两大阵营,社会主义被资本主义包围和封锁的局面也没有多大的变化。因为资本 主义在世界历史阶段处于主导地位,因此,资产阶级不但要“使农村屈服于城市的统治…… 使未开化和半开化的国家从属于文明的国家,使农民的民族从属于资产阶级民族,使东方从 属于西方”[2]276-277,而且还要使无产阶级屈服于自己的统治,使社会主义国 家和阵营 从属于资本主义阵营。整个20世纪针对社会主义国家和阵营所发生的战争、制裁、封锁、渗 透、颠覆和演变活动,就是资本主义企图统治和消灭社会主义的活动。经过多半个世纪的较 量,有相当多的社会主义国家由于各种原因最终被资本主义所演变,但也有个别的社会主义 国家正在通过改革继续坚持着社会主义道路。
最后,在比较落后的个别国家也可以进行社会主义革命,建立社会主义制度,但这种“ 地域性的共产主义”在世界历史阶段要能够存在下去,并最终取得世界性的胜利,就必须明 确认识“地域性的共产主义”的性质、地位和任务,并高度重视发展生产力,实行对外开放 政策,特别是要正确处理和资本主义世界的关系,否则就只能是死路一条。马克思的世界历 史理论对于“地域性的共产主义”的论断,从表面上看似乎对“地域性的共产主义”持否定 态度,但它的真实底蕴则是揭示了在世界历史阶段进行社会主义革命的充分条件。这些条件 可以概括为两句话:第一句话是要搞清楚“什么是社会主义”;第二句话就是要弄明白“怎 样建设社会主义”。这里说的搞清楚“什么是社会主义”,指的就是对“地域性的共产主义 ”的性质和历史地位必须有清醒的认识;而弄明白“怎样建设社会主义”,实际是指对“地 域性的共产主义”的历史任务必须十分清楚,并且通过一定时间的努力积极完成这些任务。 如果不具备这些充分条件,那么“(1)共产主义就只能作为某种地域性的东西而存在;(2 )交往的力量本身就不可能发展成为一种普遍的因而是不堪忍受的力量:它们会依然处于地 方的、笼罩着迷信气氛的“状态”;(3)交往的任何扩大都会消灭地域性的共产主义” [1]86。20世纪80年代的全球化潮流使社会交往扩大为世界性的普遍交往,正是在这 种交往 的扩大过程中,有些“地域性的共产主义”被资本主义消灭了,而个别的社会主义国家依然 处于地方的、笼罩着迷信气氛的“状态”。这种情况充分说明了马克思的论断是十分正确的 ,也说明了创造使“地域性的共产主义”能够生存和发展的充分条件是多么的重要。
二
在列宁的“一国胜利论”观点的指导下获得社会主义革命胜利的国家,要坚持和搞好社 会主义,就必须创造使“地域性的共产主义”能够生存和发展的那些充分条件。
而在“十月革命”的故乡苏联,人们一开始并没有认识到“地域性的共产主义”的性质 、地位和任务,革命胜利后就立即推行了“战时共产主义”的经济政策。这种政策规定在农 村实行余粮征集制,在工业中加速实行普遍的国有化,并在商业领域实行国家贸易垄断,取 消商品生产,禁止自由贸易。人们以为通过“战时共产主义”的经济政策,就可以直接过渡 到共产主义。而且列宁当时也认为通过“战时共产主义”就可以很快地取消商品货币。但 是,“战时共产主义”经济政策的实行却使苏联经济陷入困境,农业生产受到严重破坏,工 业生产几乎瘫痪,黑市贸易猖獗,投机倒把泛滥,工农联盟几近瓦解,当时的形势已经十分 险恶,这使列宁也不得不承认:“我们遭到了苏维埃俄国内部巨大的、我认为是最大的政治 危 机,这个危机不仅引起相当大的一部分农民的不满,而且引起工人的不满。”[7]661 他马上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严峻的形势促使列宁重新思考社会主义的实践问题, 他放 弃了彻底革命的办法,采取了改良主义的办法。“所谓改良主义式的办法,就是不摧毁旧的 社会经济结构——商业、小经济、小企业、资本主义,审慎地逐渐地掌握它们,或者说,只 是随着它们活跃的程度能够使它们受到国家的调节。”[8]575当有人对这种改良 主义办 法提出质疑,并认为当初就不应当进行革命,而应该从改良开始。列宁指出这种看法“不是 政治上‘饱经风霜’的人的诡辩和彻头彻尾的骗人的鬼话,就是‘没有经受’真正考验的人 的幼稚无知的言语”[8]575。他还特别批评了那种夸大革命性的人“忘记适当地和 有成 效地运用革命方法的限度和条件”,并指出,“真正的革命家,如果失去清醒的头脑,一心 设 想什么‘伟大的、胜利的、世界性的’革命在任何场合、任何情况下都能够而且应该用革命 的方式来解决种种任务,那他们就会毁灭,而且一定会遭到毁灭”[8]576。因此, 他主 张落后的国家在社会主义革命之后应当考虑退却问题,“凡是在不久的将来准备直接向资本 主义进攻的政党,现在也应当考虑一下如何保障自己的退却问题。我认为,除了从我国革命 经验中吸取其他一切教训外,如果我们还能注意到这个教训,那么,这对我们不但没有任何 害处,而且在许多场合下很可能对我们有好处”[7]661。苏联的教训就是在“十月 革命”胜利后没有及时进行退却,几乎导致了毁灭。多亏列宁有十分清醒的头脑,他很快 就意识到 革命胜利之后,“直接过渡到纯社会主义的经济形式和纯社会主义的分配,不是我们力所能 及的事情,如果我们不能实行退却,只去完成一些比较容易的任务,那我们就有灭亡的危险 。我觉得危机是从1921年2月开始的。就在这年的春天,我们便一致决定实行新经济政策” [7]661-662。新经济政策是苏联在1921年由国内战争转变到和平经济建设时所实行 的经济政策,其重要内容是:用粮食税代替余粮收集制,农民缴税后的剩余粮食,可以自由 出卖;发展商业,在一定限度内允许自由贸易和私商存在;在国营企业中实行经济核算,并 以租让、租赁等国家资本主义形式,把某些国营企业租给外国资本家或私人经营。新经济政 策实行一年半之后,“农民不仅战胜了饥荒,而且缴纳了这么多的粮食税,……至于轻工业 ,我可以有把握地说:在这方面有了普遍的高涨。……根据这一切可以得出结论说,新经济 政策现在已经收到成效”[7]664-665。正是这个卓有成效的新经济政策,才使苏联 避免了“地域性的共产主义”被消灭的命运。
列宁的新经济政策是根据苏联“十月革命”胜利之后的形势提出来的,但它所具有的意义 远 远超出了苏联当时的特殊情况,对于世界历史阶段存在的“地域性的共产主义”具有普遍的 启示和指导作用。如果说列宁的“一国胜利论”是对马克思的“同时胜利论”的一种战术 性 补充的话,那么他所提出的新经济政策恰恰是对马克思的“同时胜利论”从相反方面进行的 战略性论证(即个别国家独立进行的社会主义革命无法彻底消灭资本主义、实现共产主义 ),也表明列宁对马克思关于“地域性的共产主义”论断所蕴涵的真实底蕴有了清醒的认识 ,无疑这个清醒的认识意义十分重大。令人遗憾的是这种清醒的认识长期以来被人们所忽略 ,而他提出的新经济政策也随着他的逝世没有得到长久而有效地贯彻,苏联后来在斯大林时 期完全中断了新经济政策,搞成了“集权、计划、封闭”式的社会主义模式。由于对世界历 史阶段比较落后国家所搞的社会主义,即“地域性的共产主义”的性质、地位和任务没有充 分、清醒的认识,苏联模式的社会主义最终走向了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