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本文从民间信仰、文化传播及象征人类学的不同角度,尝试解读包拯的“黑脸“形象的源起和由来。
关键词:包拯;民间信仰;文化传播;颜色词
包拯,这样一个众所周知的历史人物早已成为中华民族乃至汉文化圈中为民父母的代名词,成为老百姓心中不可撼动的清官圭臬。包公已然从一个真实的历史人物变成了无所不能的神性存在,最后尽至位列仙班,成为民间供奉的阎罗之一。在这一变化过程,包公的形象也悄悄发生改变,成为我们今天熟知的脸色黝黑、额有月牙的包青天。
本文将从民间信仰,神话学派语言诟病理论及象征人类学的理论角度试析包拯黑脸的由来,以图从中一窥民俗心理对神话人物形成的影响以及在包公形象所折射出的中国文化的独特之处。
一 包拯形象的变迁
包拯的确切形象史书中并未有详尽描述,但从合肥包公家祠以及各地所建包公塑像来看,包拯是一位白脸长须,面目清秀的人物,至于今天我们所熟知的黑脸形象则多源自戏剧、传奇故事以及影视作品。而其中中国的戏曲作品对包公形象的定型和传播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中国的戏曲尤其是京剧在艺术表现上的重要特点之一就是运用造型夸张、色彩鲜艳的脸谱来定位和区分角色类型,使人物性格典型化而一目了然。
其实,即使在戏曲中包公的形象也并非一成不变的,据考明清时期的包拯脸谱徒有一张黑脸,并未见月牙形状的白色标记,只有夸张的白眉,到了清末京剧中的包拯才定格位黑面长髯,额有月牙的形象。这其中还蕴藏了一段历史传说,说是包拯从小丧母,由嫂子供养。由于家境贫寒,小包拯在给财主放牛时被牛踢伤,额前留下月牙形疤痕。
黑脸包公虽然经由艺术夸张变形而成,但其形象为什么被定义于此,这一形象又为什么能历经数百年而不衰、为人民大众所喜闻乐见并尽能模糊其原本的历史形象而最终保留下来,其中所深藏的民俗心理和文化特质是值得我们玩味和探究的。
二 从民间信仰中寻找包公黑脸的来由。
乌丙安在他的《中国民间信仰》一书中是如此论述历史人物转变为神性人物的:中国民间信仰对于人物的崇拜,除了对神化的人物及仙化了的人物崇拜外,最为直接的就是对于圣化了的人物的供奉与崇拜。民间崇拜的圣贤,主要崇拜他们为国为民建立的功德,通过祭祀的制度、方式和手段,表达民众对他们的感戴。【1】
而包拯作为一位由人到神的典型形象,因其善断良恶、铁面无私被民间尊为可主人生死的阎罗王,早在北宋司马光就曾在其《涑水纪闻》中记载:“京师为之语曰:‘关节不到,有阎罗包老’。”包孝肃公祠中有祠联颂曰:“理冤狱,关节不通,自是阎罗气象;赈灾黎,慈悲无量,依然菩萨心肠。”今天我们仍可从遍及全国的包公祠中窥见包公在汉民族民间信仰中的地位。
最初佛经中是没有十殿阎王这一说2法的。据《禁度三昧经》说;阎王治下只设五官,鲜官禁杀,水官禁盗,铁官禁淫,土宫禁两舌,天官禁酒。十殿阎王的称号最早见于《预修十五生七经》:中有秦广王蒋、楚江王厉、宋帝王余、五官王吕、阎罗王天子包、卞城王毕、泰山王董、都市王黄、对等王陆、转轮王薛 ,他们各自都有明白的分工,各自的职权和处置罪鬼的形式,其中一般以第五殿阎罗王为代表,统称为十殿阎罗。
包公即在其中担任第五殿阎罗王天子,相传阎罗王“正月初八诞辰,前本居第一殿,因怜屈死,屡放还阳伸雪,降调此殿,司掌叫唤大地狱并十六诛心小地狱。凡解到此殿者,押赴望乡台,令之闻见世上本家因罪遭殃各事,随即推入此狱,细查曾犯何恶,再发入诛心小狱,钩出其心,掷与蛇食。受苦满日,另发别殿。【2】这与包拯明是非、主赏罚的真实历史形象不谋而合,以至于我们今天所看到的阎罗形象更接近于现实,从大足石窟石箓山第九龛的北宋十殿阎王像中我们可以看到,阎罗王脸孔白净,头戴冠旒,两侧垂香袋护耳,身穿荷叶边翻领宽袖长袍,双足着靴;双手在胸前捧笏,正襟危坐。
相传包母曾于一梨园中吃梨感生而怀有包拯,家人疑其清白再三逼问。其母不胜羞辱、郁郁而终,临死之前拉着她兄长的手嘱咐道:在她死后第七天挖开她的坟,要从两头开始挖,到时母子都可复活。到了第七天,兄长来到坟前,果听得有小孩哭声从坟中传出,心急之下他忘了嘱托,从坟中间开始挖,及至打开棺盖才发现,婴儿活着但母亲却没醒来。而小包拯则是一半白脸,而靠着其母的那一半脸是黑的。民间借此传说说明包拯一半人身、一半鬼身,可以自由出入于阳间和阴曹地府。他“昼断阳,夜断阴“,判案如神、公正严明,额上的月牙也表示明镜高悬,其脸上的黑白二色又与中国的阴阳观念相印证,更能突出了包公司阴阳二界,断天下善恶的阎罗形象。以后,可能是由于戏曲脸谱的程式化需要,民间又对包拯的形象进行了艺术加工和变形,使得黑脸、额有白色月牙的包公最终定型下来。
由此可以想见,在中国长达数千年的封建社会中,由人治及阶级压迫而产生的社会不公是普遍的现实。真实世界中的冤屈和不公无法得到解决,使得民众将目光转投到虚幻的世界,他们寄希望于一位不畏世俗权势的神性人物为他们秉承正义,而包拯刚正不阿、敢于挑战权贵的人格魅力使他成为这一偶像的不二人选。
三 从文化传播中寻求包公黑脸的来由
包拯“黑脸”还可以从神话学派的角度加以解读:神话学派的代表人物马克思,缪勒在解释神话的起源是将语言作为关键所在,他认为神话传说是语言的产物,更确切的说,是语言的”诟病”产生了神话。这就是原本可能是现实、简单的故事变成虚幻、充满瑰丽想象的神话传说。
如果按“黑脸”的引申义进行理解,我们就不难发现历史上真实的包拯形象的确如此。《宋史》卷三一六——包拯传中就有记载,将包公描述为“與人不苟合,不偽辭色悅人,平居無私書,故人、親党皆絕之。”后世更有联赞曰:“ 照耀千秋,念当时铁面冰心,建谠言,不希后福;闻风百世,至今日妇人孺子,颂清官 只有先生。”【3】包公的严于律己、不吝私情还体现在他告诫其子孙的这篇家训中: “后世子孙仕官有犯赃滥者,不得放归本家,亡殁之后,不得葬于大茔之中。不从吾志,非吾子孙,仰工刊石,竖于堂屋东壁,以昭后世”。【4】
四 从颜色的象征意义中探究包公黑脸的缘由
如果说,包公的形象源自戏剧夸张,那么人民大众并未因其“丑陋
”或有违常理而弃之不顾,相反“黑脸”却在民间得到认可广为流传,此间的缘由值得我们玩味。要想一窥“黑脸“所折射出文化意蕴和文化心理,我们应该从颜色词”黑”在汉民族文化体系中的象征意义入手。
颜色词码的产生可以说是与人类文明同步的,各个民族或文化都有自成一格的表达颜色的语言系统。任一语言的色彩语码系统都根植于其文化传统之中,同其他语言很少相通。进化论观点则试图从语言普遍原则出发,说明各种语言尽管类属不同,其基本颜色词势必要经历一个基本相同的发展演变过程。【5】由此产生了对于颜色词的三种不通过路径的研究范式。
语言类型学主要采用人类学、民族志与语言学结合的方法,对不同民族及其语言中的颜色词进行对比性研究,揭示出颜色词与基于生理基础之上的色彩感知间的普遍规律和进化过程。通过阐释不同语言中颜色词码的有序进化步骤以期得出颜色之于不同文化的普遍意义。而认知心理学试图通过实验建立物体、色彩名词与认知分类间的关系。提出了色彩语码系统是一种具有普遍意义的心理表征,这种直接基于生理特征之上的分类系统与言语群体的性别乃至血缘不无关系。
值得注意的是第三种研究范式,即象征人类学对颜色词的研究。受结构主义影响,象征人类学将颜色词视作文化符号,它不仅体现个体的或者生理的特种,更重要的是。它是一个特定社会集体创造并共享的文化意义系统的表征。通过颜色词码我们得以一窥这一社会集体或者说一个民族的认知心理特征、文化结构以至他们的世界观。
象征人类学将颜色定义为社会文化这一大环境而非个体生理的产物,更符合中国文化赋予色彩词的深邃涵义。中国的色彩系统源于“五色“,最早见于《尚书》:“采者,青、黄、赤、白、黑,言施于缯帛也”。后五色又与五方四时相对应,“东方谓之青,南方谓之赤,西方谓之白,北方谓之黑,天谓之玄,地谓之黄。青与白相次也,赤与黑相次也,玄与黄相次也。青与赤谓之文,赤与白谓之章,白与黑谓之黼,黑与青谓之黻,…杂四时五色之位以章之,谓之巧。”【6】其后,五色又配属于阴阳五行说,木”,东方也,少阳,其色青,以温柔为体,以曲直为性。“火”,南方,其色朱, 以明热为体,炎上为性。“土”,中央也其色黄,以含散持实为体,稼穑为性。“金”,西方也,其色白,以强冷为体,从革为性。“水”,北方也,其色黑,以寒虚为体,润下为性。至此,五色即被纳入错综复杂的玄学体系之中,其所指代的也远远超过了色彩本身的涵义。至于五行系统中的五色理论体现出一种朴素的辩证思想;五行得其体,顺其性,则万物兴盛,人事顺达;否则,就天灾人祸。五色甚至在五德始终说中被用来印证王朝的更迭。
不管五色理论有多少能为科学所证实,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否认其在中国文化中的地位,以及对千年承袭下来的文化心理的影响。举一例便得以见之:《尚书·皋陶谟》曰:“天命有德,五服五章哉。”意思是指天子、诸侯、卿、大夫、士之服,应以尊卑遵循色彩图案的不同。可见,早在先秦色彩已然成为社会身份的象征。
“黑”在中国文化中也具有独特的象征涵义。《说文解字》中解释“黑”为:黑。火所熏之色也。五行理论中,黑色为为天玄,北方之色,代水。而北方属冬,水又有寒凉、滋润之性。所以,为中国古典文化中,黑色即为庄重、肃穆的象征。隋唐以前的帝王多着玄衣,也是意在表现威严庄重的形象。由此看来,戏剧中将包拯饰之以黑面实为情有可原,而“黑脸包公”能在民众中得到情感上的共鸣并成为包公的标准形象也实为情理之中。
五 结论
总之,不论包公的形象发生怎样的变化,他已经作为惩恶扬善、明察秋毫的神性英雄为百姓敬仰和崇拜。包公信仰之所以历久弥新,正是因为社会中缺少这种大公无私、秉持正义的官员。正如段宝林在其《关于包公的人类学思考》一文中所总结的那样:从本质上看,对包公的崇拜,实际上是对社会公正的崇拜,是对人民正义的崇拜,是对清明政治的崇拜,是对廉洁奉公的崇拜,是对不畏权贵、不通关节、执法如山的崇拜,一句话,是对法治的崇拜。
参考文献:
【1】乌丙安,《中国民间信仰》[M],上海人民出版社,1995年,P181
【2】《玉历钞传》,百度文库
【3】蒙智扉,《包公祠联与包拯其人》[J],经济与社会发展2004年(3),P142
【4】【宋】包拯 撰;杨国宜整理,《包拯集》(家训)[M],黄山书社,1989年
【5】杨永林,《色彩语码研究——进化论与相对论之争》[J], 《外语教学与研究》2000年(3)
【6】闻人军注译,《考工记译注》[M],上海古籍出版社,第一版,200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