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中也就是一般译作“自然”的这个希腊文词汇,是亚里士多德在他的物理学中特别阐述了的一个概念。而海德格尔也在千年之后重新考察了这个概念,写下了《论自然的本质和概念》(以下简称《自然》)一文,对亚里士多德在物理学中对cjnkn(的阐释进行了再次的阐发,并且因此引出了关于存在的种种讨论。在他的讨论中我们可以发现,就像他晚年对于中国古代哲学所表现出的特别兴趣蕴涵的意义一样,在这一点上他所表述的内容和中国哲学中最为核心的几个语词颇有关海德格尔在《自然》中主要讲述了四个层面上的意义——对应于亚里士多德提出的起始运动形式质料,他也提出了自己对这四个层面上的含义的重新解释——起始占有在终点中具有自身的变化入于外观的设置作为基础原料的质料。而在这四重层面上的含义,怡好吻合并且几乎又怡好包括了中国哲学世界观最为核心的全部组成成分。
在按照这四个层面,重新在中国哲学的语境中来讲述d^cni;的含义之前,首先要明确一点:为什么一定要坚持使用c()ijcn(这个希腊语词汇,而不使用它通用的中译文自然。因为自然是中国哲学中相当本质性的一个词语,而自然在中国哲学语境中的含义,已经和英文中nature的含义域者natural的含义)颇有出入。更何况,<})—(—词,就如同海德格尔在《自然》一文中也强调的那样,虽然按照—natur~nature的演化轨迹演化成了nature,实质上却具有nature不能表达的含义。所以方面为了避免的自然和中国哲学语境中自然在使用上造成不必要的误解,另一方面是为了强调它们各自独特的含义,笔者在此文中分别使用这两个词汇。而在之后的讨论中我们能够看到,这种使用绝对不是没有意义的。
二、作为起始,以及占有的抑叫——道
海德格尔谈到的c(Hjcn(的第一重含义,就是亚里士多德所说的起始。“因此,ct>iicn(乃是这种事物的自身运动和静止的起始和占有,因而也就是这种事物的运动和静止的原始;首先自在和从自身而来,并且向着这种事物,cKicn(预先起始地占有这种事物……”在海德格尔这里,起始的巾ML(不仅仅代表起始,还代表占有:一物,起源于(JnloA而在它生成之后的任何时间,都无时无刻不在它的起源,也就是杣叫的占有,或者说支配之下。这样,这一物才是如叫的。在海德格尔那里,这部分表述是在做—t"对于4)6oi•(的物和非cj>ijcn(的物的区分。但因为在中国哲学的语境中,自然的地位是至高而统括一切的,所以在中国哲学中所说的物,没有非自然的,至少没有不以自然解说的。所以,当我们将这个层面置于中国哲学的语境中进行阐释的时候,只需要考虑如叫的,或者说符合杣叫的物。物是否是符合于〈的物,取决于它的起始占有是否来源于它自身;而这个起始占有意义上的如oK,或者说这个符合于杣叫的起始占有,也就是在中国哲学中重新阐释出的起始占有,就已经呼之欲出了。
在中国哲学的语境中,这个意义上的cfnjcn(所对应的是哪一个语汇应该是不言自明的:它有时候被称为天,而更多的时候被叫做道。“道生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从这句话就可以看出,道,作为某种意义上讲生成或者产生上的万物之源,它是任何事物的起始。而万事万物在存在的任何时刻,整个天地、世界,又都是严格按照道来运行的。也就是说,道既是万物之始,又是万物在世间的规范者、掌控者。和具有四层,甚至更多含义的cjnjcn(相似的,道其实也是一个具有许多层次含义的词汇。在这里我要借用李晓春老师对中国哲学中概念的一种说法一这是一个概念簇。而在这里,和作为起始以及占有的cj^cni;对应的道,则是本体意义上的道,而非方法或者别的什么意义上的道。在张载的观点中,太虚是道,并且它一方面在宇宙论,也就是发生的意义上作为万物的源头一气生于太虚而归于太虚一另一方面又在本体论的意义上作为万物的本体。太虚无处不在,每一个物中都存在着太虚。这大概可以较好地反映出中国哲学语境下道作为起始和占有的双重意义。
三、作为运动的——化
海德格尔笔下的第二重含义,是运动状态。而这个运动状态又不完全是运动状态,它其中掺杂有动机的含义。“因为一切从而来是其所是和如何是的东西,都在它本身内具有对运动状态和静止状态的起始占有……”所以说,符合于的运动状态磁里的运动状态就包括着海德格尔所说的运动状态和静止状态,因为事实上静止状态也可以被称作一种运动状态),必须要符合于对应这种运动状态的起始占有。海德格尔明确的提到,起始占有是一种冲动力。冲动力,动机,以及动机的指向这也正分别显示着起始,起始占有和占有这三个层面的意蕴。因而,在运动层面上说的指的就是被(的起始占有所控制、驱动、引导而来的运动,或者说是变化。而作为由动机而来的运动和变化的在意识到这个动机本身也是(的前提下,把它与中国哲学中的“化”对应起来也就不无道理了。
化,或者说和神联系在一起的神化,就是作为由“自然(也可以看作是的动机导致的运动和变化”。神是贯穿于万物之中的东西;它的意义和道、性都有相当部分的重叠,而可以辨明的是,它相比于道,更是蕴含在万物之中的,而相比于性,更强调变化的趋势。某种程度上,可以把神理解为事物在理一分殊下分有的道,它们既并不尽相同,却又互相完全相通。而化一所谓“神化万物”,指的就是万物在神的作用下,或者说在神的要求、指导下,进行它们自然的运动和变化的过程。化是顺应道的;是微不可查,又成效卓著的是事物各正性命的过程,也是事物各正性命的方式、手段、以及经过一这又是道。关于道的述说总是构成首尾相衔的环,而让这个环不断转动流变的,永远是化,也只有化。
_方面,化是在自然的动机(神,或者道下产生的自然的运动和变化。另一方面,相似于c|)0cn(四层次中作为唯一主动表达自身手段的层次,化也是中国哲学世界观中唯一主动表达道的手段。道作为本体也好,作为规范者、掌控者也好,其本质都是无,是空。而道对世界的影响,它的一切手段和途径,就只有唯一的化。太虚化为太和,太和化为气,气化为万物,万物顺应着道各自按照各自的天性自化、互化,最终又化为气、化为太虚。
四、作为形式的——性
作为形式的C^CHi:是海德格尔在《自然》一文中着重讨论的一部分内容。他谈到了技术,谈到了的形式和Noi•(的动机的关系,因而谈到制造物之所以不是(是因为它的动机不存在于自身之中,而它的形式也并不是从它自身起源。
很显然,在海德格尔对作为形式的的讨论中,之前讨论过的两层次的含义纷纷登场。几乎也就是在这里,整个对于杣0<的叙述归结到了一起。形式的既涉及到了动机的,也涉及到了起始的(。之所以形式中包含了动机,是因为这里所谓的形式并非僵死的形式,而是活的形式,所以动机实质上很大程度是包括在形式之中的。甚至可以说,很多时候运动和变化的动机就是形式本身。在西方哲学的讨论中,和形式息息相关的一个概念就是idea—理念。考虑一下柏拉图所说的理念,形式的运动性和作为动机的特点就显而易见了。某物的idea是完美的某物;那么,老虎的idea就是完美的老虎可以想象完美的老虎是静止的老虎么?显然不能。它作为完美的老虎,必然是像老虎所能做到的最为完美的那样运动着的。而idea作为动机的存在,则更为鲜明:凡世的万物既是idea的不完美的投影,又是idea的不完美的模仿。而模仿一很显然,那完美的模板既是模仿的目标,达到或者接近模板本身的欲求更是推动模仿的动机。没有这种欲求,则不能称为模仿;所以在提到万物是对idea的模仿的同时,idea本身的存在是万物的动机就已经显现了。海德格尔写道,巾6叫就是对先行自在的相的进入,也就是在场化。在“先行自在的相”的引导下,物质性的质料或者说始基所进行的这种运动或者说变化,反映着某物蕴含于自身的对自身的起始和占有。在这里,四个层面的杣叫被牵扯到了一起,在对形式这一层面的:意义的表述中。
相似的,在中国哲学中也有这样一个统一了几乎所有核心词汇的词一性。生之谓性一虽然在部分意义上,这是个非常粗糙、甚至不可靠的定义;然而在这个定义最为原始的意义上,它是绝对的:它几乎是个同语反复。然而就是在这几乎的同语反复中,蕴含着一个不小的偏差;或者说,也就是性这个词作为一个意义簇,它意义模糊的地方。生之谓性的性,是对现实存在的属性的指称。某种意义上讲,它的意义很接近于属性一作为某物的天然属性。这已经符合了作为形式最为基础的含义:自然,起始,以及形式的表现——具体的相。然而不仅如此。性的第二重含义一天命之谓性,就已经超出了存在物的范畴。它已经指向了天一也就是道,从而它自己就成为了某种超越性的存在。万物要尽万物之性,而人要尽人之
性 这难道不就是凡间缺陷品向着完美idea
前进的宣言么?更何况,性这个词同样绝不是静止的。动物的性里包括着动物的运动一并且,这种运动的性和动物实际进行的运动之间,怡怡就是idea和凡间事物间那种不完美的投影或者模仿关系。植物的种子的性中则包含成长一而这种成长的性,就是成长的动机,变化的动机。性的含义中完美地包括着动机和运动,在这个层面上,它和作为形式的cjnicn(中所蕴涵的意蕴是十分符合的。
五、作为质料的—气
质料上的在中国哲学,特别是张载那里成为了一个不甚关键的问题。因为张载认为,一切物都是气化而成的。也就是说,归根结底,一切物的质料都是气。那么,质料是否是的,或者说作为自然的质料而存在的(jHld或者说,作为一切活动的材料性来源一广义上的质料一的,关于它们的一切问题都是关于气的问题。而如果一切质料都是气,那么气必然是自然的质料一这些问题的回答统统只需要是气就可以了。这可以说是回避了这个问题,也有可能带来了什么新的启示一但限于篇幅和本人的水平,这个问题就暂时搁置吧。
六、结语:自然,——新的视野
在用中国哲学的语言解释了杣叫的四个层次的意义之后,我们可以清楚的看到,在这个希腊的概念下辖的四层含义的结构下,中国哲学的世界观几乎得以丝毫无损的重现。甚至,在很多方面上,中国哲学的表述更为意义深远。如果用这些替换过的中国哲学的词汇来对进行再解释的话,我们会发现,这样的解释只能导致一个唯一的结果——杣0<就是自然。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道,既可以说是对自然的反应和模仿,甚至可以说就是自然本身。道就是万事万物,各正性命。也就是万事万物,各自按照自己的自然,自己的杣叫产生,运动,发展和消亡。在这里,杣叫的含义和自然达到了高度的重合,而自然,很显然,是作为中国哲学中超过那些核心词汇的最为统括性和超越性的词。它甚至高于道,可以说是所有概念中最为超越、最为形而上学的一个。就如同海德格尔从杣0<的四层含义中引出了存在,我们也能轻易地从对应着的四层含义中引出自然。杣叫是存在,是宇宙,是世界。自然,也是存在,是宇宙,是世界。
作为万事万物起始和占有的“道”;自然运行的方式“化”;外观和先行自在的外观双重意义上的“性”;承载所有东西的物质基础“气”一整个中国哲学所言说出的世界,已经可以开始在这四个概念之上运转了。而海德格尔希望通过对(的阐释讲述出的存在和在场化,也和中国哲学中那些不甚明晰的词语一同在这种运转之中隐现。在其中,我们得以窥到一些未曾被言说过的意蕴和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