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要探讨中国传统音乐中“一曲多变”这一重要手法时,必然会联系到江南丝竹擅用的“板式变奏”手法、潮州弦诗惯用的“曲速三变”手法、北方笙管乐的板式变奏、移调指法变奏或借字手法等等。江南丝竹、潮州弦诗、广东音乐艺人们常常以原板加花或以板式变化的手法,北方笙管乐艺人为了充分发挥乐器各部位的性能特点在一件乐器上用移调指法变奏、借字或板式变奏等手法将一首母曲衍变出一系列子乐曲,其音乐的个性与情绪是随着旋律的不断加花衍变而发生变化的。这样我们在进一步理解中国传统音乐“一曲多变”现象时就有了整体的、跨地域的关联性的思维框架结构。①
音乐实践中常见的“变奏”、“一曲多用”、“一曲百唱”、“依曲填词”、“依字行腔”、“框格在曲、色泽在唱”、“移步不换形”、“变不离宗”、“拍无定值,音无定高”、“润腔”、“死曲活唱”、“死音活唱”、“死谱活奏”等都是与“一曲多变”有密切联系的称谓,都用以体现艺人为乐的创造能力。在西北的“花音”、“苦音”在广东潮州的“重三六”、“轻三六”,在东北的“单借”、“双借”、“压上”等借字手法,在湖南器的郝指换调等俗称都具有相通性本质内涵和功能意义。在中国传统音乐历史上更具有特殊的一些称谓,它们颇富中国传统文化特色,主要以量词形式出现,也有少数兼有动词和量词的特性。比如“一曲多用”、“一曲多变运用”成、变、遍、徧、匣、番、叠、弄、辨、解、转、煞、联等,以下就较为典型的几例作详解。
一、“一曲多用”“一曲多变运用”
笔者目前以“一曲多用”为主题词在中国知网搜索的14篇文章获知,“一曲多用”是源于20世纪50、60年代针对西方歌剧音乐“专曲专用”与中国传统戏曲音乐创作问题之间的争辩。可见其当时是主要是针对戏曲音乐的创作而言的专属称谓。而今,这一称谓必须有所拓展,因为随着对传统音乐认知的加深,“一曲多用”显然是传统音乐中较为普遍现象,突出音乐为人所用的人文关怀,也体现音乐在礼俗中相须为用的功能属性。
高厚永对目前有人用“一曲多用”概括戏曲音乐体系的说法表示质疑,他认为这个说法是在贬低戏曲音乐和艺人的创造性,并强调:“我们尤其要注意那些以上下句为结构的板体音乐中,有些曲调虽然只是一音或数音之差,它就可能引起质的变化,或者退一步说,这些‘小异’,也已进入量变之中,所以我们再不能将原曲调与不同程度的变化曲调笼统‘一曲’。”②
在高先生的行文中主要倡导音乐的多变是对于程式的突破,本身就是在发展传统音乐,而不能简单地认为中国的戏曲音乐平庸无能,“一曲多用”而已,应正视艺人对于民间音乐的能动创造。
王耀华在《中国传统音乐结构的思维方式、创作方法及其特点》③一文提及“一曲多变运用”,他认为“一曲多用”的称呼欠妥,因为在运用中并不是一成不变,而是具有多样变化。因此他认为称呼“一曲多变运用”较好。他还对“一曲的规式、变易的原因和原则”进行了论述。姚艺君提出的“同源共祖、曲调沿用、用中有变、变不离宗”,④实则是对“一曲多变运用”的注释。
依据相关观点,笔者以为“一曲多变”的称谓显得稍更科学、合理、简洁。在民歌、说唱、戏曲和器乐的音乐实践中曲牌被不知不觉地变化着,包括旋律、节奏、节拍、速度、音色、力度、调性和织体等结构力因素的微小变化。音乐变体“族群”被无限扩充之后,就必须对它们进行类属划分和概括,以明了音乐的来龙去脉,“一曲多变”则是概括它们的较具包容性的语汇。
音乐为什么变?显然是音乐主体观念通过行为作用于音乐本身,音乐产生的目的当然是为人所用、为人服务,因此“一曲多变运用”称谓显得有些累赘。“一曲多变”称谓一来直接揭示中国传统音乐动态变化的属性及其发展规律,二来肯定了中国民间艺人的创造和为乐方式。
二、成
“成”在现代汉语词典中明确的意项就是表示乐曲的一次演奏或者一段乐曲。【诗·小雅】以奏膚(fu)公。又樂一更端曰奏,故九成谓之九奏。【周礼·春官】九奏乃终,谓之九成。《大武》的音乐结构中就是以“成”作为乐段单位,整个乐舞的演出称为“六成”之变。
三、变、辨
从变,更也。——《说文》;变,易也。——《小尔雅》;变者,非常也。——《白虎通》善言而不知变,未可谓能说也。——汉·桓宽《盐铁论》;能变易新声。——宋·王谠《唐语林·雅量》。
《周礼·春官·大司乐》曰:“凡六乐者,一变而致羽物,及川泽之祇,再变而致臝物及山林之祇,三变而致鳞物及丘陵之祇,四变而致毛物及坟衍之祇,五变而致介物及土示,六变而致象物及天神,九德之歌,九磬之舞,於宗庙之中奏之,若乐九变,则人鬼可得而礼矣。”⑤
文中提及六乐在变化中逐渐达到理想的境界和效果——事无形,可见六乐变的意义是重要的。变、遍、徧、辨四个字经常通用,意义相近甚至相同,都表示乐曲变化的次数,遍者,变也。
四、遍、徧
这两字主要出现在唐宋大曲的曲式结构中。遍是徧的异体字,称曲调。唐宋大曲系按一定顺序连结若干小曲而成,又称大遍。其中各小曲亦有称“遍”的。唐大曲“遍”(段)数皆不同,因曲而异,如《破阵乐》有52遍,《庆善乐》7遍,《上元乐》29遍⑥,《伊州》10遍。宋大曲有类似的记载,如《碧鸡漫志》记载:宣和初(1119),普府守山东人王平得夷则商《霓裳羽衣》谱,“曲十一段,起第四遍、第五遍、第六遍、正攧、入破、虚催、衮、实催、衮、歇拍、杀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