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骚》是中国古代诗歌史上最长的一首浪漫主义的政治抒情诗。作曲家张建国通过二胡与钢琴协奏曲形式来解读《离骚》中所蕴含之中国传统文化精神,借代表着中国民族乐器的二胡与钢琴之间的对话,展现出中西音乐文化之间的碰撞与对话,生动地刻画出当代中国音乐创作理念与中国传统文化间的相互交融。
《离·骚》这部音乐作品是张建国先生的作品集《乐音写意集“泊”》中的第一首,于2007年构思并完成创作,首次公演于2010年11月福建省文化厅主办的“首届闽台音乐周暨海峡两岸当代音乐研讨会”。作曲家采用中国传统民族音乐的自由连缀曲式结构为这部作品的主体框架。在音乐的表现内容方面是取意圣贤致辞——“离”包含着被离弃和疏远之伤,“骚”包含着忧人怨天之恨;“伤”与“恨”交织铸就成为更加独立自主的人格和坚忍不拔的意志——这恰恰折射出作者创作此曲所表达的深刻思想感情内涵。纵观整部作品,作者在乐思的贯穿展开中:“始终将形式置于立意之下、技术寓于情感之中,以意识流的表达形态,鲜明地表达出了作者的创作观:艺术是生命式的、生命是哲理式的、哲理是要归复于自然原初的——雌与雄、生与死、动和静、聚与散、凶与吉……皆隐于十二个乐音的交织中。”
整部作品由六个乐段构成,首选以稍缓的速度由钢琴“缘起”,优雅而宁静,韵味悠长。钢琴的低声部以八分音符三连音与附点二分音符的组合形式,模仿阵阵箫音;而钢琴的高声部则是与低声部错开,以A羽七声调式的I变和弦与变徵音的组合和声色彩,模仿出古琴余音袅袅,不绝于耳的压弦。继而钢琴的高低声部均以八分音符三连音的二度与三度交替进行持续增加不稳定感,并伴以速度加快将音乐情绪推至一个小高潮,浓墨旋即散去,结束了作品的引子部分。
接着由二胡导出作品的第一乐段主题,钢琴的高声部则与这一主题形成反向进行,两件乐器交织汇聚,仿佛中西方两种文化的凝视,又恰似作曲家内心矛盾的一种对视。
第二乐段是钢琴在G羽七声调式上的solo,用Largo的宽广且庄严带来了与之前完全不同的感觉,展现了作曲家内心深处的一种宽广情怀。钢琴的低声部采用连续的十六分音符六连音的进行,从第41小节开始,以每两拍为一个单位,做连续的“抛物线”进行,上行基本采用四五度向上进行的形式,大跳进较多,下行则多采用级进与三度跳进相结合的手法,宽广、高贵之意顺流淌出;钢琴的高声部则采用二胡主题在G羽七声调式上的展开,并引入重复根音的三和弦,音响效果饱满浑厚,更添宏伟庄严之感。并通过运用钢琴的高低声部交换织体、低声部速率加密至三十二分音符进行、高低声部采用二度叠置的不协和和弦等创作手法,由慢渐快,模仿击鼓,逐步将情绪推向一个高潮。在犹如一声惊雷响彻云霄的高潮后,一切又回到最初的平静。
接着在第三段中,自由而浪漫的气息扑面而来。八分音符三连音得到了广泛的运用,它与均分八分音符、附点音符以及二分音符等,构成了不规则的时值变化,将rubato充分表现出来,音乐进行更为婉转悠扬,恰似悠悠吟唱。钢琴与二胡运用复调织体的写法,将时值交错,形成“三对二”式的对话,仿佛中西音乐文化更加深入地交织融合在一起,音响色彩复杂而多变。在二胡solo部分中,带有诡异而神秘色彩的旋律,仿佛将听众带入《离骚》中多彩、离奇的东方神话世界。
神游后的音乐,进入了一个相对规整的过渡部分,经过短暂的八小节安逸之后,引入了第四乐段,音乐再次呈现出高贵而庄严的主题个性,4/4拍的有条不紊和C羽七声调式的回归也为这个乐段带来了更为宽广柔和的音响效果。二胡部分以悠扬动听的旋律进行为主,钢琴部分在这一乐段以大和弦的短琶音与分解为主要织体形式,与二胡一起完成了由高贵庄严向自由奔放的转变。
第五乐段着重描绘了“伤”与“恨”交织缠绕,现实与理想之间的矛盾剧烈冲突。在这个部分中,作曲家主要采用了以下五种类型的织体表现形式来渲染冲突:
第一类,二胡部分以每两拍为一个单位的大切分做向下的音程进行,表现出一种内在张力的撕扯;而钢琴部分则是由于二胡部分相对的和声构成为基础,或以附点节奏、或以向下的半音阶进行、或以不协和音程的震音等织体形式,造成强烈的拉伸紧张感——这类型织体出现三次,是这一乐段的主要织体形式。
第二类,二胡部分采用连续分解八度的十六分音符或带持续低音的双声部三十二分音符,跳进和级进相结合的进行;钢琴部分配合以连续的和声音程颤音,产生了自由而奇特的音响效果,形象地表现出存在于现实与理想之间的挣扎。
第三类 ,二胡部分采用十二音序列手法,以五连音为单位向上连续进行一个八度,并紧接“击鼓”节奏型织体;钢琴部分则配合二胡采用柱式和弦的织体,共同推进音乐情绪进行。这一织体形式在这一乐段一共出现两次,为我们展现出一种刚正不阿、一身正气知识分子音乐形象。
第四类,二胡部分以均分八分音符上行到附点二分音符的进行为主,音区逐渐提高,音程间的距离也逐渐加大;而钢琴部分则是出现了四声部的复位型和声进行,由低声部、高声部、次中声部“轮番出场”,将均分八分音符、八分音符三连音、前十六后八的节奏型串联起来,中声部在此时则是由第二拍开始,做四分音符大二度的向下进行,与其他三个声部形成鲜明对比,表现出一种努力挣扎与不断追求的顽强精神。
第五类,二胡部分采用四分音符与附点二分音符相结合的半音进行,高低交替;钢琴部分采用低音区纯八度、中音区下行音阶以及高音区三连音的同音进行相结合的织体,制造出钟磬同鸣般的宏伟音效,歌颂了追求真理,坚强不屈“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的高尚品格。
在一个过渡性的二胡华彩乐句后导入全曲的最后一个部分——第六乐段,同时也是整部作品的最高潮。Presto的速度标志着它的感情和意境与其余乐段有着明显的不同,极似中国唐宋时期音乐代表形式——“大曲”中的“乱”的部分。二胡部分十六分音符连
续跑动或八分音符与颤音的小链接,活泼欢快,并配以幽默诙谐八度上跳和倚音;钢琴部分以十六分音符加上附点八分音符的“后附点”形式与二胡相配合,伴随着不断拓宽的音域,音乐的紧张感逐步增强,最后以二胡一段高难度的急板,在不断密集的音程与音程的不断大跳之中,整部作品推向了最高潮。在由高往低、至上而下的如潮水汹涌般的十六分音符分进行的同时,钢琴用类似于钟磬同鸣般的柱式和声相配合,使得全曲高贵庄重的灵魂得到了极大的升华。
正如作曲家自己所述“创作不在于美丑,只要归复于自然原初,哪怕呈现出丑,也是一种真实、一种美。”作家张建国先生创作的这首《离·骚》,一方面借中国古代诗歌《离骚》之名,取其意,使我们再一次为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博大精深所吸引,为中国知识份子追求的那份坚持真理、誓死不渝的崇高品格所撼动;另一方面也为作曲家胸怀对社会、对自然的那份深厚情怀所感动,为作曲家的那份对理想、对信仰的那份诚挚品格所鼓舞。
张建国先生正如许多当代的福建作曲家一般,以难以割舍的赤子情结和深厚的福建地方文化背景、以及先进的创作技巧和创作理念,矗立于福建音乐文化之林,他们正以现代的作曲技术同传统的福建民俗文化的结合而引起中国乐坛的广泛注目,他们正以富于开拓性的音乐创作引导着福建当代音乐走向了一条现代化与多元化的创作发展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