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导读::死亡的主题一直令济慈迷惑不已。也贯穿了迪金森的隽永诗行。他在诗歌中抒发了对生命的执着。遭遇了6名家庭成员的死亡。反映了诗人关于生命、真实、以及美的思索。寻找绝对的真与美。
论文关键词:济慈,迪金森,诗歌,死亡,真实,美
死亡意象在英国浪漫主义诗人约翰·济慈(1795-1821)和美国现代诗歌先驱艾米莉·迪金森(1830-1886)的诗歌中占据重要篇幅,传达深刻意义,反映了诗人关于生命、真实、以及美的思索。死亡的主题一直令济慈迷惑不已,也贯穿了迪金森的隽永诗行。济慈在短短25年的生命之中,遭遇了6名家庭成员的死亡,[①]这使他坎坷波折的生命中对不幸更加深刻感受。[②]然而这位才华横溢的诗人从未沦入自怜自艾。他在诗歌中抒发了对生命的执着,寻找绝对的真与美,字里行间交错着忧郁与欢欣,快乐与痛苦,生存与死亡。比较而言,迪金森则更为含蓄、内敛,在诗歌中对于死亡的质疑多过陈述,思索重于结论。生存的痛苦以及对死亡的想象也是她诗歌的主题之一。她写了500多首有关死亡的诗歌,语调变化跳跃,从怆痛到狂喜,从认同到质询,不一而足。
济慈对于死亡持有的观点比较而言可谓相当传统。他预感到夭亡的可能,恐惧自己可能“会不再存在”,对诗歌的追求也将会戛然而止。他在一首十四行诗中写到:
“……那时真实,我孤独站立
在广阔世界的海滩,沉思,
直到爱与名声沉入虚空。”[1]1818[③]
诗人对于空虚和徒劳的忧虑跃于诗行之上。在1817年的一首“睡眠与诗歌”之中,济慈只祈求得到“10年的时间/ 让我可以投身/ 诗歌之中,可以致力/ 我的灵魂规定的事业。” [1]这样微不足道的愿望竟然也成为奢求,不到四年他就去世了。
虽然死亡的恐惧如影随形,但是济慈也认为死亡使人脱离琐碎的存在,摆脱痛苦,因而得到最终的解脱。在1819年的名诗“夜莺颂”中,他写道:远远地,远远隐没,让我忘掉 你在树叶间从不知道的一切 忘记这疲劳,热病,和焦躁这使人对坐而悲叹的世界在这里,青春,苍白,削瘦,死亡。“忘掉”实为接受死亡的邀请,从而不再承受肉体与精神的痛苦。他在长诗《恩底弥翁》中,抒发了对长眠的宁静的迷恋:“我已经一半爱上了温馨的死亡,/ 用许多沉思的韵律赋予它温柔的名字/ 让它把我静谧的呼吸带入空气/ 此时死去,似乎最为富丽。” [1] 郭伟在文中指出,温馨、温柔、温暖、静谧、富丽这些形容词可以唤起审美快乐,自不待言;对“鲜红”颜色的官能感受中已经积淀了愉快的想象意义。它们的引入使主体与死亡意味之间产生了审美的缓冲。[2]101诗人此时想象了与死亡的妥协,和死后的宁静。在“睡眠与诗歌”中,他注意到了希望的美:“我们安静栖息,像是上卷的两颗宝石,/ 在珍珠壳的深处论文的格式。” [1]L120-121对于他而言,“听得见的旋律如此优美,但是/ 最美旋律罕有闻……” [1]死亡被比作更加悠扬的音乐,只是没有人听闻而已。
迪金森关于死亡的诗歌反映了她所处的时代之中社会和思想的冲突,基督教虽然日渐式微,却仍然占据最高统领,尤其是在她隐居的麻省小镇艾默斯特。她相信上帝的存在:“我知道他存在着/ 在某处——/ 沉默不语” [3]327[④]。有时候她接受死亡是生命的自然终结,无人幸免,尽管留给活着的人的伤痛“那么巨大,那么无望,难以想象。” [3]1732她曾经是虔诚的信徒,“伸开我窄窄的手/ 收集天堂”,但是最终却逐渐失去了对神性的信仰,对全能的上帝面对人间疾苦却无动于衷产生了怀疑。人的脆弱犹如诗中秋天的花朵,只能接受生命力的终结:显而易见,任何快乐的花朵都毫不惊讶霜冻用偶然的力量——在嬉戏中将它斩首——金发的刺客随后离去——太阳照旧,无动于衷为默许的上帝衡量过另一天 [3]1624在诗歌中,个体的生死没有多少分量,自然和自然法则对此一视同仁。任何试图逃脱的努力被证明是徒劳的,因此不能不引起诗人的疑惑。她写道:“我当然——/ 祷告——/ 上帝来过吗?”迪金森特立独行真实,虽然满怀对信仰的渴望,却不肯轻易认同宗教的范畴。她以诗歌的形式阐释死亡与永生,而她的怀疑显然一直存在。“我推理,我们可能会死——/ 最强的生命力/ 也不能超越腐朽/ 但是,这又如何?”死亡是必然,但是死亡的意义令迪金森大惑不解。她确实认为:“以前——垂死的人——/ 知道他们将到何处去——/他们将去上帝的右手边。”但是诗人写道:“那只手如今已被砍掉/ 上帝,无法寻找——” [4]224不能确定企及永恒的可能性,但是她宁愿像济慈那样,认为受祝福的灵魂会去往一个“像音乐一样必然”、“像声音一样确定”的世界[3]1453。因此,尽管她不无抑郁,而且认为“死亡是一场对话,进行/ 在灵魂与尘土之间,” [4]199,她依然在名作“因为我无法停下等待死亡”中,把死亡拟人为一位君主,一名绅士,彬彬有礼的同行者,带领诗人穿越生命的不同阶段,走向不朽:自那之后——已是几个世纪——但是感觉都比那一天短暂那天,我第一次觉察马头朝着永恒的方向——[3]712 此处,她与济慈一样,把生命看作一场旅程,而死亡与永恒是最后两个驿站。如程光泉文中所言,对死亡意识的描述,迪金森是独特的,也是承先启后的。她不是单纯地歌唱或诅咒死亡,也不是把死亡当作生的质料和目的。她在超越死亡,并通过死亡达到永生。她对死亡的态度除了淡淡的哀愁,甚至有一种超越之后的开朗疏阔的情怀。[5]128
值得注意的是,迪金森对于死亡的态度始终是含混两可,没有明确认定死亡带给她的是祝福还是虚空。马头朝向永恒的方向,但是,从那天起,却已经是几个世纪过去。诗中的天真女孩子终究有没有达到永恒,没有任何暗示。她承认“这个世界不是结论/ 一个种类站在远方,”但是远方与此在的距离,是一个问题。灵魂和死亡的对话并没有得出共识,相反,“……争辩从头开始——/ 灵魂转身而去,/ 只是为了留作证据/ 脱下了一袭肉体外衣。” [4]199 尽管“有两个可能/ 有一个必然/ 还有,一个应该。/ 无限的折衷/ 是我愿!” [4]225,但是无限的折衷似乎并没有意愿中那么触手可及。她对死亡困惑不定,却同时受到另一种生命的吸引。在给T·W·希金斯的信中,她表达了对于死亡的深切关注和痛苦困惑:“我没法告诉你永恒看上去是什么样的。它就像是大海包围了我。”死亡带走了青春、欢笑、激情与梦想真实,但是也把所有悲伤和苦难消除,留下一种未完成的美。济慈认为:“诗行、美名和美确实强烈/ 但是死亡更为强烈——死亡是生命的至高奖赏。” [1]1819在生命旅程的困顿之后,安谧的睡眠使人向往,尤其是确知永恒就在前面。济慈的观点在“论死亡”(1814年)得到了最好的阐释:假如生命不过是梦,死亡能否是睡眠,而一幕幕幸福不过是幻影转瞬?短暂的欢乐不过一种版本我们却以为最大的痛苦是死去。世间之人游荡哀伤,多么奇怪,却不能舍弃崎岖的道路也不敢独自面对将来的宿命不过是一梦终醒。[1]死亡是重生的一个过程,但是世间之人没有能力认识到这一点。迪金森在一首短诗中也表达了类似的观点:对于一些人,死亡的重击就像是生命的重击他们在死以前从未活过——他们要是死去,在死之时早已死亡,生命力展现。[3]816死后而生似乎是诗人的诗歌生命的写照。他们通过赠与世界天才的诗歌而延续生命,对真和美的追求在作品中得到永存。济慈平静地接受了“死亡令”,[⑤]但是他的理想没有落空,终于“跻身于英国诗人之中”[⑥]。陆晓认为,迪金森以一种平和冷静的态度看待死亡, 认为死亡只是肉体的毁灭, 死亡带走我们所爱的人, 但不朽的灵魂只有经过死亡这一必经阶段才得以获得永生。[6]94在她沉思内敛的一生中她始终是一个“无名之辈”,从未品尝过成功的甘美。但是死亡并没有吞没诗人的才华。迪金森在给希金斯的信中写道:“如果名誉属于我,我不能逃避。”这是诗歌的名誉,是诗人生命得以长存的一种凭籍。尽管生前籍籍无名,她在死后声誉鹊起,成为影响现代美国诗歌的两位巨匠之一。济慈和迪金森留给后世无的价诗歌财富得以永存,像是“半开的花朵”[⑦],不必担心时间的侵蚀,即使名字如济慈所言“写于水上”。
济慈在《希腊古瓮颂》中说到:“美即是真,真即是美”论文的格式。这成为后世流传的关于艺术与永恒的格言警句。蒋培君认为,在淡忘和超越了世俗价值之后,济慈的精神世界获得了多的自由,他更为关注生命本身的存在,关注这种存在的尊与价值。为此,他总是努力地去发现美,全身心地去欣赏美。 [7]111迪金森对此遥相呼应,描述了相逢于死亡的两个人。他们因为对于真和美的追求而成为知己:我为美而死,对坟墓几乎还没有适应一个殉真理的烈士就成了我的近邻——他轻声问我“为什么倒下”?我回答他“为了美”——他说:“我为真理,真与美——是一体,我们是兄弟”——就这样,像亲人,黑夜相逢——我们,隔着房间谈心——直到苍苔长上我们的嘴唇——覆盖掉,我们的姓名——[4]120在生命的征程中真实,追求真、追求美的诗人也许一直是孤单的行人,但是死亡让他们找到了志同道合的同行者。如杨甸虹所言,迪金森最富生命力的诗歌恰好使那些欣喜和痛苦的“现时”瞬间成为 了“永恒”[8]40。 迪金森的这首诗令人动容,也不无准确地预示了诗歌永恒的力量,激励诗人超越死亡,企及美好与真实。济慈接受死亡的必然事实,在诗歌创作中探索永恒的可能性,并因为诗歌的创作而获得了文本的永恒。迪金森死亡主题的诗歌含混地指涉永生的概念,不满足接受成规的模式,以沉思、反问、设想的方式,在诗歌中穷尽对于死亡命题的探讨。两者遥相呼应,印证“真即是美”,死亡是追寻真与美的生命的一种状态,死亡因其真而无疑晕染了美的意味。诗歌提供了一种空间,使诗人得以消解死亡,接近永生。
[②] 在1816年写给G·济慈的信中,济慈说:“世界充满悲惨、心碎和疾病,压迫无处不在。”
[③] 文中济慈的诗行大部分引自Ellershaw的选集,作者自译。其余为通行译本。在引用中特意注明创作时间。
[④] 文中迪金森的诗歌大部分引自Johnson的选集,作者自译。其余引自江枫的译本。
[⑤] 1820年2月3日的夜里,济慈吐血。他说:“这个颜色不会骗人。这滴血是我的死亡令。我必死无疑。”
[⑥] 见1818年10月写给G·济慈的信中。
[⑦] 见济慈的诗歌“致柴特顿”(18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