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酒神精神正是站在道德的边缘才处于悲剧中心,因为它负荷着道德的罪以此来高扬自由的生命。以否定生命完成对生命的思考与肯定、在毁灭中创造,这些看似不可调节的矛盾在《香水》中得以淋漓尽致的呈现。笔者并不是在为“恶”辩护,只是跳出阶级矛盾、伦理道德等意识形态的圈子,而从酒神精神的角度审视小说,小说《香水》完成了酒神精神以强盛的生命力对自由存在的探寻。
论文关键词:酒神精神,生命力,美与恶
希腊神话中,狄奥尼索斯是宙斯与普赛芬尼的孩子,出生后被泰坦神杀害,宙斯抢下他的心并让他复活,是象征生命力重生的神;赫拉将之变成疯子,他乘着百兽车,一边四处漂泊,一边一路歌唱。在漂泊中发明葡萄酿酒的方法,成为酒神,又因在痛苦中展现放荡不拘的快乐,被称为欢乐之神。
尼采给希腊神话酒神形象赋予酒神精神,在《悲剧的诞生》中解释了“酒神”“酒神倾向”,并且认为它是形成希腊悲剧的重要因素。酒神精神是迷狂的状态下对压抑着的原始欲望的释放,是一种放纵,是一种痛苦与狂喜交织的癫狂状态,体现了对生命的肯定,对善恶的超越。尼采说:“肯定生命,哪怕是在它最异样最艰难的问题上,生命意志在其最高类型的牺牲中,为自身的不可穷竭而欢欣鼓舞——我称这为酒神精神”。海德格尔高喊诗意的栖居,于是他以诗意与痛苦审视酒神精神,酒神精神蕴含的痛苦与反抗便浮出尼采的深海,海德格尔认为酒神精神是面对痛苦、险境和未知的东西,精神愈加欢欣鼓舞。
帕·聚斯金德的小说《香水》一度成为文学界的一个重要事件,后来被改编成电影。小说并非单纯讲述一个杀人犯的故事,因为它具有“神秘色彩”、“诱惑”、“毛骨悚然”的酒神特质。从一定程度上,它讲述了一个集颠覆性与创造性于一身的天才——其非常罪、非常美的一生。这里用的“美”是尼采字典里的“美”,美不背负善的十字架,彰显的是炽热与迷狂,甚至因为彰显反抗而倾向于恶,他的美更倾向于在不断创造中追求“完满性”(尼采语)。《香水》的主人公格雷诺耶穷其一生追求他香水王国的完满。他对强大欲望的探寻与完成过程也是完成谋杀的过程,在他的香水中死去的不仅是上帝,还有鲜活的生命。因此笔者认为主人公格雷诺耶以非常“罪”的方式完成非常“美”的追求。酒神精神正是站在道德的边缘才处于悲剧中心,因为它负荷着道德的罪以此来高扬自由的生命。以否定生命完成对生命的思考与肯定、在毁灭中创造,这些看似不可调节的矛盾在《香水》中得以淋漓尽致的呈现。笔者并不是在为“恶”辩护,只是跳出阶级矛盾、伦理道德等意识形态的圈子,而从酒神精神的角度审视小说,准确地说,小说《香水》完成了酒神精神以强盛的生命力对自由存在的探寻。就如米兰·昆德拉所说,意识形态和社会的约定俗成是与小说不可调和的,“人希望有这样一个世界,其中的善与恶泾渭分明,因为人心里有一个天生的不可驯服的欲望:在理解之前判断”,对任何事物我们习惯了寻求一种解释,一种绝对的真理和一个有上帝审判的法庭,可是《香水》做回了小说本身,它打破这种绝对的善、恶评判,将一个模糊的认识置于读者面前,认识才是它唯一的道德。
一.肯定生命——张扬强盛的生命力
《香水》弥漫着生命与死亡的浓重气息,生命力正是因死亡的缠绕而显出令人惊悚的强盛。而生命力的强盛是酒神精神的表征,尼采看重充斥着生命激情与直面苦难的酒神精神,并强调它唯有从力量的过剩得到说明;这里的“力”应该有多种解释,在《香水》呈现出来的是格雷诺耶生命力的顽强;生命本能的放纵,以反抗的方式稀释、忽略痛苦。
一方面主人公格雷诺耶生命本身的顽强具有传奇性。仿佛酒神死而重生的神秘色彩就映照在他的身上。另一方面格雷诺耶生来就有的对气味的敏感,追逐、占有气味的巨大欲望,对他来说,这是生命本能的欲望,又是他的艺术。因此笔者认为《香水》向我们展现了格雷诺耶放纵生命本能的过程,在追寻艺术过程中他证明着他的存在。尼采把艺术看成向自然和秩序的挑战,是人生命的象征,并以生命激情评判美与丑,作为美学的分水岭。从此方面来说,酒神美学在《香水》中得以呈现。格雷诺耶占有气味,制作香水并不是为了名利,是因为只有在气味王国里他才是自由的。他能在几十年没人登过的山上享乐七年之久,是因为他靠嗅觉的本能而醉心于他的艺术。他这种对原始本能的放纵近似于尼采所说的酒神的状态“醉”。“醉”是任何审美行为与审美艺术产生所必需的心理。“醉的本质是力的提高与充溢之感”,“在这种状态中,人出于他自身的丰盈而使万物充实:他之所见所愿,在他眼中都膨胀,受压,强大,负荷着过重的力。处于这种状态的人改变事物,直到它们反映了他的强力——直到它们成为他的完满之反映。”可见尼采对生命的肯定,包含着多重意义,其中包括肯定自然的生命,只有旺盛的生命力才是一切创造的可能,这里的旺盛生命力既是生存欲望也是对某事物的激情。同时也是对本能的欲望的肯定。本能的欲望是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甚至是生命。《香水》中主人一生都沉浸在“巨大的欲望造成的醉”与“破坏的醉”中。
直面痛苦,在抗争中追寻生命的意义,这是张扬强盛生命力的表现。酒神精神冲破适度,教人挣脱个体生命,正视生命中的痛苦,甚至在痛苦中获得悲剧性陶醉。小说《香水》在一定程度上塑造了格雷诺耶这个具有酒神之人特点的人物。格雷诺耶一出生就与他的悲惨命运抗争,他发现自己是没有气味的是其人生的转折。在此之前,格雷诺耶仅仅在放纵本能欲望中获得生活的快乐;而在此之后他开始思考,思考自己生命存在的真实感。周国平认为希腊人向艺术求助的原因,“一方面有及其强烈的生命欲望,另一方面对生存的痛苦有极其深刻的感悟”,笔者认为这也是格雷诺耶向气味求助,向香水的求助的原因,不停地占有新气味和创造完美的香水是他的艺术。正是在这种残暴的艺术中,本能欲望得到升华,闪出“美”的光环。显然这种美属于美学领域而非伦理学领域。
二.否定生命——在毁灭中寻找生命的意义
《香水》中格雷诺耶是个极具毁灭性与创造性的人物,他的生命意义的寻找过程是谋杀少女制作香水的过程,因此小说中的格雷诺耶在一定程度上是“恶魔”的化身。我们一般从两方面理解“恶”,一是恶本身,就是抽象的恶。《创世纪》中人类的眼睛亮了,看见彼此都赤裸着,有了羞耻之心。这意识是人的原罪,在一定程度上这意识里有恶的成分,因此脱离上帝安排的固有模式而拥有自己辨别的意识是恶;后来人们将之变化又具象化为“恶魔”,他诱惑上帝,能控制人的思想。格雷诺耶的“恶”也是起源于意识,他渐渐意识到自己在别人眼中根本不存在,而自己本身没有人和气味,因为气味是任何事物存在的证明。让别人看到自己并证明存在的意义,他就要为自己制造气味。而第二种恶就是指一切恶的具体行为,其中包括谋杀的行为。我们是否能以善恶的名义将小说交给道德的审判官?对格雷诺耶来说,只有制作出理想的香水,才能到达永恒与真实;所有的生命,包括他自己,在气味面前都是短暂的,都可以被完全牺牲。我们说“大”“羊”为“美”,而且“羊”是古代的一种祭祀“牺牲”,所以“美”象征着一种牺牲精神。在小说《香水》揭示了这种牺牲精神的复杂性:格雷诺耶制作香水一方面是以别人的生命作为牺牲,另一面又因香水放弃自己的生命。
当格雷诺耶站在刑场上,面对众人的膜拜时,他没有胜利者的狂喜,却怀有深深的失望,他意识到香水是他的假面具,他依然没有自己的脸和气味。他的梦实现之时也是毁灭之日,他认为自己没有改变什么,万物的本质没有改变,人们只是为香水迷惑,并不是因为他——格雷诺耶。因此笔者认为小说揭示出恶的复杂性。
狄奥尼索斯象征感性与残暴,酒神精神张扬的生命力强盛与残暴在毁灭中得以延伸。尼采认为性欲、陶醉、残暴三要素更能达到“完满性”,周国平解释说“酒神艺术是存在之真相的揭示,是对现象的否定和对真理的揭露,因而似乎不能拯救人生,反而是要毁灭人生的。”整部小说都充溢着酒神式的残暴与欲望的放纵,作者最后也没有力图向道德救赎,格雷诺耶追寻的香水之梦失败后,他故意在身上洒下其余的香水,然后被他的身体被仰慕者们活生生的吃掉。格雷诺耶追求气味以证实自己存在的真实与价值,他成功的给自己制造了香味,但是结果却是在他的意料之外,他的憎恨得不到回应,他生命的真实性意义没有达到他的希望,这是他的束缚,所以他要第一次放弃内心的想法,放弃憎恨,放弃魔鬼色彩的本能。这是完全解除绳索的一种方式。在血肉被撕裂和牙齿咀嚼的声音中格雷诺耶将酒神精神的放纵与残暴进行到底。
酒神精神以残暴的具象在《香水》中进行了恶与美的颠覆。《香水》中个体生命的毁灭恰恰揭示了永恒生命是什么,酒神在那阴沉的十八世纪完成了一次非道德的救赎。小说向我们呈现了满世界的臭气,所有的人臭而愚钝——从小贩、僧侣到大资本家、主教,他们以名利为是,或是赤裸裸的欺骗,或是在伪善的面纱下掩盖各种欲望。用少女生命浓缩的香水成功制成后,一场酒神的盛宴上演了。行刑场上是另一个颠倒的世界,被赶出伊甸园的人们以性欲的释放,在最神圣的行刑场给上帝一个莫大的讽刺。在尼采那里,酒神精神是一种纯粹审美的反基督教的学说和评价。从这方面来说,香水与酒这两种不同的液体也可以相互融合,呈现“恶”与“美”的缠绕。
香水的效用在第二天已经消失,人们从酒神狂放不羁的百兽车回到现实禁欲的城堡。但是那个发生在十八世纪的故事还在那里,披着酒神的破烂外衣的格雷诺耶消失在他气味的王国里。不死的酒神还会留下足迹,看世人饮下那具毁灭性又不失绚烂色彩的液体。
The Great Evil and the Grand Beauty
-On Dionysian Spirit of Perfume
Abstract: Dionysian Spirit is the core of tragedy, because it is at the edge of morality, and it loads the guilty of morality in order to propagate the freedom of life. The denial of life brings the reflection and certainty of life, and creation comes out of the destruction, which of these contradictions seemly can’t be adjusted are most vividly presented in Perfume. The writer doesn’t plead for the “evil”, however, the writer examines the novel form the viewpoint of Dionysian Spirit in stead of ideological, such as class contradiction and ethics. To be exact, Perfume stands for Dionysian Spirit’s pursuing of the existence of freedom with strong vitality.
Key Word: Dionysian Spirit, Vitality, Evil and Beauty
参考文献:
﹙1﹚尼采·偶像的黄昏「M」.周国平译﹒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7.(P125-126).
﹙2﹚米兰﹒昆德拉﹒小说的艺术「M」.孟湄译﹒北京:三联书店,1992.(P5)
﹙3﹚尼采·偶像的黄昏「M」.周国平译﹒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7.(P72-73)
﹙4﹚﹙5﹚周国平·艺术形而上学「J」.云南大学学报,2007年第3期
﹙6﹚(德)帕·聚斯金德﹒香水「M」.李清华译﹒第一版,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