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贵妇画像》（又名《一位女士的画像》）是亨利·詹姆斯最成功的作品之一，他成功地刻画了一系列的人物形象，其中尤以主人公伊莎贝尔·阿切尔的形象最为丰满。但同时，我们也不能忽视她的表哥拉尔夫·杜歇这一人物，他是伊莎贝尔精神上的卫士，物质上的恩人。本文主要分析拉尔夫·杜歇这一人物形象，及他对伊莎贝尔的性格和命运所产生的影响。
论文关键词：理智,情感,独断,理想主义,探索,冲撞
拉尔夫·杜歇融理性、慷慨、善良与智慧于一身（虽然他的理性在面对伊莎贝尔时总是不起作用），可以说，他是亨利·詹姆斯所一直追求的欧美文化融合的完美体现。因为他的父亲丹尼尔·杜歇（一位早年侨居英国的美国人）希望他“住在英国，既与英国人打成一片，又不做英国人”，P41[1]而且在他死后，他的合法继承人能“以纯粹的美国精神”P41[1]来经营他的银行。所以，杜歇把拉尔夫送回美国接受教育。从哈佛大学毕业后，他的父亲认为他的美国精神太多了，又把他送进牛津大学呆了三年。这样，拉尔夫既不可单看作是美国人，也不是英国人——或既是英国人，又是美国人，总的来说，他融合了两国的长处——既有美国人的思想、道德意识、责任感与活力且率真，又有英国人的理性、处事方式与审美，却没有任何一国的缺点——既无美国人的自大、无知、鲁莽又无英国人的狭隘、保守与世故。
虽然他是不幸的：身患无法治愈的疾病，能活在世上的日子已为数不多，但他并未因此自怨自艾，自暴自弃消极悲观地度日。相反，他积极、乐观，渴望自由完美的理想化生活，由于身体的原因，他只能以观察并自由思索人生为乐。正如他的父亲所说：“它（疾病）影响了他的思想，改变了他对事物的看法。他好象觉得，他生来就是一个不幸的人。不过这几乎全是一套理论，没有影响他的情绪。我简直没看见他有不快乐的时候——他大多就象现在这个样子。他常常也使我受到了鼓舞。”P7[1]他自己也说，“我可一点也不觉得厌烦，我只是发现生活太有趣啦。”P8[1]他的心独立不羁，在爱好上享受着无限的自由（这也正是伊莎贝尔努力追求的东西）。虽然他对生活对周围的事物始终抱着积极乐观的态度，但由于他病体的限制，他也发现“生活中最美好的欢乐只有在行动的激流中才能找到”。P7[1]所以，当和他一样热爱自由与独立、充满青春活力且想象力极其丰富的伊莎贝尔出现在他面前时，她的活力与自信便强烈感染了他的生活，犹如一股和煦的春风吹散了他心头的阴郁，带给他无限的欢乐和希望。他爱的理想被激发了，但孱弱的身体使他失去了爱的机会，却也使他的感情沉淀得更加深沉，更加纯粹。因此，他“禁止自己有任何强烈的表现”，P44[1]他“不想燃起他的表妹的热情，而且即使她愿意，她也无法促使他这么做”。P44[1]他只是将这种爱升华，使其成为超越了纯粹男女情爱的一种纯洁、高尚、无私的爱。他给予了她以极大的关注，看到伊莎贝尔这个虽不太富有却力求独立自主、崇尚自由发展、和他一样喜欢自由完美的生活的表妹，他不胜欣喜。所以，他鼓励她自由地去追求、实现自己的梦想。他深知伊莎贝尔急需欧洲文化精髓的滋养，因而竭尽所能地将欧洲历史名胜介绍给她，以充分激发她的智慧和想象力。而且，为了不让她受世俗金钱的羁绊，也为了给伊莎贝尔的帆增加风力，完全自由独立地去追求自己的理想，拉尔夫还劝说父亲将大半遗产赠给伊莎贝尔，这样可以使“她跑得比风更快”。P217[1]他希望她不要因为钱而随便安排自己的生活，想到哪里去就到哪里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享受生活，幸福快乐，让她去做他想做而做不到的事，即：认识世界，体验生活，真正实现性格，思想的自由与独立发展，享受只有在行动的激流中才能找到的生活中最美好的欢乐。无疑，拉尔夫的举动给伊莎贝尔提供了更广阔的人生舞台，给了她尽情发展，展现自己个性的空间，加上拉尔夫自己身上的那些闪光点也深深影响，吸引着伊莎贝尔，这些都对她的性格产生了极大的影响，让她更坚决、更勇敢地踏上了欧洲文明的探索及欧美文化的融合之旅。但另一方面，拉尔夫此举也极大地鼓励了伊莎贝尔的独断和极端理想主义。
只要事关伊莎贝尔，拉尔夫的理性与情感冲撞的结果总是他一贯的理智甘拜下风。拉尔夫一开始就看到了伊莎贝尔的优点：聪明、自信、独立、坚强、富有想象力、充满求知欲，尽管他也同时看到了她的缺点：“她不接受意见” P50[1]，但他倒觉得这很有趣，甚至很喜欢。这样，一方面，他夸大了她的优点而对她的缺点就估计不足，另一方面他也忽视了现实的危险，没有考虑到拥有这么一大笔财富的年轻女子可能会成为庸人猎取财产的目标，这些都为以后悲剧的发生埋下了祸根。甚至，当他的母亲察觉到伊莎贝尔受到奥斯蒙德的吸引而可能与之成婚，并将这种危险告知拉尔夫的时候，他仍然坚信她只是在“愚弄我们大伙儿呢。当然，她喜欢自行其事，但她这么做是要从跟人的接触中研究人的天性，同时又保持自己的自由。”P327[1]即使这时他仍对伊莎贝尔自身的性格缺陷缺乏清醒的认识，对她充满自信，认为以伊莎贝尔的聪明及对独立自由的热爱与追求是不可能受虚伪、狡诈、邪恶的奥斯蒙德的蒙骗的，而正是这样的性格缺陷导致了她以后的人生悲剧。伊莎贝尔的优点是显而易见的，但她的缺点也相当突出：过分自信导致的自负，独立有时也不免转化为独断，富有想象力却也极端缺乏现实性即过于理想化。她把自己想得十全十美，“习惯于不凭充分证据，便认为自己当然正确”,P56[1] “对自己的错误和谬见”P56 [1]往往避而不谈，陶醉于英雄、传奇故事中，“有时她甚至希望，有一天她会发现自己陷入了困难的处境，这样，她可以按照环境的需要，做出英勇的行动”，P57[1]正如作者所言，“她的阅历是贫乏的，她的理想是夸大的”P57[1]。只有她的好友斯塔克波尔小姐对她做出了较客观的评价，在肯定她的优点的同时也指出她过于理想化、缺乏现实感、幻想太多、好做浪漫主义的美梦。她对伊莎贝尔说：“你的危险在于你过分沉湎在你梦想的天地中，你跟现实，跟你周围那个辛勤劳动的，努力挣扎的，苦难重重的，甚至可以说是罪恶的世界，接触得太少”，P256[1 “你太喜欢赞扬，你希望别人把你想得很好”。P256[1]她对她的追求者戈德伍德也说过这样一番话：“我试图自己判断事物，我觉得，哪怕我的判断错了，也比没有自己的判断光荣一些。我不希望仅仅只做羊群中的一只羊，我要自己选择命运，了解人生的一切，不限于别人认为我可以知道的那些。”P189[1]由上我们可看出伊莎贝尔过分自信而走向了它的反面—极端自负，她拒不接受他人的意见，刚愎自用、独断任行。正因为如此，她在后来选择自己的婚姻时，面对几乎所有亲朋好友的反对而坚持己见，认为他们只是以世俗的眼光看待一无所有的奥斯蒙德，而这样的他在她眼里却是最自由、最独立、最高贵、最智慧的，这也正是她一直努力追寻的东西，而且他还有着她一向欣赏的表哥拉尔夫的聪明机智和温柔的性格，他是一个完美的男人，是欧洲的第一号绅士，他们的结合将是任何人都无法阻止的。
虽然一直在旁客观冷静地观察的拉尔夫认清了奥斯蒙德的真实面目，而当他迫切地想制止伊莎贝尔嫁给奥斯蒙德而告知伊莎贝尔他的观察结果时，一切都太迟了，她对他提出的忠告非常愤慨，认为拉尔夫是因为妒忌而诋毁、中伤奥斯蒙德，对他非常不谅解，以至他们之间曾经非常亲密的友谊在她婚后“只剩了个名义”。P4
62[1]这让拉尔夫感到痛心、感到羞耻，因为是他说服父亲给了她这么大一笔财产，希望让她获得一种能使她的幻想得到满足的力量，而她充分运用这种权利的结果却使她落入了阴谋的陷阱。他认为是他的建议，他父亲的金钱害了伊莎贝尔，为此，他感到非常痛心，非常后悔。但他并没有介意伊莎贝尔对他的误解和独断，而是对自己的失误负疚终生。就是在这样一个时候，他还是一样赞赏伊莎贝尔，认为“她具有热烈而坚定的信念。她错了，但她是真诚的，她迷了路，但她坚定不渝。”P418[1]他将这一切归咎于自己的过错，却始终对伊莎贝尔的缺点没有充分的认识，因为，他把伊莎贝尔过于理想化了，在他心目中她一直是完美的。
尽管伊莎贝尔的选择让拉尔夫大失所望，他还是强撑病体继续观察探索伊莎贝尔婚后的思想、性格的发展，并以此为生存的最大动力，这也是维持拉尔夫生命的唯一动力。“他还要看看，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关心的这个人会变得怎样，他还没看够。情况会不断变化，他不能横下心来不闻不问。他希望看到，她会对她的丈夫怎样，或者她的丈夫会对她怎样。现在这场戏还只演了第一幕，他决心坐到全剧结束。他的决心是坚定的”，“仿佛他打算无限期活下去”。P479[1] 伊莎贝尔也在和拉尔夫这最后相处的日子里认识到：虽然他疾病缠身却“心胸开阔”，“他使她感到了世界的美好，感到了可能有的希望”。P525[1]她最终发现拉尔夫才是她心中的理想，是真正值得她爱的，精神、思想完全自由独立的人，是善良、睿智、仁慈，品德高尚的人，具有她所苦苦追求的一切美好的东西。而这样的人的生命力却正逐渐消失，这让她感到痛苦、悲伤。
尽管拉尔夫有着坚定的决心，顽强的意志，但他被病魔彻底摧残的身体却无力再支撑下去，再也等不到这幕戏落幕了。当他意识到自己的生命之火行将熄灭，才恋恋不舍地从伊莎贝尔的身边离去，回到了英国的花园山庄（他深爱的父亲去世的地方）。奄奄一息的拉尔夫希望能在临终前见伊莎贝尔最后一面，奥斯蒙德却竭力阻止伊莎贝尔前去英国。当痛苦的伊莎贝尔在力争未果的情况下也准备放弃去看望她精神上的卫士、物质上的恩人——拉尔夫表哥，去做一个顺从的妻子时，得知了丈夫和梅尔夫人的不道德关系。她愤而离家，前往英国的花园山庄——她欧洲探索之旅的出发地，也是她的避难所——去见拉尔夫表哥最后一面，寻求暂时的解脱，也希望能从他那里找到今后人生的答案，获得继续探索的勇气。拉尔夫和伊莎贝尔在他临终的床前作了最后一次交流，这也是他们自她婚后最亲密、最坦诚的一次谈话，伊莎贝尔最终向拉尔夫承认了她的婚姻是个错误，她不幸福，而拉尔夫在劝慰她的同时也自责不已，弥留之际，他仍哽咽着对伊莎贝尔说：“我相信是我害了你。”P697[1]带着这样的遗憾、自责，拉尔夫结束了自己并不顺利但却美好的一生，将无私高尚的爱留给了伊莎贝尔，留给了他爱的人们。最后，伊莎贝尔心中装满对拉尔夫以及拉尔夫对她神圣的爱选择了勇敢面对自己的错误，选择了回归，她要回去照顾她丈夫的女儿，要将拉尔夫给予她的无私的爱延伸、升华，要继续她的抗争和探索之旅。
终其一生，拉尔夫超脱、敏锐而高尚无私，他热爱生活、善于观察、冷静思索。然而他作为伊莎贝尔精神上的导师、卫士却不太成功，没能理性地看待伊莎贝尔的优缺点，而是让情感占了上风，间接地导致了伊莎贝尔的婚姻悲剧。到最后他都只认识到是他让父亲赠于的金钱给伊莎贝尔带来了不幸，而没有认识到他对伊莎贝尔精神上、性格上的鼓励与纵容也是给她带来不幸的重要因素之一，这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但总的说来，拉尔夫·杜歇这一形象是塑造得非常成功的，他代表了作者欧美文化融合之梦，是作者最喜欢的、也是欧美文化融合得最理想的一个人物。也许正是这样，他的早逝也就成为作者欧美文化融合之梦最终破灭的征兆。
参考文献：
1． 《一位女士的画像》[美国]亨利·詹姆斯著，项星耀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4年版。
2． 《The Portrait Of a Lady》，[美国]Henry James，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1年版。
3． 《美国文学简史》，常耀信著，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1990年版。
4． 《英国小说史》（上），侯维瑞，李维屏著，南京：译林出版社，2005年版。
5． 《新编美国文学史》，张冲主撰，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0年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