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著名政治哲学家亚历克斯·卡利尼科斯著述丰富且影响深远,近年来其著作和论文陆续被译介到国内,主要涉及经典马克思主义、作为平等的正义、资本主义批判和社会主义构想等。本文旨在对国内外学者相关研究做简要述评,同时概要呈现卡利尼科斯关于社会结构和主体能动性关系的阐述,旨在说明如何发展马克思主义,创造一个不受资本逻辑支配的世界。
[关键词]卡利尼科斯;马克思主义;平等;结构;能动性
亚历克斯·卡利尼科斯(AlexCallinicos)是世界知名的政治哲学家和马克思主义政论家,1950年7月24生于津巴布韦,1969年负笈从师,就读于英国牛津大学贝利奥尔学院,并取得哲学学士和博士学位。卡利尼科斯自小生活在少数白人统治多数黑人的英属殖民地南罗得西亚,这使他感受到了社会的严重不公正。在牛津大学学习期间,身边激进的学生运动和工人运动引起了他对马克思主义的兴趣,并成长为一名马克思主义者。卡利尼科斯曾长期担任英国约克大学政治学教授,现在是伦敦大学国王学院欧洲中心主任。作为国际知名的马克思主义政论家,卡利尼科斯积极投身国际政治活动,是英国社会主义工人党中央委员和国际秘书长,并任其理论刊物《国际社会主义》的主编。
卡利尼科斯的著述致力于马克思主义,研究范围广泛。诚如法国哲学家本萨德(DanielBensad)所言,“卡利尼科斯的大量作品,皆与当前的重大争议密切相关,从而展现出一种战斗精神的马克思主义的可能性与生命力”。瑞典社会学家泰尔本(GranTherborn)在讨论上世纪90年代的马克思主义复兴时特别提到,“卡利尼科斯可能是当代马克思主义作家中最为多产的一位”。[1]55-56卡利尼科斯的主要代表作有《阿尔都塞的马克思主义》(1976)《创造历史》(1987)《平等》(2000)《反第三条道路》(2002)《反资本主义宣言》(2003)《帝国主义与全球政治经济》(2009)等。
在自由主义盛行的西方,卡利尼科斯坚持经典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取向,他从学生时代起就一直关注和积极参与政治运动,其著作和论文已有多部被译为中文,相关研究也逐年增多,在国内学界的影响力逐渐扩大。
一、国内研究基本情况:经典马克思主义与作为平等的正义
提及卡利尼科斯,国内学界普遍将其同左翼理论家和经典马克思主义者联系在一起,汪行福教授在“英国马克思主义研究年度报告(2007、2008)”中将卡利尼科斯描述为“革命的马克思主义”“革命的社会主义者”,称其致力于从马克思主义出发批判其他左翼思潮,并对社会主义的规范基础和反资本主义政治斗争战略和手段问题进行思考,即马克思主义不仅是社会和文化批判理论,同样也是一种政治立场和策略,旨在恢复政治的马克思主义传统。在臧峰宇教授同卡利尼科斯的一篇访谈中,卡利尼科斯明确谈到其致力于经典马克思主义的原因,这是因为马克思关于资本主义的理论仍然是理解当代世界不可缺少的基础。[2]29李紫娟和刘娟认为卡利尼科斯是“经典马克思主义的坚守者”。[3]国内涉及卡利尼科斯的报道一般也冠以“左翼理论家”这一称呼。
(一)国内译介基本情况
国内译介卡利尼科斯的作品始于上个世纪90年代,具有代表的是杜章智翻译的《阿图塞的马克思主义》和吕殿祥翻译的《分析马克思主义引论》。《阿图塞的马克思主义》1990年由台北远流出版公司出版,这是一本卡利尼科斯评介阿尔都塞理论思想的专著。卡利尼科斯一反当时给阿尔都塞戴上结构主义帽子的做法,从“马克思主义传统”的角度来对阿尔都塞进行评介,既不肯定一切,也不否定一切,该书的译介对上个世纪90年初国内学界研究阿尔都塞有一定启发意义。《分析马克思主义引论》分上下载于1991年第19、20期《中共中央党校学报》,这是卡利尼科斯写于1989年的一篇论文。文章主要介绍了G·A·科亨等理论家用分析传统的哲学探讨方式来澄清和解决马克思主义内部提出的问题的尝试。以上译文是国内研究卡利尼科斯的开端。
2000年之后,国内学界对卡利尼科斯的兴趣日渐浓厚,专著和论文的翻译都呈现较快的增长,相关研究和交流增多,卡利尼科斯曾多次到访中国,最近一次是2015年应北京大学“大学堂”顶尖学者讲学计划的邀请,在北京大学做了系列学术讲演,并出席了首届世界马克思主义大会。
这一阶段卡利尼科斯著作的译介颇丰,被翻译过来的著作主要有:简守邦译《社会学理论思想的流变》,由台湾韦伯文化事业出版社2000年出版(2004年重译本更名为《社会理论思想史导论》);徐朝友译《平等》,由江苏人民出版社2003年出版;罗汉、孙宁、黄悦译《反资本主义宣言》,由上海译文出版社2005年出版;万毓泽译《创造历史:社会理论中的行动、结构与变迁》,由台北国立编译馆与群学出版有限公司2007年出版;陈文晖、胡志强译《反第三条路》,由台北韦伯文化国际出版有限公司2007年出版;宋治德译《托洛茨基主义》,由台北唐山出版社2015年出版。这期间具有代表性的译文主要有:王咸宁译《欧洲的改良主义和阶级分化》、吕增奎译《重塑马克思的当代形象——评丹尼尔·本萨德〈适合我们时代的马克思〉》、曾志浩译《评齐泽克的激进左翼政治理论》、张寒译《激进左翼往何处去?》、臧峰宇译《马克思主义对当代资本主义的批判》、金寿铁译《马克思主义的今日意义》、鲁绍臣译《谁是今日之革命主体》、刘旭东译《列宁主义过时了吗?》、佟登青译《西方社会批判理论的新发展》等。这是国内有关卡利尼科斯译介的基本情况,主要集中在社会理论、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批判理论及其政论文章等领域,这同国内学界的学术关注是分不开的。
(二)经典马克思主义与作为平等的正义
复旦大学当代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中心自2007推出“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报告”,英国部分2007、2008、2009、2011、2012、2014年均对卡利尼科斯学术活动做过介绍。其中2007、2008、2009年英国报告由汪行福教授执笔。2007年的报告主要以卡利尼科斯为代表的英国革命的马克思主义做分析,并对卡利尼科斯的文章《国际视野的2006》及其新著《批判的资源》进行了介绍。2008年的报告介绍了卡利尼科斯对反资本主义运动和社会论坛的处境所做的分析。2009年的报告主要是评论了卡利尼科斯2008年在《国际社会主义》杂志上发表的《激进左翼走向何处去?》一文。2011、2013、2014年英国报告由鲁绍臣博士执笔,2011年的报告介绍了卡利尼科斯2010年出版的新著《幻想的篝火:自由世界的双重危机》。2013年的报告介绍了卡利尼科斯的文章《丹尼尔·本萨德和政治的破碎时间》,主要关注了卡利尼科斯对“政治主体”和“理论主体”之间关系的探讨。这期报告还刊载了蒋天婵和鲁绍臣对卡利尼科斯的访谈录《马克思主义与今日反资本主义》,访谈文章主要围绕卡利尼科斯作为一个马克思主义者的经历、英国马克思主义的特点、资本主义、工人阶级的现状、革命主体、平等问题、民主集中制及马克思主义的未来等问题展开。2014年的报告关注了卡利尼科斯的《解码资本:马克思的〈资本论〉及其命运》,主要介绍了卡利尼科斯有关“抽象性”“拜物教”“形式规定”及“社会关系”的论述。以上报告可以比较清楚地了解卡利尼科斯近年的学术和政治活动。
卡利尼科斯的第一篇访谈文章是王杰和徐方赋两位教授于2009年发表在《马克思主义美学研究》上的“MarxismisExperiencingBeginningsofAnIntellectualRecovery——AnInterviewwithProfessorAlexCallinicos”,访谈中卡利尼科斯就马克思主义、马克思主义文论和工人运动的现状和前景、当今形势下高等教育发生的变化以及马克思主义和宗教的关系等话题详尽地阐述了自己的见解。[4]
臧峰宇教授于2011年翻译的《马克思主义对当代资本主义的批判》是国内较早翻译卡利尼科斯资本主义批判理论的文章,该文主要探讨了马克思主义对当代资本主义批判的两个向度:一是对法兰克福学派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发展,另一是对当代资本主义经济动态的马克思主义解析。[5]在2013年英国访学期间,臧峰宇教授围绕经典马克思主义与作为平等的正义等问题同卡利尼科斯进行了深入的交流,主要反映在访谈录《经典马克思主义与作为平等的正义》中,这是目前国内有关卡利尼科斯思想介绍比较详细的一份文献。访谈中,卡利尼科斯从自己投身马克思主义研究谈起,就马克思主义的当代意义、MEGA研究和马克思学、马恩关系、平等与自由、团结、资本主义批判及替代性方案等经典马克思主义学术问题进行了多重角度的解答。卡利尼科斯认为,马克思关于资本主义的逻辑及其动力的原理,关于资本主义的确切定义,资本主义剥削的根源等理论是我们理解当代世界不可缺少的基础。在MEGA和马克思学的研究上,卡利尼科斯谈到,我们“应避免以宗教式的态度来对待马克思,事实上更普遍的是应该避免以这种态度来对待马克思主义。马克思主义不是封闭和完成的体系,而是一个传统,它开始于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批判,仅在被创造性地研究当今时代的意义上存在”。[2]31针对学术马克思主义的繁荣和衰退,卡利尼科斯认为,“对资本主义的理解构成了马克思主义的知识框架”,[2]32这是马克思学术生命力的支撑点。而对于经典马克思主义关于平等与自由的理论,卡利尼科斯认为必须予以超越,因为马克思“趋向于将自由和平等视为意识形态的范畴,其内容和功能特指资本主义及其合法性”,[2]32卡利尼科斯提出了“作为平等的正义”的原则,即在一个公正的社会里,人们能够平等地获得幸福,并认为这同马克思提出的共产主义分配原则的部分理由——各尽所能,按需分配——是契合的,这要求在对人们平等地看待的同时准确地把握他们之间的差异,实现这种平等主义的正义应基于全球工人阶级斗争的发展,途径是通过革命打破全球资本的集中力量。臧峰宇教授2016年发表了另一篇关于卡利尼科斯的文章《面向当代学术资源的内在批判——试评卡利尼科斯教授〈批判的资源〉》,这是对卡利尼科斯《批判的资源》所做的书评,文章除了对《批判的资源》的文本语境和文本结构与主导线索进行介绍之外,着重谈了《批判的资源》的政治哲学旨趣,卡利尼科斯期待在社会批判理论及其对象化的过程中实现广泛而实际的社会正义,而这种正义的底色是平等。[6]
李紫娟和刘娟2014年在《中国社会科学报·马克思主义月刊》发表《亚历克斯·卡利尼克斯:经典马克思主义的坚守者》一文,文章从“对资本主义的批判”“超越经典马克思主义的平等观”“理解当代世界政治的基本原理”三个方面论述了卡利尼科斯经典马克思主义,指出这种旗帜鲜明的对经典马克思主义的辩护和对资本主义的批判凸显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现实功能。[3]北京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李健博士2014年同卡利尼科斯的访谈《只有马克思主义才能真正解决平等问题》也关注了平等问题,访谈中卡利尼科斯通过分析托马斯·皮凯蒂《21世纪资本论》,指出理解资本主义的关键是理解剥削,这体现在资本之社会关系使得资本家可以剥削工人,这是剩余价值的来源,是不平等产生的根源。另外,该访谈还谈到了近年来欧洲马克思主义理论、思潮及其运动现状,并指出撒切尔新自由主义政策的破产是导致苏格兰分离倾向的原因。[7]2015年卡利尼科斯出席首届世界马克思主义大会时接受了澎湃新闻的专访。专访以《专访英国左翼学者卡利尼科斯:马克思主义在今天依然成立》为题在网络发表,访问从全球化语境,尤其是新的资本主义经济危机来论述马克思主义的现实意义,并从第三条道路的失败和科尔宾当选英国工党党魁来讨论改良和革命的经典问题,针对皮凯蒂认为资本仅仅是一种财产,卡利尼科斯重申了马克思资本是资本和雇佣劳动之间的剥削关系的理论,资本主义只能依赖对工人阶级的剥削,工人阶级是反抗资本主义的革命性力量。访谈还提及了新自由主义政策对高等教育的危及,指出大学的公司化、全面竞争化以及学生转为消费者等变化将彻底颠覆大学的应有之义。蒋天婵博士2017年在《马克思主义与现实》上发表了《劳动价值论视角下的危机与反抗——卡利尼科斯对马克思经济理论的理解》,文章介绍了卡利尼科斯对马克思劳动价值论的强调,认为劳动价值论是马克思经济理论的基础,其有效性依赖于资本主义生产模式的运行,从这个理论出发,金融危机不仅可以得到合理的解释,而且还可以判断工人阶级在反抗资本主义运动中的巨大作用。[8]
(三)对资本主义的批判和社会主义替代性方案
另外,卡利尼科斯对资本主义的批判和社会主义的替代性方案也是研究的热点,这部分是由于《反资本主义宣言》较早地在我国翻译出版。主要论文有陈学明教授2006年《〈反资本主义宣言〉给予我们的启示》,冯旺舟博士2012年《资本帝国的神话与社会主义的重建——解读卡利尼科斯的〈反资本主义宣言〉》及刘明明博士的四篇文章:《为什么马克思是对的:论卡利尼科斯的三个辩护》《西方左翼学者对苏联模式的一种分析——卡利尼科斯观点评述》《论卡利尼科斯“民主计划的社会主义”》及《资本主义的合法性危机:论卡利尼科斯的四重批判》。这组文章集中介绍了卡利尼科斯对当代资本主义的批判及对未来社会蓝图的构想,并附有简短的评述。文章阐述了卡利尼科斯对世界强国和资本机构推动的“自上而下的全球化”①运动的批判,指出:经济危机、环境问题、战争和恐怖主义及贫穷和不平等等世界问题产生的根源是资本主义制度本身,而不是源于政府或相关机构推行的错误政策。究其原因,是资本主义剥削和竞争性积累的逻辑导致了各种问题的出现。在考察社会主义运动历史和对资本主义的分析中,卡利尼科斯提出“民主计划的社会主义”:一方面,实行不同于斯大林主义的社会主义计划,这是一种全新的经济协调机制,资源的分配和利用将是在民主决策程序的基础上集体作出的;另一方面,推行社会主义民主,这种民主形式类似于俄国十月革命时期的苏维埃民主。
以上国内有关卡利尼科斯的译介和研究主要集中在经典马克思主义、平等的正义、对资本主义的批判和社会主义替代性方案等方面。
二、国外研究主流:经典马克思主义的捍卫者
作为英语世界最为知名的马克思主义者之一,卡利尼科斯不仅著述颇丰,而且涉及学科广泛。由于其坚持经典的马克思主义传统,致力于对其他左翼思潮和资本主义进行批判,围绕其平等思想、对资本主义的批判、社会蓝图的构想及马克思主义等诸多方面都有不少论战,下文主要在马克思主义范围内对卡利尼科斯的相关研究作介绍。
(一)阿尔都塞的影响
在分析西方马克思主义阿尔都塞和法兰克福学派两个传统时,VasilisGrollios将卡利尼科斯划归阿尔都塞传统,认为卡利尼科斯虽从未承认过自己是一位阿尔都塞主义者,但其学术理路明显地显示出他同阿尔都塞的密切关系。[9]55-57
据VasilisGrollios分析,卡利尼科斯在《马克思主义还有未来吗?》一文中明确支持阿尔都塞马克思主义中反黑格尔式目的论结构的论述,认为应该用“历史是没有主体的进程”取代这种黑格尔式的目的论,但2011年之后卡利尼科斯在涉及同样主题的讨论时,又做出了与此相矛盾的表述,认为阿尔都塞对黑格尔的拒斥使其走向了反面,“没有主体的进程”导致个人和集体的神秘主义倾向。[9]57正是这一前后矛盾的表述传达出卡利尼科斯试图回避但失败了的阿尔都塞主义印记。在结构与主体能动性的关系问题上,卡利尼科斯同样受到阿尔都塞的影响,将二者看作两个分离的、“不可化约的成分”。[9]68
另外,阿尔都塞将社会形式理解为同时具有具体的整体性和多元决定论的观点使卡利尼科斯相信他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在保有一种总体性观念的同时可以免受消除差异性的指责。[9]69阿尔都塞为了捍卫马克思主义学说的科学性,主张必须将一切非科学的因素从马克思主义理论中清除出去,必须将马克思主义理论同形形色色的非马克思主义概念——包括黑格尔的辩证法及费尔巴哈的人本主义——严格对立起来。这一点有助于理解卡利尼科斯长期对经典马克思主义传统的坚守。
(二)卡利尼科斯的唯物主义和辩证法
WernerBonefeld在对卡利尼科斯的评论中认为其主张的正统历史唯物主义是超历史的构想、某种情况下具有的自然决定性、生产力和特定历史条件下的社会生产关系等诸要素之间的辩证法。[10]VasilisGrollios认为,卡利尼科斯将马克思的唯物主义理解为同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具有多重社会形式和价值的历史结构相分离的理论。在概括历史唯物主义时,卡利尼科斯把剥削作为解释政治优势的首要原因。VasilisGrollios从法兰克福学派的观点出发,认为卡利尼科斯的上述解释指涉尚浅,马克思真正关注的是内容/本质与形式/现象之间的辩证关系,这是马克思在黑格尔国家观念批判中所强调的彻底的批判。这种彻底的批判能够让我们看到隐藏在社会结构下的本质,即生产资料所有者和直接生产者之间不可避免的利益矛盾——这是本质与形式辩证关系。卡利尼科斯的解释源于其强烈的反黑格尔传统倾向,他认为黑格尔传统会将马克思的辩证法导向目的论的境地。但另一方面,卡利尼科斯持有的自然科学的方法论可以运用于社会科学研究的观点又让他无法撇清同目的论的关系,VasilisGrollios称其为“隐藏的目的论者”。作为一个目的论者,同时又是一个积极的托洛茨基主义者,在理论上如何兼容历史唯物主义中阶级斗争和必要行动的关系呢?[9]57-59
VasilisGrollios涉及另一个问题的指责要严重的多。首先,卡利尼科斯认为世界是由两部分组成的:结构的世界和能动性的世界,亦即真实的世界(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和附属于(pertain)真实世界之上的非真实的世界(外在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条件)。这产生了第一个问题,附属于真实世界的非真实世界如何被理解?其次,卡利尼科斯致力于将社会概念化为“矛盾的总体性”(contradictorytotality),另一个问题就产生了,总体性如何能够与两个世界相容?VasilisGrollios认为这可以从卡利尼科斯对形式和本质的理解来得到解释,对卡利尼科斯来说,形式和本质不是能够互相协调的同一关系的不同部分,社会关系不是矛盾着的本质的表象,矛盾外在于社会形式。因而,卡利尼科斯不能理解现实的神秘面孔,也就无法理解资本主义的真正面貌。[9]59-61
项目负责人、丽江师专东巴艺术学院副院长潘宏义介绍项目时说,国家艺术基金项目“纳西族东巴画艺术百年展”是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东巴画百年发展的一次总结展示,是对纳西族民族文化的匠心传承和精神守望,试图打通人类精神的共同秘道,寻找人类心灵的共同语言。在民族文化保护传承危机四伏的今天,只有守住民族文化的根脉,才是这个民族最大的财富和遗产,是一个民族得以绵延发展,代代相承的文化基因。讲好中国故事,就是要传承好我们民族的文化和文明。
(三)经典马克思主义与现实
卡利尼科斯的经典马克思主义是指由马克思恩格斯、列宁与托洛茨基、卢森堡与葛兰西所发展出来的整个历史唯物论与革命的社会主义政治。[1]48卡利尼科斯经典马克思主义除了受阿尔都塞传统的影响较深外,还表现在其坚持托洛茨基自下而上的社会主义传统:工人阶级的自我解放。[11]331MichaelMerlingen在分析卡利尼科斯的经典马克思主义时指出,卡利尼科斯用“真正的马克思传统”,“马克思真正想表达的”来呈现和重构马克思主义,坚持认为经典马克思主义是深入理解资本主义现实的关键理论资源,这使马克思主义从一种复杂的、多层次性的理论下降为单一的阅读,也使当代马克思主义的多样性呈现为一种同质的、正统的版本。[11]332
佩里·安得森(PerryAnderson)在讨论托洛茨基主义时谈到其给“经典原则的保留”的优先地位的争论,MichaelMerlingen认为这些争论在卡利尼科斯的经典马克思主义中同样适用。首先,无条件给予经典原则优先地位在某种程度上会带来理论的保守性。其次,经典马克思主义远离后经典时代马克思主义的发展,尤其是忽视随着实践变化新出现理论的解释力量在很大程度上降低了马克思主义的解释力。这正如卡利尼科斯自己所说的,“今时不同往日”。今日,资本主义的政治、经济和文化形式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理解和挑战资本主义机制时,“马克思过时论”已经成为某种“常识”,就理论和经验事实来说,经典马克思主义相对当代马克思主义属于解释力最薄弱的一部分,应对这种现实,调动后马克思主义时代的批判资源,对丰富和发展马克思主义,增强马克思主义的现实解释力无疑是重要的补充。[11]331
三、“寻找另一个世界是实际可行的”
通过分析,我们知道国内关注卡利尼科斯的重点主要是经典马克思主义、平等的正义、资本主义批判和未来社会蓝图构想方面,这符合当下国内的实际关切,尤其是在我国进行社会主义建设的探索途中,卡利尼科斯的思想资源无疑会在智力上提供助益。相较而言,国外研究较多的涉及其理论渊源及哲学基础,这也是国内研究暂时空缺的地方。如上分析的VasilisGrollios就从法兰克福学派的角度对卡利尼科斯的马克思主义进行了分析,指出卡利尼科斯深受阿尔都塞的影响,唯物主义中缺少辩证法的应用,但这种分析因其立足于法兰克福学派,在对卡利尼科斯的分析中多了批判而少了客观的历史性分析,只为我们提供了卡利尼科斯思想的一个方面。卡利尼科斯著述丰富,在其多年的思想学术生涯中既有一以贯之的理论路径也有因具体问题发生的转变而在思想上呈现前后差异的情况,正如他在《创造历史》第二版导言所述,他改变了初版《创造历史》所捍卫的历史唯物论版本,即“互动式的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概念,认为生产力与生产关系两者皆不具有解释上的首要性”[1]30,并据此来反对G·A·科亨的历史理论,但20年后,他却放弃了之前的立场,转而接受“生产力有向上发展的弱动力”[1]31,也就是在较弱的程度上接受了生产力在解释上具有首要性原则。这是卡利尼科斯思想转变的一个方面。VasilisGrollios有关卡利尼科斯受阿尔都塞的影响的分析同样容易让人产生误解。据VasilisGrollios的分析,在阿尔都塞的影响下,卡利尼科斯将结构与主体看作两个分离的、“不可化约的成分”。但卡利尼科斯在《创造历史》中主张,“将人类视为具有知识的行动者,社会结构对这样的行动者既赋予能力又设下限制,而社会结构本身则既是人类行动的结果,又是人类行动的条件”,[1]16这表明结构与主体是不可化约的,但也是完全不可分割的。卡利尼克斯认为,“阿尔都塞将社会结构(如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视为一种自我再生产的体系……人类行动者被视为是结构的‘支撑’,并透过参与意识形态而形成主体”是彻底反人道主义的。[1]12
以上谈到卡利尼科斯有关社会结构与人类能动性之间关系的论述,如他所言,这个理论问题“已经取得了更加迫切的政治重要性”[1]42。在《创造历史》中文版序言中,卡利尼科斯谈到了学术主流论述中常出现的错误立场,一方面,全球化被描述为一种不可避免的过程,而人们所有的反抗都将徒劳无功;另一方面,当前正在发生的经济转型,却经常被当作是许多活力充沛、具有企业家精神的个人努力下的成果。[1]1但事实真相却显示出诸多令人担忧的问题,经济全球化的同时带来的是全球经济的不平等,且这种趋势正在扩大,这主要反映在生产资料的使用机会在全球分配的极为不平均。就中国而言,虽然东部沿海地区已经成为全球生产的主要中心之一,但情况并未因此而改变,因为伴随而来的是中国内部社会与经济不平等越来越严重。从世界范围来讲,“华盛顿共识”受到广泛认同的同时,全球贫富差距在不断扩大,经济增长率出现明显下滑,人均预期寿命增长减缓,婴儿与儿童死亡率降低的速度在放缓,教育的发展在全球化时代也放慢了脚步,等等。[12]2-3这个世界并没有新自由主义者宣传的那般美好!
实际存在的事务并没有穷尽社会的各种可能性,致力于探索社会存在新的形式,谋求一个不受市场逻辑支配的世界,这是卡利尼科斯所言的现阶段需要迫切解决的问题。用他的话来说,“彼此互异的行动者要如何才能够携手奋斗”,这不是涉及单个主体的行为,而是人类集体对社会结构做出改变,拓展对社会可能性的新尝试。卡利尼科斯对这个问题做了相当有益的探讨。
在人的能动性问题上,卡利尼科斯首先确定了一种关于人们拥有因果作用力的理论。人类是特殊的生命有机体,能够有意识地反省、改变自己的行动及思想。这种行动解释隐含了一项前提,就是行动者具有力量去履行研究者所研究的行动,尤其是在社会事件的解释上这种力量尤其不可忽略。其次,结构在“结构与能动性”的关系中扮演了特殊的角色,卡利尼科斯称之为“结构能力”,即行动者凭藉自己在生产关系中的位置而获取的力量。这种角度意味着不再将结构视为个体或集体行动的限制,并因此提供一个架构,让人类能动性能够在其中自由发挥。行动者在结构中的位置,一方面限定了行动者所能获得的可能性,但另一方面也让行动者有机会朝特定的方向追寻自己的目标。这一理论的历史唯物论版本即是把“生产力理解为人类的生产能力,它所反映的是一种特殊的、由技术水平决定的劳动过程形式”,“行动者的结构能力乃受他们取得生产性资源、劳动力与生产资料的管道所决定”。[1]445
这种根据结构在决定行动者力量上所扮演的角色来分析结构的方式,避免了将人视为社会的建构物和将结构化约为个体行动的非意图后果所产生的困境①,它同时对“行动者的思想是如何形成”的问题保持开放:结构决定了人们根据自己的信念与欲望而行动时所能援用的力量,而人类是特殊的生命有机体,能够有意识地反省、改变自己的行动及思想。
人们在生产关系中的特定位置,体现为结构能力赋予行动者不同的利益,为了实现自己的目标,就必定使他们与那些处于不同位置的人们发生冲突,这可以用来解释阶级形成与斗争的关系。冲突和斗争有自发的形式,但由于人类的特殊性,它需要的是有组织有计划的行动,也就是说,结构能力的存在不必定等于人们能透过集体力量来行使这些能力,这需要集体状态的构建,卡利尼科斯称之为“行动者相信彼此拥有共同的身份”[1]447,这一共同体(阶级或民族)能够在共同的信念(意识形态)下集体协调彼此的行动。揭示有助于造成改变的集体状态形成的特定条件和形成集体意识是政治活动的先导。
卡利尼科斯用荷兰谚语中“格里特”②(Griet)这一意象来表达他的关怀:人类努力地抗拒残酷且往往令人难以忍受的社会现实,并在可能的状况下改造现实。马克思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第十一条也说到,“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在对更好世界的追寻中,就“结构能力”而言,我们并不缺少,而且有着足够的信念与欲望!另一个世界是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