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史研究》2004年第2期所刊“王韬卒年月日考实”一文(1),运用《申报》材料,以证王韬死于1897年5月24日之不诬,读来受益匪浅。唯文章所用材料仍属间接,而对王韬辞世之日期,史料本有明确记载。今拟踵武前文,稍事补充,俾资完善。疏漏之处,请方家察而教之。
(一)
学界对王韬的生年均无异议。因王韬生前所撰的“弢园老民自传”已有明确交代。“自传”中说:“老民以道光八年十月四日生,初名利宾”。(2)换成公历,王韬的生日应为1828年11月10日。
可是,还有比“自传”更具体的记载。原来,1861年8月,王韬曾将其个人出生及家庭情况开列给赵烈文,赵氏遂将有关情况记于其日记中。日记写到:“王瀚,原名利宾,字子九,一字仲衡,号兰卿,又号嬾今,行四,道光戊子年十月初四日戌时生,新阳县人,附生。曾祖鹏翀,祖科进,父昌桂,母朱氏,慈侍下姊一、弟利贞故、妻杨氏、林氏,女二(3)。”
赵烈文日记中的这段记载,于王韬的籍贯及早期的名,字、号记载较详,特别是日记所记王韬为“戊子年十月初四日戌时生”,已将其生日精确到“时”,古人重视生辰八字,如把赵氏所记和王韬自传结合起来,王韬的生日应是比较完备了。因这一记载,不少研究王韬的学者未能予以充分的注意,故在此略作补充。
(二)
王韬逝世的具体日期,史料有明确记载。其中,除过去有研究者已经提到的《沪报》的记载外(4),《新闻报》的记载也较为详细。《沪报》的记载因该报不存而无法查证,故《新闻报》的记载弥足珍贵。
《新闻报》为近代上海著名中文报刊,曾一度与《申报》、《沪报》比肩而立,颇有声誉。1893年2月17日正式创刊。与王韬私交很好的蔡尔康和袁祖志等人曾先后出任过该报的主笔。王韬逝世的第二天(1897年5月25日),《新闻报》即以“天南星逝”为标题,在该报社会新闻栏内作了报道。
“天南遯叟王紫诠广文韬著作等身,才名藉甚,前时曾为申报馆主持笔政,颇能一秉大公。近因年迈,退居西门内红阑干桥,建屋一楹,颜其名曰,“畏人小筑”。闭门谢客,颐养余年。不料近报沉疴,一病不起,于昨日骑箕仙去(重点号为笔者所加)。从此诗坛酒国中顿少一风流老辈,言之能无沮然!”
这则消息刊于1897年5月25日的《新闻报》,据其内容提示:“昨日”应为1897年5月24日,故王韬辞世于1897年5月24日当为定论。
上述材料除提到王韬确切的逝世日期外,还同时透露出王韬是突然得病而离世的。因为至迟至1897年5月8日,王韬还曾就《商务报》擅用其名,谎称“本馆敦请王紫诠先生董理馆政,鉴定报章”(5)一事在《申报》刊登告白,言其 “贱名并未列报”,对《商务报》盗用其名的做法予一澄清。这说明,至少在他辞世的半个月前,王韬还未得重病,依此推算,王韬从身染沉疴到不治而亡,大概最多仅有十多天时间。
《新闻报》的上述记载表明,蔡尔康在其《铸铁庵读书应事随笔》中所记王韬于丁酉年(1897)“夏四月,卒于城西草堂”(6)的说法基本正确。而邱炜萲在其《菽园赘谈》卷七“王紫诠有二”一节之小注中所记“后阅沪报,知君于丁酉四月二十三日卒于沪寓”(7)(即1897年5月24日)的说法精确无疑。除此而外,其它说法,诸如王韬死于1890年,1896年及1897年秋等均属错误。
这里有必要对邱炜萲有关王韬辞世的记载再花些笔墨。
邱炜萲(1874——1941),号菽园居士,啸虹生,福建海澄人。光绪十九年(1893)举人,参与“公车上书”,为康有为“拜门弟子”。工诗文,尤好作小说,著有《菽园赘谈》、《菽园诗集》、《啸虹生诗草》、《五百石洞天挥尘》等。
邱炜萲除在其《菽园赘谈》中记有王韬辞世日期外,还于另一部文学评论著作《五百石洞天挥尘》中同样涉及此事。书中提到,王韬“去岁丁酉四月卒于沪寓,年七十一,先捐广文,后保太守,无子,遗一孙尚幼”。(8)这一记述短却重要。文中除点明王韬“丁酉四月卒于沪寓”外,更提到两件重要事情,一是王韬的“广文”和“太守”头衔分别是先捐后保而得的。二是王韬无子,但有一孙,且尚幼。
王韬生前很长一段时间,正式场合都有“广文”的头衔,这已为人所熟知,称“太守”,并不多见。目前仅见于孙镜湖自撰的挽王韬联中。如在挽联前的序说中说:“王紫诠太守,别号天南遯叟,生平足迹曾绕地球一周,著述不下百余种……”。(9)邱氏一说,交代了王韬这些头衔的来历。如所周知,王韬从早年屡试不第之后,即极力抨击科举制度,同时也对清政府的“捐纳”制度提出尖锐的批评,其洋务政论集《弢园文录外编》中即收有“停捐纳”(10)篇。然其“捐广文”和“保太守”恰又展现出他步趋正途的另一面。近现代思想史上,思想巨人和行动侏儒并立的现象屡见不鲜,王韬似也留有这一痼疾,说来颇可令人玩味。
王韬无子,实为他生平一大憾事。他曾为此痛心疾首。“自明以来,巍然硕果,仅存老民一人而已。……恐王氏一线之延,至老民而斩矣。噫嘻!不大可痛欤……老民每一念及,未尝不拔剑斫地,呵壁问天也。”(11)在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传统农业社会中,王韬的这一思想不值得大惊小怪。这也是王韬续弦,甚至直到晚年,仍过继他人之子为孙的一大思想动因。由此同样展示出王韬较为传统的一面。
邱炜萲交代了王韬留有一幼孙这一重要事实。结合孙镜湖自挽王韬联中所言“校文之暇,偕幼铨令孙散步沪北”(12)这一叙述,可以断定,孙氏所提到的“幼铨令孙”即是王韬过继来的孙子,也就是邱氏所说的“幼孙”。顾名思义,“令孙”者,是王韬之孙,而非其外孙。“王韬卒年月日考实”一文错把幼铨当成王韬的外孙,即钱征的儿子,显属误断(13),应予改正。
另有学者称,王韬晚年曾过继一殷姓男孩,原名殷子望,而殷子望过继给王韬后,并未改姓王(14)。因此事久远,查无实据。但不管过继者后来姓王与否,王韬晚年过继他人之子为孙则是事实,当无疑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