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文章是香港报刊的一个特色。香港人的步速很快,讲话速度很快,无论做什么事情也要求“快”﹑“准”﹑“妙”,他们没有太多的时间静下心来读一本书,密密麻麻的文字于香港人眼中就是累赘的象征,但他们又不会浪费文字阅读的能力,他们也不会选择内容贫乏﹑阅来无趣的文章,也正为此,专栏文章便正中下怀了,也只有“快餐式”的专栏文章会切合港人的心意。
卓韵芝是一位拥有强烈香港本土意识的专栏作家。她就读中学时便兼职商电台的电台工作,是艺人﹑创作人﹑导演﹑专栏作家,她是香港其中一位高畅销书量的作家,以其分析性强﹑冷静反讽文笔见称,题材极广,主要涉及社会文化﹑旅游及爱情。自1999年开始,东方日报﹑太阳报﹑星岛日报﹑成报副刊﹑《新假期》旅游杂志﹑《新Monday》少女杂志以及《明报周刊》均有刊载其撰写的专题散文,她的著作有《生活全套》﹑《谁有下次 谁没有下次?》﹑《孔子的敌人》﹑
《是有点狡猾》﹑《苹果的中文是什么?》﹑《你的心不是公厕》﹑《活得像恋人》﹑《今日阿婆金句》﹑《承认你的爱》等等。她的见解精辟独到,或许不被保守的人所接受和认同,却会使他们震撼,甚至佩服,同时她的论点又深受先锋派所青睐,读者很广,因其切合了香港人的口味,道出了港人的心声。她的文字雅俗共赏,渗出强烈的时代感。
对于2009年香港发生的艺人艳照流出的事件,卓韵芝首先有以下的看法:“此事使各主角心灵终生受创,也为香港带来极度深远的负面影响,首当其冲的,是整个本地娱圈”[1]她先关心到这件事会影响到哪个整体的存在,并由此引申至该组织内的人所要面临的打击和受到的牵连,然后,再蔓延下去,香港人又会受到多大程度的影响:“一批无比赤裸的照片,突然被放在报章头版,这个城市,从未如此赤裸过。它们打扰了我们心灵里一片秘密的花园——许多事情,我们心里是知道的,但眼见,是另一回事;不停被它们浸没(身边的同事﹑朋友﹑邻桌的茶客都在高谈阔论),又是另一回事。”[2]在这里,心知肚明﹑眼见为实和高谈阔论被划分为三种不同力度的心灵攻击,卓韵芝的笔风虽然似是“口没遮烂”﹑嬉皮笑脸,此刻又正经地条分缕析,“当一切变成了地面新闻,就等如强迫大家公开面对。没错,是强迫;强迫聆听,强迫对质。”[3]这宗新闻爆发后,大家所关心的是谁才是真正的受害者,对于这样的讨论遍布横街大巷,然卓韵芝不仅对此毫不言论,她的文字里流溢出一种胸有成竹的气势,她为事件受牵连的艺人声援,也为香港社会声援,她冷嘲道:女孩涉入性事丑闻的话,负面观感都会朝她们走。性别歧视,世界性的,不单出现在华人社会[4],作者拥有的是开放的眼光和广阔的视野。她提出要平衡娱乐圈﹑传媒心态以及大众的心理和道德与科技之间的落差,唯一的方法只有“成熟地面对”[5]。她在一篇文章里提到“名人也是普通人”[6]的道理,她一针见血指出天下间各种肆无忌惮的八卦杂志报导,就是倚仗群众“不愿意相信名人也是普通人的心理”而变得愈发猖狂,笼统地说,就是香港人普遍都有“八卦”的都会人精神病症,日常生活中,追踪的人会渐渐失去人生的定位,而被追踪的人会愈来愈精神紧张,事事小心怕被群众指指点点,可谓是两败俱伤。由此她呼吁大家不要对名人过分苛刻,应从人道方面设想,不要乐此不疲地观察名人的一举一动而忽略他们的私隐和感受。
卓韵芝的文字是干脆利落的。她独到的见解都是出自生活上稀松平常的琐事,是人们在日常生活里所忽略的细节,例如她说:“我们的工作里,用了八成时间去做一件事:等待。”[7]她巧妙地与世人调侃说:
这些意外与等待,痛苦而又不能幸免。在这些光阴里,除了睡觉﹑打机和读书,我们有一个排解痛苦的方法:废嗡。
废嗡,就是垃圾对话﹑trash talk﹑寒喧﹑吹水。随手找来一个(跟自己一样在等开工的人),大家风花雪月,胡扯一通。如果你用摄录机拍下我们的工作过程,我猜你会发现大部分片段也是两个人/几个人/一群人围在一起废嗡,所谓marking-of,从来都不能反映真实。废嗡之时,我们可能哈哈大笑,好像在偷懒,试问当中每个人,又有谁不想尽快离开现场?身不由己的人聚在一起废嗡,是文化交流,也是排解无奈感的方法。[8]
她把生活中枯燥的事实用文字活化,不仅松弛了都市人的神经,同时又达到了灵活大众思维的功效,可谓是香港流行文学里的“神来之笔”。
对于爱情话题与及各种感情矛盾或纠结,卓韵芝有多角度多层面的思考及见解,在她〈到底我要做什么才能得到亻她的信任〉一文中,她从自己的经验以及朋友的经验拆析这个情人之间不被信任的原因和现象,并为每个假设及原因提出相对应的解决办法和建议,彷彿与读者进行着一场心灵对话般,她早已预想到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论点会得到他人什么样的疑问或驳回,而她都能循着这些作出层层的推断,逐步演变,到了“无解”的情况下,方才于结尾处道出发人深省的道理︰人与人之间的化学作用是很玄妙的,两个人就算深爱对方,要是没能建立互信关系,也未必能够走在一起。[9]相隔两年之久,她再次勾起这个“信任爱情”的话题,而这一次,她肯定地表明自己的立场和意愿:
我選擇信任。
彷彿只有信任,才能獲取自由,才能輕鬆地活著。
就是大笑著,脫去衣服,嘩啦嘩啦地越過沙堆,一頭鑽進海洋。不管有沒有鯊魚。就是這種狀態。信任不是口號,而是一種自由的狀態。
我選擇自由。[10]
这段节录,头和尾两句都由五个字组成,言之凿凿,语气铿锵。“自由”两个字尤其彰显了作家的个性,这也正好呼应了现代港人的特质。在《爱是永恒(当所爱的是你?!?)》的序,她就明晰简单地说了︰他/她,不想指明是什么性别,因此用上「亻她」。这个序就那么单薄的一句话,却暗暗透视出香港的男女地位平等意识的浓重。卓韵芝提出︰一幢大厦不能只有一条支柱,否则会变成危楼,要让自己变得有趣味和有层次,让自己先喜爱自己。[11] 如何在感情世界里抽身而出,是人们最难以跨越的障碍,而卓韵芝说:“亻她想要
妈妈的拥抱。而你却不是亻她的妈妈。”[12]她擅于针对各种大大小小的爱情烦恼进行译码,不止出于她的性情,更是因为她用心写作﹑以文字及话语服务大众。
对于香港建筑物的拆卸与重建,城市的规划和未来方针,她给予了极度的关注:
城市人总是对老旧的建筑物产生一分难以表达的情感;大都会的生活充塞着速度﹑变迁,以及对热闹和繁荣的追求,老旧的建筑象征我们祈盼而又难以获得的情怀——隐喻的是不变﹑安静﹑缓慢﹑留守﹑历史……它们用着最温柔的方法,要我们审视一己拼命追逐的盲目。[13]
一个文风向来跳脱的作家,走过中环的结志街以后,笔锋一转,变得细腻委婉,只有自己所身处的地方——长久以来孕育自己成长﹑蜕变的地方,才有这样强大的威力。你的身在哪里,你的心就系在哪里。每个人即使在外饱经多少的风风雨雨,就算弄至遍体鳞伤﹑伤痕纍纍,然而最终都会怀抱一个纯朴的愿望,那就是回归人生最起始地方的——故乡,是自古文人所向往的,因为那里能给人无限的寄托,帮助人们捡回漫失了的记忆。故乡,是人生命里的归宿,只有这样,人生才能得以圆满。
参考文献 :
[1-8]卓韵芝︰《低胸裙战争》,明窗出版社有限公司,2008年7月版
[9]卓韵芝︰《爱是永恒(当爱的是你?!?)》,明窗出版社,2010年三月版,第54页
[10]卓韵芝︰卓韵芝专页,http://www.facebook.com/#!/cheukwanc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