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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梁羽生小说的回目特征解读

2015-07-23 11:19 来源:学术参考网 作者:未知

  内容摘要:梁羽生是新派武侠小说的开山鼻祖。他的武侠小说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而其小说回目也别具特色。作为其代表作的《萍踪侠影录》,回目形式为修葺整齐的九言双对,属对工整,音韵和谐,具有严格的格律规范。就其功能来看,他的小说回目不仅继承了中国古典小说回目传统的叙事功能,而且对刻画小说的人物形象也有着独特的作用,特别是将心理描写不着痕迹地融入小说回目之中是对旧式回目的一大新变。由于梁羽生各部武侠小说的回目风格相对统一,本文以《萍踪侠影录》为例,来探讨梁羽生小说的回目特色及其创作得失。
   关键词:梁羽生 新派武侠小说 小说回目 《萍踪侠影录》
   梁羽生是新派武侠小说的开山鼻祖,与金庸、古龙并称为中国当代武侠小说的三大宗师。他凭借35部武侠小说奠定了在武侠小说界的不朽地位。梁羽生的武侠小说,文笔隽永典雅,想象瑰丽奇特,善于从历史中汲取营养,并彰显了一种以侠胜武的侠义精神和为国为民的家国意识,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另外,梁羽生的小说回目也是一大亮点,就连梁羽生本人也对自己的小说回目颇为自得。他在《金庸、梁羽生合论》中说:“用旧回目的武侠小说作家较少,这是梁羽生的一个特点,报纸上也似乎不只一人谈论过了。但也不是每个回目都很工整,不过他时有佳作,十个回目里面,总有三四个是可堪咀嚼的。”[1]他的小说回目别具一格,既继承了中国传统小说的回目形式,并以自己的艺术追求对回目加以严格的规范,也融入了一些现代小说元素,体现了梁羽生对古典小说回目的承继和新变。另外,回目作为梁羽生小说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也与整部小说水乳交融,渗透了梁羽生小说创作的思想。因而,对梁羽生的小说回目进行系统的研究,对于深入解读梁羽生的武侠小说,具有重要的意义。梁羽生的35部武侠小说的回目虽然有所变化,但是大同小异,总体上风格趋于一致。因此,本文就以梁羽生的代表作《萍踪侠影录》的回目为例,来探讨梁羽生的回目特色及其回目的创作得失。
   一.回目形式
   《萍踪侠影录》的回目在继承中国古典小说回目形式的基础上,也加以改造,确立了自己的回目创作规范,并追求一种完美的境界。
   首先,采用九言形式。《萍踪侠影录》正文三十一回,再加上楔子一回,总共三十二个回目,全部采用九言形式,句式整齐规范。其实在中国古典小说中,一部小说之内,各回目的字数往往是参差不齐的,只有诸如《红楼梦》等少数小说作品回目形式修葺整齐。[2]梁羽生在小说创作中对回目字数的严格规范不得不说是一种艺术的自觉。另外,在曹雪芹《红楼梦》以后章回小说基本上就确立了八言回目的主体地位。而梁羽生则采用的是九言回目形式,为“四五式”或者“五四式”的节奏,颇堪吟咏。从八言到九言,字数的增加一方面为回目信息容量的增加提供了更大的可能,同时也使梁羽生创作回目拥有了更大的灵活度。
   其次,属对工整。《萍踪侠影录》的回目采用的是双对形式,对仗极其工整。如第五回“名士戏人间亦狂亦侠;奇行迈流俗能哭能歌”,各字词词性相对,属对工整,天衣无缝。在中国古典小说中,双对回目虽然大多字数相对,但不一定对仗工整。如《水浒传》第七十四回回目“燕青智扑擎天柱;李逵寿张乔坐衙”,“智扑”是  动词性词组,而寿张是县名,名词性词组,“智扑”与“寿张”显然不对;“擎天柱”是人的外号,名词性词组,而“乔坐衙”是动词性词组,“擎天柱”和“乔坐衙”也显然不对仗。而梁羽生以其深厚的语言功底和自觉的艺术追求,拟定的回目属对工整,也是对古典小说回目一次有意识的规范。
   其三,音韵和谐。在这方面,《萍踪侠影录》的回目亦是典范之作。古典小说回目的平仄并不像诗那样严格,大多只是上下句基本相对即可,是否叶韵全凭创作者的个人喜好。以《红楼梦》为例,该书部分回目平仄和谐,如第十九回“情切切良宵花解语;意绵绵静日玉生香”,为“平仄仄平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完全合律,但许多回目则并不合律,如第十三回“秦可卿死封龙禁尉;王熙凤协理宁国府”,为“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仄仄”,不大合律。而《萍踪侠影录》的三十二个回目全部平仄和谐,如第二回“祸福难知单身入虎穴;友仇莫测宝剑对金刀”,为“仄仄平平平平仄仄仄;仄平仄仄仄仄仄平平”,完全合乎格律,音韵和谐。另外,梁羽生拟定回目时也经常使用诗中常见的“平平仄平仄”式的特殊拗句,宛如锦鲤翻波,别具音韵之美。如第十九回“柳色青青离愁付湖水;烽烟处处冒险入京华”,其中“离愁付湖水”即为“平平仄平仄”的特殊拗句。这体现出,工诗擅词的梁羽生实际上已经将诗词格律自觉运用于回目创作之中,对小说回目约之以严格的格律规范了。
   由此可见,在《萍踪侠影录》回目的创作中,梁羽生承继了古典小说的回目形式,但又对古典小说回目中不规范的因素加以改造,从而确立了自己的一套严格的回目规范。这里面固然有梁羽生作为旧体诗人的逞才使气,但也能明显地看出梁羽生以严谨写作的态度改造旧武侠小说,使其由俗变雅、登上大雅之堂的决心和魄力。
   二.叙事功能
   中国古典小说回目的主要功能是叙事。回目往往作为小说的预叙,概括本章回的基本故事情节。这一点为梁羽生所继承。同时,梁羽生也别开生面,以自己驾驭语言的深厚功力使回目的叙事功能得以曲尽其妙,并以心理描写的现代小说技法拓展了回目的叙事功能。《萍踪侠影录》小说回目的叙事功能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
   其一,运用一系列的动词概括章节大意。在《萍踪侠影录》的回目中,他善于运用一系列生动形象的动词,来准确概括章节的大意。如楔子“牧马役胡边,孤臣血尽;扬鞭归故国,侠士心伤”,短短十八字就有“牧”、“役”、“尽”、“扬”、“归”、“伤”等6个 动词,恰到好处地概括了楔子中大明使者云靖大漠守节,却终为奸佞所害的凄怆慷慨的传奇故事。武侠小说往往有着很强的情节性。回目中一系列的动词,同样使得小说的发展节奏急促紧张,从而起到先声夺人、吸引眼球的效果。
   其二、回目不时点破情节线索。国恨、家仇、情怨是《萍踪侠影录》故事情节发展的三条线索。自从小说楔子埋下国恨、家仇、情怨的伏笔之后,后面章回的回目也会时常通过“恨”、“仇”、“情”、“怨”等关键词来点破张、云两家恩仇纠葛的发展进程。如,第七回回目为“一片血书深仇谁可解;十分心事无语独思量”,当时云蕾了解到了张丹枫的真实身份,陷入复杂的内心纠葛之中,从此正式展开一段恩仇缠绵的故事。第八回回目为“爱恨难明惊传绿林箭;恩仇莫辨愁展紫罗衣”,将恩仇莫辨的愁苦融汇进“紫罗衣”这一意象之中。再到后来第十八回回目“石阵战氛豪情消积怨;荷塘月色词意寄深心”,两家积怨开始有了松动瓦解的前兆。第二十七回回目“恩怨难忘豪情化飞絮;情痴不悔魔窟缔知交”,这时张丹枫、云蕾又再次因上辈仇怨而黯然分手,痴情的张丹枫却与同样痴情的上官天野成为忘年之交。直到最后一回回目为“剑气如虹,廿年真梦幻;柔情似水,一笑解恩仇”,犹如梦幻一般,张、云两家真正恩仇尽释,张丹枫和云蕾也经历重重患难,最终成为一对神仙眷侣。回目不断地点破线索,使得整个故事的发展有条不紊,章法严密,同时也有利于读者对整个故事发展的整体把握。这意味着梁羽生的小说回目已经与小说正文融为了一体,成为小说不可分割的有机组成部分。
  其三、出色的心理描写拓展了回目的叙事功能。回目中的心理描写也很出色。它通过把握拿捏人物的细微心理活动,使得整个回目也显得缠绵谐婉,耐人寻味。如第四回“铸错本无心擂台争胜;追踪疑有意锦帐逃人”,“本无心”、“疑有意”,三言两语,便将云蕾女扮男装误打误撞成为黑石庄乘龙快婿的复杂而敏感的心情拿捏得十分到位。又如第十九回“柳色青青离愁付湖水”,融情于景,以一种古典诗词的唯美意境细腻地刻画了澹台镜明送别张丹枫与云蕾时的浓浓愁绪。这与书中一段描写相映衬:
   吃过早饭,张丹枫与云蕾辞别众人,下山渡湖,澹台父女直送到湖边。湖边柳色青青,垂杨覆盖之下,已备好轻舟一叶,舟中置有洞庭山自酿的美酒,还有风干了的山鸡野味,那是洞庭庄主的一番心意。澹台镜明手攀垂柳,目送他们上船,心中暗念“垂柳千丝,不系行舟住”两句小词,不觉默然神伤。[3]
   两者对比阅读,不觉漾起读者心中一片涟漪。在古典小说回目中,心理描写是很少见的。梁羽生大量地将心理描写融入小说回目之中,体现出其对现代小说技巧的吸收和运用,是小说回目的一个新变。
   三.刻画形象
   除了古典小说回目的叙事功能之外,《萍踪侠影录》的回目对刻画人物形象也有着重要的作用。这是其小说回目的又一特色。
   其一、回目用其它含感情色彩的称呼取代具体人名,刻画人物形象。《萍踪侠影录》的回目一大特色就在于回目中不涉及具体人名。这在中国古典小说中是很少见的现象。如《三国演义》第二回“张翼德怒鞭督邮”、《水浒传》第一回“张天师祈禳瘟疫”等都不可避免地涉及了人名。而梁羽生则用它词替换的方法成功避免了人名在回目中的出现。这种方法有效避免了因人名相对仗而造成的平仄不协的尴尬情况,但更重要的是,对塑造人物形象起到了巨大的作用。这突出体现在小说对张丹枫人物形象的刻画上。在小说回目中,对张丹枫的称呼变幻多端,现列举如下:
   第三回 陌路遇强徒偷施妙手 风尘逢异士暗戏佳人
   按:云蕾初见张丹枫,尚未知其底细,而张丹枫也没有以真面目示人,故回目以“异士”称之,给人以玄幻朦胧之感。
   第五回 名士戏人间亦狂亦侠 奇行迈流俗能哭能歌
   按:张丹枫仗义行侠,大败武当道人,亦佯狂相戏云蕾,有名士风流,故谓之“名士”。
   第十五回 奸宦弄权沉冤谁与雪 擂台争胜侠士暗飞针
   按:张丹枫暗助云重夺取武状元,乃响当当的侠义之举,故谓之“侠士”。
   第十六回 喝雉呼卢名园作豪赌 扬声掷骰侠客儆凶顽
   按:张丹枫豪赌名园,惩治恶霸,并散财与百姓,是侠义之举,故谓之“侠客”。
   第二十一回 大力除凶将军表心迹 赤诚为国侠士出边关
   按:张丹枫为保国家而出边关,乃侠之大者,故称“侠士”。
   第二十四回 紫竹林中高人试双剑 太师府内侠士醉香闺
   按:张丹枫不畏艰险,只身入太师府,有胆有识,故称“侠士”。
   第二十六回 劫后剩余生女儿泪洒 门前伤永别公子情伤
   按:张丹枫被迫与云蕾分别,侠骨亦有柔肠,故称“公子”。
   第三十回 力抗金牌舍生救良友 身填炮口拼死救檀郎
   按:檀郎,用晋潘安典。张丹枫之于云重,是谓“良友”;张丹枫之于脱脱不花,是谓“檀郎”。
   在整个故事情节的发展过程中,张丹枫在回目中的称呼也不断发生变化,从而将一个飘逸不定、亦狂亦侠的名流侠士塑造得血肉丰满。其中回目中关于张丹枫的“侠士”称呼达三次之多,这也体现出梁羽生彰显侠义精神的创作理念。对于其它人物,也各有不同称呼。如云蕾,多称之为“玉女”、“佳人”,从而让一个冰清玉洁的奇女子形象生动地浮现于眼前。至于澹台灭明,则常称之为“怪客”,因为作者有意在澹台灭明的身份上制造悬念,待到故事发展到一定程度才揭示谜底。
   其二,将褒贬寓于字词之中,刻画人物形象。《萍踪侠影录》的回目,精炼而有力,常将褒贬寓于字词之中,用洗练的笔墨刻画出一个个个性鲜明的人物形象。如第十五回“奸宦弄权沉冤谁与雪;擂台争胜侠士暗飞针”,“奸宦”二字表现出作者对宦官王振的不屑与厌恶,而“沉冤谁与雪”,疑问句式中蕴含着无限愤慨,“擂台争胜”一个“争”显出比武的 紧张激烈,也将云重急躁博取功名的心理进行了细腻刻画,而“侠士暗飞针”,“侠士”指张丹枫,流露出对张丹枫不计个人恩怨的侠义精神的赞扬。字里行间,也显示出梁羽生爱憎分明的真性情。
   四.创作得失
   梁羽生的小说回目与诗词有着深厚的渊源。这主要体现在他有意识地运用诗词格律来改造旧式回目,使他的小说回目形成了一套严格的规范。另外,其回目营造的意境也与诗词相一致。比如第九回回目“滚滚长江流英雄血洒;悠悠长夜梦儿女情痴”,便以诗性的语言,用滚滚长江的意象表现英雄慷慨之气,并在悠悠长夜的意境中融入缠绵的儿女情长,优美动人。关于梁羽生回目与诗词的渊源,这里还有一个显证。《萍踪侠影录》第五回回目为“名士戏人间亦狂亦侠;奇行迈流俗能哭能歌”,而此前梁羽生曾与陈凡合作写了一首《草莽英雄传》的开篇诗,其颔联便为“亦狂亦侠真名士,能哭能歌迈俗流”。[4]可见,拟定此回回目,梁羽生直接化用了自己的诗句。
   总的来说,梁羽生在继承传统回目形式的基础上,一方面严格遵循声律而使回目形式趋于规范,另一方面则以其深厚的语言功底使其小说回目在叙事和刻画人物形象方面游刃有余,而其回目中众多的心理描写又明显地体现出现代小说技法的影响。因而可以说,梁羽生的小说回目,是对古典小说回目的一次总结和规范,同时又推动了小说回目在当代的探索和新变。
   然而,我们要注意到的是,在梁羽生苦心孤诣地创作工整规范的旧式回目的时候,同时代的小说家却已然很少使用旧式回目了。比如金庸,虽然早期的作品诸如《书剑恩仇录》、《碧血剑》等仍然沿用旧式回目的形式,但后来金庸的小说回目创作则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也在不断进行探索新变,从而使其回目呈现出多元化的特点。他拟定回目时或作柏梁体诗(《倚天屠龙记》),或填词(《天龙八部》),或集句(《鹿鼎记》),异彩纷呈,不一而足。不仅如此,金庸的回目还逐渐偏离了古典小说回目的叙事功能,而转向了西方小说标目的提示功能。这是其回目的思想内核对古典小说回目的一大突破。正如李小龙所言:“金庸的回目恰是以最中国化的古典诗句形式包装了西方式标目的内核,是一种中西小说标目的融合形态。”[5]从这一意义上来说,金庸在小说回目方面的探索和新变比梁羽生要走得更远。
   因而,梁羽生深厚的旧学造诣,使他拟出了可堪吟咏的回目,使他写出了典雅隽永的小说,但同时也使得他拘泥于传统路数,在小说现代转型的道路上开始落伍。当金庸在回目的创作上逐渐开辟新路之时,梁羽生的小说回目却逐渐规范化和模式化,而未能实现更大的突破。他创作回目的这一思想也体现在他的整个小说创作上。总体而  。这一软肋直接影响到了其小说作品的整体价值。后来金庸得以声名日炽,而梁羽生则相对冷落,不得不说有这方面的原因。
   注 释
   [1]佟硕之(梁羽生).金庸、梁羽生合论[A].金庸评说五十年[C].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07.207
   [2]参见李小龙.中国古典小说回目情况统计表[Z].中国古典小说回目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485—528.
   [3]梁羽生.萍踪侠影录(上卷)[M].广州:中山大学出版社,2008.348
   [4][澳]刘维群.梁羽生传[M].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1999.323
   [5]李小龙.中国古典小说回目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305
   [6]佟硕之(梁羽生).金庸、梁羽生合论[A].金庸评说五十年[C].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07.203
   本论文成果系华中师范大学大学生创新创业训练计划项目资助
   (作者单位: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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