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本论文旨在运用阿恩·奈斯的深生态理论分析休斯在《乌鸦》诗集中对人与自然关系的探究,以及他为乌鸦角色所建构的深生态的自我实现之路。休斯认为,人类只有摒弃以人类为中心的妄自尊大,并将深生态思想内在化,才有可能与所有其他生物建立牢固的身份认同。这种身份认同意味着人类精神世界与外在世界的重新统一,是唯一能解救当前西方文明正遭遇的环境与社会危机的出路。
关键词:泰德·休斯 ;《乌鸦》; 阿恩·奈斯; 深生态主义; 深生态的自我实现
泰德?休斯(Ted Hughes, 1930-1998)是20世纪50年代最好的英国诗人之一,并以他的动物诗闻名世界文坛,享有“自然诗人”的美誉。其中,休斯的《乌鸦》诗集中主角乌鸦寻求自我的旅途与深生态学有惊人的相似之处。深生态学家坚信西方文明的人类中心主义哲学是当今生态灾难的根源。深生态批评家提倡一种世间万物均平等的价值观,主张传统的人类中心主义思维应该被摈弃,强调人类要将万物平等的价值观融入思维里以达到思维上根本的转变。休斯的乌鸦经历了种种痛苦,在折磨中怀疑、讨伐并抨击人类中心主义,最终融入自然返璞归真。
阿恩?奈斯是深生态主义的先驱之一。奈斯深生态理论里的几个关键术语构成本论文的理论框架,分别是格式塔(gestalt)、内在价值(intrinsic value)和自我实现(Self-realization)。
格式塔在奈斯的词汇中,指的是一切允许个体通过与关系网中其他个体的不断的身份认同来找到自己身份的关系。这些关系不局限于社会,而是整个自然。
内在价值是指所有物体本身具有的价值。它不随物体的性质、地位等的改变而改变。所有生物的内在价值尽管各不相同,但却是平等的。我们只有把内在价值这个概念融入自己的意识中,才能真正感受到生态平等。
自我实现中的“自我”是大自我(Self),指的是把生态思想全部融入自身,与所有生物建立起身份认同后的自我。奈斯认为自我实现有三个步骤。第一个是ego的成熟。ego是每个孤立的被自己束缚的个体。只有当我们打破囚笼才能开始自我实现之旅。第二个是social self的形成。social self开始关心他的家庭、朋友和社会中其他人。最后便是Self的实现。
尽管泰德?休斯的早期作品如The Hawk in the Rain和Lupercal常常颂扬生存力量,透露出他对父权统治的认可,他的人类中心思想从Wodwo开始就消失了。Wodwo代表了休斯反人类中心意识的觉醒,Crow则集中批判了西方文化中的人类中心主义思想。(Scigaj:165-179)实际上,Crow的最后几首诗也可以被看作休斯对一个完整的自然的愿景。在休斯培养自己生态观念的过程中,Crow当之无愧是最为重要的一步,因为在Crow里休斯彻底地摈弃了人类中心思想,全身心投入到建构一个崭新世界的事业中。
一、从ego到social self
主角乌鸦是由“上帝”创造的。这决定了他自私自利的态度。这个“上帝”并不是圣经中的那个,也不是统管自然的神。他是人创造的腐败的“新教改革的上帝”。(Scigaj:167)这个“上帝”只关心他的商业社会如何运作。他给予乌鸦意识和知识只是为了教他如何发财,如何利用自然来获得和积累物质财富。乌鸦现在处于ego的阶段。他必须要不断与其他生命建立身份认同。
然而乌鸦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无法超越他的ego,而休斯同样艰难地与他的ego作抗争。尽管如此,乌鸦还是坚韧地朝着social self成长。他开始观察他身边的人和事物,开始有自己的理智与情感了。这是奈斯所说的“有着复杂结构的self” 的标志 。(85)在“Crow Alights”里,乌鸦同时观察到了自然的生动景象和人类死寂的场景。
Crow saw the herded mountains, steaming in the morning.
And he saw the sea
Dark-spined, with the whole earth in its coils.
He saw the stars, fuming away into the black, mushrooms of the nothing forest, clouding their spores, the virus of God.
And he shivered with the horror of Creation. (21)
乌鸦对大自然之神的作品“Creation”感到敬畏。这不是一幅美丽安宁的景象,它真实却可怕。然而至少它是如此地生机勃勃。当乌鸦观察人类世界时,他看到的是一些静止的令人压抑的东西。这些东西虽然也是真实的,但他们没有根,没有生命,孤立着,支离破碎,就像一幅不会褪色没有变化的静态画。
There was this face, smoking its cigarette between the dusk window and the fire’s embers.
Near the face, this hand, motionless.
Near the hand, this cup.
Crow blinked. He blinked. Nothing faded.
He stared at the evidence.(21)
生命就像香烟的余烬在缓缓消逝。失去了联系的人们不过是“支离破碎的机器”,是没有鞋底的鞋,没有底部的罐头。(Sagar:111)休斯把两个有鲜明对比的主题拼贴在一起,目的是希望有一个一切均紧紧联系在一起的生态未来。
“Crow Tyrannosaurus”和“Crow’s Nerve Fails”见证了乌鸦良心的萌生。乌鸦正在成为social self。尽管乌鸦仍然随性而为,但他开始问自己这样做是对是错。他第一次用了“ought”这个词,第一次为他的猎物哭泣。就凭这点,比起那些自诩有理性而无视受害者哭喊的人类,乌鸦要人性得多。人类忽视其他生物的感受,冷血无情,对生命毫无尊敬之情。
在“Crow’s Nerve Fails”里,乌鸦懂得了他的存在就是一个杀手,是不能被救赎的罪过。他的罪恶感比在前一首诗里的要大得多。休斯写这两首诗的目的很明显。除了把对生命的崇敬融入人的意识中,没有其他能自我救赎的方法了。
“Crow’s Account of St. George”见证了乌鸦彻底成为social self。Hughes在这首诗里最为严厉地批判了西方人类中心主义思想。
乌鸦在这首诗里讲述了一位成功的科学家的故事。这位科学家疯狂地沉浸在自己的研究中,最后竟将妻儿看成变形后的怪物,残忍地杀害了自己的妻儿。追怪物的人就是怪物本身。这个悲剧有力地控诉了科学技术把人类变成冷血的食人魔。人类变得与机器无异。科学技术的发展不仅进一步扩大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的距离,而且使我们越来越远离自然,对自然越来越冷漠无情。 乌鸦看清了人类中心主义的伪善和渺小。这为他发现Self打下坚定的基础。
二.从social self到Self
随后,乌鸦意识到了有两个上帝的存在。一个是创
造他的“上帝”,而另一个则是大自然的上帝。后者比前者更加强大,对敌人仁慈,是万能的主。这是他通往自我实现终点的重要一站。虽然他暂时还是不能理解自然,并且时不时会回到人类中心主义安全的怀抱中,但是他一直在努力去理解并体会自然,终于有一天,他彻底摆脱人类中心主义思想。
在“How Water Began to Play”里,水一路悲泣,经历了所有经历,最后它放弃了生与死的念头,重拾纯真。
Till it had no weeping left
It lay at the bottom of all things
Utterly worn out utterly clear (93)
水的故事是休斯的寓言。只有丢掉妄自尊大,才能彻底涤净自我。休斯成功地抛弃了以自我为中心的思想,作好了吸取生态思想的准备。
“Crow’s Undersong”中有一个匿名的“她”。这个“她”是大自然的造物主。她掌管着整个宇宙,包括生、死、爱,苦难、快乐与希望。
She has come amorous it is all she has come for
If there had been no hope she would not have come
And there would have been no crying in the city
(There would have been no city) (56)
就像潘多拉。潘多拉是一切罪恶的根源,然而她也带有生命与希望。假若我们因潘多拉带来邪恶而毁掉她,我们也毁掉了生命与希望的源泉,最后也会彻底毁灭自己。乌鸦此刻已然真正地融入自然当中,将生态思想内在化,因为这是他自己唱的歌。
终于,乌鸦和休斯到达了旅途的终点站——Self-realization。这是一幅安详、和谐、神圣的画面。
O littleblood, hiding from the mountains in the mountains
Wounded by stars and leaking shadow
Eating the medical earth.
O littleblood, little boneless little skinless
Ploughing with a linnet’s carcase
Reaping the wind and threshing the stones.
O littleblood, drumming in a cow’ skull
Dancing with a gnat’s feet
With an elephant’s nose with a crocodile’s tail.
Grown so wise grown so terrible
Sucking death’s mouldy tits.
Sit on my finger, sing in my ear, O littleblood. (94)
这是一幅littleblood与格式塔中的其他个体欢欣共处的景象。大自然之神给我们带来的是物种的繁荣,各种生物和谐共处并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在这首诗之前,休斯也写过不少人类以外的其他物种的密切相联。然而,littleblood也是人类的一分子,它是一种能量形式,在我们之间自由流动,联结我们。“Littleblood”中的欢庆是乌鸦发自内心的,因为他已成长为Self。
Littleblood仅仅是生态圈中千千万万联系的其中一个例子。我们也看到了自我实现的神圣之美。休斯与奈斯一样,都想给这个人性与自然日益分化的地球带来希望。他成功地构建起一个完整的大自然。休斯后来的诗集如Cavebirds, Gaudete, Remains of Elmet, River等等见证了他对生态议题愈来愈明显的关心。这些诗集继续赞颂大自然中各个生物间圣洁的相互依赖,以及重返自然,实现自我实现的喜悦。休斯希望通过自己的诗作,呼唤人类能够彻底转变对人性与自然的观念。自然带给我们的归属感是识别我们身份的最基本的格式塔,只有从人性与自然的重聚中才能获得。只有在这个重聚中我们才不会再感觉到悲痛。只有在这个重聚中我们才能从当前西方文明的腐败中恢复过来,并使所有生物免受毁灭。
参考文献:
1.Hughes, Ted. Crow: From the Life and Songs of the Crow. London: Faber & Faber, 1972.
2.Naess, Arne. Ecology, Community and Lifestyle: Outline of an Ecosophy. Trans. David Rothenberg.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89.
3.Sagar, Keith, ed. The Art of Ted Hughes.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75.
4.Scigaj, Leonard M. “Ted Hughes and Ecology.” The Challenge of Ted Hughes. Ed. Keith Sagar. Hampshire: Macmillan Press, 1994. 160-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