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由海德格尔诗学出发延伸,论述其与荷尔德林诗歌的相互成就,与德意志浪漫哲学的承续,进而简要分析海德格尔诗学特质,以呈现作为哲人之“思”与作为弥合普遍对立世界的“诗”的对话。
关键词:海德格尔 诗学 荷尔德林 浪漫哲学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026X(2012)06-0000-01
语言在海德格尔看来,担负着“存在之屋”(das Haus des Seins)的重要意义。作为存在的家园,“语言将存在者作为一个存在者而首次带入开启之域”①。这里的“首次带入开启之域”,谈论的是对真理的揭蔽。唯有立于语言这个缘构成的域中,存在者才真正得以作为存在者显现出来,人与世界才同样原初地成为其自身。
通常认为,海德格尔思想的重大变化是以1936年发表的《荷尔德林和诗的本质》一文为转折标志的。此文是为纪念诺伯特?封?海林格拉特而作,正是此君整理并出版荷尔德林遗稿。弗里德里希?荷尔德林于今人而言,已经不再陌生。海德格尔的极力推崇,使这位生前的无名诗人,在死后的一个世纪声誉鹊起;而荷尔德林其诗作给海德格尔的,远非启迪那么简单。这几乎是文学史和哲学史上难以复制的经典搭档,他们为我们呈现出的,恰是作为哲学之“思”与最原初本真的“诗”之间的对话。
荷尔德林的诗作长期都被认为过于主观和内向而得不到重视,直到海德格尔解读后,荷尔德林以诗所开启的纯真、深刻才慢慢显现在人前。海德格尔自青年时代就诵读这位疯诗人的作品,在大学教书时他又在哲学课堂上大谈其诗作,这也对海德格尔的写作产生了巨大影响。从《哲学论文集(从“自身的缘构发生”起头)》和《艺术作品的起源》开始,海德格尔大量地使用荷尔德林诗歌中的词汇、意象和表达法。
《荷尔德林和诗的本质》的开头,海德格尔提出了一个问题:“为什么选择荷尔德林来显示诗的本性?为何不是荷马或索福克勒斯,不是维吉尔或但丁,不是莎士比亚或歌德?”作为哲人的海德格尔与作为诗人的荷尔德林究竟是如何抵达同一片天空呢?抛开表层原因,诸如二者同操德语,海德格尔的个人偏好,我们更应从二者精神的相遇探寻。
《荷尔德林诗的阐释》的第四版前言中,海德格尔写到:“本书的一系列阐释无意于成为文学史研究论文和美学论文。这些阐释乃出自一种思的必然性。”第二版的前言中,他说的更加透辟:“这些阐释乃是一种思(Denken)与一种诗(Dichten)的对话;这种诗的历史唯一性是绝不能在文学史上得到证明的,而通过运用思的对话却能进入这种唯一性。”海德格尔对荷尔德林诗的阐释,其着眼点不在于 “诗”的层面,而是上升到了“思”的高度。即是说,“诗”在海德格尔的眼中是具有本体意义的。
荷尔德林作诗,是以他敏感的心灵和柔弱的气质在天地自然、神明凡人的相互交融中领受有似天赋的灵感,以自己的创作将之“言说”出来。向语言的缘构本性开放自己的全部生命和灵魂,这几乎就是他无法选择和逃避的使命——他注定要被神性的光芒所笼罩,也必然会堕入最终的黑暗当中。荷尔德林就是最典型的最生动的缘在。
于是,海德格尔的回答也就不复突兀:“因为荷尔德林的诗负荷着诗的天职,专为写出诗的本性而来。”“在一个突出的意义上,荷尔德林对我们而言是诗人的诗人。”②
刘小枫在《诗化哲学》中简述了德意志浪漫哲学的发展统续:
浪漫派诗哲们最早表述了浪漫哲学精神,经过晚期浪漫派的极端推演,叔本华、尼采企图重塑浪漫哲学的品质,到了狄尔泰、西梅尔那里,浪漫哲学向哲学史和社会学方向扩展;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后,涌现出一群所谓新浪漫派诗哲,以充满哲理的诗文继续纠缠早期浪漫派关心的问题;两次世界大战之间,天降海德格尔斯人集浪漫哲学之大成,布洛赫则独辟蹊径,承接马克思哲学中的浪漫精神推演“希望原则”;战后时期,马尔库塞、阿多诺虽然反对海德格尔,不过依新马克思主义续浪漫哲学之貂而已。③
由此可见,海德格尔思想是在德意志浪漫哲学这片土地结出的硕果,对他诗学的考察,不能忽视浪漫哲学所关注的基本命题和立场。依照刘小枫之言,百年来浪漫哲学传统始终不离三个主题:一、人生即诗;二、本真情感的优先性;三、个人与自然的神秘契合。这三大主题关涉对人生普遍分裂的诗化解决,对理性主义的质疑,对机械时代背景下人命运的思考。
科学急速发展,理性主义成为时代最强音,德意志的浪漫诗哲们无时不感其痛苦,人的主体性在这样的时代被压抑着。理性主义妄图通过理性来重构世界,但浪漫诗哲们不能认同。人在现世所经受的是必然存在的普遍分裂,到处充满对立,弥漫着硝烟,这是“非诗”甚至“反诗”的。荷尔德林和黑格尔亲手植下的自由树,究竟在历史的烟尘中鉴证了什么?
拯救这样的世界唯有靠诗,唯有它能弥合普遍存在的分裂和对立。人生的诗化成为他们关注和思考的问题,也成为德意志浪漫哲学的历史使命。
在这主题之下,还隐藏着更为根本的主题——个体生命如何获得生存意义?如何消弭和超越有限生命与无限时空的对立?如何在瞬息变幻中把握住美的感受?
抵达这层,就关涉到人本真的生存问题,也正是海德格尔通过哲学之“思”与荷尔德林的“诗”对话的最大意义。这一问题又不出浪漫哲学的“诗化”主题,“这缘在在其根基处就是‘诗化的’——这也就是说:作为被创构者,它并不是报应,而是赠品。”④这话并无认可神明在上的意思,它所表述的是:它的缘构本性依然超出了任何基于主体的算计,浑然天成,从诞生之时起则已然无法辨识出所为之的痕迹。这即是 “诗化”,一种被抛投出的、“居中”的缘构态。
海德格尔诗学也好、哲学也罢,抑或是荷尔德林诗歌,在深层次上,都是促使人对自我人生进行严肃反思,诗化道路依然有待实现,自我的分裂和对立仍旧存在。以深邃之“思”重新衡量自我生命之“诗”,这如荷尔德林所写
的那样:
谁沉冥到/那最无尽的深/将热爱着/这最生动的生
注解:
① 海德格尔:《丛林路》(Holzwege),Frankfurt:V.Klostermann,1980.第59页
② 海德格尔:《荷尔德林诗歌解释》(Erlaeuterungen zu Hoelderlins Dichtung),Frankfurt:V.Klostermann,1981.第34页
③ 刘小枫:《诗化哲学》(The Germany Poetry of Philosophy:from F.Schlegel,Heidegger to Adorno)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第12页
④ 海德格尔:《荷尔德林诗歌解释》(Erlaeuterungen zu Hoelderlins Dichtung),Frankfurt:V.Klostermann,1981.第42页
参考文献:
[1] 《荷尔德林诗的阐释》 海德格尔 孙周兴译 商务印书馆 2004年
[2] 《熊译海德格尔》 熊伟译 同济大学出版社 2004年
[3] 《存在与时间》 海德格尔 陈嘉映 王庆节合译 三联书店 2006年
[4] 《诗化哲学》 刘小枫 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 2007年
[5] 《海德格尔传》 张祥龙 商务印书馆 200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