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著名作家余华在《人民杂志上》发表其中短篇小说《鲜血梅花》,这部小说的故事情节围绕着阮海阔给他的父亲阮进武报仇,表现的是江湖中的武侠故事,可是细细读来,发现这种江湖与预料的传统武侠小说有些出入。《鲜血梅花》这个文本所传递的修辞信息与接受者——读者的期待之间有错位,出现了明显的不平衡。
当我们还没进入小说内容解读之前,只看这个题目,想到的更多的是传统武侠小说中的内容元素,可是真正看完小说以后,不难发现这其中的很多反叛。
首先,故事情节与读者期待的错位。
我们平常阅读到的小说具有紧密衔接以吸引读者之特质,而这部小说与前者有所不同。余华在这部小说中构建的故事情节与传统武侠小说相比较为平淡。主人公所背负的使命是为父报仇。可是他为完成这个大任所得的进展微乎其微,大部分读者在读完小说之前,期待的是软海阔如何一路行走江湖,一步一步地解开父亲死亡之谜,然后凭着自己的一身武艺,用母亲交给他的梅花剑将仇人杀死。可是余华的这部小说并非这样安排,而是让阮经天一路奔波后,并没有手刃仇人,因为仇人已经被他人所杀。
在传统的武侠小说中,读者阅读期待的是在小说里将会描述各种武林门派,各个江湖大侠,各类盖世武功,这样的话,作者就能为我们展现一个刀光剑影,复杂多样的武林江湖,可《鲜血梅花》却并不是这样的。与其不同的是,余华不惜大量的笔墨来描绘主人公的内部精神面貌,对他的内心世界展现得较为细致。而对小说里几个重要的武林人士并没有展开过多的叙述,只是简单的几笔,却用大量的篇幅向不遗余力地我们展示了软海阔寻找那几个江湖人物的曲折过程,这与我们读者期待的大相径庭,当然也较少见传统小说中展现出来的爱恨情仇的情节和血雨腥风的场面。
在这部小说中,阮海阔大义凛然地担负起为父报仇的责任,行走江湖,寻找杀父仇人。软海阔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通过他人之手杀了自己的杀父仇人,这样的结果被他自己知道以后,他的反应不是喜悦,而是“依稀感到那种毫无目标的美妙漂泊行将结束”,惆怅感却油然而生。在武侠小说里,为父报仇圆已故之人的在天之灵,解在世之人的心头之恨,是报仇人的神使命,是一种必然,可是阮海阔虽有仇却无恨,报仇的意志并不强烈。他因着母亲交给他的临终之托漫无目的行走于江湖,将必然地手刃仇敌变成偶然地完成大任,文本故事情节的设置与读者的期待发生了错位,实现了文本对接受预期的错位。
第二,人物形象与读者期待的异化。
在传统的武侠小说中,为父报仇的主人公都不是普通的平凡人,一般都属俊朗之士。他们或者武功盖世,或者幽默诙谐,或者机智灵敏。在江湖里闯荡,他们能混得相当高的名望,其行为举动为人称赞。即使是另类叛逆的奇侠义士,最后也能获得很大的成功,然后再归隐山林。不过在余华的这篇小说里,主人公阮海阔的形象与传统武侠小说里塑造的主人公有比较的不同,人物特征显现出异化。小说中描述软海阔的外部形象为“阮海阔朝着他母亲所希望的相反方向成长,在他二十岁的今天,他的身体被永远地固定了下来”——虚弱不堪,惨不忍睹。就内在气质来讲,他普普通通,不是聪颖反而有些迟钝。他只知要复仇,却不知道寻找复仇的路应通往何方,他的复仇之路是盲目的。他仅仅闷着头向前进,却没有认真思考复仇的道路是否会艰难曲折,缺少跌宕起伏的内心世界的展现。这与他在闯荡江湖之前缺少经历、单纯无知有关。更与他“无父”的成长记忆有关。当他遇到两个关系到复仇之任的重要的人物白雨潇和青云道长时,他的反应很迟缓,甚至几乎忘却了自己当初涉入江湖的本来目的,似乎复仇这件事对于阮经天是虚无缥缈的。这样的复仇者经历如此的复仇经历,与读者的预期是不一样的,我们可以品出这其中的反讽意味。叙述者对小说通晓全部,而主人公自己却单纯无知,这个两极矛盾被作者巧妙地结合起来,人物形象比读者期待的有所异化,从而形成了一种反讽的修辞效果。
第三,复仇过程与读者期待的失衡。
复仇意识是武侠小说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千百年来中国文化的诉求。“报恩报仇,报德报怨。大而事关国家兴亡,小而至于个人荣辱。知恩不酬或者有仇不报,都有悖于中国人的伦理道德”。软海阔是她母亲辛辛苦苦抚养成人,若在传统武侠小说中,阮海阔去拜师学艺,精进上进,当学得一身武艺以后就开始为父报仇。但是是小说中,关于复仇的叙事并非如此。主人公阮海阔即将离家踏入江湖寻找杀父仇人时,母亲为了给他增加报仇的决心,使他的信念更加坚定,她在儿子刚走时就将房屋烧掉,自己也自焚而死。但是母亲虽死也没有如愿以偿,儿子不像她期望的那般精进上进,儿子只是漫无目的地浪迹天涯。即使是遇到胭脂女、黑针大侠、白雨潇以及青云道长也具有偶然性,并非他自己的努力寻求。当白雨潇问他要找的是什么人的时候,他居然回答为青云道长,这个答案完全背离了母亲临终前的嘱托。当阮海阔遇见青云道长的时候,他向青云道长询问的事是胭脂女和黑针大侠委托他打听的事。这背离了他寻敌的目的,因为他首先考虑的应该是问仇敌之事,可是他却忘记了。为父报仇这个过程对于软海阔来说,只是一种“毫无目标的美好漂泊”。当他找到白雨潇的时候,他“低头沉吟了片刻”,当他知道仇敌已死的时候,他也并无欣喜若狂,反而是“内心一片混乱”。梅花剑被腐蚀得出现斑斑锈迹,象征着对暴力,对复仇的消解,暗示复仇命题在这部小说中的消隐。
余华在这部小说中把复仇者的全部复仇过程处理成一场漫无目的随意游荡,这种处理造成了该小说与接受者阅读期待的错位,并因此达到了一种审美效果。
参考文献:
[1]王黎君.武侠背景中的复仇叙述——《铸剑》《鲜血梅花》比较论.江淮论坛,2003.
[2]王先霈、王又平.文学理论批评术语汇释.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6.
[3]余华.《余华作品集》.上海文艺出版社.2004年2月.
[4]张矣.寻找与错失的人生迷宫——浅析余华《鲜血梅花》的主题.跨世纪,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