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纪中国作者电影的艺术探寻
1954年,弗朗索瓦?特吕弗在《电影手册》上发表《法国电影的某种倾向》,提出“作者策略”,强调电影的个性与创新,以捍卫电影的艺术品性。1957年安德烈?巴赞在《关于作者论》的文章中,将“作者论”总结为“选择个人化的元素作为相关的尺度,然后将之持续永恒地贯彻到一个又一个作品中”①,明确提出了导演之所以能够称为电影“作者”的标准。受欧洲作者论的影响,中国电影史上,自第三代导演始,不少创作者在作品中亦开始探索个性与思想的融合,如优秀电影作者谢晋。随着国门初开,第四代导演更是有意识吸收西方新浪潮、先锋派等修辞手段,在作品中有着明显的个性风格,如吴贻弓、黄健中等。改革开放以来,第五代导演依据自己的实力,各自抢占艺术的制高点,“使艺术形象烙刻着第五代导演心灵的印记,从某种意义上可以称之为作者电影”②。90年代,一批崇尚欧洲作者电影,有着较好学院派背景的第六代导演在影坛崭露头角,一开始便有着强烈的作者意识,然而在第五代导演的主流话语与转型期市场文化的笼罩下,第六代导演徘徊于个人话语表达的边缘空间。
新世纪以来,多元文化错综杂陈,主旋律与娱乐商业片雄霸影坛,艺术性渐弱,商业性渐强,高票房的背后也仅剩下苍白的集体狂欢。执著于艺术性探索的“作者”们,不少徘徊于私语化的怪圈,并以“小众电影”来标榜曲高和寡的艺术性。WWw.133229.Com更有学者指出,“作者电影虽然有灵魂的震撼力,但是它并不适合在商业市场上贩卖。”③电影作为第七艺术,其艺术性与商业性兼备已是毋庸置疑的属性。难道作者电影无法实现艺术与商业的合一吗?就此,笔者不敢苟同。
1962年,安德鲁?萨瑞斯在《电影文化》中,发表了美国作者电影理论的开山之作《1962年关于作者论的笔记》,把法国《电影手册》派的“作者政策”与美国电影的实际结合,肯定了好莱坞片厂制度下电影导演的艺术个性,从而推动了美国“新好莱坞”电影的产生,涌现出卢卡斯、科波拉等大师级人物。即使提出作者论的特吕弗,也从不排斥电影的可看性和商业性。被视为最昂贵、最商业的《骗婚记》,仍然有着明确的作者烙印,充分说明作者电影艺术性与商业性并不冲突。新世纪中国作者电影如何前行?能否实现艺术与商业的双赢?本文试从艺术角度探讨中国作者电影的发展策略。
一、求新:顺应与颠覆的形式创新
作者电影,强调个性,首先应重视形式上的创新。任何观众会带着已有的审美心理去观赏作品,“当作品所提供的叙事模式及影像风格没有超出观众的期待视野,在接受过程中,观众虽会暂时得到一种先见之明的满足,但很快就会因期待指向的畅通无阻而感到兴趣索然。”④在形式上打破传统的叙事模式,革新视听感受,方可刺激观众的欣赏欲望,并调动观众参与思考,因此“有意味的形式”应成为表达思想的重要手段。然而若全盘颠覆传统的审美习惯,一味玩弄形式技巧,寻求个性化,亦会导致观众对影片完全拒斥。形式的革新应在顺应与颠覆中平衡。
优秀电影作者希区柯克善于综合运用镜头语言调动观众心理,在顺应与违逆中营造惊悚氛围。如《惊魂记》中玛丽安被刺杀的经典片段,影片并未出现凶器刺在人身体上的常见情景,而是采用大量特写、近景以及阴影还有非正常的拍摄角度来表现这一切,使观众完全被导演的场面调度所吸引,陷入比视觉恐怖加倍的心理恐怖空间中。希区柯克的作者特质在于实现纯粹的作者表达。此外不足百万元的微成本文由论文联盟http://收集整理本影片《女巫布莱尔》赚取248亿美元的票房,也是源于以新颖的仿纪录片手法来营造真实感受,全片基本没有出现任何血腥场景,但是却让人从心底感觉到故事所渗透出来的恐怖气氛。而在国内,姜文影片的市场效果,亦能充分说明问题。2010年底,《让子弹飞》终于让姜文重获口碑与票房的双赢,影片既顺应了观众习惯的喜剧、暴力等类型片元素,同时在镜头语言上依然烙着姜文强势霸气的作者气质。北大陈旭光教授曾高度评价:“《让子弹飞》是一部在当下很少有人能免俗的商业语境中,保持甚至洋溢着姜文特有的作者化个人风格的大片。”⑤而与之相比,2007年的《太阳照常升起》,虽然画面唯美,但完全陌生化的叙事手法,不仅落选戛纳电影节竞赛影片,而且国内票房惨淡,观众苦言看不懂。可以看出形式的创新固然必要,然而不可背离传统习惯,在顺应与颠覆中寻求平衡的个性化,是一种有可能的作者策略。
二、求“俗”:民族文化的独特展示
文学史上,沈从文笔下的湘西世界,老舍笔下的老北京城,张承志笔下的伊斯兰风情,均以鲜明的地域性而具有独特的艺术价值。这些经典名著既言志达意,同时向世界展示了中国,越是民族的,才越是世界的。中国作者电影的个性追求,亦不可仅停留于技巧上创新,对民俗文化的独特展示,也是赢得观众与市场的有效途径。
岩井俊二的作品一方面彻底极端地贯彻着“青春与成长”的主题;另一方面在其每部作品中也呈示着日本淡泊简素、尊敬礼貌、空寂幽玄、物哀消亡的文化特质。昆汀?塔伦蒂诺的《低俗小说》除了形式上的创新外,影片还展示了70年代美国底层文化,乡村、疯克的电影音乐,特定时代的发型与服装,还有自由平等的美国精神。中国80年代,张艺谋、陈凯歌、田壮壮等第五代导演的作品中,既有鲜明个人烙印,也有意识地注重民族文化的表现。张艺谋的《红高粱》以中国红为底色,唢呐、土坯房、剪纸、年画等民俗意象不断穿插,颠花轿、祭酒神等民间习俗及传统酿酒工艺点染其间。陈凯歌《黄土地》《孩子王》中的中原文化,田壮壮《猎场扎撒》的边疆风情、《盗马贼》中的藏族文化等,均成为第五代导演表达自己独特情感的方式。90年代的新生代导演中贾樟柯作品多次获国外大奖,离不开其作品中朴实地表现着中国社会转型期汾阳县城的特定文化。然而大多数新生代导演试图借边缘小群体来书写个人感受,如表现弱智儿与单身母亲的《妈妈》(张元),表现精神病患者的《儿子》(张元)、《悬恋》(何建军),表现妓女的《海鲜》(朱文)等,作品中均有意无意弱化故事的时代背景与文化特质,较多传递出个体对命运灰暗悲观的理解,失去历史的传承与典型的地域性,思想也难以得到观众的认可。
加拿大国家电影局明确提出,“电影是加拿大的眼睛,所以电影应该关注表述加拿大的历史、现实、政治和文化,成为民族文化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⑥新世纪中国的作者电影在个性化书写的同时,也应立足本土文化,有意识地关注民族文化与人的关系,思考千年来积淀在中国人骨子里的民族文化优与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