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内容 提要】
针对近年来学术界否定吴承恩力主丘处机麾下全真道徒为百回本《西游记》最早作者的观点,作者从道教与《西游记》、茅山与《西游记》、虞集序真伪与《西游记》等关系正本清源、驳斥胡义成等立论暨论据的错误,指出百回本《西游记》最早作者决不是丘处机麾下的全真道徒。
【关键词】 丘处机 全真道 茅山 华阳洞天
关于《西游记》作者一直是困绕学术界的一段悬案,作为学术论题,必须遵循一定的定律与论题 规律 ,以求得 科学 性与学术性相统一,真正为推动这一论题的最后解决奠定有价值的基础和条件。
学术界研讨《西游记》作者一般以百回本《西游记》作者为参照物与研讨对象。非百回本前有关《西游记》演化的各种宗教故事、戏曲话本、平话等,这是迄今为止,海内外研讨《西游记》作者的各位专家学者所共同遵循的定律,只有在这一前提下,我们才能拥有争辩、研讨的话语权,以免隔山打牛、海底捞月。
我们旗帜鲜明地论定“丘处机麾下全真道士不是《西游记》的最早作者”,就是建立在上述“百回本《西游记》作者”这一大前提之下。为什么这么说呢?
一、百回本《西游记》是章回体神魔小说,是文学 艺术 精品,非道书;这是对其性质的基本界定,任何试图对这一论题提出挑战的学人,必须拿出充足准确的证据来!回首《西游记》 研究 史,古往今来,诸多贤士名流均基本肯定其首先是一部文学艺术作品,这一点不可动摇。至于主旨是什么?则众说纷纷,或云辩禅,或云说佛,这应当另作论题处理。如果说两者有关联,道徒借文学艺术来敷衍教义则应当拿出充分证据来,从胡义成先生所罗列的“证据”来看,实嫌不足,难成定论。(1)
胡先生无视“全真教及教徒”恰是百回本《西游记》所讽刺、嘲弄、抨击的对象,这是其立论大厦的“死穴”。
关于百回本《西游记》与道教的关系,李安纲、曹秉建均已论之甚详,(2)兹不赘述,仅仅补充的是,作品不仅与道教有关联,而且将其作为十分重要的构思对象,近乎涵盖全篇。
请看:玉皇大帝是个典型的崇道皇帝,号“高天上圣大慈仁者玉皇大天尊玄穹高上帝”,驾座“金阙云宫灵宵宝殿”,聚集仙卿。孕育齐天大圣孙悟空的地点,东胜神州海东傲来小国,花果山洞天,水帘洞福地。在“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须菩提祖师有《满庭芳》:“不会机谋巧算,没荣辱,恬淡延生。相逢处,非仙即道,静坐讲《黄庭》。”镇元仙“头戴紫金冠,无忧鹤氅穿,履鞋登足下,丝带束腰间。体如童子貌,面似美人颜。三须飘颌下,鸦翊叠鬓边。相迎行者无兵器,止将玉尘手中拈。”镇元仙与孙悟空赌斗,变一行脚全真“穿一领百衲袍,系一条吕公绦。手摇尘尾,渔鼓轻敲。三耳草鞋登脚下,九阳巾子把头包。飘飘风满袖,口唱月儿高。”平顶山二魔变年老道士。星冠晃亮,鹤发蓬松,羽衣围绣带,云履缀黄棕。神清目朗如仙客,体健身轻似寿翁,说甚么清牛道士,也强如素券先生。妆成假像如真像。捏作虚情似实情”。道教的重要人物葛洪(仙翁)、丘弘济、许旌阳已成为天宫玉皇大帝灵霄殿前的四大天师。诸多“金公、木母、重楼、刀圭、元神、华池、婴儿、黄婆、明堂”,“三花聚顶”“五气朝元”均系道教专业术语。
这是否就足以论证作者一定是全真道士呢?对于今天缺乏道教常识的人的确难以担当此任。可是,在明中叶,士大夫阶层中熟知道教教义、典籍的人司空见惯,那是一个“三教混融”的 时代 ,帝王崇道,上行下效,仕子文人崇道、悟道十分普遍,从明人文集中均能找到数不胜数的佐证。
如果真的是一个高道借百回本《西游记》宣扬教义,那就应当从总体思路、基本宗旨上对作品来个“与时俱进”般改造。
事实上,百回本《西游记》无论从总体思路、基本宗旨来看,均与宣扬全真教教义背道而驰,不仅如此,甚至将其打翻在地,踏上一只脚,彻底地撕破全真教欺世盗名、为害 社会 的狰狞面目,可谓背其道而行之,这不仅是古往今来诸多《西游记》研究者必须面对的事实,也是近百年否定吴承恩为百回本《西游记》作者所绕不开的“死角”,诸多名家大师漠视者有之、回避者有之,科学的态度应当如“真的猛士,敢于直面这惨淡的人生;真的猛士,敢于正视这淋漓的鲜血”……
请看:百回本《西游记》中的(全真)道士均与妖划上了百分百的等号。
第39回,乌鸡国,“锺南忽降全真怪,呼风唤雨显神通,然后暗将他命害。……假变君王是道人,道人转是真王代。”全真道士阴害乌鸡国王,假变国王相貌,坐金銮殿,为非作歹,却原是文殊一个狮猁王”,凶恶丑陋,让“全真道士”担丑恶之名,这恐怕绝非道教全真教道士所为,胡先生意下如何?
第44回,车迟国国王崇道灭僧,接见三名老道士时的崇敬又谄媚的情态,恰似明世宗嘉靖皇帝宠爱道士邵元节、陶仲文的史实。让孙悟空、猪八戒、沙和尚变成三清(道教至高无尚的神祗),将“臊溺”当作“圣水”胡弄道士,并将三尊泥像(圣像)送进五谷轮回(肮脏之处)之所,竟让八戒祷道:“三清,三清。我说你听;远方到此,惯灭妖精。欲享供奉,无处安宁。借你坐位,略略少停。你等坐久,也且暂下毛坑。你平日家受用无穷,做个清净道士;今日里不免享些秽物,也做个受臭气的天尊!”这对道教、全真道士是何等绝妙空前的嘲弄、讽刺、挖苦、抨击,不啻于一场灭门绝后的扫荡啊!?
第53回,解阳山破儿洞如意真仙霸占“落胎泉”,“护住落胎泉水。不肯善赐与人,但欲求水者,须要花红表礼,羊洒果盘,志诚奉献,只拜求得他一碗水哩”,道士也——“头戴星冠飞彩艳,身穿金镂法衣红。足下云鞋堆锦绣,腰间宝带绕玲珑。一双纳锦凌波袜,半露裙襕闪绣绒。手拿如意金钩子,金尊利杆若蟒龙。凤眼光明眉竖,钢牙尖利口翻红。额不鬓飘如烈火,鬓边赤发短蓬耘。形容恶似温元帅,争奈衣冠不一同”。与取经人作对,被孙悟空打的狼狈不堪,差点丢掉性命。苟且偷生,十分丑陋。
第73回,黄花观观主多目怪,“黄芽白雪神仙府,瑶草琪花羽士家”“戴一顶红艳艳戗金冠,穿一领黑淄淄乌皂服,踏一双绿阵阵云头履,系一条黄拂拂吕公绦。面如瓜铁,目若朗星。准头高大类回回,唇口翻张如达达,道心一片隐轰雷,伏虎降龙莫羽士。”与取经人为敌,先施毒,将八戒、沙僧、唐僧毒倒,后与悟空对敌,施出一千只眼的金光,将悟空顶紧皮撞软,终酿此大劫。这道士是百眼魔君、多目怪,却是一蜈蚣精。多么绝妙的讽刺与辛辣的嘲弄啊!?
胡义成先生千方百计将道教徒阎希言师徒与百回本《西游记》作者联结在一起,用心良苦,但也不能无视百回本《西游记》中以上诸多讽刺、嘲弄道教的情节、言词及微言大义!
胡义成先生坦言:“如果把嘉靖、万历年间的茅山全真龙门派视作定稿人,则今本《西》(《西游记》)书在思想倾向上的许多现象均可获顺利解释”,“我走访的陕西高道,大皆不同意《西》(《西游记》)为全真作,也缘于此情。”(3)
这的确是事实,如何绕开这“死结”?!仅仅以“‘刺妖道’,实际讽刺当时正一道士仗势行恶,也反思元末全真道士的秽行,‘宣个性’(身处东南市场 经济 相对发达地区的龙门道士教徒,追求比较自由平等的个性,完全是正常精神现象,即使在西方,也有宗教团群身当启蒙重任的事情)等思想倾向,相当一致”来解释,恰似张冠李戴,只见树木、不见森林的寡见。
胡义成为证明此论点,将清代黄太鸿刻、汪像旭评《西游记道书》卷首虞集《西游记序》奉为至宝,拿来做为主要论据。这实是《西游记》研究史上至今疑团重重的悬案,不足以作为解决百回本《西游记》作者之迷的主要证据,因为,这篇序文实是后人(清人)伪造的“伪书。”
胡义成为何又抬出“虞集序”呢?因为这是邱处机作西游记说的由来——始作诵者。汪象旭是“虞集序”的“发现”者,实际上的伪造者。汪象旭,字憺漪,原名淇,字右子,写有吕祖全传传世,卷首题“奉道弟子汪象旭重订”,可见,是一位道教中人,在其西游证道书上刊载“虞集序”,并非为元代文学大家虞集树碑立传,意在弘扬全真教龙门派祖师爷——邱处机的举世功业。这种意图用心良苦。汪氏还刊出一篇丘长春真君传最后一句“有磻溪鸣道集西游记行于世”,磻溪集鸣道集确为邱处机所作,而西游记则完全出于汪氏一厢情愿的有意误载,其附会源头可上溯到元末明初陶宗仪辍耕录,文中云“已上见磻溪集鸣道集西游记风云庆会录七真年谱等书”;后三部均非邱处机所作,可见又是误载。以后樗栎道人秦志安编金莲正宗记,在长青丘真人一节云:“所有诗歌杂说,书简论议,直言语录,曰:磻溪集鸣道集西游记,近数千首,见行于世。”此处将西游记与磻溪集《鸣道集》并列,无疑的是承袭陶宗仪辍耕录,只是将后两部风云庆会录七真年谱删去,可见是经过目验鉴别的。此处西游记确是指长春真人西游记,因为其中的确记录了邱处机诸多“歌诗杂说,书简论议,直言语录”也。汪象旭伪造“虞集序”的目的意在阐明他在西游证道书里所高倡的“证道”观。为了证明这一“证道观”,必须抬出权威的高道,非邱处机莫属;为使“伪造”成真理,必经拉出名人——虞集来,拿大旗做虎皮,使人信服、崇仰而达到附会、曲解西游记主旨的目的。
能够证明“虞集序”是伪作的尚有一铁证,序末署“天历已巳翰林学士临州邵庵虞集撰”,虞集祖籍四川,先祖允文在南宋被封于雍,宋亡虞侨居临川;虞集早年与弟盘同辟书舍二室,左室书陶渊明诗于壁题曰陶庵,右室书邵亮夫诗题曰邵庵,故有临川邵庵之说。天历已巳(公元1329年),虞集在“翰林直学士奉政大夫知诰同修国史兼国子祭酒”,非“翰林学士”,徐朔方先生认为,“据元史卷181本传,虞集的官街是翰林直学士,新元史卷206本传略同,据元史卷87,翰林学士从二品,翰林直学士从四品,高下不同,难以想像虞集连自己的官位都搞不清楚,可见这序是假冒之作,”(4)弄清“虞集序”的来龙去脉,可见,邱处机作西游记说便不攻自破了!这就是清人为何沿袭汪象旭谬误之所在,意在曲解西游,为“证道”说情也。鲁迅、胡适先生的贡献就在于打破这一迷信,回归西游记之本来面目,功不可没。即使清人纪昀也发现了邱处机作西游之妄,有阅微草堂笔记卷九如是我闻三:“吴云巌家扶乩,其仙自云丘长春。一客问曰:西游记果仙师所作,以演金丹奥旨乎?批曰:‘然‘.又问:‘仙师书作于元初,其中祭赛国之锦衣卫,朱紫国之司礼监,灭法国之东城兵马司,唐太宗之大学士、翰林院、中书科,皆同明制,何也?‘乩忽不动。再问之,不复答。知已词穷而遁矣。然则《西游记》为明人依托无疑也。”清人钱大昕《跋长春真人西游记》云:“《长春真人西游记》二卷,其弟子李志常所述,于西域道里风俗,颇足资考证。而世鲜传本,予始于《道藏》抄得之。村俗小说有《唐三藏西游演义》,乃明人所作。萧山毛大可据《辍耕录》以为出邱处机之手,真郢书燕说矣。”(《潜研堂文集》卷二十九,《四部丛刊》本)清人阮葵生《茶余客话》云:“金漳山先生令山阳,修邑志,以吴射阳撰《西游记》事,欲入志;余谓此事真伪不值一辨也。按旧志称;射阳性敏多慧,为诗文下笔立成。复善谐谑,着杂记数种。惜未注杂记书名,惟《淮贤文目》载射阳撰《西游记通俗演义》。是书明季始大行,里巷人乐道之,而前此亦未之闻。世乃称为证道之书,批评穿凿,谓吻合金丹大旨,前冠以虞道园一序,而尊为长寿真人秘本。亦作伪可嗤者矣。按明《郡志》谓出自射阳手,射阳去修志时未远,岂能以世俗通行之元人小说攘列己名?或长春初有此记,射阳因而衍义,极诞幻诡变之观耳。亦如《左氏》之有《列国志》,《三国》之有《演义》。观其中方言俚语,皆淮上之乡音街谈,巷弄市井妇孺皆解,而他方人读之不尽然,是则出淮人之手无疑。然射阳才士,此或其少年狡狯,游戏三昧,亦未可知。要不过为村翁塾童笑资,必求得修炼秘诀,则梦中说梦,以之入志,可无庸也。”(5)
今人吴圣昔先生,查遍虞集现存所有集子都没有这篇《西游记序》(6)总而言之,这篇序文是伪造便能够定案的了!以此作为邱处机师徒作百回本《西游记》的作者实是谬误也能定案了!
胡义成对于上述 历史 不能说一点都没有涉足,但为了证明《西游记》与全真教的关系,必须拿出清人的“通说”作为依据,为解决自相矛盾的地方,便又抬出“龙门派道士史志经弟子是《西游记(平话)》的作者,《西游记》直接祖本是《西游记(平话)》,系丘祖高徒史志经弟子作,应将其与吴承恩并列为《西游记》之作者”的谬论。
谬误在何处?
其一,《西游记(平话)》是《西游记》直接祖本吗?
关于百回本《西游记》祖本 问题 一直是《西游记》研究的一大悬案。主要有五说
一,“永乐大典”(平话)说,代表人物有郑振铎、赵景深、邢治平,曹炳建、黄永年、程毅中、程有庆等。
陈新,吴圣昔持反对意见。
二,杨本说,代表人物鲁迅、陈新等。
李时人、朱德慈、邢治平、曹炳建、方胜等持相反意见。
三,朱本说,代表人物有柳存仁、朱德慈,反对者有杜德桥、方胜、李时人、邢治平、曹炳建等。
四,吴本说和新本说,代表人物有李时人、方胜、程毅中、程有庆等。
五,《西游原旨》白文说,代表人物金有景,反对者吴圣昔。
胡义成在没有弄清《西游记》 研究 中关于“祖本”争议 历史 、现状基本前题下,贸然以陈辽先生(江苏社科院前文研所所长,非古代文学研究专业人士)一篇小文就悍然杀入研究前沿,真可谓“初生牛犊”,勇气可嘉,但沉实稳健欠佳。自身状况都不清楚,悍然向权威观点、 理论 挑战,实在让人有点束手无策啊!然而,学术研究来不得半点马虎、草率,补上一笔,以示证明,《西游记》研究圈内人均非盲人、庸人。这是胡先生取关于百回本西游记祖本争议中的一说。胡先生只取有利于其论点(实是谬误)的材料说法,并不辩明其史实的可信度与前因后果及来龙去脉,实是治学之大忌也。
其二,既然邱处机难能成为西游记作者(元人),再往后推一推,邱祖弟子,时间与西游记(平话)诞生年代相近(也难见“平话”全貌),故越庖代俎,便安上“丘祖高徒史志经弟子作”这一眩人耳目的新词。至于史氏弟子生平、事迹与西游记关联有几何也不考究,直接发论,可谓大胆“发现”呀!这种以推论作论据,又以论据作结论的求证法实在“高明”绝纶,难怪能惑人眼睛,二十多家杂志(大多是师专学报)刊发(换了标题, 内容 有的重新组合,有的顺序也一样)(7)便是证明!
其三,试图将史志经弟子(龙门派道士,邱祖高徒)与吴承恩并列,本无可比,一为元人,一为明人;一为道徒,一为失魄文人;一为平话,一为小说。至于西游记如何由平话演变为小说,元人直接称为西游记,朴通事谚解、永乐大典•梦斩泾河龙可证。胡先生似乎觉得不值一辩,但若要抬高史志经弟子地位,必须求证元人为何不称西游记为西游记平话,史氏弟子作西游记平话的直接证据。通览胡文均没有一字一词,难怪呢?因为实在无证可求呀!这样胡文的高论便就成了“悬论”—“空论”——“谬论”了!
在前两个错误前提推测下,胡义成先生又要向关键点——今本《西游记》(实为百回本《西游记》)作者冲击了,抬出“江苏茅山龙门派阎希言师徒是今本《西游记》定稿人”,这是其最“闪亮”“耀眼”之处,因为关于百回本《西游记》作者研究是 中国 古代小说研究史上的一大疑案、悬案,至今仍无定案,海内外学人为此浇尽脑汁。争辩了近一个多世纪。胡先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发奇言着实让人惊绝而系之。初看,着实新颖、独到,但细心求实,便又“发现”其立论求证实在让人难以认同。
其主要论点“华阳洞天”只属于茅山道教,“华阳洞天主人”应是茅山龙门派道士阎希言师徒。前者有道理,后者则当存疑。阎希言为何要号“华阳洞天主人”,其生平事迹与百回本《西游记》有何关联?!“华阳洞天主人”本是一号,为何只属阎希言,胡先生没作回答,也难以回答清楚!书商、文人假借之以示风雅也未尝不可呀?!书商可能出于牟利,文人可能出于风雅,道士阎希言出于何目的呢?不得而知。“华阳洞天主人”作为一号,明代小说家、书坊主借来抬高书籍身价,以博取市场效应,只能证明书版与茅山“华阳洞天”有一定影射性联系,当时茅山属于名山,文人雅士多登临之,李春芳、吴承恩均游历过,还留有诗文呢?“华阳洞天”声名远播,神奇性与读者猎奇心理相连,书商(世德堂、荣寿堂、熊云滨等)逐利心理可见一斑也!
笔者亲自登临茅山,寻觅“华阳洞天”,承蒙茅山道院有关负责同志厚爱,并惠赠《茅山文化丛书》一套及《茅山志》,又亲自寻访有关碑文典藏,并获知胡义成先生并末亲临茅山实地勘查,国内外《西游记》研究者大多末至。此行意义非凡,从已搜索到的关于茅山及道教的多种典籍资料来看,均未发现阎希言师徒着西游记的蛛丝马迹。
胡先生提出“訚希言师徒是今本《西游记》的定稿 人”,实属推测。
阎希言师徒系指阎希言、舒本住和江本实三人,三人生平不详,着述仅有《华阳真诲》。阎希言(?——158),别号亦希言,人称阎蓬头。山西人,年二十七八时,积痨几死,遇师诲以坐功得无恙。明嘉靖十四、十五年(1535——1536)间,离家学道,后从湖北太和山至江苏茅山乾元观。他常顶一髻 ,不巾栉,身着粗布夹衫,有履而不袜,人目之为阎蓬头。行步健速,虽少壮不啻。盛暑辄裸曝日无汗,严冬 凿冰而浴.他劝人行善,勿淫勿杀,勿忧勿 恚。他初到乾无观时仅有门及陋舍,游金陵,募资以成殿阁,并引山泉溉稻田数十亩,住观50余年.传有弟子舒本住、江本实、王合心等。着有《华阳真诲》。(8)明清以来《茅山志》均未有阎希言师徒于金陵募捐化缘着《西游记》以“重振华阳洞天”在艰难困苦中也对全真盛衰进行反思,对朱明王朝和正一道士的欺压有所抗争”的任何记载,想来,肯定出于胡先生的创造性加 艺术 性地“发现”。
至于《华阳真诲》“即使只从《华阳真海》的书名看(“华阳真海”者,“华阳洞天”是全真教徒海洋之谓也),当时的‘华阳洞天主人’也应是茅山龙门派道士”云云(9),实属异想天开的“发现”,查《茅山志》及各种相关典籍,阎希言在着作,《华阳真诲》也。一“海”一“诲”真可谓风马牛不相及也。
要想真正解决百回本《西游记》作者这一桩困扰学术界近百年来的悬案,必须从文本、 时代 、风俗、民情、语言等基础着眼,实事求是,来不得半点虚构与浮夸。
此次南京、句容、茅山、华阳洞之行,让我感慨颇深,原是想从胡义成先生所指点的路径走下去,期望有所"发现",结果事与愿违,倒是让我获得了另一番收获。
百回本《西游记》与“华阳洞天”有联系,除了最先署名为“华阳洞天主人校”以外,我还发现作品中有多次直接间接提到或描绘出茅山的风物景象。
第46回“羊力大仙”与孙悟空赌下滚油锅洗澡,行者下去洗时滚热,羊力大仙下去却冷,孙行者大怒,念声“唵”字咒语,把北海龙王唤来,龙王喏喏连声道“敖顺不敢相助,大圣原来不知,这个……这个是他在小茅山学来的大开剥。”
比较朱鼎臣《唐三藏西游释厄传》,没有车迟国斗圣诞节故事。而阳志和《西游记传》在第四卷“唐三藏收妖过通天河”有“车迟国”虎力、鹿力、羊力三仙,国王因宠爱道士,废灭僧人.孙行者与三仙赌赛,除去了三个兽精(变作道士)。羊力大仙与悟空赌下油锅,“行者纵身跳进锅内,反复淋浴已毕,羊力也下锅浴洗,念龙广敖咒,油冷如水。行者知他有咒,即火德神咒起郊火,把羊力洗死”。也没有“小茅山”字眼。
由此可见,百回本《西游记》与茅山之缘非同寻常。 作品的第40回 风景描述:
“高不高,顶上接青霄。深不深,涧中如地府。山前常见骨都都白云,气腾腾黑雾,绿柏轻松。山后有千万丈挟魂灵台,台后有古古怪怪藏魔洞。洞中有叮叮当当滴水泉,泉下更有弯弯曲曲流水涧。又见那跳天搠地献果猿,丫丫叉叉带角鹿,呢呢痴痴看人獐。至晚巴山寻穴虎,待晓翻波出水龙。登得洞门唿喇的响,惊得飞禽扑鲁的起,看那林中走兽鞠律律的行。见此一伙禽和兽,吓得人心扦磴磴惊。堂倒洞堂堂倒洞,洞堂当倒洞当仙。青石染成千块玉,碧纱笼罩万堆烟。”
这颇似“地肺——句曲”茅山的景致,只有身临其境的人才有如此似曾相识的感受,印象尤其难忘。
联系到作品中多处妖怪的洞府,为何写得如此的形象逼真,仿佛让人身临其境,留恋往返呢?生活,生活经历,阅历是创作成功的第一要素。作者肯定去过句容茅山,亲临过“华阳洞天”,目睹过三茅真君的”第八洞天,第一福地”宫观奇景,如此才能传神文笔动千秋。
综上所述,胡义成先生认定“丘处机麾下全真道士是《西游记》的最早作者”是错误的,无论从“虞集序文”元代华山道士史志经师徒是《西游记》祖本《西游记(平治)》的作者”,“今本《西》书定稿者是明代江苏茅山道士阎希言师徒”等多方面难以论定百回本《西游记》与全真派及师徒之间的关联性,只从回目、片言只语出发,仅能说明今天研究者没有了解到明代三教混融的历史状况,以今日学人的学识去看《西游记》便容易走眼,20多年前澳大利亚柳存仁就犯过此忌,徐朔方先生早已辩驳过!国内学人有是李安纲等人均犯过类似的错误。胡先生以“虞集序”伪造为前提重提学术史上这段邱处机作《西游记》旧案,试图通过龙门派弟子,将其串连起来,形成“花落道士家”“扑朔迷离道士影”“从作者看《西游记》为首教文学奇葩”,从而推断出《西游记》着作权案,“邱处机师徒胜出”,邱处机与《西游记》的关联难以乂断”,“今本〈西游记〉姓阎说”“今本〈西游记〉作者:否定吴承恩,主张阎希言师徒”的结论(10),实则是以伪造的错误材料为前提,推导出的错误的论点,因而也就不攻自破,留下一段昙花一现的“道袍魔影话《西游》”的回光返照。
胡义成所刊发的一系列文章警示我们:从事学术研究要甘于坐冷板凳,不因一时一地的偶见而天女散花般地玩起千手观音的游戏。学界同仁也不能听之任之,或作壁上观,以免破坏学术氛围危害学术后辈;草作此文,期望就教胡义成暨学界同仁。不当之处,敬请批评。
注
(1)(3)(7)(9)(10)胡义成《从作者看西游记为道教文学奇葩》《云南民族学院学报》2002年第6期;《〈西游〉作者:扑朔迷离道士影》〈〈阴山学刊〉〉2001年第3期;《论今本西游记定稿者即明代道士阎希言师徒》《南京邮电学院学报》2003年第2期;《论明代江苏茅山龙门派道士阎希言师徒是今本西游定稿人》《江苏 教育 学院学报》2002年第4期;《西游记定稿人与全真教关系考》《杭州师院学报》2002年第5期;《全真道士阎希言师徒是今本西游定稿人》《昌吉学院学报》2003年第1期;《全真道士阎希言师徒与定稿今本西游记》《宁德师专学报》2002年第4期;《西游记着作权案:丘处机师徒胜出》《邯郸师专学报》2002年第4期;《陕西全真道佳话:丘祖孕成西游记》《安康师专学报》2002年14卷;《阎希言师徒是今本西游记定稿者》《唐山师院学报》2004年第3期;《花落道士家——论今本西游记的最后定稿者》《承德民族师专学报》2003年第1期;《今本西游记是明代全真道士阎蓬头师徒撰定》《康定民族师范高专学报》2002年第4期;《今本西游记姓阎说》《抚州师专学报》2003年第2期;《今本西游记作者:否定吴承恩,主张阎希言师徒》《达县师专学报》2002年第4期;《丘处机与西游记的关联难以刈断》《河池师专学报》2003年第1期。
(2)李安纲着《苦海与极乐——西游记奥义》东方出版社1995,又《西游记奥义书》(1——5)中国 社会 出版社2002;曹秉建《仙界道门的荣幸与尴尬──西游记道教思想论略》《运城高专学报》2002年第4期。
(4)徐朔方评全真教和小说西游记,小说考信编P342,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5) 朱一玄、刘毓忱编《西游记资料汇编》P172—173中州书画社1983年;
(6)吴圣昔着《西游新证》P164——165、新疆大学出版社1993年;
(8)详见《茅山志》方志出版社2000版P133、又《句容茅山志》黄山书社,1998年版P123——1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