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过教育部自主招生和自授学位、跨过高考自主选拔人才、“去行政化”办学……南方科技大学,这位大学新生儿从一“诞生”起,就以一名现行教育制度的挑战者的形象昂然挺立在南中国的深圳。然而,南科大再如何也难以超脱现实,毕竟现实太现实了,从创立伊始,她就带着理想不停地撞击着各种各样的沉疴,或主动或被动……
作者:刘雅静
“嗯,学弟学妹们,其实你们的学哥学姐们当中有许多传说的故事哦,建议你们去打听下。还有,现在你们看到的有些东西说不定就是我们弄的,其中有些可能就是在我们军训15天的时候定下的。”
15天的黄埔军校军训结束,万春旭以前辈的口吻写下了这样的感言,颇为骄傲。这个“前辈”身份是从他踏进大学象牙塔的第一天起就自动生成的,因为,他和其他44名新生一起成为南方科技大学教改实验班的首届学生。
这批学生中,年龄最大的18岁,最小的仅10岁。有小有名气的“小神童”,11岁的苏刘溢,这位全国最小的考生去年参加高考获得566分,第一个被南科大录取;14岁的汪嘉乐,去年高考获得648分,已被中山大学“相中”,但仍选择了南科大……大部分则是高二即刚步入高三阶段的学生,因为,南科大校长朱清时要“避免高三一年纯粹的考试训练对高素质、原生态学生创新能力和学习兴趣的扼杀”。
他们来自全国14个省份,相聚深圳,共同跨入南科大这块“中国教育综合改革试验田”。
“朱清时校长讲话,几乎每句都讲到我心里”
2011年3月1日,程齐家一个人风尘仆仆赶到新生报到点,除了行李外,还有一包乐器。“笛子的大小不同,吹出来的情感色彩是不同的。”程齐家把不同长度和粗细的笛子和箫还有葫芦丝一起带到了远离家乡北京的南科大。
“中学的生活太压抑了,而且漫无目标,如果说中学有什么目标的话,那就是考试,太没意思了。我希望到南科大读书以后,有更多自由探索和学习的机会。”程齐家的中学是人大附中,素有“清北预备班”之称。高中三年他总是因为同一件事情被批评――不穿校服。更让他下定决心趁早逃离中学的是,学校“很少有让我亲自动手做实验的机会,大家的人生好像就是考试”。在给南科大的自荐材料中,程齐家写了一篇2000多字的文章,题目正是“钱学森之问”――我国为何培养不出创新人才?
“钱学森之问”是南科大校长朱清时办学的思考重点。在当今大学“行政化”的趋势发展下,校长像“官员”、大学像“衙门”,大学教授们没有话语权,只能去迎合权力。大学里追求卓越的风气变成了追求官位,崇尚学术变成了崇尚权力。“去行政化”,是建成一流大学,培养出大师级人才的关键。他设想,南科大这所教育部批准、深圳市政府出资兴建的公办大学要办成“类似钱学森讲的加州理工学院那样小规模高质量的一流研究型大学”。朱清时很羡慕加州理工学院的教授治校,学术主导。南科大也将采取“去行政化”的内部管理模式,实行理事会治理:学校大事通过理事会讨论、投票决定,“校长只是一个CEO”。
“谁官儿大,谁说了算,是行政机构的特点。大学是学术机构,应该是谁掌握了真理,谁说了算。”早在安徽担任中科大校长时,朱清时就极尽所能在体制内试图“去行政化”,但是“很困难”。他是第一个顶住压力坚决不搞扩招的大学校长,被某省人大领导批评“不支持地方政府工作”,被人说“犯了战略错误”。
行政化带来的政绩冲动,其背后的“政绩利益”更难以割舍。朱清时来了深圳,首先给自己“去行政化”。他是享受副部级待遇的校长,秘书和司机是可以跟自己一辈子的,来了深圳,他觉得“不耽误工作,没有专职司机也没关系”;在合肥机场,他可以免费使用贵宾室,来了深圳就要交800元。
豪华师资+书院管理
军训结束,新生们返回学校进行为期3天的入学教育,这是其他大学的freshman都会经历的。入学教育以讲座为主,包括朱清时校长的“如何培养创新型人才”、张景中院士的“第3代的微积分”、李泽湘教授的“学以致用,幸福成才”和李浦教授的“Spirit,MathandEngineering”。
从3月21日起,他们就正式开启大学生涯中各门功课的学习。跟国内其他大学不同的是,他们前二年不分专业,而是由学校安排统一的理工科基础课教学。除了教育部规定的必修课程,比如英语、政治科外,南科大特设了国学课。真正的专业课从大三开始,每位学生都可以根据自己的兴趣和能力来选择,而且每位学生都会依托一个研究所,在研究所里完成他们的专业和研究。给这些学生上课的,是从全球遴选出的一流师资,如中科院院士张景中、陈国良,著名物理学家陈应天教授,香港科技大学丁学良教授等。
在日常生活方面,南科大实行的是一种学生社区生活管理制度,它有个好听的名字,叫书院制度。不同学科专业的学生吃、住、活动在一起,有利于不同文化背景的学生在思想、情感、文化、信息等方面相互交融、影响、促进和提高,并对主修课程以外的不同学科有更广博的认识。
每个南科大新生入校前都与学校签署了一份协议,文中有这样的字样:“双方完全理解存在的风险并自愿承担风险”。作为补偿,朱清时安排每个学生可获得1万元生活补贴。他说这些学生“以后就是我们的战友,我们一起来做教改,他们是亲历者”。
“深圳速度PK教育部速度”
作为人均GDP居全国首位、人口约1300万人的城市,深圳的全日制本科院校仍只有深圳大学一所。政府高层危机感加深,提出要跨越式发展高等教育,南科大的创意即由此而来。
虽然得到深圳政府的全权支持,然而,几乎从筹办第一天起,南科大就波折不断。朱清时说,不完全是人为困难,更重要是旧的教育体制法制化。
按照国家普通高等院校设置的规定,建一所新的大学,必须先建大专,干得好才能申办本科教育,等够足够年限才能申办研究生教育,最后到建博士点,大概要25年时间。而深圳要非常规地办这个南科大,实现“一步到位地建成一所亚洲一流的研究型大学”,无疑是对现行教育体制的巨大挑战。
朱清时上任不到一个月,国家审计署来了,说南方科大未批先建,是违规的;紧接着听说教育部要叫停南科大,因为该校还没获得其批准,就已开建。
而筹建的最大争议是招生权。根据国务院1986年公布的《普通高等学校设置暂行条例》,一所新学校要获得招生权,必须满足包括大学行政人员配备比例、师资配备比例、专兼职教师比例等五大条件。如此“死”的规定如同一张渔网框住了正活蹦乱跳的新生儿南科大。在朱清时看来,它“剥夺了大学招生和授学位的核心自主权,导致中国大学缺乏内在的发展活力”。12月17日,没有“准生证”的南科大发表声明称:在没拿到教育部正式招生批复的情况下,学校将自主招生,自授学位和文凭。朱清时认为“这是改革先行先试的内容之一,也是大学回归办学自主权的重要尝试”。
朱清时为此打了个通俗的比方:“如果你想建一个世界一流的豪华别墅,不能先建猪圈啊。从第一块砖开始,你就要按照豪华别墅的要求去做。办世界一流大学也是一样,从招第一个人起,就要按照世界一流大学的标准去招。如果先招三四流的教师,在他们的基础上再招一流人才,很难。”
也有人对南科大的改革前景持不乐观看法。有深圳学者分析,两三年内,香港八所大学要实现本科学制三年转四年,需增25%教师;澳门大学横琴岛新校区2012年开办,需要大量人才;此外,海外新加坡的大学、沙特阿拉伯帝国理工大学,国内的北大清华复旦及中科院系统都在搜罗人才。竞争如此激烈,南科大无论打国际牌还是中国牌,都缺少独特优势。本文来自《内蒙古科技大学学报》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