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逼近眼前的生死抉择
和平是人类最持久最朴实的追求。和平意味着生存的机会。人只有在和平的状态下才能正常从事一切有利于生存、发展的建设性活动,生命的尊严也只能在和平状态下才有条件得以普遍展现。然而对和平的持久追求本身也表明了人类长期被战争所伴随的不幸事实。
战争,是人类自己发明出来的最大灾难之一。无论战争因何而起,它都不仅是手执武器的人互相残杀,更是平民的无辜受难。战争造成的惨烈后果——生灵涂炭、村庄被焚毁、城市成废墟……——从来就是要由人民来承受的。对于人民来说,战争意味着动荡、恐怖和死亡阴影。但战争却总在发生,人民防不胜防。
在人类历史上,和平与战争犹如一对连体儿。一方面,战争手段的运用之普遍和经常,使它几乎成了人类一种常规活动。阿里斯托芬曾通过剧作《和平》发出感慨:“一直在将你期待,一直在将你找寻;非同寻常的期待,非同寻常的找寻。”这正是频繁的战争造成和平稀缺的一个佐证。另一方面,人们从未停止过创造和平局面的努力和在战争的间隙中创造生活的努力。在和平与战争的交替中,是创造与毁灭的悲剧性交替。如果说过去这种悲剧性交替中,人类还可以在战争的间隙中重建生活,如今当足以毁灭整个世界的生化武器、核武器被发明出来,诱发战争的因素又愈益增加,核战呈一触即发之势,“生存还是毁灭”这个似乎过于形而上的问题已经逼近眼前,成了全人类必须面对的现实问题。
在毁灭性的核战阴云笼罩下,生存与发展的机会存在于制止战争和争取持久稳定的和平的努力之中。
二.和平与反战的思想探索
战争使人类历尽苦难而期盼着和平。但持久稳定的和平有赖于许多条件。对战争这一横贯全部人类史、称得上人类常规的活动进行反省并对诱发战争的原因进行探究,有助于为和平创造条件的努力。
在人类思想史上,和平与战争是一对永恒主题,探究从来没有停止过,所涉内容,十分广泛。尤其人们熟知的那些杰出思想家深具人道主义精神,他们热爱和平反对战争。但作为思想家,他们不是简单地赞颂和平谴责战争,而是致力于对战争根源的挖掘和对战争性质的剖析,致力于探索摆脱战争的可能性和持久和平得以实现的条件,阐释的思想对于我们理性地认识战争和争取和平有着重要启示。
1.战争根源探究
思想家们从经济、政治、文化、人性等多方面对战争根源作了探寻,揭示了贫穷与战争之间存在着联系,种族、文化、宗教信仰冲突往往成为引发战争的因素,战争与人的攻击性和冒险精神,特别存在于某些人身上强烈的征服欲和野心有着关联。但我认为对战争根源所作的最重要探寻,是揭示了专制政体与战争的内在关系。这一思想在西方可谓源远流长。早在两千四百多年前苏格拉底就指出专制僭主通过挑起战争使人民需要一个领袖。稍后,亚里士多德把专制政体判定为要靠战争来维系稳定的政体。十八世纪,伏尔泰、卢梭等启蒙思想家揭露了专制统治者和教权主义者为着权欲、为着征服、为着所谓主义把人民推入战祸的真相,并指出对外的战争和征服与对内的独裁专权相互支持这一事实。当代思想家、政治家、社会活动家则不约而同指出近现代一个事实:专制国家不仅屡屡到处挑起战争,而且彼此之间也经常爆发战争,哪怕意识形态相近甚或相同也难免兵戎相见,这与战争从未发生在民主国家之间呈耐人寻味的反差。这一反差对战争是专制政体的内在本性提供了颇为独特且有力的证据。
专制政体之成为战争根源,乃因作为这种政体特色而存在的专断权力在根本上处于无制约无制裁状态以及这种政体本质上的不正义和扩张、征服倾向。事实上,权力占有者对内的不义统治本身就酝酿着内战。对外,由于专制政体的权力来源、是否进行战争的抉择方式和取得战争经费的方式与共和政体判然有别,两种政体下民意的分量和人们生命的分量更是迥然不同,这使得战争决定如康德所指出的,在共和制下是最艰难的决定,但对专制者来说,却可以成为“全世界最不假思索的事情”。①所以,一旦实力具备或者以为实力具备,战争几乎是必然的选择。而对发动征服战争的人来说,战争可能带给他们的东西与带给人民的不一样。胜利带给他们的是财富、土地、荣耀和统治权的扩大,为取胜所必须付的代价却要由人民来支付;如果战败,战争发动者不必为后果负责,其惨烈后果将全部转嫁给人民,尽管人民从来没有机会对是否进行战争表达意见;如果面临灭顶之灾,“绑架”整个国家作“人质”,甚至拉全体人民作陪葬——这在历史和现实中都不少见。专制体制下权力与责任之间荒唐的不对称决定了使战争永久化是形形色色的专制统治者的共性。
但专制制度成为战争根源还不仅在于上述原因,还在于这种制度具有把某些作为战争发生可能性的因素刺激、挑逗起来引向战争的倾向。其实,无论人性中固有的攻击好斗性、冒险性,还是某些人的野心和征服欲,或者种族、文化、宗教信仰差异,都并不必然使人走向战争,它们都只是一些潜在的可能。但专制制度注定要把这些潜在可能变成现实的战争因素。因为这种制度既给了统治者凭借权力强制性驱赶人民上战场卖命从而使他们的野心和征服欲得以兑现的条件,又使他们可以利用欺骗、煽动和暴力思想的灌输使人性中原本可能通过富于创造性和建设性的方式释放的攻击性冒险性采取暴力的破坏性发泄方式。至于在不同种族、文化、信仰之间制造隔膜、挑起仇恨,加深误解和冲突,把差异变成战争的理由,更是专制国家惯用手法。
关于专制制度与战争的关系,专制制度导致战争是问题的一方面,这个问题的另一方面是战争对民主国家的自由构成最大威胁。威胁不仅来自外部专制国的战争倾向,还因为战争将不可避免地会破坏民主国家作为人民自由之制度性保障的权力平衡。这就是托克维尔指出的那种危险:战争将不可避免地使参战的民主国家把对一切人的指挥权和对一切事物的管理权强制性地集中到行政当局。而一场持久的战争则势必把权力向行政当局集中的危险趋势固定下来。
战争与政治制度之间的多侧面关系,提示了避免战争、实现持久和平的最重要思路。
2.区分正义战争与非正义战争
要避免战争、争取和平,需对战争本身抱理性态度。为和平而谋划的思想家们并不一概反对战争,他们中不少人赞成在某些情况下进行战争并为之辩护。最重要辩护是对战争作正义与非正义的性质区分。把战争区分为正义与非正义的,与对战争的谴责一样源远流长,而且不光众多思想家作这样的区分,一般民众也自发地倾向这种区分。尽管在“何为正义何为非正义”的问题上分歧重重,但人类还是逐渐取得一些基本共识,如:侵略战争、征服战争,出自压迫、掠夺目的的战争是非正义的;基于自卫,为保卫和平和家园、为了自由和尊严而进行的战争是正义的。杰出的思想者就战争问题在一些原则问题上所作的是非辨析推动了基本共识的形成。从公元前六世纪中期开始达百年之久的希波战争,对希腊人来说,不仅是反抗侵略,而且是一场为着捍卫自己的城邦制而与强大的专制帝国进行的殊死斗争。斗争的胜利使希腊的独立城邦幸存下来,并创造了对全人类影响深远的文化和政治制度。基于这双重的正义性,希腊哲学家、诗人们,包括深刻揭露了战争残酷性的三大悲剧诗人无不引以自豪并为之辩护。即使反战立场最鲜明,以一系列喜剧鞭挞讽刺愚弄人民、鼓吹城邦之间内战的政客的诗人阿里斯托芬也对希波战争中抗击波斯入侵者的勇士大加赞扬。世界各大宗教创立者都反对战争,但也认肯了自卫的权利,尤其基督教一些著名神学家,如圣奥古斯丁·托马斯·阿奎那,他们都对这类权利作过有力论证。阿奎那不仅从战争理由、目的等方面梳理了使一场战争具有正义性的条件,还通过指出暴君在臣民中制造倾轧和纷争是犯了严重的叛乱罪,为推翻暴政的行动作了辩护。在十七世纪思想家洛克眼里,战争状态是一种敌对和毁灭的状态,这种看法表明了对战争的反感,但他同时坚决反对为了和平让无辜者乖乖地任人施暴。在他看来,这种由强暴和掠夺构成的和平无异于要民众充当驯顺的羔羊,不加抵抗地听任豺狼咬断自己的喉咙。人道主义者雨果主张以博爱促进和平,向往不再有持剑的士兵、不再有国界,整个宇宙为一家的和平前景。但他坚定表示,决不要低头屈膝的和平、专制下的和平、王朝下的和平。1869年的洛桑和平大会上,雨果提出和平的首要条件是解放,并认为为此“也许还需要最后一次战争”。二十世纪初,法国社会党领袖饶勒斯就日益逼近的战争对社会党人提出了双重任务:当战火还只是遥远的威胁时,应该用斗争来防止战争,但危急时刻就应该发动捍卫民族独立的战争。至于投入正义战争的必要性,爱因斯坦以反纳粹的战争为例作了透彻的表达。?�担�拔曳炊栽谌魏吻榭鱿率褂梦淞Α保�俺�桥龅揭韵�鹕���康牡牡腥恕保�八�尢跫�匾恍南�鹞液臀业拿褡濉��饩褪俏椅�裁慈衔�诙愿赌纱獾鹿�那榭鱿率褂梦淞κ潜匾�暮秃侠淼摹!雹?/P>
虽然对正义战争的辩护内容、角度各异,但在重要之处存在共性,这就是:基于现实主义的理性态度,注意到某些情势下战争与和平的悖论,看到非正义基础上的和平是不可靠的和虚假的。战争与和平的悖论主要存在于这样一种情况:当和平的吁求全然无效,正义的警告根本没用,这种情况下,拿起武器可能就成了和平的唯一机会。对此,就连反战立场近乎极端,视非正义的和平强于一场正义战争的西塞罗也不反对,他就表示过,享有不受侵扰的和平生活是“可以参战的唯一理由”。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期,美国总统威尔逊提出使战争的性质转化为“为了和平的战争”、“结束战争的战争”,这个设想作为一种基于现实主义的理想主义,无疑是看到了极端情况下和平局面也是需要以战斗来争取的,否则,为了避免参战而听任航行在公海的商船被一意孤行且无视国际准则的敌人击沉、平民无端丧身,既是对本国人民生命财产安全不负责,也助长了对方的战争气焰。而和平建立于什么样的基础上,直接关系到和平以及与和平相联系的那些价值的命运。当和平局面是以屈从于非正义为代价换来的,尤其当非正义是系统的,那么,无论就国与国之间还是一国之内而言,这种所谓和平都属于洛克、雨果坚决加以拒绝的“暴政下的和平”,它意味着隐型战争状态,在这种状态下,人民的生命以及生命的尊严之无保障,不亚于公开和显性的战争状态。然而,和平之所以珍贵,不就在于它是人们生活和尊严的前提吗?当面对这种情况,和平的机会或者说生存的机会就存在于重建正义的斗争之中。
3.对战争思想的清算
无论何时何处,战争的根源都不在民众。但战争在历史上已经成为惯例,与这不幸的惯例相应的那些道德和价值观长期支配着人们的是非评价。尤其专制主义长期盛行之处,对强力的崇拜把暴力道德化和神圣化,把为了宗教、文化、主义之争——这一切其实往往是统治欲征服欲的伪装——而牺牲人的生命说成天经地义;这些地方通过系统的谎言制造伪现实,通过系统的灌输既弱化人的智力,使人们轻易地相信弥天大谎,又把好战心理普遍植入人们内心,当统治者以个人野心冒充民族命运、把主义之争夸张为战争的必要性时,战争狂热也会像传染病一样在精神被毒害的民众中发作和蔓延。然而为战争殉难的始终是民众,他们应该成为制止战争维护和平的主要力量。古今众多杰出思想者都注意到这一点,在探索建立持久和平的可能性中,清算战争思想便是题中应有之义。
蔑视人的生命、煽动仇恨、制造分裂的意识形态和价值观在思想家们的质疑和批判中首当其冲。这类意识形态和价值观往往具有“只此一家别无分店”的不宽容性,这种不宽容可以把分歧和差异变成仇恨和战争;而对人的生命的蔑视,最赤裸裸也最野蛮的表现是要求所有人为某个特殊人物献身。这方面的清算主要是通过批判专制主义来进行的,可以说,古往今来抨击专制主义的思想家,批判无不涉此内容。这个角度的批判也最具实效。这从人道主义逐渐取得超意识形态、超文化和国界的公理地位,尊重生命日益成为无条件的道德律令和无论何种主义都不得逾越的正义底线以及与这一进程同步的专制主义日益衰落可以看到。尽管那种要所有人为一个人献身的野蛮原则至今在某些地方明里暗里仍在提倡和鼓励,但却已经从天经地义沦为很不合适宜。
在清算战争思想上,对英雄观的反省尤为引人注目。既往的英雄观把征服战争这种蹂躏世界的癫狂行为当成英雄行为来崇拜。这种传统英雄观不可避免要成为各个时代的人道主义思想家的反思目标,尤其自文艺复兴始,以伊拉斯谟为代表的一大批人文主义者在这方面做了很多工作。但我认为,在反省传统英雄观上最有代表性和最具冲击力的当数伏尔泰。他对不义战争的起因及其恶果作了相当系统和深刻的揭露。特别指出征服战争不仅造成无数看得见的灾难,而且这种罪行在败坏和毁灭人性方面,灾难更无可估量。其大量作品把战争这种人类愚行和罪恶特别刺眼地摆在了人们面前,催逼人们对战争和自身精神状况进行反省。基于对不义战争起因及其惨烈后果的认识,他具有一种独特的英雄观。历史上一向被视为英雄的,在他心目中多是罪犯。欧洲历史上,尤其自中世纪以来的王朝战争中,职业军人成了勇敢美德的化身而受到崇拜。伏尔泰却无情掀掉他们头上的神圣光环,称“这些编号列队的杀人犯在欧洲纵横,为的是干不了更正当的职业”。至于政治家和征服者这类哪个世纪也不短少的人,在他看来“不过是一些大名鼎鼎的坏蛋罢了”。特别是那些凭“强者有理”而逞威风的王朝统治者,“这批英雄”不过“是在家禽群中大发威风的狐狸和黄鼠狼”。他一反史家把眼睛盯在国王、征服者等显赫人物身上的作法,以无限的热情去关注开启人类智慧的人、那些在各国交战中不分国际、超越宗教分歧建立广泛交往以促进沟通和理解的人。无论这些人地位、境遇如何,在伏尔泰看来,他们才是真正的英雄。对这些在史学家视野之外的人,他作了如下评价:“进步的取得应该归功于散居欧洲某几个地方为数不多的智者和天才。他们几乎都长期默默无闻,时遭迫害。世界受战争蹂躏时,他们光照人世并给人间以安慰。”③伏尔泰的英雄观在撕开人们顶礼膜拜的那些“英雄”面具、破除野蛮原则加诸于人身上的魔咒的同时,又以对增进知识、超越狭隘立场造福于人类的人们的高度评价提供了一种全新的英雄标准。它有助于人们把误置的英雄崇拜热情转向真正崇高的人和事,转向和平与建设。伏尔泰之后,有更多的思想家致力于以健康有益的英雄观去抵制至今尚支配着许多人、使人倾向于轻视生命、倾向于好勇斗狠等破坏性热情的英雄观。杜威提出的“废除战争的唯一途径是使和平成为英雄的壮举”,便是一例。值得注意的是,有相当多思想家在对战争思想的反省中把理性的触角伸向了爱国主义,对这一观念进行重新认识和具体分析。例如,德国启蒙运动领袖莱辛把“明?分�腊��饕逶谑裁吹胤讲辉俪晌�赖隆笔游�赖鲁墒斓谋曛荆挥胝庖坏赖赂锩�嗪粲Φ氖呛斩�绿岢隽硕园��饕濉凹右蕴崃叮��ピ闫伞钡木�袢挝瘛?9世纪,德国伟大诗人海涅则在批判德国专制政治时区分了两种爱国主义:使人狭隘和充满仇恨的德国式爱国主义与使人心胸开阔和温暖的法国式爱国主义……。至于民族主义这一伴随着近代民族国家形成而出现,从19世纪以来不断引发国与国、民族与民族之间战争的意识形态,更是被置于理性精神的审视之下,成为战争思想反省的延伸和发展。
还须一提的是,很早就有人注意到某些普遍存在的不良心理使人对是否进行一场战争抱轻率态度。修昔底德发现,伯罗奔尼撒战争受到雅典青年热烈欢迎,他们渴望在战场上赢得荣耀。这种与杀戮连在一起的荣誉心与战争的历史一样古老,又随着战争本身一起延续至今,尽管它也没有逃脱思想者的理性审视。欧里披底斯在悲剧《请愿的妇女》中则揭示了侥幸心理使并非不懂得珍惜生命的人赞成战争:“人民投票拥护战争,没有谁会想到自己会遇上死神;死尚遥远,他只想到其他人会面临那不幸命运;但如果他自己投票时也面对死神,希腊人就不会被战争的疯狂吞没”。其实,当代那些鼓噪或者加入好战喧嚣的人们很应该以欧里披底斯的揭示为一面镜子,照照自己内心深处。在战争与和平之间如何抉择,不仅关系到当下的每个人,也关系到子孙后代的安全和福祉。在这个问题上,人颇为自相矛盾。一方面,人是所有动物中为后代谋划最多最远的,许多人甚至不惜为此铤而走险;另一方面,对子孙将面临的最大危险不是视而不见就是轻率之极。正如许多人在极端严重的生态危机面前为眼前利益而断子孙路一样,许多人也不顾战争将给当代和后代带来怎样的灾难而向往战争,某些地方则集体加入好战喧嚣,发作战争痉挛。
对形形色色战争思想的清算表明:为了创造一个没有杀戮的和平的生存环境,在建构一个正义的社会的同时,人也需要在对自身精神状况进行反省的基础上克制自己的破坏性欲望和冲动——这是所有致力于和平的思想家们留下的精神遗训。
4.世界主义和世界政府理想
为了和平与正义而建立一个超越地域、文化、宗教界限的世界政府,这在西方是一个古老的梦。它基于各个地区或国家之间战事频仍的现实,依托于世界主义思想。而在对和平之路的探索中,世界主义和世界政府,无论从精神维度还是可操作性看,都具有特殊的重要性。
一个颇有意思的事实是,探索和平之路的人们都是世界主义者,甘地可能是其中屈指可数的例外,我想这是因为他和他的民族正面临着争取国家独立的迫切任务。世界主义基于公理和人类的立场,把人性看得高于民族性,把人类共同利益看得高于任何特定民族或国家的利益。所以,世界主义者把对人类的忠诚置于一切责任之上,认为自己首先是人类的一员,然后才是特定民族特定国家的一员;这种立场和胸怀必然伴随着精神上的宽容,尊重差异和多样性,致力于从差异中发现共性,从多样性中看到统一性。世界主义早在古希腊就有萌芽和生长,尽管城邦之间具有强烈的排外性,但存在于整个希腊世界的几大圣地和共同节庆挑战了狭隘的地方观念,传输了一种“类世界主义”的精神。这种精神特别为视野广阔、思想突破了城邦界限的哲学家和诗人们所青睐。经过罗马这一颇具世界帝国之风的时代、又经具普世性的基督教会以及创建于中世纪时期的大学的催化,世界主义在思想界成为一种很具影响的精神倾向。但它真正成为遏止战争的重要精神资源应该是文艺复兴以来欧洲民族国家逐渐形成之时和之后。在这一过程,战争越来越频繁,规模越来越大,越来越充满血腥。世界主义者们相信,一个世界性的国家是人类共同的家园和普世和平的保障。他们为着和平以各自的方式对世界施加了影响。例如,16世纪,北文艺复兴代表伊拉斯谟撰文揭露党派精神的狭隘,呼吁理性、宽容、公正解决争端和人类和睦相处;而他的欧洲统一梦作为一笔宝贵精神遗产深刻影响了日后的欧洲知识界。18世纪,莱辛已经明确提出超越民族偏见和不屈从于宗教偏见,通过剧本《智者纳旦》表达了世界一体、人类一家以及犹太教基督教伊斯兰教三大宗教同出一源的思想,倡导宗教宽容和人类和谐。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陷入民族主义迷狂的欧洲不仅变成各国混战的战场,而且交战国之间的仇恨成了一种气氛、一种习惯。要在这种情况下表现超越国界的公正立场无异于把各方仇恨引向自身,罗曼.罗兰却超乎混战之上,以《超越混战》等一系列文章向仇恨公开宣战,并把“祖国还是公正?”“良心,即永恒真理还是祖国?”的尖锐问题推到人们面前。在欧洲,世界主义者有一个很长的精神谱系,仅从这里提到的便可看到,他们的正义呼声给了饱受战祸之苦的世界以慰藉;他们同失去理智的世界对话的努力给迷茫中的人们提示了回归理性的道路。
而随着民族国家的形成,各国拥有自行其是的主权往往成为在国与国之间实现和平的最大障碍。对于和平之路的探寻者来说,寻求一种可以遏制战争、实现公正和平的超国家机构,乃是顺理成章的。最早明确表达世界政府理想的是尚处中世纪和文艺复兴之交的诗人但丁的著作《论世界帝国》。对这一理想作出热烈反应的伊拉斯谟的《呼吁和平》、法国圣皮埃尔的《永久和平方案》和卢梭的《圣皮埃尔〈永久和平方案〉摘要》等,都是有关世界政府设想的重要文献。但作了最系统探讨和论证的是康德。在《永久和平论》和其他一系列相关著作中,他提出,通过建立全球政府和平解决争端,历史将克服战争这种国际关系形式而趋向永久和平。他相信,通过建立普遍法治的公民社会,进而通过建立各个国家的联合体而实现世界大同,这是人类由野蛮走向文明的自然而又必然的过程。他借关于永久和平的三大正式条款对此作了集中表述:第一,每个国家的公民体制都应是共和制;第二,国际权利以自由国家的联盟制度为基础;第三,世界公民权利将限于以普遍的友好为条件。康德的设想及其所依托的理念受到黑格尔的奚落④,更被许多“现实主义者”讥为乌托邦,但其生命力和可操作性一步步被后来的历史发展所证明。
谈及世界主义和世界政府,国家主权问题是无法回避的。世界主义精神意味着一种高于爱国主义的更高更广的忠诚;世界政府机构要有效或者说要有存在意义,则意味各个国家必须让渡出部分主权。一个各国拥有绝对主权的世界,只能是战争之剑高悬的祸患无穷的世界。大概正因为如此,探寻和平之路的思想家对国家主权往往持保留态度,当主权在一些地方成为抵拒公理的掩体从而阻碍建立正义与和平的努力,对主权观的检讨也就势所必然。
无论如何,宽容、尊重公理、世界主义等,为人们以理性的和平方式来消除社会灾难,解决人类问题提供了基本的精神构架。
三. 创造和平局面的实践(上)
一部人类史就是一部战争史,或者说是人们在战祸和战争阴影笼罩下争取和平的历史。在争取和平上,除了思想上的持续探索,还有实践上持续不断的努力,这些努力曾经或者正在起着遏制战争的作用,其中一些努力对于争取持久和平意义重大。
1. 和平主义运动
和平主义是一种反对用暴力解决冲突,以消灭战争和争取实现各民族间持久和平为目标的努力和主张,它是思潮也是社会运动。作为思潮的和平主义可以追溯到古代,作为一种运动,在欧洲也有上千年历史了。最早具规模的和平运动出现于暴力盛行的10、11世纪。这就是约10世纪末始于法国、11世纪初传遍欧洲大部分地区的上帝和平运动。这一运动的实质是在战争频繁发生的情况下采取措施减少战事并在战争状态下遏制和缓和野蛮行为;其方式是通过多次宗教会议发出上帝和平令和上帝休战令。上帝和平令要求基督徒集体发誓支持和平,主要精神是严禁私斗和在战时保护非战斗人员,禁止在任何情况下侵犯僧侣、朝圣者、商人、妇孺、农民及其财产。通过上帝休战令则逐渐禁止在某些日子(如每周的某几天、某些宗教节日和大斋节期间)进行一切战争。就第一次和平运动把战事限制在一定时间和保护非战斗人员这两大内容看,如果向上追溯,其实是对希腊城邦时期一些从宗教节日中产生的惯例的回归,诸如奥林匹克运动会期间希腊全境必须休战,前往运动会的旅客不论来自何处、途经哪个城邦,都不得受干扰和侵犯。这在西方是一个可上溯很早又一直向后传递和延伸的传统。在这传统的链条上,以其教徒拒绝参加战争而闻名的贵格会是值得一提的重要一环。贵格会兴起于17世纪中叶的英格兰和北美殖民地。其教义的精神特征是和平主义,认为暴力导致分裂,而所有具高度道德价值的行为都是一种深刻而潜在的人类统一的表现,因而反对任何战争。贵格会教徒因其信仰拒绝参加战争,却并不能避免战争发生。正因为如此,教徒们有一种特别的义务感去致力于治愈战争创伤,自兴起到现在的三百多年间,教徒们在西方每次战争中都尽可能为交战双方提供援助,并致力于通过教育渠道消除既作为战争原因也是战争后果的仇恨和误解。⑤
无论历史和现实中,和平主义都有绝对的和有条件的之分。绝对的和平主义无条件地反对武力和战争。然而这种主义虽宽容却不明智。和平主义所依托的价值理念是尊重生命,这使得无条件反对一切战争的绝对和平主义无论在实践上和逻辑上都面临不可克服的困难。当面对爱因斯坦所说的那种敌人时,反对进行战争无异于听任无辜者的生命被消灭。二战时期,当侵华日军在我们国土上烧杀抢掠,当纳粹军队的铁蹄践踏着法国土地、纳粹的空军在伦敦上空日夜轰炸,拒绝拿起武器无异于把祖国拱手送给侵略者,无异于听任生命和文明一起毁灭。何况,在这类情况下,当战争已经发生而拒绝上战场,实际上正如一些论者所指出的,是把应该共同分担的危险推给了别人,这就产生了道义上的问题。罗尔斯曾批评道:在任何条件下都拒绝参与所有的战争是一种天真的必然具有偏狭色彩的观点。⑥我认为,天真在于不了解特定情况下战争与和平的悖论;由此也导致否认任何正义战争可能性的偏狭。正因为如此,在具和平主义思想的杰出人物中几乎没有谁绝对反对武力。即使和平运动无可争议的代表和精神象征甘地和马丁路德金,他们也支持某些情况下使用武力。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甘地反对趁英国之危提出自治要求,而支持印军开赴欧洲战场“参加保卫帝国”,号召在英国的印度人在战争中作些工作,号召愿意参加的人登记为志愿队;第二次世界大
战争与和平 议论文 1:
小的时候,受战争电视剧的影响,我竟然产生了渴望战争的想法——打仗的时候,那些剧中的主人公多么英勇啊!一个人杀了几十个敌人,威风凛凛。我信奉的,是乱世出英雄。
我怀着这种心理,翻开了《三国演义》……
看完后,我觉得心冷冷的。《三国演义》就是以东汉末年的战乱为背景,讲述了一个世纪的风云变幻。在整部小说中,我最喜爱的人物非曹操莫属了。虽然整部小说拥刘反曹的意思十分明显,可我觉得,曹操是一个英雄,他统一了大半个中国,基本平定了北方诸候割据的战乱局面。对于奸诈,那是一个有野心的政治家所必须具备的,这总比那个满口仁义,内心奸诈的伪君子刘备强。
我读到那些惊心动魄的战争场面时,心里十分激动,可是后来,书中描写了战争之后的场面——“流民无数,尸横千里,百里不闻鸡鸣狗叫”。我的心被触动了。这让我联想到了第二次世界大战,苏联用了两千多万人的生命为代价,取得了战争的最后胜利。两千多万人,这是什么概念,我们有什么权利去剥夺别人的生命?
从这时开始,我厌恶战争了。杯着一种新的心情看下去。到赤壁之战了。我希望曹操可以击败孙权、刘备,统一中国,停止战争。结果还是不尽人意,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诸葛亮在这时出山了,曹操大败,退回北方。
孔明的出山其实是一场悲剧。这在孔明出山前作者就已经写下前奏,作者借用了诸葛孔明之师司马徽说了一句:“孔明虽得其主,不得其时。”果然,诸葛亮后六出祁山,无功而返,寸土未得,最后病死在五丈原。孔明的出山使曹操在赤壁之战失败了,这只能使曹操统一中国的步伐慢下来,但这时,北方统一南方的局势已定,孔明还是没能挡住历史的车轮。
《三国演义》最后定了三国归晋,向我们讲述了“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道理。
在《三国演义》一百年的战乱中,无辜的百姓是死得最多的,就因为三个国家的矛盾,出现了多少人永远分离,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历史悲剧。
我读完整本《三国演义》,我希望世界上没有战争,取而代之的是和平,因为我回首了战争,所以更珍爱现在的和平。
战争与和平 议论文2:
很久很久以前,“战争”是一个人见人怕的男子。并不是他相貌丑陋,而是因为他总是带着把尖刀,而刀下的冤魂数不胜数。其实战争也很讨厌自己,他总是感觉心灵空虚,只有杀戮才能让他心中的枷锁得到暂时的释放。可是释放后的快感何尝又不是给心灵再次铐上了一副更沉重的枷锁呢?
战争还是一直漫无方向地走着,他一直在寻找、在寻找心灵的充实。一路上,善良、公正、平等他们都远远的躲着战争,只有贪婪、金钱、欲望一直欢迎着他,欢迎他的杀戮又一次地“开始”。一次次地与贪婪他们合作,他获得许许多多的金银珠宝,可这些都不是战争想要的。他寻找了很长时间都没有寻找到那个可以填补心灵的人或物啊,他彻底失望了。心灵的空虚,那一直被希望压抑着的空虚终于爆发了。
他与一群素不相识的“日本鬼子”合作了,他们盯上了一名瘦弱的母亲“中国”。第一站,南京!大屠杀开始了,战争这一次所杀的人可真多,他笑了,阴森恐怖……屠杀结束后,他将那把尖刀兄弟擦了又擦,可不知为何那刀刃上的鲜血久久不离,为什么为什么?“我好想哭啊!”战争不知为何脱口而出。
战争终于失去对生命的信心,他选择了死亡。战争是死亡不了的,因为“死亡”不允许他死,他没有死去的权利。“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那么可怜?”战争发出了痛不欲生的咆哮,“吼...吼...”
可是,就在这时,天使出现了(战争眼中),她是那么迷人,那么耀眼,在那一刹那,战争突然感到心中如此很充实,他觉得:他爱上了这个“天使”——和平!和平看到了战争,她发现此刻的战争竟没有散发出邪恶,战争其实是那么的脆弱,和平悄悄的发现她爱上了战争,她要帮助战争改变。和平对战争是有魔力的,战争很听和平的话,渐渐的,世界上涌现了许多正义的战役,而这一切都是和平与战争的功劳。赎完了罪,战争要与和平一起隐居,“这样也好,既然不发生战役,和平也就会永存于世界了!”和平说罢,便于战争一起走了。
一天,战争去打猎,和平在家,不料贪婪等人找上门来,他们要战争杀戮为其挣钱,和平散发的魔力竟无用。也罢――他们的心本来就邪恶,而战争不是。和平无力阻挡,慢慢闭上了双眼……
战争归来,心如刀绞,带着尖刀兄弟――是的,他要去“杀”,但是为正义而战,因为战争爱上了和平,因为战争的心中和平早已埋下了深根,那份爱珍贵无比!
可谁也无法保证心灵的空虚不会再次来到战争的心扉。
战争与和平 议论文3:
何谓战争?何谓和平?我所知道的仅仅只有字典上苍白的解释,而被作业压得无法翻身的我也不得不羞愧地承认我没机会能拜读一下托尔斯泰的著作《战争与和平》。于是我对这两个词的理解也只能是肤浅的。
战争,是千千万万个家庭的悲恸的哭诉,却也是一个国家的尊严与呐喊;它可以是对一个种族或一个文明的毁灭,却又不可否认它推动了世界的年轮。这便是战争啊。你可曾听到风中那依稀存在的号角齐鸣、厮杀彻天;你可曾见过那一名名将士在生与死的边缘徘徊,却最终马革裹尺,被后来者踏入泥土;你可曾闻到空中依然弥漫着的战火硝烟以及在这硝烟中夹杂着的劣质烟草味,这是生存者的庆幸与告慰,这就是战争。战争真实无比,同样残酷无比。
有无数男儿在这里抛头颅,洒热血,最终被泥土掩埋,他们有名有姓,可这几个字却如被马蹄溅起的尘土,有谁能记得它呢?或许唯一记得它的只有那长长的白纸——《阵亡人员名单》与那夜夜痛哭的妻儿。无论是哪一次战争,都必将流血;世上都必将失去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战争是罪恶的,战争是残酷的,却也是真实的。
于是,人人都期望着和平,似乎和平年代就是一个无忧无虑,堪比仙境的年代,和平就是小孩子们叽叽喳喳如同麻雀的欢快的交谈声洒满上下学的马路,和平就是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坐在桌前吃饭,和平是公园中那一个个快活自在的身影。它不会有惨烈的厮杀,不会有无辜的鲜血洒满大地,也不会有妻离子散,四处漂泊的孤苦与无助。和平是所有人希望永恒拥有的至宝,是战争年代永远漂荡在前方的希冀。
和平便理所当然成了所有国家领导的砝码与嘴边常客,而其反面的战争也就成了一切阴暗与罪恶的禁忌。可是真的,和平就那么可爱吗?
或许身为一名平民百姓的你都会这么说。可你看见了你头上人们的一切吗?你不会看见,和平是一层很好的迷雾,遮掩了许许多多你并未想象过的事。
有这样一群人,他们的名字叫政客,他们渴望着权力与荣誉,于是他们便无比激烈的拉取选票,他们手中的武器,是对方的丑闻过错,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于是,他们手中的武器便会无坚不摧,坚利无比,将深深刺破对手的身体,在对方心上留下滴血的伤痕,挖掘对方过错再撒上盐,这是一种多么卑劣的行为。于是,他们当中脆弱的会声败名裂,事业危垂,甚至妻离子散,之后余下的会继续“战斗”,再从中选出最能承受伤痕的一人接受官职更进一步,这何尝不是一种战争呢?
或许,你也不会看见高官达贵因为自己的欲望而拼命贪污敛财,将公款当作自己的武器;或许,你也不会看见商家之间的战争,为将对方商业弄垮,独霸市场,收集一系列伪证,这何尝不是一次战争?而同样罪恶的他们却笼上了一层虚伪、不真实的面纱,冠冕堂皇的存在着,他们也比真实战争更加卑劣。
我并非想说战争年代用于和平年代,我只是希冀着,和平,能比战争更像和平,更像一个国与这之间平行互惠,而非弱肉强食的和平;更像一个协手共进,而非相互倾轧的和平;更像一个人与人间和谐美好,真诚相对的和平。
自从人类出现以来,便从未停止过战争。
从利用兽骨打斗的部落间争斗发展到以步枪,手榴弹、大炮等为武器的第一次世界大战,进一步发展到利用飞机、导弹、潜艇等海陆空并举的第二次世界大战,战争的规模和破坏性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与此同时,人类社会的文明程度得到了大幅度提高,科学技术得到了飞速发展。因此,有的科学家认为战争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科学技术的发展。而我想,战争将使人类文明后退。我无法预知第三次,第四次世界大战使用的武器是怎样,而我深信,第五次世界大战的武器必定是木棍和石快,那时的战场情景与过去完全不同:
在一片荒芜的戈壁中,有一小片枯黄的树林,其中有一方小小的水面。
几百个蓬头垢面的未来人正手持石快、木棍互相打斗。大炮消失了,坦克消失了,飞机消失了导弹、潜艇也看不到了!
这一切都因为能源矿产枯竭。人类曾经拥有的、引以为自豪的文明从地球上消失了。
在一片曾经被上万种先进武器破坏过的满目疮痍的土地上,一群曾经遭受生化武器摧残的人们,正在挥动着粗糙而枯瘦的黑手,争夺仅存的一片未被破坏的土地。
在遭受过战争毁灭性破坏的地球上,拥有一片净土是每一个人的希望。
全世界的人们都在进行着以肢体、棍棒和石块为武器的战争,这就是第五次世界大战。
人们为争夺土地、水源、阳光、食物,用最原始的方式战斗着。
经过无数代人的辛勤努力,人类从茹毛饮血原始社会进入生产力高度发达的文明社会。由于人类的贪婪、向自然无休止的索取和没有尽头的战争,使地球上的资源消耗殆尽,人类创造的高度物质与精神文明霎那间灰飞烟灭。人类社会又复归到原始状态。
战争是以文明来消灭文明,发动战争就是自掘坟墓、自取灭亡。无休止的战争终将毁灭人类!
当我每天从电视上看到地球上不同地方仍然弥漫着战争的硝烟,流淌着死伤者的鲜血,高达宏伟的建筑在炮火中轰然倒地的画面,听到幸存者失去亲人后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时,忧心如焚。
仰望苍穹,人啊,为什么要屠杀同类呢?
我憎恨战争!
我期待和平!
我期望战争从地球上绝迹!
我期望人类在和谐相处中创造、共享高度的物质和精神文明
全球性与民族性
——论世界和平与发展面临的挑战
庞中英
从“全球同质性”谈起
最近两年,由于亚洲金融危机的爆发,关于“全球共同性”(global commonality)的讨论不断增加,一个基本的看法是,全球化的发展要求各国经济和社会在治理上的共同性,具体而言,全球化力量难容诸如“东亚模式”这些体现特殊性和差异性的东西,原因归之于全球化的本性,即它是一种同化力(assimilating force)。1998年,我在一篇英文论文中指出,中国已经创造了一种叫做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独特发展模式。美国Portland州立大学一位匿名审稿人在评语中却针对这点问我质疑:“问题是,面对全球化的同化力量,中国将能够保持她自身的独特性吗?”实际上,这是一个涉及到如何理解全球性与民族性之间关系的重要问题,值得高度重视,到最后,我虽仔细考虑了这位美国学者的问题,但还是无法在修改过的那篇叫做《全球化与中国:中国对亚洲经济危机的反应》1论文中完全回答它。
本文首先分析全球性与民族性之间的关系,然后讨论全球性的加强对世界和平与发展的挑战。
全球性在加强
新西兰前总理穆尔(Mike Moore)为竞争世界贸易组织总干事一职,1998年发表了强烈主张自由贸易的《未来的简要历史:新千年的公民》一书。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题目。穆尔在书中指出:属于精英阶层的商业人士、政治家和知识分子,不是与他们国内的选民和股东有更多的共性,相反是与其国际同行分享着很多的共性,也就是说,全球的精英阶层在各方面都很近似2。这是穆尔称之为的一种“民主赤字”( democratic deficit)问题。在评论所谓“普遍文明”时,美国政治学家亨廷顿在其《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中提到所谓“达沃斯文化”:“每年大约有一千名商人、银行家、政府官员、知识分子和记者从几十个国家聚集到瑞士达沃斯的‘世界经济论坛’。几乎所有这些人都有物理学、社会学、商学或法学的学位,从事文字或数字工作,英语相当娴熟,受雇于政府、公司和学术机构,有着广泛的国际交往,时常在他们的自己的国家之外旅行。他们一般具有对个人主义、市场经济和政治民主的共同信念,这些也是西方文明中的所共有的。达沃斯人实际上控制了所有的国际机构,许多世界管理机构,以及大量的世界政治和军事职位,达沃斯文化因此极为重要。”3亨廷顿在书中所谈是拥有共同知识文化但人数不到世界人口1%的全球性精英阶层与所谓“普遍文明”之间的关系。撇开穆尔和亨廷顿在他们各自的论述目的不谈,他们涉及的上述有趣事实不是从一个方面说明,在全球范围内一个具有同质性的社会阶层在不断发展壮大吗?
那么,全球性到底意味着什么?
我认为,全球性4指一个世界体系内的同质性(homogeneity)或者共同性,它来自全球化,是全球化的结果。
全球性不是什么新东西,几个世纪以来,它一直在发展。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就指出当时,“一切国家的生产和消费都成为世界性的了”,我们都非常熟悉这句话。不仅如此,在制度和技术层面,大到象民族国家(nation-state)这样的适应全球化的国家组织形式,小到繁杂的国际技术、产品统一标准,世界经济的发展总是带来越来越多的全球共同因素。今天,全球性又有其新的内容,那就是它的步伐和范围完全及于全球,而且总的趋势是不断加强。
“全球化,…,照任何情形,不仅,或者甚至主要是指经济的相互依存,而且也是指我们生活其中的时间与空间之巨变”。5所以,全球性不仅体现在全球性经济方面,“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出现了任何东西都可以在世界上任何地方生产并销售到世界各地的现象”6,市场经济成为全球大多数国家接受的配置经济资源的方式,资本的国际流动几乎畅通无阻。而且,在其它所有领域,全球性都是明显的事实:在政治方面,民主化在全球范围不断发展,虽然西方和非西方在民主的本质和方式上存在分歧;在法律和规则方面,国际组织、国际法和国际体制在调节国际关系中的作用越来越大;在价值观方面,西方和非西方都承认人权、民主、自由、生态等价值观的普遍性,但又存在着许多分歧,不管如何,全球性的道德观和价值标准在逐步确立。
全球性的加强是否意味着民族性的弱化?
这个问题要具体分析。
在大多数情况下,全球性的加强确实对世界上民族国家构成基本的重大挑战,这是从上面对民族国家权力的打击(另一方面,地方主义和分离主义的自治力量迫使国家不得不下放权力)。这里只举两个例子说明全球性对民族性的影响。现在,“几乎每一个国家,工人的税收负担都在增加,同时资本的税收负担则在锐减。”7因为资本可以在全球自由流动,而劳动则缺少流动性,民族国家因为资本的逃税而焦头烂额,丧失了越来越多的控制能力。不同发展阶段的民族国家受到的影响不尽相同,在欧洲,主要是高度体现民族性和国家的作用的“福利国家”制度受到全球化的沉重打击,财政压力迫使政府一再减少社会项目支出,两位数字的高失业率几成无法治愈的慢性顽症。而在发展中国家,本来就严重缺少社会安全保障,一遇到金融、经济危机,千百万劳动大军很容易重新陷入贫困化,亚洲和拉丁美洲最近发生金融危机的国家的严重社会问题充分说明这一点。另一个例子是,从1991年初的海湾战争以来,以美国为首的多边干涉呈现上升势头,直到最近的北约对南斯拉夫战争,此种发展无疑对民族国家主权的不可分割原则、民族自决权原则和不干涉内政原则都构成空前的挑战和压力。多边国际干涉主义认为,在一个全球化(包括人权的全球化)和相互依存的世界,一国的内部事务已经对国际和平与安全构成挑战,不是孤立事件。关于民族国家受到全球化削弱的问题,已经有许多论述,本文不再论述。
问题在于,全球化对民族国家的影响并不等于不少人宣称的那样,是什么“民族国家终结”(the end of nation-state)、“主权终结”(the end of sovereignty)。确实,民族国家主权已不再象过去那样至高无上,它们为了生存和发展而参加普遍的国际合作,在许多关键的领域民族国家自愿或权衡再三交出不少主权,相应地,传统的民族文化和认同也因为全球化的冲击而发生了一些变化。然而,现在和可预见的未来,民族国家仍然握有重大的基本权力,是全球经济、政治和安全中最重要的一类角色。人们往往忽视的一点是,民族国家不可能是全球化的被动消极角色,而更多的则是主动积极的参加者,无论那种类型的民族国家,今天不都是在说正在迎接全球化的挑战吗?“人们经常把全球化说成是好象为一种自然力量,其实它不是。国家,公司和其它集团都在积极推动全球化的进展。”8
不仅如此,在少数情况下,就具体国家而言,某些国家,主要是大国和超级大国,成为全球化进程的塑造者,虽然在一些方面它们同样受到全球化的压力,特别是全球化产生的问题之挑战,但总体看,全球化反而使这些民族国家的利益和特性得到更大程度的伸张。
最具体和有力的例子是美国。这里,在美国的全球主义者看来,全球化等于“美国化”,而世界具有的全球性在某种程度上几乎等同于这个世界的“美国性”。美国借自己在经济、金融、技术、军事和文化上的超级实力地位,要求其它国家拥抱自由市场资本主义全球化,而且告诉全世界,如果你不这样,那么你将注定陷入边缘化和贫困化,因为全球化被规定为经济增长的唯一道路。9看来,全球化和全球性不过都是问题的表面,而非其实质。以下是几个支持这个论点的材料:
(1) 有的美国学者认为,全球化确实突破了国界线和民族国家与主权的藩篱,但全球化的中心功能(即在经济活动中从经济意义上使领土“非国家化”,使主权“分散化”,而在法律制度上又使它“国家化”)是集中在高度发达国家领土之内的,这些功能的集中点是纽约、伦敦等全球城市;全球化所要求的“非管制”的跨国法律制度是从西方的经济概念中发展而来,所谓“国际的”、“跨国的”等等事实上是美国化(即所谓“国家化”)的一种形式。10
(2) 分析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圣迭哥分校的一份研究报告,我们可以认为,跨国公司的全球化并没有改变其民族性本质。虽然这项研究仅以计算机硬盘产业的全球化生产为例,但它指出,虽然公司产品的组装、零部件的生产和雇佣的工人等经济活动已经全球化,但跨国公司的美国性却并没有本质上的改变,因为公司仍然在本国进行研究与开发(是跨国公司全球价值增值链的最核心部分),其支付的工资的主体仍在国内,至于利润分配更加没有改变公司的民族国家性。11
(3) 美国总统克林顿讲得更清楚:“某些人把这种不断增加的国际互相依赖视为对我们的国家和我们作为美国人的价值观的威胁。但事实几乎恰恰相反。在世界上影响不断加强的正是美国的价值观-自由、自决和市场经济。从国际贸易的迅速发展中获益最多的正是美国公司。当世界其它国家的生活水平提高之后,需求最多的正是美国工人制造的美国产品。”12当前,金融危机后,美国诱导、支持甚至压迫拉丁美洲国家实行货币美元化,很明显是为了这种扩张美国国家利益的全球化。这个例子也说明了当代全球化的美国性质。
全球性与民族性的矛盾统一
不管那种情况,其实,全球性没有也不可能消灭民族性,因为它们之间构成矛盾的统一,在全球性中有民族性,而在民族性中有全球性。这是资本主义体系的内在矛盾在全球化进程中的反映。全球性发展一方面是对民族性的否定,但另一方面又在加强民族性,往往后者更加突出。全球性与民族性同时并存,在一些方面,全球性确实弱化了民族性,这是许多论者都充分注意到的事实;但在另一些方面,全球性则加强了民族性,而且越是全球性加强,民族性也同时加强甚至更强,这是许多论者,特别是全球化的大力主张者没有强调、甚至是忽略的。
最近几年,从墨西哥到泰国,从马来西亚到印尼,从俄罗斯到巴西,一系列的严重金融危机反映出来的最本质问题不是别的,而是全球化过程中深刻的全球性与民族性矛盾。
上面提到了政治学家亨廷顿的“文明冲突”命题,一些西方评论家在金融危机后对此大加发挥。发生金融危机的国家,“在治理方面差别很大的标准和政治体制不能与全球化,以及一种方式和道德的全球共同性(global commonality of styles and ethics)日益增加的预期共存”。如果发生金融危机国家不能接受全球化而是搞出另外的替代方案或者不根本参加全球化,亨廷顿所预言的“文明冲突”全球政治逻辑,即西方和非西方的紧张势所难免。13也许正是同样的思考方式,本文一开头提到的那位美国匿名评论人才质疑“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可行性,因为在他看来,不能忽视全球化的社会-政治方面,金融危机后,东亚大多数国家不得不按照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要求,与全球化接轨,于是,更加清楚的是,中国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与“全球共同性”差别日益明显。
资本主义的使命就是创造一种名副其实的全球性,历经几百年、特别是20世纪的发展,资本主义的这个使命接近于基本完成。世界体系论者认为,全球性并非今天才有,而是现代世界体系-历史体系发展的结果。按照伊曼纽尔·沃勒斯坦的观点,这个体系“发端于欧洲的部分地区,后来扩展到把世界其它一些地带也纳入其中,直至覆盖了全球”14。今天,如果有人想要消除全球性,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从根本上讲,作为一种生产方式和社会制度,资本主义并非排除民族性,从一开始资本主义就利用民族和民族国家这样的东西开展全球扩张,资本主义“需要强化国家机构”15。“在资本主义经济世界体系中,没有国家的帮助,就不可能建立垄断或某种类似垄断的东西…资本主义并不独立于国家”。16直到现在,而且在可以预见的将来,不管全球化如何发展,如果它没有达到真正的“世界大同”、全球民主,我们不能说资本主义的民族性由于全球化而消失了,否则将因为学术上的幼稚性而犯严重的错误。
另一方面,全球性越是充满了先进民族主导的事实上的不平等性,后进民族就不可能放弃“反应性的民族主义”,即对这种已经深深打上先进的民族的民族性的全球化作出深刻反应,进而卷入世界体系,这样,世界体系就变成一个十分复杂的充满民族性的多元组合。
全球化论者经常引用马克思、恩格斯的在1848年《共产党宣言》中的一段话,这段话本来就是揭示全球化与国家主权之间谜一般的矛盾特性的。以下我也引用马克思和恩格斯的这段话,当然不是为了老生常谈,而是为了说明问题之所在。“资产阶级,由于开拓了世界市场,使一切国家的生产和消费都成为世界性的了。…过去那种地方的和民族的自给自足和闭关自守状态,被各民族的各方面的互相往来和各方面的互相依赖所代替了”。17今天,国内外研究全球化问题的许多学者,如果不是孤陋寡闻或者不对马克思本人抱有意识形态偏见的话,几乎都认为马克思和恩格斯是全球化理论的先驱,最早预见到今天我们完全看清楚了的“全球化”趋势,只是他们没有使用“全球化”的概念而已。问题的重要性还不仅在此,而是,我们应该注意到,马克思和恩格斯实际上已经指出尚不为人们注意分析的一个重要命题,它与本文的中心论题紧密相关:资本主义下的社会关系(包括经济关系)在扩张成为全球社会关系,建立、发展和膨胀了世界市场,不断地改变世界历史面貌的同时,它也造就了各民族相互依赖的民族国家间关系体系。换句话说,他们所讲的“所有民族的全面、普遍相互依赖(intercourse in every direction, universal interdependence of nations)”意味着世界是国(民)际化的但还不是一体化的。马克思和恩格斯的思想包含着这样一对极为深刻的全球性矛盾运动:资本、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和资产阶级的本性是“对全部社会关系不断地进行革命”,“奔走于全球各地”18,但是它又不得不生活在由于这种全球性行为造成的必然结果中,那就是各民族的相互依赖环境中,因为现在“一切民族甚至最野蛮的民族都卷到文明中来了”,未开化或半开化的、农民的和东方的民族为了生存都在竭力采用文明的、资产阶级的和西方民族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结果一个全新的无所不包的资本主义世界体系诞生了,这个世界体系不仅按照资本主义市场经济原则组织起来,而且其中的各民族及其国家复杂相互作用。作为马克思、恩格斯所指出的生产和消费世界性必然要求的后果的“政治的集中”,民族国家是全球化历史过程的必然产物,它在这个进程中同样也有其历史使命。
20世纪,资本主义的全球化由于两次非常巨大的事件受到影响和中断。一是1918年后俄国发生的政治变化,特别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后以苏联为中心的社会主义国际经济体系的建立;二是1945年后的西方殖民体系的瓦解,一大批新兴民族国家的产生。当然,殖民主义体系的瓦解与社会主义体系的兴起有很大关系。19苏联和社会主义国际经济体系在长达60多年的时间脱离西方国际经济体系,自成一体。新兴民族国家为发展自己的民族经济和文化认同,要伸张其国家主权,特别是经济主权,不能允许西方跨国公司任意任意利用其经济资源,不仅如此,新兴民族国家掀起了声势浩大的要求建立国际经济新秩序的运动。
但自1970年代末期开始,由于各种历史因素的影响,全球化却呈现了加速化的态势:1971年8月,布雷顿森林体系固定汇率制度解体,国际货币体系进入浮动汇率阶段,金融不稳定成为世界经济的典型内在特征,一些西方学者认为,全球化的当代形式始于布雷顿森林体系的瓦解20,然后,在计算机和通讯技术的帮助下,资本流动越来越高速,规模巨大,跨越国界,远远脱离实体经济而全球化;西方国家成功应付了中东石油国家发起的两次大的“石油冲击”;1980年代,发展中国家要求建立国际经济新秩序的运动被西方国家“冷处理”,南北谈判举步不前,发展中国家爆发了严重的债务危机,对北方的全面依赖加深;1980年代初开始,中国和一些东欧国家经济逐步对西方开放;1989年柏林墙倒塌和其后苏联解体,原社会主义国际经济体系不复存在,东欧国家在经济和政治上“回归欧洲”,俄罗斯被纳入资本主义世界经济体系。
今天,金融和技术的全球联系效应,固然让这个世界变得越来越小,民族国家之间的界限越来越失去意义,但世界仍然划分为大大小小近200个领土主权单位,民族国家的存在与作用仍是当今世界最基本的事实,全球化似乎不同于国际化(internationalization),但它还难以完全逾越“民族国家间相互依存”的逻辑,民族国家在顽强地探索如何适应全球化加速的新世界环境,再造(reinvention)自身。结果,民族国家力量代表的民族性与全球化力量代表的全球性之间的矛盾运动还将继续下去。冷战结束、唯一超级大国美国巩固了其全球统治后,全球性与民族性的矛盾,在某种程度上,更变成美国性与其它民族性之间的矛盾。
世界和平与发展面对重大历史挑战
全球性的加强和民族性遭到的空前挑战对世界和平、稳定与发展有着深刻的持久影响。
首先,我们必须认识到,世界繁荣与发展已经面对着空前的挑战。以自由市场资本主义为核心的全球性本质上排斥一切与自由市场不完全相同的反映民族性的发展模式,美国性排斥其它民族性,要求世界上所有的民族国家都要拥抱全球化,实行贸易投资自由化,“靠压制不同意见而开放市场”(opening markets by closing minds)21,而不顾发展中国家自民族独立以来一直在期盼的发展。资本主义世界体系之所以能够做到这一点,主要是由于资本的高度全球流动性和劳动的高度不流动性,就是说,资本可以突破国家控制,劳动则很难跨国,资本可以宣称自己没有民族性,但劳动则带有强烈的民族性。自由市场资本主义的深刻悖论之一是它不敢让劳动也全球自由化,相反对劳动流动的限制恰恰是资本全球化需要的:以发达国家为基地的跨国公司抛开本国劳动市场而到第三世界寻求更加低廉的劳动力,好处之一是逃脱掉它们在母国的社会责任,这就是发达国家存在着强大的来自劳工组织的反全球化力量的一个原因。不仅如此,跨国公司到世界各地配置资源而不让劳动自由流动,是因为,一旦劳动可以在世界范围自由流动,那么按照经济学的原则,劳动的价格将在世界范围内趋向均等,不可能再有可供跨国公司追逐的廉价劳动资源,从而势必降低其利润率。
发展中国家国家试图按照自己的意志、战略推进发展,事实上已不可能。它们在内部不可能独立制定和执行宏观经济政策,一些国家的政府甚至要听命代表全球化势力的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要请美国联邦储备委员会来决定其经济政策;在外部要接受西方大国制定的世界经济规则。发展中国家对外部资源和市场的依赖使得它们不敢得罪跨国公司,相反要为跨国公司创造一切优惠条件以吸引外国投资者。不论是跨国公司,还是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发展”问题从来都不是他们日程中的主要项目,让发展中国家开放市场才是他们的工作中心。强调这一点并非意味着“发展”就毫无出路可言,只是指出,发展中国家在资本全球化的世界中要取得某种发展非常艰难,通过适应全球化还是能够找到生存和发展之道的。
其次是世界和平面对的挑战。自由市场资本主义同质性的扩大,不可避免地要带来各国国内关系和国际关系的重大变化,一国内部的问题往往有深刻的外部根源,同时也对外部世界产生重大影响,而在政治、经济甚至安全上具有全球同质性的“全球共同体”的扩大,改变着和平的逻辑,全球同质性内部的矛盾和冲突不可能变成战争,相反,全球同质性与非同质性之间则难以和平共处。冷战后,在西方学者提出的一系列关于世界秩序的理论模式中,“全球化理论”和“民主和平理论”两种关系密切的理论最为引人注目,全球化理论要求加强全球同质性,而且为各种干涉主义提供了“合理性”依据和基础(包括道德基础),而民主和平论则认为,非我同类,必要伐之。
更深层次的对世界和平的挑战来自全球化与民族国家之间难以调和的矛盾。这是1945年前两次世界大战的最深刻教训之一。两次世界大战根源于此。所以,1945年战胜国吸取大战的教训,精心设计了以布雷顿森林体系和联合国为中心的世界秩序,它代表了一种全球力量与民族国家力量之间的妥协,布雷顿森林体系负责管理世界经济,特别是贸易正常和金融稳定,兼顾了多边自由世界经济体系的运行和民族国家的切身利益,而联合国则通过大国协商一致以维护世界和平。
半个世纪的发展,资本的全球性力量越来越占据了至高无上的地位,资本的短期性、投机性行为远超过其长期性、战略性行为,投入投机经济的资本急剧过分膨胀,而投入实体经济的则在持续相对萎缩,这无异于世界繁荣建立在随时可以逝去的海市蜃楼上,世界和平处在空前危险中。亚洲金融危机后地区安全和地缘战略发生的重大变化,以及欧美对南斯拉夫的战争表现出的帝国主义、强权政治死灰复燃,都说明,金融全球化的恶性发展对世界和平的威胁不是耸人听闻之谈。资本全球化一方面已使旧的以民族国家为基础的国际秩序受到致命侵蚀并趋于瓦解,另一方面,它又在强化一种以资本为中心的美国和欧洲主导下的新世界秩序。因此,不受制约的资本全球性加强已经对世界和平构成严重危险。
从1990年代中期以来,欧美中左翼社会政治势力倡导和实践“第三条道路政治学”(the third way politics),它意识到资本统治的加强对世界和平和繁荣的危险性,力图通过协调资本与劳动、资本与国家之间的矛盾,探索一条既不同于自由市场自由主义,又有别于国家干预主义的新中间道路,以再一次挽救资本主义世界体系重蹈历史的覆辙。亚洲金融危机的爆发,使人们更加感到这个世界要的不是重创发展中国家经济的全球化,因而迫切需要控制、降低全球化的负面影响,形成负责 的全球性(responsible globality),最终让全球化造福世界和平与发展。值得注意的是,1999年1月召开的“世界经济论坛”就以“负责的全球性:管理全球化的影响”为主题。我理解,负责的全球性应是与民族性协调的全球性,这是真正的“第三条道路”的目标。但是,“第三条道路政治学”是否充分认识到这一关键点,并付诸行动,仍是一个未知数。
21世纪的最主要课题
当代世界是一个全球性与民族性共存的世界,不能忽视全球性与民族性之间的互动,片面强调它们中的任何一方面都是极其危险的,完全自由放任的全球主义和漠视相互依存世界性的民族主义都是注定要失败的。为了世界和平和发展,我们要找到协调、平衡全球性和民族性的战略和方式。
对民族国家而言,最重要的是在全球化世界中的生存,如何做到这点?维护和实现国家主权与国家利益的最好办法不是别的,恰恰是适应而不是逃避全球化的环境,“通过相互依存达到独立”(the doctrine of independence through interdependence)22。这一点对象中国这样的积极参与经济全球化的发展中大国有着特殊的价值。
对国际社会而言,应该认真总结20世纪世界和平与发展问题上的历史教训,开展卓有成效的国际合作,真正让全球步上“第三条道路”,以协调全球性与民族性、市场与国家之间的矛盾,确保21世纪是一个新的和平与繁荣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