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D浇灌(下) 民间故事·胆小鬼 2011年01期
心血
晚上回家之后,康秦做饭,辛汉擦铁树。辛汉大致记住了铁树长刺的位置,这次便小心地避开。他拿起抹布,先擦绝对安全的一片树叶,这片树叶他曾经反复摩挲过,没有发现铁刺。
突然,辛汉的指尖传来刺痛,红色的血顺着铁树的叶脉流走,叶面中央一根微微露头的刺被染成了红色。辛汉将手指放在嘴里吮吸,愣愣地望着这根刺,难道是自己记错了?
“又被刺了?看我的!”康秦不知什么时候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根筷子,筷子的末端绑着一块抹布。她得意洋洋地用缠着抹布的筷子擦拭铁树,那交错的枝叶始终碰不到她的手掌。这的确是个好主意,无论铁树上长着多少刺,不去接触就不会造成伤害。
“哟!”康秦猛然一缩手,手背上冒出一颗鲜红的血珠,她还是被扎到了。
“你小心点。”辛汉连忙接过筷子。
“我已经很小心了啊……”康秦疑惑地嘀咕着,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辛汉的手,“我真的很小心了,那里本来没有叶子的,怎么会……”她的话音未落,辛汉的手又被扎了一下。这下他们都看清了:辛汉的手从两片叶子之间的缝隙伸进去,并没有碰触它们,但两片叶子却自动合拢,覆盖到他的手上。辛汉慌忙将手抽出来,一缕细细的血水从他虎口的伤口流出来。
那两片合拢的叶子仍旧靠在一起,就像闭合的蚌壳。
“叶子……会动?”康秦难以置信地望着辛汉。
他们又测试了一次。这一次,辛汉从完全没长叶子的地方伸进筷子,那里枝叶稀疏,他的手掌游刃有余。
两双瞪大的眼睛紧紧盯着那地方的树枝。
修长黝黑的树枝忽然扭转,擦过辛汉的小指,血珠从他的小指上冒出来一一它们真的会动!
这铁树就像一个静默的猎手,等待猎物上门。
一股寒意悄悄从他们背后升起,那微微泛着血色红光的铁树显得越发生机勃勃……
他们试着按照管理员的提示,把铁树上的露珠涂在伤口上,那些针刺的小孔倏然收缩,很快便了无痕迹,仿佛从没受过伤似的。尽管如此,每天擦拭铁树的工作仍旧让两人很不舒服。
这棵树已经显露了它诡异的特性,树上所有的枝叶都会活动,扎人的刺会随时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扎进手掌,那一瞬间的疼痛虽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是会让人悚然一惊,然后越来越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要不我们退了这房子吧?”辛汉试探着问。
他们刚刚擦完铁树,康秦正用手指蘸着铁树上的露珠——这铁树此时显出了温柔的一面,清凉的露珠总会在擦拭完毕的树上出现,此时无论怎么抚摸它,也不会有任何尖锐的东西扎到手,用露珠润湿伤口之后,伤口便消失了。
“退?怎么退?六万块钱不要了?我们再去租房子?”康秦举起手端详着。伤口长好了以后,他们便忘记了伤口的疼痛,但在风雨中被人从租屋里赶出来的经历,却是永远也忘不了的。
“这房子很邪门不是吗?”辛汉道,“我们像是铁树的奴隶。”
“那又怎么样?”康秦说,“现在谁不是房奴?”
“可它吸血!”辛汉蓦然叫了起来。
康秦顿住了,许久没说话。在每天的擦拭之下,铁树逐渐泛出炫目的光泽。而且近来铁树表面增添了一种暗暗的红色,在光泽当中闪现出一种妖冶的红光。辛汉觉得那流动的红色就是从自己和康秦指尖上流出去的血,铁树上每一处的红色,都是他们的血汗,但因为失血量不大,两人并没有贫血的症状。
“现在做什么事都需要付出代价。”良久,康秦喃喃道。
“但你不觉得这太诡异了吗?”辛汉禁不住提高了嗓门,康秦瞪他一眼,他刚刚挺直的身子又缩回到沙发上。
“你忘记张露的事了?”康秦大声问。
提到张露,辛汉更加无言以对。
若不是张露,康秦或许早就收拾行李从这房子里逃了出去。张露是康秦的同事,刚买了一套三居室的房子,夫妻两人节衣缩食偿还房贷和月供,每天只吃些没营养的食物,可就是这样也无法凑够房子的装修费。为了多赚加班费,张露天天在公司忙到十二点才回家,如此日复一日,终于有一天上班的时候,张露皱着眉头说:“头疼。”然后她的身子往下一倒,就在那一刻停止了呼吸和心跳。死去的张露脸色发青,神色却显得十分轻松,仿佛在庆幸终于摆脱了这种地狱般的生活。
那几天康秦正为了铁树的事而惶惶不安,她和辛汉把管理员找过来好几次,但当管理员来的时候,铁树总是规规矩矩的一动不动,他们连投诉也找不到理由。
两人想要退房,又合不得那六万块钱,再说现在房价飞涨,他们根本没有能力买另外一套房子,眼下这套虽然有些怪异,但好歹也是一个舒适的家,只是要付出小小的“心血”罢了。
对流浪生活的恐惧和对铁树的恐惧,两种恐惧在康秦心中拉锯般地此消彼长,割得她的心一阵阵疼痛。当张露在康秦面前倒下时,她清晰地听到张露舒了一口长气,那双时刻充满紧张神色的眼睛蓦然松弛。当公司所有人都在为张露的死而忙乱时,康秦久久地凝视张露那张脸,她忽然明白了人生的意义:人生最大的恐惧不是别的,而是将生命消耗在无意义的事情上。
谁也不知道自己下一秒钟会不会死,但所有人都将自己的生命当作百年的时间来消耗。有限而宝贵的生命,被人们用来为房子票子奔波,临死又得到了什么呢?她意识到自己的生命也正在汩汩流淌,如血如泪,无从止歇。那么她唯一能做的是什么?她必须把自己的生命安放在一个舒适的环境里,让自己从一切无价值的事情中解脱出来,比如省吃俭用地供房!
她就是这么下定决心的,她要和铁树和平共处。
不过是每天几滴血,就能换来别人拼死拼活也得不到的生活,何乐而不为呢?留着时间、精力和金钱去享受生活,即便明天死了,也不至于留下太多遗憾。这是他们反复讨论得出的结论。
但是,这决心有时候还是会动摇的,不是辛汉动摇,便是康秦动摇,但总有一个人不动摇,于是他们在这房子里的生活便一天天习惯下来了。
旅行
门铃响了,管理员又来了。
每次管理员来按门铃,辛汉和康秦都会担心自己将铁树擦得不够干净,好在管理员总是呲着鲜红的牙龈露出满意的笑容。
但每天早晚两次的擦拭也限制了他们的行动,使他们不能离开这所房子去比较远的地方。以前他们还不觉得怎样,可这次康秦的公司组织为期三天的旅游,还可以带家属,于是麻烦便来了。
“我们都出去了,铁树怎么办?”康秦问。
“他进不来也没办法,上次我们一晚上没开门,他不也是没办法?”辛汉并没放在心上。
但康秦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她觉得应该跟管理员打个招呼,在他们不在的这段日子,让管理员来负责照管铁树。
“你是不是有毛病啊?”辛汉哭笑不得。
可辛汉怎么会理解她呢?
就像……就像男人永远无法理解女人的母亲情怀……母亲?康秦想到这,感到非常吃惊。她发现自己对那铁树竟然产生了某种无法割舍的眷恋,只不过离开三天,却像是要离开嗷嗷待哺的婴儿一般放心不下。这太荒谬了,那只不过是一棵铁树……她拼命说服自己。为了抵制这种荒谬的情感,她主动提起行礼走出家门,房门缓缓关上,泛着微微红光的铁树在整洁的客厅里,依稀有些寂寞的样子。
“走吧!”她扯了辛汉一把,二人飞快地进入楼道——再待下去,她可能会忍不住去擦擦铁树。
辛汉步履蹒跚地跟在她身后,自己的脚步何以变得如此沉重?他觉得自己仿佛把什么重要的东西扔在了那房子里,心里似乎有无限牵挂,但究竟牵挂的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不过是一套房子罢了,它就在那里,不会自己长脚跑了,有必要这么牵挂吗?而且房间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来了小偷也不怕,可辛汉还是十分担心,总是想转回去看看。
对他们来说,这三天假期十分漫长,两人总想着铁树上是不是沾满了灰,管理员是不是站在门外敲了三天的门……每天晚上做梦,他们也会梦到自己在不停地擦拭铁树。在梦里,他们总听到一个孩子的哭声,这声音让他们从梦中惊醒,有好几次,辛汉光着脚跳下床,寻找并不存在于这个房间的铁树。
“假期快点结束就好了。”康秦抱怨道,“怎么还没到三天啊?”她无意识地搓着手指。她感到手指发痒,好几天没擦铁树了,手指竟然十分不习惯,她回想抚摸那冰冷光滑的树身时舒适的感觉,偶尔传来的刺痛,现在回想起来也是回味无穷。
她咬了咬嘴唇,感到自己越来越不正常了,一回头,却看到辛汉正拿着牙签扎着手指,看到她的目光,辛汉慌忙把手缩了回去,朝她尴尬地一笑。
“也给我一根牙签。”她伸出手去。
“什么?”辛汉心虚地装傻。
“快回去看看吧。”管理员将目光放回到书本上,不再理会他们了。
发生了什么事?康秦和辛汉对视一眼,忽然感觉不妙。两人争先恐后地上楼,到了二十四楼,然后气喘吁吁地走过走廊,站在24D前面,他们不禁呆住了。
这还是他们刚搬进去没多久的那套崭新的房子吗?
二人感到一股腐朽衰败的气息扑面而来,防盗门锈迹斑斑,大部分油漆已经剥落,看起来完全是一张“裸门”,兜满灰尘和飞虫尸体的蜘蛛网沉甸甸地从门框上垂下来,门框已经朽烂成深棕色,点点虫蛀的孔洞布满失去油漆保护的朽木。
辛汉掏出钥匙,发现自己的手在剧烈颤抖。他费好长时间才将钥匙插进锁孔,接着明显感觉到锁孔中一层层的铁锈阻碍了钥匙转动。辛汉费尽力气也只让钥匙转了半圈,之后便卡死在锁孔中,抽不出也插不进,不能再动分毫。他一急之下,抓着门把手往外拉,门把手却从门上掉了下来。
“这……这究竟是怎么了?”康秦捂着嘴喃喃道。
“不知道。”辛汉说。他看了康秦一眼,发现康秦和他一样:他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重要的是怎样进去。如果是别的房子,打110肯定是首选,但这次他们似乎不能报警……这房子不一样。
“锈死了!”没有了把手,辛汉只能捏着露出来的那一小截钥匙往外扯,想通过这种方式将腐朽不堪的门打开。
门仍旧纹丝不动,铁锈颗粒随着辛汉的动作而簌簌下落,他的手掌和身上落满了锈红色的小颗粒。那些颗粒染上了钥匙,摩擦着他的手掌。随着他力度的加大,摩擦力也随之加大,他忽然感到手掌湿漉漉的,松开手一看,虎口处被铁锈磨破了,流出血来……
而就在此时,那无论如何也无法撼动的门,忽然敞开了。
一股废墟的腐败气味扑面而来,看了大门的状况,两人早就对房内的情形做好了心理准备,尽管如此,真正看到室内情形的时候,他们还是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木地板早已失去光泽,到处长着小蘑菇,许多地方翘起来,踩上一脚,木板顿时陷落下去,形成一个巨大的脚印。墙上到处都是霉斑和蜘蛛网,墙皮早已剥落,白色的墙粉沿墙根堆成一排,一切都已经腐朽。沙发垫深深陷落下去,柜子的门歪斜着,轻轻一碰便掉在地上。厚厚的灰尘覆盖在地板和家具上,随便一动,便扬起一团灰雾。康秦走进厨房,发现水龙头已经锈死,她打开冰箱,冷藏柜和冷冻柜里的食物都腐败不堪,气味刺鼻。她慌忙关上冰箱门,转过身去,打量充满水渍的洗手间。
她走出来,正看到辛汉一步一陷地走向铁树。
铁树已经被蜘蛛网笼罩,厚厚的灰尘将蜘蛛网坠成漏斗的形状,像一顶顶蚊帐,将整棵树盖得严严实实。
这里是关键所在。
辛汉看了走到身边的康秦一眼,抬起手掌,将蜘蛛网拂开。刚弄了两下,手便被铁刺扎了一下,久违的疼痛让他露出了微笑,他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康秦也加入进来,他们鲜红的血液在铁树上流淌,蜘蛛网很快就清理干净了,黯淡的铁树呈现在他们眼前,它的叶子卷曲起来,枝干缩成一团,像是被什么力量压缩了一般。与此同时,房间里明显呈现出某种变化,那种变化无法用言语表达,但辛汉和康秦能感觉出来,就像是新鲜的空气注入房子,就像是房子在起死回生。
他们用手掌摩挲着铁树。往常,这样的摩挲不会造成任何伤害,但今天,铁树浑身是刺,那些刺用肉眼便可以看见,铁树像是被灰尘弄得粗糙了,在手掌上划出条条血痕,血顺着铁树往下流淌,不等流到底部,那些血便消失不见了。
黯淡的铁树渐渐有了光彩,一股淡淡的红光在室内荡漾,卷曲的树叶舒展开来,萎缩的枝条渐渐挺直,它慢慢恢复了秀丽和挺拔,那明快流畅的线条重新出现在他们眼前。
辛汉和康秦的手掌疼得钻心,可他们不能停下,依旧一遍又一遍地摩挲。辛汉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看见铁树的一刹那,他觉得心里有个温柔的地方被触动了。
他转过头,看见康秦温柔的、母亲般的眼神,两人目光交融,心领神会。铁树越来越光滑,刺入掌心的刺越来越少,但他们觉得速度仍不够快。在他们身后,那腐败的房间似乎吸取了某种力量,正一点点恢复原来的模样。地板上的坑洞消失了,凹陷的沙发垫再次鼓起来,墙壁上慢慢出现了墙漆。
但速度还是不够快。
铁树仍旧是粗糙的,抚摩造成的伤痕越来越多。它像个婴儿似的贪婪地吮吸着每一滴血液,但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康秦终于累了,她将疼得抽搐的手掌缩回来,放在眼前轻轻吹着。钻心的疼痛让她流出了眼泪,她想在铁树上寻找露珠,但什么也没有。铁树仍旧显得干瘪粗糙,表面的光彩仍旧黯淡。辛汉捧着她的手掌,看到那双娇嫩的手掌被铁刺戳得血肉模糊,他忽然产生了逃离的冲动,拉着她就往外跑。
“干什么?”她站在原地不肯动。
“我们这究竟是为了什么?有必要这样吗?”辛汉大吼着。他感到头脑里亮起一道道闪电,他的心一时柔软一时坚硬,那铁树在他眼里,忽而狰狞可怕,忽而又惹人怜爱。
“已经做到这一步了,就不能坚持下去吗?”康秦也声嘶力竭地吼着,“这只是很小的代价,已经比别人幸福多了!”
是啊,这是很小的代价。辛汉觉得她说得没错。他看着自己伤痕累累的手掌,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
铁树又渐渐萎缩起来。刚刚舒展开的枝叶重新缩成一团,墙漆又开始大面积剥落,地板上传来翘曲的声音,脚下的地板又开始陷落。
速度太慢了!辛汉脑海里闪过这句话。
“速度太慢了!”康秦说,“我们离开得太久了。”她凝视着辛汉,“是我们的错!”
“你想干什么?”辛汉颤声问。
康秦什么也没说。她脸色有些苍白,脸皮绷得紧紧的,一张嘴失去了血色。她一步一坑地走进厨房,辛汉呆了几秒钟后,回过神来,慌忙跑到厨房——已经晚了,她拿着一把锈迹斑斑的菜刀,刀刃上淌着血,一道可怕的伤口横在她手腕上,冒着热气的血正欢快地流淌着。辛汉扑上去想帮她止血,却被她一把甩开。
“你看!”她指着四周。
那血溅到的地方,一切都焕然一新,朽败的地板和墙壁迅速地将血吸收进去,很快变得面貌一新,就像是刚刚装修好一样。辛汉顿时明白了一切,他看了康秦一眼,对方那殷切而绝望的眼神让他拿起了菜刀。
两个人的血到处流淌,从厨房到客厅,再从客厅到卧室,他们的血洒在所有地方,血沾到哪个地方,哪个地方就变得崭新。
最后他们站在铁树前,大量的血浇灌在铁树身上,它傲然挺立,熠熠生辉。终于,他们用手抚摩的时候不再感到刺痛了,屋子的装潢焕然一新,灰尘和蜘蛛网消失了,地板打着蜡,映照出他们的样子。他们打开冰箱,所有的食物都异常新鲜。两个脸色苍白的人微笑着,用铁树上刚刚冒出来的露珠涂抹伤口。伤口迅速愈合了,他们靠在墙上喘气,望着彼此,露出虚弱的笑容。
吸血的家
“要不要去医院输血?”辛汉问。
“当然……输血其实也不算贵,对吗?”康秦的嘴唇已经一丝血色也没有了,但那笑容却异常满足。
“当然,贵不贵都是相对而言的。”辛汉也感觉有些喘不上气来,血流得太多了……但这很值得,不是吗?昂贵只是个相对的概念,和房子相比,血的价格实在是很便宜,更何况只是这么一点代价而已,很小的代价……
“其实我一直没告诉你……”康秦喘着气道,“我早就发现了,这房子……根本就不用打扫,只要擦了铁树,房子就是干净的……”
“哈……哈……哈哈。”辛汉断断续续地笑着,“我也早就知道了……只不过我也没告诉你,我怕你会放弃。”
“开玩笑……我怎么可能放弃……”
“我还发现一件事……”辛汉翕动嘴唇,康秦咧开嘴笑着,和他同时说了出来:“这栋楼里只有我们两个!”
是啊,这栋楼里只有他们两个住户,他们早就发现了,却互相隐瞒,他们都怕对方因为恐惧而离开。事实上,早就有另外一种更加巨大的恐惧压住了他们,在那巨大的恐惧面前,即便是如此诡异的房子,也变得非常可爱一一正是这仿佛带有魔咒的房子,成为他们对抗那恐惧的救命稻草。
楼顶上传来婴儿的笑声,辛汉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慢慢走出房门。他顺着救生楼梯爬上顶楼。巨大的风从天外吹来,他摇摇晃晃,担心自己随时会掉下去,但他最后还是站稳了。顶楼一片空旷,没有婴儿。
他摇晃着身体转了一圈,感到眼睛发花,一低头,看到脚边有一个什么东西。他拿起来一看,像是24楼的模型,漆黑瘦长的外型,周身缠绕着一圈蛇一般的救生梯,上头有一颗红色的按钮,按钮下写着“24D”几个字。辛汉将这东西揣进裤兜里,眼前阵阵发黑,咬着牙从救生梯爬下去,他挣扎着回到房中,一下子倒在地上。
“你发现什么了?”康秦问。
辛汉什么也说不出来,他从口袋里抽出那东西扔给康秦,康秦看了半天,随手按下那红色按钮。
电视机忽然打开了。
屏幕上一片雪花点,过了几秒钟,雪花点渐渐消失,一片深灰色的雾气在屏幕上弥漫,雾气之中,隐约能看见一个透明的卵,卵里依稀有个婴儿。浓重的雾气遮住了大部分画面,婴儿的身体若隐若现,但在某个瞬间,他们看见了婴儿嘴里那鲜红的獠牙。康秦按了按红色按钮,将电视关上了,她把那遥控器扔到沙发底下。
楼顶上传来婴儿的吵闹声。
尾声
“啊哈!房子很干净,两位费心了。”管理员笑着出现在门口,他换了一身红得炫目的制服,看得他们眼花缭乱。
辛汉和康秦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
“两位,需要救护车吗?”管理员笑着问。
救护车的声音隐约从24楼的底下传来,传到这么高的时候,声音变得很微弱。
辛汉和康秦互相握住对方的手,将头枕在铁树冰冷光滑的底座上,觉得无比安心。这是他们的家、他们的树,令人欣慰的是,他们并不需要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管理员用手掌在铁树上摸了摸,咧开长满黄牙的大嘴微笑起来,将一滴露珠吮进嘴里。
.....是不是增刊?一个小册子,名字是《多了一个》。
《多了一个》封面书 名:多了一个
丛书名:悬疑志系列
作 者: 姻合 著
出 版 社: 时代文艺出版社
出版时间: 2009年11月
字 数: 210千字
页 数: 268页
开 本: 16开
I S B N : 9787538728163
纸 张: 胶版纸
包 装: 平装
正文语种:中文
所属分类: 长篇小说/惊悚/军事
定价:24.80
内容简介
《多了一个》内容简介: 让所有人毛骨悚然的军事恐怖小说。六十多年前,某部队尖刀连六排的六个战士与大部队走散,却发现队伍中悄悄多了一个谁也不知道是什么的恐怖东西。
在敌人的追击下,这六个身怀绝技、无所畏惧的战士将这个诡异事物带到了敌人中间,造成了某鬼子部队的炸营,该部队人员全部身亡。
诡异事件至此并没有中止,战士们在保护百姓、看守战俘的过程中遭遇了一连串恐怖离奇的事件:阴兵借道、岩洞尸变、鬼娃复仇……
阴兵借道、部队炸营为何令人闻之色变?努尔哈赤得到的神秘铁盒里究竟有什么?
一群热血军人在浴血奋战的同时,逐一揭开了这些秘密的终极谜底。
作者简介
姻合
江苏盐城人,本名陈克治,现为江苏省在职建造师,2008年前与文无缘,2008年8月取自撰《祝酒词》中姻合二字为笔名,偶于天涯进行文学创作,以无羁的想像,缜密的思维,悬疑的剧情,迥别于他人的写作手法,简洁而极富感染力的文字引发网络点击回复井喷,从此受到多家网络媒体关注,兼职成为悬疑杂志撰稿人、东方卫视迷案记专职编剧。
图书目录
引子
第一章 阴兵借道
第二章 风雪山神庙
第三章 诡夜血战
第四章 逃亡路上
第五章 鬼打墙
第六章 鬼娃报仇
第七章 兄弟共妻
第八章 奇怪的暗道
第九章 发狂的王强
第十章 三张皮
第十一章 皇陵十品参
第十二章 双战皇姑坟
第十三章 群英猎魔
第十四章 兄弟阋墙
第十五章 莫名的死亡
第十六章 逃出生天
第十七章 皇族秘史
第十八章 元凶伏诛
第十九章 缄默的真相
尾声
篇外:关于铁盒
后记
人物介绍
1~6为国民革命军三十一军下属尖刀二连成员。
1.副连长陈泉:火车上诡异出现的旅客,故事的讲述者,军校毕业刚参加战争,最终在血与火的洗礼中领悟了战争的真髓。时年三十岁。
2.连长周德辉:职业军人,凡事从大局考虑,有杰出的领导能力。时年四十岁。
3.老兵李存壮:老兵油子,贫嘴滑头,见多识广,生存能力极强。时年三十八岁。
4.神枪手刘晓刚:深沉寡言,枪法出神。时年二十七岁。
5.士兵王强:土匪出身,哥哥,彪悍急躁,时年二十九岁。
6.士兵王刚:土匪出身,弟弟,文静心细,时年二十六岁。
7.翻译李二苟:原为日本人的汉奸走狗,后被尖刀连小队俘虏,时年二十八岁。
8.枪手张福春:李存壮过去军队中的战友。时年三十六岁。
9.张三彪:王刚、王强过去的结拜大哥,因事翻脸。时年四十五岁。
10.金姑娘:队伍从日本人手里救出的满族女人,年龄未考。
11.石井四郎:日本军官。年龄未考。
12.井次玉郎:日本士兵,与李二苟同时被尖刀连小队俘虏。年龄未考。
相关信息
《多了一个》火爆连载于《胆小鬼》。
这个是胆小鬼的官网链接,上面有所有关于杂志的介绍,希望你能找到你想要的。据我所知,在线看是没有的,05年第一期我就开始买胆小鬼了,后来到07年因为我们这不卖了所以没地买,只能汇款去杂志社买了,什么时候改成民间故事了我都不知道,以前是按悬疑类卖的。
胆小鬼
作者: 三毛
这件事情,说起来是十分平淡的。也问过好几个朋友,问他们有没有同样的经验,多半答说有的,而结果却都相当辉煌,大半没有捱打也没有被责备。
我要说的是——偷钱。
当然,不敢在家外面做这样的事情,大半是翻父母的皮包或口袋,拿了一张钞票。
朋友们在少年的时候,偷了钱大半请班上同学吃东西,快快花光,回去再受罚。只有一个朋友,偷了钱,由台南坐火车独自一人在台北流浪了两天,钱用光了,也就回家。据我的观察,最后那个远走高飞的小朋友是受罚最轻的一个,他的父母在发现人财两失的时候,着急的是人,人回来了,好好看待失而复得的儿子,结果就舍不得打了。
小孩子偷钱,大半父母都会反省自己,是不是平日不给零用钱才引得孩子们出手偷,当然这是比较明理的一派父母。
我的父母也明理,却忘了我也需要钱,即使做小孩子,在家不愁衣食,走起路来仍期望有几个铜板在口袋里响的。
那一年,已经小学三年级了,并没有碰过钱,除了过年的时候那包压岁钱之外,而压岁钱也不是给花的,是给放在枕头底下给压着睡觉过年的,过完了年,便乖乖的交回给父母,将数目记在一个本子上。大人说,要存起来,做孩子的教育费。并不是每一个孩子都期待受教育的,例如我大弟便不,他也不肯将压岁钱缴还给父母。他总是在过年的那三天里跟邻居的孩子去赌扑克牌,赌赢了下半年总有钱花,小小年纪,将自己的钱支配得当当心心,而且丰满。
在我们的童年里,小学生流行的是收集橡皮筋和红楼梦人物画片,还有玻璃纸——包彩色糖果用的那种。
这些东西,在学校外面沿途回家的杂货铺里都有得卖,也可以换。所谓换,就是拿一本用过的练习簿交给老板娘,可以换一颗彩色的糖。吃掉糖,将包糖的纸洗洗干净,夹在书里,等夹成一大叠了,又可以跟小朋友去换画片或者几根橡皮筋。也因为这个缘故,回家来写功课的时候总特别热心,恨不能将那本练习簿快快用光,好去换糖纸,万一写错了,老师罚着重写,那么心情也不会不好,反而十分欢喜。
在同学里,我的那根橡皮筋绳子拉得最长,下课用来跳橡皮筋时也最神气。而我的母亲总弄不懂为什么我的练习簿那么快就会用完,还怪老师功课出得太多,弄得小孩子回家来不停的写了又写。也就在那么一个星期天,走进母亲的睡房,看见五斗柜上躺着一按红票子——五块钱。
当年一个小学老师的薪水大约是一百二十块台币一个月,五块钱的价值大约现在的五百块那么多了,也等于许多许多条彩色的橡皮筋,许多许多红楼梦里小姐丫头们的画片,等于可以贴一个大玻璃窗的糖纸,等于不必再苦写练习簿,等于一个孩子全部的心怀意念和快乐。
对着那张静静躺着的红票子,我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两手握得紧紧的,眼光离不开它。
当我再有知觉的时候,已经站在花园的桂花树下,摸摸口袋,那张票子随着出来了,在口袋里。
没敢回房间去,没敢去买东西,没敢跟任何人讲话,悄悄的蹲在院子里玩泥巴。母亲喊吃中饭,勉勉强强上了桌,才喝了一口汤呢,便听母亲喃喃自语:“奇怪,才搁的一张五块钱怎么不见了。”姐姐和弟弟乖乖的吃饭,没有答理,我却说了:“是不是你忘了地方,根本没有拿出来?”母亲说不可能的,我接触到父亲的眼光,一口滚汤咽下去,烫得脸就红了。
星期天的孩子是要强迫睡午觉的,我从来不想睡,又没有理由出去,再说买了那些宝贝也不好突然拿回来,当天晚上是要整理书包的——在父母面前。
还是被捉到床上去了,母亲不肯人穿长裤去睡,硬要来拉裤子,当她的手碰到我的长裤口袋时,我呼一下又胀红了脸,挣扎着翻了一个身,喊说头痛头痛,不肯她碰我。
那个样子的确象在发高烧,口袋里的五块钱就如汤里面滚烫的小排骨一样,时时刻刻烫着我的腿。
“我看妹妹有点发烧,不晓得要不要去看看医生。”
听见母亲有些担心的在低声跟父亲商量,又见父亲拿出了一支热度计在甩。我将眼睛再度闭上,假装睡着了。姿势是半斜的,紧紧压住右面口袋。
夏天的午后,睡醒了的小孩子就给放到大树下的小桌边去,叫我们数柚子和芭乐,每个人的面前有一碗绿豆汤,冰冰的。姐姐照例捧一本西游记在看,我们想听故事,姐姐就念一小段。总是说,多念要收钱,一小段不要钱。她收一毛钱讲一回。我们没有钱,她当真不多讲,自己低头看得起劲。有一次大弟很大方,给了她两毛钱,那个孙悟空就变了很多次,还去了火焰山。平日大弟绝不给,我就没得听了。
那天姐姐说西游记已经没意思了,她还会讲言情的,我们问她什么是言情,她说是红楼梦——里面有恋爱。不过她仍然要收钱。我的手轻轻摸过那张钞票,已经快黄昏了,它仍然用不掉。晚上长裤势必脱了换睡衣,睡衣没有口袭,那张钞票怎么藏?万一母亲洗衣服,摸出钱来,又怎么了得?书包里不能放,父亲等我们入睡了又去检查的。鞋里不能藏,早晨穿鞋母亲会在一旁看。抽屉更不能藏,大弟会去翻。除了这些地方,一个小孩子是没有地方了,毕竟属于我们的角落是太少了。既然姐姐说故事收钱,不如给了她,省掉自己的重负。于是我问姐姐有没有钱找?姐姐问是多少钱要找?我说是一块钱,叫她找九毛来可以开讲恋爱了。她疑疑惑惑的问我:“你哪来一块钱?”我又脸红了,说不出话来。其实那是整张五块的,拿出来就露了破绽。当天晚上我仍然被拉着去看了医生。据母亲说给医生的病况是:一天都脸红,烦躁,不肯讲话,吃不下东西,魂不守舍,大约是感冒了。医生说看不出有什么病,也没有发烧,只说早些睡了,明天好上学去。
我被拉去洗澡,母亲要脱我的衣服,我不肯,开始小声的哭,脸通红的,哭了一会儿,发觉家里的工人玉珍蹲着在给洗腿,这才松了一口气。
那五块钱仍在口袋里。
穿了睡衣,钱跟过来了,握在拳头里,躲在浴室不出来。大弟几次拿拳头敲门,也不肯开。等到我们小孩都已上了床,母亲才去浴室,父亲在客厅坐着。
我赤着脚快步跑进母亲的睡房,将钱卷成一团,快速的丢到五斗柜跟墙壁的夹缝里去,这才逃回床上,长长的松了口气。那个晚上,想到许多的梦想因为自己的胆小而付诸东流,心里酸酸的。“不吃下这碗稀饭,不许去上学。”
我们三个孩子愁眉苦脸的对着早餐,母亲照例在监视,一个平淡的早晨又开始了。“你的钱找到了没有?”我问母亲。
“等你们上学了才去找——快吃呀!”母亲递上来一个煮蛋。我吃了饭,背好书包,忍不住走到母亲的睡房去打了一个转,出来的时候喊着:“妈妈,你的钱原来掉在夹缝里去了。”母亲放下了碗,走进去,捡起了钱说:“大概是风吹的吧!找到了就好。”那时,父亲的眼光轻轻的掠了我一眼,我脸红得又像发烧,匆匆的跑出门去,忘了说再见。
偷钱的故事就那么平平淡淡的过去了。
奇怪的是,那次之后,父母突然管起我们的零用钱来,每个小孩一个月一块钱,自己记帐,用完了可以商量预支下个月的,预支满两个月,就得——忍耐。
也是那次之后的第二个星期天,父亲给了我一盒外国进口的糖果,他没有说慢慢吃之类的话。我快速的把糖果剥出来放在一边,将糖纸泡在脸盆里洗干净,然后一张一张将它们贴在玻璃窗上等着干。那个下午,就在数糖纸的快乐里,悠悠的度过。
等到我长大以后,跟母亲说起偷钱的事,她笑说她不记得了。又反问:“怎么后来没有再偷了呢?”我说那个滋味并不好受。说着说着,发觉姐姐弟弟们在笑,原来都偷过钱,也都感觉不好过,这一段往事,就过去了。
是不是这篇?不是在找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