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十多年的老栏目,我们见证了当代工人的变迁,经过了一系列的改革与变化,又根据观众反映回归到了最初的形态,与此同时。栏目重新确定了节目方向,节目将全方位多角度地反映当代工人的精神风貌,我们依然把演播室设在生产第一线,将镜头对准普通劳动者,一起探讨职工和企业共同关心的话题全刊采用正16开全彩铜板印刷。状写劳模风采、泓扬名企形象、推介科技名品、宣传知名品牌、交流工会信息、提炼成功经验、促进职工文化建设,以“真相,权利,担当,创造”为办刊宗旨,为职工传递最现代、最先进的信息,坚持为职工服务的方向,突出工人期刊特色,成为深受广大职工读者喜爱的期刊。
职工队伍建设难点及对策建议
一、突破教育培训的重点难点
⒈思想道德建设
传统职工思想道德建设多以义务为先导、奉献为主流,权利缺失,不能体现社会公平,故成效甚微,应引以为戒。
加强公民意识培养,彰显公民精神。具体措施:一是开展合格公民标准大讨论,让更多职工和民众关心并参与其中,确立一般标准;二是开展争做合格公民活动,明确公民权利义务,增强公民意识,提高公民精神;三是颂扬爱国主义,弘扬民族精神,增强社会责任感。
确立行业道德标准,引入契约精神。依据不同行业特点,制定切实可行的行业道德标准,要求所有从业人员签署行业道德公约。具体措施:一是在执业资格考试中
增加行业道德内容,充分发挥考核制度的引导作用;二是强化人资社保部门、行业协会和公共媒体的监督作用;三是建立健全公示制度,在权威媒体上定期公示行业
道德状况,惩恶扬善。
加强职工思想政治工作,改变工作方式。具体措施:一是各级工会组织聘请专业心理咨询顾问,对职工进行心理疏导,提高职工心理健康程度;二是组织职工接受心理疏导培训,提高自我疏导能力;三是发挥工会组织的桥梁作用,及时把问题反馈给政府有关部门,解决实际问题。
⒉新知识新理念学习培训
开展形式多样的主题教育活动,创新群众性学习活动载体,构筑职工学习平台。加强教育培训阵地建设,为职工学习创造条件。结合实施国家高技能人才培训工程
和技能振兴行动,通过学校培养、企业培训、个人自学等方式,加快高技能人才培养。要面向基层,立足班组,大力开展技术创新、岗位练兵、技术比武、技能竞赛
等活动,激发广大职工获取知识、更新知识、提高技能的积极性、主动性和创造性。
深入开展职工读书自学活动,将读书自学与职工素质教育紧密结合起来。
充分利用各类社会教育资源。推动中小型企业与大中型企业培训机构、社会教育培训机构建立合作伙伴关系,充分运用网络教育、电化教育、远程教育等各种现代化的教育培训手段,拓展教育培训的广度和深度。
⒊技术技能提升
建立时代需要的职工教育管理体制和运行机制,形成职工培训、技术比赛、技能鉴定和资格认证等一条龙服务的工作格局。企业要建章立制,制定职工技能提高计划;评选“首席技师”和技术带头人。
工会要联合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门积极推进劳动预备制和职业资格证书制。改变目前职业资格鉴定权力过于集中的状况,赋予有条件的企业职业资格鉴定权。企业进行职业资格鉴定,要有工会参与和监督。
各级工会要依法建立健全职工教育管理体制、运行机制和各项规章制度,建立健全工会组织培养、提高职工技能素质的网络体系,将技能培训、优秀技能人才培
养、职工教育培训经费使用等内容纳入集体协商和集体合同,通过职代会、厂务公开、职工代表巡视等有效制度进行监督检查。
通过“技协”对职工进行多形式、多层面技术技能培训。
遏制师徒关系滑坡(见图2),发扬传统师徒关系,赋予时代内涵。
4.女职工职业发展
调查显示,绝大多数职工认为多数单位重视提高女职工素质,但也有1/3的职工认为“不重视”或“很不重视”。见图3。
进一步提高对实施女职工提升素质工程重要性的认识,努力创新工作思路、活动内容和形式,发挥工会女职工委员会的桥梁和纽带作用,将维护女职工合法权益与
提高女职工素质结合起来,大力开展“女技术能手”、“巾帼文明示范岗”、“先进女职工”等活动,促进女职工业务素质全面提高。
推广上海市总工会经验,向全体女职工提出“精一门、会两门、学三门”的要求,开办女职工周末学校。
5.农民工成长成才
实施农民工技能提升计划,组织农民工参加安全生产和职业技能培训,开设农民工生产技能竞赛专场,国家职业资格等级技能培训农民工的比例不低于50%。
全国总工会应与中国慈善总会、中国广播电视大学等单位共同开展新生代农民工成长成才教育活动,分层次、分阶段推进新生代农民工教育培训,鼓励新生代农民工参加学历教育。把农民工培训延申到乡镇及村。
保障农民工基本文化权益。工会要与政府有关部门协调,加快农民工共享城市公共文化设施步伐,在各城市建立“农民工假日影院”,开展“同在阳光下”为农民工送文化、送法律、送健康系列活动。
二、突破载体建设的重点难点
1.职工技术创新载体
充分运用网络教育、远程教育等各种现代化教育培训手段,优化职工素质教育方式,创新职工教育培训的形式和载体,为职工学习新技术提供多样化、个性化服务。组织职工进行技术对抗赛,选拔优秀技工。在职工中开展“五小成果”展示,提高职工参与科技创新的积极性和创造性。
把职工技协打造成职工技术创新实践的有效载体。工会要加强对技协工作的领导,支持技协按章程独立自主、创造性地开展工作。
胜利油田每年组织职工进行技术对抗赛,对取得优异成绩的选手在考评技师、高级技师时加分1 。鹤岗新兴矿公司制定了478条“必做”、235条“必禁”, 开展员工“必知必会必做必禁”教育培训,开展有奖问答23场,效果显著。
2.职工文化建设载体
过去工会系统也使用过职工文化的概念,但那往往和更多的是指“文艺”意义上的文化,不是指广义的文化,这可以从以下几点看出来:第一,往往和“节假
日”、“文体活动”联系在一起,如中华全国总工会发出《关于在节假日期间广泛开展职工文化体育活动、丰富职工精神文化生活的通知》。第二,往往加上“群
众”二字,强调基层性甚至自发性,如“职工群众文化”的提法。第三,往往以“工人文化宫”等为载体,如中华全国总工会《关于推进地方工人文化宫俱乐部改革
与发展的意见》(2005年11月25日)。第四,时至今日,全国企业事业单位基本上没有搞过与企业文化相并列的职工文化建设。第五,时至今日,许多人一
直认为企业文化包含职工文化,职工文化不是一种单独存在的文化。
科学的与企业文化并列的职工文化的理念由辽宁省于2007年首次提出。2007年9月,辽宁《当代工人》杂志社举办了“中国当代工人文化研讨会”,会
上本课题组组长提出如下观点:广义的、与企业文化并列的工人(职工)文化在国内外是一种全新的理念;企业文化是企业管理者的分内之事,工会系统可以和应该
协助企业搞好企业文化建设,但是不能忘记或忽视自己的分内之事、自己的“正章”-职工文化建设;只重视企业文化、忽视职工文化是极不公平的3
,各级党和政府应该把职工文化和企业文化放在同等重要的位置,开拓职工文化建设新领域。2008年4月,本课题组组长等3人共同撰写的论文《当代中国工人
文化研究》在《中国工运》杂志发表。
2009年3月,国内外第一个专门研究和促进职工文化建设的社会团体-辽宁省职工文化建设促进会经批准成立,由辽宁省总工会有关领导担任会长和名誉会长。
职工文化是单独存在的一种文化,与企业文化既有联系又有区别。职工文化与企业文化的区别在于:第一,职工文化是为大多数员工所共同遵循的基本信念、价值
标准和行为规范。企业文化是企业组织在长期的实践活动中所形成的并且为组织成员普遍认可和遵循的具有本组织特色的价值观念、团体意识、工作作风、行为规范
和思维方式的总和。第二,职工文化代表职工群体利益,企业文化代表企业整体利益。第三,企业文化和职工文化在一定范围内和一定意义上有重叠,
但企业文化不能全部涵盖、更不能代替职工文化。第四,企业文化强调特殊性-各个企业的文化都不一样,职工文化强调普遍性和整体性。第五,机关事业单位也有
职工文化,但不能说是“企业文化”。
建设先进的职工文化意义十分重大。第一,是满足职工日益增长的文化需求、维护职工精神文化权益的需要。
第二,是与企业文化共同发展、协同动作、构建和谐企业、实现“劳资双赢”的需要。第三,是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武装广大职工,推动社会主义文化大发展大
繁荣的需要。
文化是职工素质的精髓,提高职工文化水平是提升职工素质的根本。
要构建“四位一体”( 市工人文化宫、县(区)工人文化馆、企业职工书屋和社区文化活动中心)的职工文化阵地。改变文化宫(馆)闲置或出租状态。开辟职工电子书屋,创建职工文化网站。
建立职工文化日、文化月、文化节”,打造职工文化品牌。调查显示,77%的职工赞同建立“职工文化日”、“职工文化月”、“职工文化节”活动载体,76%的职工赞同评选职工文化建设先进职工、先进集体。
将传统文化、外来文化和职工文化有机结合,博采众长,发展多元职工文化。
与企业文化协同动作,共同发挥作用,实现企业与职工双赢。
三、突破保障机制的重点难点
1.组织领导机制
建立和完善党委统一领导、行政重视支持、工会组织实施、各方参与配合的职工素质建设工作格局。推广上海市经验,由九部委党政部门组成职工素质工程联席会议,统筹协调职工素质建设工作。联席会议常设机构设在工会,各级工会主要领导为领导小组组长。
江苏省最近调整充实文化强省建设目标,新增“文化凝聚和引领力强”作为“三强”目标第一强。
在企业内部,要建立工会、人力资源、教育和宣传四方联席会议制度,共同管理和推进职工素质工程建设。
2.科学引领机制
素质教育科学性强,必须坚持科学引领。北京市和广州市实施素质教育工程科学论证制度,形成可行性论证报告,制定实施策划书等一系列运作模式和工作机制。
西南铝业公司熔铸厂对12个岗位拟定了《岗位标准化作业指导书》,全面推进标准化作业。
3.考核激励机制
制定和实施优秀技能人才奖励办法。
完善技师和高级技师工资指导标准,建立和完善有利于技能人才培养、使用的政策措施和激励机制。
企业要深度实施职工素质教育工程,将素质教育纳入人力资源管理,将职工参加素质教育工程培训与首席职工评聘、职工岗位竞聘挂钩。
胜利油田增设高技能岗位, 分别针对高级技师、技师、高级工等操作工人设置了主任技师、责任技师、操作能手等岗位,提高技术工人待遇,激发了职工学习积极性。
4.经费保障机制
按照有关法规和政策规定,解决推进职工素质提升工程中的经费问题。企业要按照国家规定,足额提取、税前列支相当于工资总额1.5%―2.5%的职工教育
经费,并将其中60%用于一线职工教育和培训。为了确保企业按时足额提取,企业应将此项列为厂务、政务公开的内容定期公示,接受职工代表的咨询和全体职工
的监督,并列入集体协商和集体合同的内容。
逐步改变目前财政就业资金用于“输血”性即保生活支出比重过大、用于“造血”性即提高素质支出比重过低的状况。提高社会培训经费补贴比例,允许在岗职工参加社会培训。
5.宣传教育机制
充分利用各种媒体资源,对职工素质提升进行舆论宣传,形成良好氛围。各级工会组织要协助党政做好宣传教育工作。
教育职工克服浮燥心理和过高价值取向,避免“跳蚤式”择业, 注重自身素质提升。
南风窗记者 张立勤 发自沈阳
一个关于现代都市穷人的悲惨故事曾经在大江南北广为流传:一个普通的工人家庭,过了很多年平淡和珍贵的日子。1994年前后,夫妻先后遭遇下岗。妻子耐不住清贫的日子和没有亮色的未来,跟着一个有钱男人走了,留下一双儿女尚未成人。失意的男人在激烈的就业市场屡屡碰壁后,精神越发脆弱,生存的艰难压迫得他抬不起头来。
偏偏不谙世事的孩子嘴馋邻居家的肉香,缠着爸爸要吃肉。男人掏出家中仅剩的5块钱,咬牙买下了一斤猪肉。当久违的肉香让孩子们欢呼雀跃时,绝望的父亲在里面撒下了耗子药……
下岗、失业,这些伴随城市经济体制改革而来的特有现象,如骤然降临的寒流,突袭城市最庞大的平民阶层。贫困,象一只猝不及防的黑手,撕裂了涂抹在城市表层的繁荣。
在沈阳,这座曾经是中国最大最辉煌的工业城市,就流传着类似的民间文本。它是如此尖锐、鲜明地切入这座城市繁荣下的内核,让人直视其无法躲闪的现实。城市贫困,这个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的命题,这个关乎一个群体命运和生存出路的命题,让我在洞察一座城市历史性的转型阵痛之余,对于那些沦为弱势的底层人群怀有强烈的人文忧思:他们现在怎样生存?他们又将怎样生存?
工人村:颓败的城中之城
到过沈阳的人会经常感觉自己生活在一座由两张皮硬堆在一起的城市。在市中心的和平和沈河区,林立着所有的高档住宅、豪华酒店和购物中心,在这里看见奔驰、宝马的机会要比在北京长安街上多得多。而在大厂云集的铁西区,你很难找到一座五层以上的象样饭店,出租车也懒得光顾这儿——因为拉不上活儿。沈阳70万下岗职工的大部分就居住在这个39平方公里、75万人口的传统重工业区。
工人村是铁西最大的住宅小区,聚居着一家几代的产业工人。老人们至今回忆起50年代的工人村,总也掩不住难抑的豪情。今天天安门城楼上巨大的共和国国徽还记载着铁西人昔日的荣光;那时,158栋典型的苏式三层居民楼,在全国率先引领了“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现代住宅潮流。然而今天,宽阔的工业区已变得沉寂,这儿早成了有名的“亏损一条街”。该市统计部门提供的资料表明,沈阳现有工业企业数1188家,其中有501家属亏损企业;国有控股工业企业数590家,其中超过一半面临亏损的命运。而这些国有大中型企业中,80%以上集中在铁西工业区。
“厂子都黄了,全叫贪官给整的!”在工人村里,人们守着年久失修的老房子纷纷向我诉说。那些房子在日新月异的城市建设中日显破败,宛若风烛残年的老人。厂子不行了,房屋、管道维修和取暖费一时成了问题。“没人管我们了。”人们感到惶恐、无助、失重。
黄昏的劳动公园。老人们向我谈起瘫痪的公用服务系统,从今年开始暖气开始分户,不交暖气费的不送气,按每平米19元计算,每家每年至少要交800到1000多元暖气费。刘大爷一家为了省掉这份开支,去年冬天硬是生生地挨了冻。“屋外零下4度,屋里是零下3度。”
凋敝,大面积的国企凋敝,使得偌大的工业区几成了一座空城;与此同时,在居民区,大批下岗失业人员,还有众多名曰“放长假”实际却被永远抛离岗位的人们,越来越多地奔波、游荡在工人村的角角落落。到处可见攒动的人头,在菜场、街边、公园和夜市,人们已经淡忘工作日和双休日的界限——“工人村”彻底成了“度假村”。
在工人村整齐的大道两旁,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小摊:卖菜的、卖水果、日用品的,永远用饥渴、殷勤的表情招徕着稀落的光顾者。类似的小本买卖勉强维持一个下岗工人家庭一个月的生活费,这种脆弱的家庭经济支撑体系往往不堪一击。专家们指出:目前在城市中,大多数除工资以外没有其他额外收入的家庭只能维持低标准的生活水平,他们经受不起任何社会经济风险,一旦遭遇风险,马上跌到贫困线以下。国际上常用“贫困边缘(Near Poor)”一词来描述这种状况。而工人村的家庭早就习惯了没有固定工资的生活,有的10年前就失去了领工资的机会,在辗转变更的短工中换取基本生活费。
贫病,铁西的忧郁
“铁西这地方,贼穷!”51岁的王亚君扯着嗓子,涨红着脸说。她患有严重的甲亢,拖了好几年不治,因为没有钱。
“治一次得花4000块,妈呀,上哪弄这么多钱?”她一说话就激动,将脖子上突起的肿物指给我看,“医生说过,弄不好会发生癌变,管它呢,活一天算一天,死了拉倒……”
她对自己的病有种听天由命的坦然。
儿子的死是王亚君生命中最大的一个恸。四年前,21岁的大儿子患上了白血病,使原本经济拮据的家庭雪上加霜。那时,她和丈夫的单位都苟延残喘地开不出工资,职工的医药费自然是朝不保夕。她只好向街道办求助,最后大伙儿献爱心,好不容易凑了500元,可儿子输一次血就要600元。
两年后,儿子病逝。留下了10多万元的外债。
“那时儿子没了,钱也没了,活着干啥?心想干脆跟他去了……”王亚君满眼是泪。
正午的阳光照着她的自行车摊。她从早晨7点摆到现在都没有开张。自行车是一位好心的老板赊给她卖的,卖完了再返还货款。一个月挣个三、四百元算是万幸。老伴身体不好,靠200元退休金过活。
有人来看车了。王亚君圾拉着拖鞋,迎上前去。那双拖鞋花了3块5毛钱,“可以管一夏天呢。”她伸出脚,这是她夏天唯一的一双鞋。好几年她没买过新衣服,身上肥大的衣服是条件稍好的邻居给的。现在她最大的愿望是给小儿子娶上媳妇。
邻摊的老姐们给她送来一块西瓜,看颜色还没熟透。她很稀罕似地拿在手里,先是小心地咬了几小口,接着就大口大口同时又很仔细地将瓜瓤扫荡干净。她太渴了,下午2点半,还没吃午饭。“这瓜真甜呢。”她咂着嘴。
“香瓜、西瓜2毛钱1斤,说便宜真便宜,舍得买吗?谁不爱吃、爱穿呢,有那条件吗?要是有钱,谁还愿意穿别人的?人一穷,哎——”她的叹息和唠叨在午后的日光里游丝一样飘浮,空气里莫名地浸染了一袭落寞和悲凉。
“想得开是天堂,想不开是地狱。”王亚君从沈阳经济电台《清风夜话》节目里听到了这句话,靠它度过了最艰难的日子,她说今后也要多想想这句话,活下去就是胜利。这让我想到在沈阳,至少在目前,贫穷的下岗职工还在忍耐。这个在变革潮流中的利益受损集团,象石头一样,沉默而坚韧地活着。
46岁的卢凌敏看上去身量只有十二、三岁孩子那么高,5岁时得胸椎软骨病时落下的。他以前是沈阳铝材厂的机械维修工,97年病退下岗后,单位特殊照顾他每月237元的生活费。媳妇患有严重的肺气肿,常年吃药,无工作。两个孩子正在念书,按政策可以减免学杂费,但平时学校要求交纳的其他费用,他一样也不能拉。“穷是穷了点,但砸锅卖铁也要供孩子念书。”卢凌敏态度很坚决。
从1998年4月开始,卢家享受特困待遇,每月可拿到131元保证金。他坦言,98年以前一个月工资半个月就花没了,吃了上顿愁下顿。现在有了保证金,每月的生活好歹有保障。每天他在菜场摆电池卖,从早晨6点候到晚上12点,一个月下来也能挣个三、四百元。平时肉类很少吃,每月生活费支出两、三百元。
“老不吃肉也不行哪,孩子要补营养。去年家里养了10只小鸡,上次被人打死了一只。就给孩子熬了汤,看他们吃得那个香……”他脸上闪出慈爱、怜惜和愧疚的复杂表情。
清贫的日子并不可怕,但媳妇的医药费几欲将这个刚强的汉子压垮。“她那个病,一直没断根,上次住院就花了800元。现在又查出肚子里有瘤,成天吃药,打一次点滴就花200元,没法子,向亲戚朋友借了1000元,动手术?想都不敢想,最少也得5000元。我是真愁!逼急了,我对媳妇说,不行的话,我去死!”
我站在卢家那间不足15平米的小屋里。晦暗、拥挤是那个栖息四个人的空间留给我最深刻的印象。孩子大了,屋子更显仄逼,用木板支起的阁楼成了他们夫妻俩的卧床。一台坏的、没钱修理的黑白电视机是屋里唯一能够见证时代的现代家用电器。
残破的天花板上吊着一支日光灯和一盏15瓦灯泡。通常日光灯不开,只开小灯,为了省电。昏黄的灯光下,几本小学生用书散乱地卧在炕沿上。孩子是这个家庭可以仰望未来星空的唯一亮光。
贫、病,是我在铁西采访时听到的高频语汇。下岗后只能自费看病,自己交纳医疗保险。但调查中发现,几乎95%的下岗职工家庭没法按时交纳医疗保险。当我向许多人提到这个词时,引来的是一阵苦笑:“日子能维持就不错了,哪有钱交?将来能咋办?!死了拉倒。”高昂的医疗费和窘迫的经济条件使人们谈病色变。在无大病情况下,这些家庭的年药费支出在100元左右,最多不超过200元,生病后在药店买点最便宜的药,不会去医院,因为怕挨“宰”。孩子有病才去买药或去医院,大人往往能抗就抗。一些家庭有重病人,住一次院就会花掉几千元的全部积蓄,年平均300元的医药费就足以将一个下岗工人家庭击垮。
社会学家曾用国际上通行的“生活形态法”来考察中国城市贫困家庭的生活方式和消费行为,结果表明,现阶段城市贫困家庭基本上是在为糊口果腹而奔忙,当然还不至于忍饥挨饿,但也不能吃得很饱,至于吃得好、讲营养就更谈不上了。其他方面的开销则是非常之紧张,一角一分地抠,只要能不花钱就不花钱。铁西作为下岗失业问题的重灾之重,大部分家庭的生活费用在500元左右,有的只能保持在200到300元。接受调查的80%以上家庭反映,平时很少吃肉,每月能吃两次肉就不错了,蔬菜买最便宜的大白菜、萝卜、土豆等。女人们对于从前上班时周末逛街买新衣的记忆感到陌生而渺远,因为多年不添新衣已经习以为常,很多衣服来自亲朋好友的接济。
75%以上的贫困户都因为怕送礼与亲友很少来往,过年过节也不走动;全家人也极少花钱去娱乐场所。“干活干活,干着才能活着”,抬头找活埋头干活成了人们生活的最大要义,打零工是很多人的再就业方式,没有节假日、休息日,身心的劳累和生活空间的窘迫使这个群体对于未来产生难以把握的无力感。“我们这种人,就像是社会要淘汰的人,活着没盼头,把孩子养大了事。”一位下岗后好不容易找到清洁活儿的40多岁女工这样对我说。她从早晨5点干到晚上5点的报酬是每月200元,家里有一位患脑血管堵塞的丈夫,和一个上初中的儿子。灯光下,她憔悴的脸上挂着几分宿命的苦笑。
社保,脆弱的支撑
都说铁西有“三多”:下岗的多,残疾人多,老年人多。目前,全市进入再就业服务中心的下岗人员约有14万人,还有大批“待岗”或“放长假”的职工,他们来自大量停产、半停产企业,其境遇与下岗工人并无二致。据估计,这批人是进了中心的下岗职工的数倍以上。
李玉良开出租车前是沈阳轧钢总厂连续多年的先进工作者、劳模,经历过下乡、下放的他在不惑之年又遭遇下岗。5年前的春节,单位放假,这一放就是五年。从此没有任何说法。“劳保什么的,啥也没有,你说冤不冤?”李师傅给别人开出租,每月挣个千把块。但心里总是不踏实。危机感如影随形地纠缠着他。
沈阳市再就业服务中心对下岗职工的托管期限为2年,基本生活费发放第一年为192元,第二年为156元,2年期满即解除劳动关系。对于两年后失去国家职工身份,和随之而来的社会保障的缺乏,许多下岗职工普遍怀有恐惧心理,甚至拒领下岗证。但即使是进入了再就业中心,基本生活费也难以做到按时足额发放。调查中发现,经费缺口太大成为沈阳在保障下岗职工基本生活和再就业工作中的最大难点。按政策规定的“三三制”经费筹措原则,企业是最薄弱环节,下岗职工集中的企业大多处于停产、半停产状态,资金早就捉襟见肘。
城市居民最低生活保障金是维持城市贫困家庭基本生活的最后一道“安全网”。1998年4月,沈阳市居民的低保标准为月人均150元,现在已提高到205元。今年沈阳加快推进最低生活保障制度建设,保障人数由去年底的3.9万人提高到15.6万人。但就我走访的工人村来说,现有居民2万多人,其中能拿到特困证的不足百人。实际覆盖范围有限是低保存在的最大问题。另外,传统救济思想仍很强大,造成事实上有不少失业和下岗人员,以及大批的“待岗”、“放长假”的企业职工的基本生活权利受到了不应有的漠视,因为这些并没有收入或收入很少的群体在政策实施中被“视同为”已经领取了最低工资或下岗职工基本生活费。
尽管官方公布该市城镇职工养老保险、失业保险覆盖率分别达到100%和98%,但几天来深入铁西的采访让人对其状况无法乐观。至今,沈阳人对两年前发生的大规模堵马路事件还记忆犹新。这些花白头发的老人,在“保命钱”屡屡拖欠和没有着落的情况下,终于走上了街头,打出了标语“青春献给党,老了没人养;本想靠儿女,儿女全下岗;上访没有用,只好堵马路。”引来了无数围观者。尽管近年来市政府采取养老金借款办法使得拖欠退休金的状况有所改善,但从长远来看,还是难以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据介绍,沈阳养老保险费的收缴一直很不理想,主要是保源问题。突出矛盾是离退休人员越来越多,在职职工不断减少,企业效益未见起色,如此陷入恶性循环。经有关部门测算,仅1999年该市在养老保险资金的缺口就达13.7亿元!
在铁西,我不止一次地听说过类似的故事:一老太太偷吃咸鸭蛋,被年轻的店主追打。她跪下来哭诉:我是没法子呀,儿子下岗,老头子好几月没拿到退休金了……今天,坐在劳动公园里,面对马恒章、王凤恩这些整整鼓舞了一代产业工人成长的五十年代劳模塑像,工人村的老人们追忆着曾经火红的青春,强烈的失落感油然而生。我想起在他们中流传的一首民谣:“三十撒欢,四十接班,五十打蔫,六十收摊,七十冒烟”,无法不感到忧虑和沉重。
在沈阳采访期间,正是辽宁省启动完善城镇社会保障体系试点工作展开之际,这是中国构建新型的世界最大社会保障网的开端,有着非同寻常的政治和社会意义——因为辽宁的今天,就是中国其他省市的明天。试点中最核心的两项内容,也是这次试点的重点和难点所在,是做实基本养老保险个人账户和国有企业下岗职工基本生活保障向失业保险并轨。
对于沈阳70万下岗工人和60万离退休职工来说,这或许是个不同寻常的福音?
失业,沈阳的伤口
我没有想到会在鲁迅儿童公园门口碰到李素萍。那儿是外来民工劳务市场,从远处一望黑压压的约有百八十人。据说每天都是如此。这些在炎夏的烈日下蹲着坐着、光着膀子走来走去的外来民工,张着觅食的眼睛,期待着明天的饭碗。他们大都来自周边和辽东农村,当耕耘土地的收获不过是永远坚硬的债务时,他们来到了城里。这是个黑市。当局曾很下力气地清理、取缔过几次,结果事过不久就会卷土重来。它就好比这个城市无法消弥的苍疤,在光彩繁华之后隐隐作痛。
李素萍就站在这一群人中间,坦然自若。她来这里候了两天,没有满意的结果。她微胖的体态和站立的姿势很容易让人以为她是来招工的。一些胸前挂着“厨师”、“泥瓦工”纸牌的人在她周围晃来晃去,知道底细后就失望而去。
她已经有两年没活儿干了,在家干呆着。下岗前她和丈夫都是沈阳轧辊厂职工,她做党务工作,丈夫在车队,年年先进工作者。四年前双双下岗,丈夫在外打零工,儿子在读大专。她说这个市场的好处就是供求见面,谈好了就成,不行就撒手。下岗后她也做过酒店管理,后来身体不好辞了。现在出来年纪又大了,45岁,谁还要呢?
她住的还是单位的福利房,最近有新政策要求住房货币化。她家的居住面积只要12平米,但要交6000元。节衣缩食的她犯了愁,于是就到了这儿。你看你看,这身衣服还是好多年前的。她拎起衣角给我看,脸上有些局促和拭不去的落寞。
“大姐,你招人不?”“只要给钱,啥都干。”那些人围住我,象看到了希望的火种。我凝视着这些渴望的眼睛暗想,李素萍们真的开始将自己置于就业市场的大舞台,抹去从前不肯轻易卸下的面子。在贫困面前,她们无法后退,别无选择。
一份当地政府报告显示,到2000年底,全市累计下岗职工达到65万人,其中国有企业39万人;年末城镇登记失业人员6.5万人,登记失业率为2.45%。截止到同年末,全市失业下岗人员中已有45万人实现了再就业,安置就业率为70%。但在这些乐观的数字背后,我看到的是失业给家庭带来的致命打击和寻找安全饭碗的艰难。在接受采访的下岗失业人员中,重新找到较稳定工作的很少,最多的是打零工,10-20%能找到半年时间左右、且能开工资的工作,20-30%的做小生意。人们对在在私企找工作心存疑虑,因为一是要扣押金,二是经常不给工资。对于下岗后当老板迅速脱贫致富的幸运者,许多人报之一笑,认为那是只有亲戚在政府任职的人能办得到。
40岁的王小兰下岗后靠卖汽水度日,5毛钱1瓶。低物价低消费已经成了铁西特有的经济生活现象。她愁家里每天开支、孩子的学费,更愁的是丈夫找不到工作。“去年单位给了1万多块钱一次性买断后,他就在家歇着。40岁男人,体力还挺好,干啥呢?这不,成天就这么游荡,再下去人就要废了。”
走在工人村的大街小巷,随处可见三五成群闲着唠嗑的人们,街边、公园里麻将、扑克擂台摆了一桌又一桌,除了一部分老年人,相当多的是些三、四十岁的中年人。这些无所事事的游荡者似乎淡忘了生计的艰难,在麻将和叹息中打发惨淡的光阴。“找不到事做,能咋办?”他们空荡荡的眼神里竟有种安守贫困的屈服。
在庞大的下岗失业队伍中,35岁到45岁成为其中的主力,其中75%的人文化程度仅在初中及初中以下、劳动技能单一,因而成为再就业中的难点。尽管近年来沈阳市在加强就业技能培训上很下了些力气,从1998年起市政府每年出资2000万元,用于失业下岗人员再就业培训工作,但不可忽视的是,得过且过的惰性和传统的择业观念尚占领了相当一部分人的头脑。与此同时,蜂拥而至的外来务工者客观上造成了就业市场的白热化竞争。或许对于突遭强气流袭击的都市新贫一族而言,自救,不再仅仅代表着官方的一种政策性呼声,而更是一种触及观念内核和国民性的精神力量。
这个群体就这样自觉不自觉地行走在被挤压的生存空间中,沦为越来越边缘化的城市新贫民。
在沈阳采访的日子里,听到最多的是人们对于失业的忧虑和对腐败的诅咒。两极分化所造成的社会失范表明,这座城市正处于现代化蜕变的非常时期。有人说,以一个现代化主义者的眼光看,沈阳的蜕变是成功的,它成功地实现了从一个老工业基地到商贸中心城市的转型。颇具规模的批发市场已经成为沈阳经济发展的亮点,从这些垄断全国乃至全世界商品在东北的销售的批发市场里,也派生出一批沈阳最为典型的新富阶层。他们乘坐奔驰、宝马,在繁华的太原街、中街一掷千金。与此同时,尽管随着慕绥新时代的结束,沈阳已告别了不堪回首的劣政,但权力腐败的阴影仍笼罩着人们心绪难平的梦境。当他们看到看到在电视上风度翩翩的副市长昨天拉着下岗职工的手问寒问暖,今天飞到澳门一掷万金,民众强烈的被剥夺感油然而生。因为,就在这个城市的西南角,从前光荣的铁西正承受着蜕变的另一种阵痛,失业的伤口正在这座城市五分之一人的睡梦中发出悠长的叹息。
灰色女性的别样生存
我在沈阳的暮色中逡巡。
在太原街行色匆匆的人流中,奔走着一些形迹可疑的女人身影,她们过于大胆、开放的装扮和修饰过的蛊惑眼神成为这个城市夜晚最暧昧的表情。在繁华的商业街背后,有许多灯光稀冷的小巷,通向众多灯红酒绿的所在。她们是那儿的常客,被称为“小姐”。
“这哪里是小姐?!分明是大嫂嘛!”在东北饭店的舞厅门口,一位跃跃欲试的中年看客失望地嗤笑道。
她们确乎不再年轻,厚厚的脂粉也无法掩盖困顿生活带来的局促和怨怼。她们穿行在人们轻薄、嘲弄和同情的目光中,表情冷漠,内心挣扎。
候在舞厅门外的的士司机告诉我,这些“小姐”大都是本城的下岗女工。几年前这座城市夜生活的主角还是来自农村的妙龄少女,转眼间这些被汹涌的失业大潮抛到贫困边缘的女人们,开始走进晦暗的夜色,走进从前她们所不齿的生活里。
晚7点半。舞厅里的乐声开始响起,灯光也扑朔迷离起来。男人女人们仍在鱼贯而入,票价5元,许多女人出示的是月票。男人们嘻嘻哈哈,露出沉迷于声色的惯常嘴脸;女人们脸上挂着屈辱的风尘气,逢场作戏地穿梭在久久低回的音乐与光影中。
10块钱3支曲子,全沈阳都知道她们的价格。陪舞成了她们在匮乏的就业机会之外唯一的选择。然而,一位好心的的士司机劝说我不要单独走进这样的舞厅,“里边简直不能看!”他带着鄙夷同时又是沉重的叹息说,“没法子,现在工作太难找,她们总得活下去,何况还有孩子、丈夫!干这行不需什么本钱,钱还来得快!”
我怀着复杂的心绪注视着这些沉默、来去匆匆的女人们。她们戒备、逃避的眼神让我看到了在被贫困剥去贞节的同时她们迟迟不肯放弃的尊严。许多年前,她们曾是浩浩荡荡的产业大军中之一员,被传统的贤妻良母生活锻造成最具道德纯洁感的群体,在家里克勤克俭地过着寻常的平民日子。是社会、经济转型的旋涡将她们抛离从前的生活轨道,融入城市浑浑噩噩的生活。
沈阳市《当代工人》杂志曾刊登一名下岗工人的来信,这封信写道:”我和丈夫以前都是工人,现在他给一家商店打杂,每月挣300元钱,大女儿离婚后带着孩子回到我这儿,自己开了个小买卖也不景气,三女儿还在读幼师。这一大家子人,每月几百块钱,哪够吃的?多亏了二女儿,她漂亮,身边总围着男人,她不在家住,但总回来,带些钱,还有彩电、空调什么的,我这个当妈的,知道这些东西是哪来的,但我没法不收下,也没法让女儿不那么做。穷怕了,那点儿道德和自尊,能顶日子过、能顶钱花吗?”
伴随失业而来的家庭破裂在沈阳日趋增多,以至于有个顺口溜在民间流传甚广:“企业不开支,工人都放假,男的踏板爷,女的当破鞋”。据说一个男人只要保证有800元/月的收入,就有女人为他当情妇。当失去饭碗的男人们在酒精和麻将中寻求麻醉时,身体成为无助的女人们最后的生存资源。陪舞所得其实也只够维持孩子每天的早餐,在日趋严峻的生存夹缝里,许多人收拾起良家女子的脸面,把被岁月风蚀过的身体交给陌生的男人,成为名副其实的“底层女人”。她们每次30到50元,一些35到45岁之间的女性以此为职业,都有孩子,有的丈夫甚至也知情。
这个生活在半明半暗状态中的灰色群体到底有多大?当地官方对此保持缄默。我想起在南方,“东北小姐”一度成为城市里屡屡“扫黄”的主要对象。在大大小小的酒席餐桌上,关于下岗女工的种种黄段子,成为男人们酒足饭饱后的精神娱乐和必备的消费项目;而我所了解的是,这些惯常被指斥为“懒惰、梦想不劳而获的女人们”身后往往有一个分崩离析的家,在风雨飘摇的世界里支撑起后代的成长,成为她们行将崩溃的精神世界里唯一温暖的慰藉。
我怜惜她们,这些被凌辱和被损害的女人们!
望采纳O(∩_∩)O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