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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风杂志校园文

2023-12-07 07:48 来源:学术参考网 作者:未知

南风杂志校园文

流年 ----丛虫
10
她不知道黎敏的麻烦,直到她看到那个叫天宇的男生。她看见黎敏前所未有的慌乱,她笑着报复一句:也是你的劫数到了吗?
黎敏打断她:不不,别让我看见这个人。
可是太晚了,他径直地大步走过来,响亮地喊她的名字:黎敏。
很高大,优点威武的神气,明薇觉得,这个人和杜飞一样,都是天生能把牛仔裤穿得很好看的人,李由庚看起来,就多少显得文弱。
黎敏反应奇突,大叫一声,逃得比兔子还快。
他转身对明薇无奈地摊摊手:“瞧,她还是不肯见我。”
那种自来熟的口气叫明薇好笑:“你是?……”
他大笑起来,“忘了自我介绍啦,吴天宇,医大的,毕业已经一年了。”
停一停,加一句:“高中时,我比黎敏高一级,很……要好,后来,发生一些事,我过来念书,就失去联系了。”
几句话中,流露出无限多曲折故事,至少,从未见黎敏怕过某个人。
临走他们交换了电话,吴天宇一笔小楷,笔触刚劲流利,明薇连声称赞,他却苦笑摇头:“常用电脑,不会写字了。”
握一握明薇的手,“走了,跟黎敏说一声,就说:我终于找到她了。”
他目光温柔中有一点恍惚,不知道他是不是想起了当年的那个高中女孩。
晚上明薇呼了黎敏,她这一点习惯非常好,总是即时回呼。
电话那边是隐隐音乐声,黎敏的声音十分慵倦,听起来诱惑无限。
明薇忍不住笑:“喂,你这回才是春天来啦。”
黎敏呸呸连声:“拜托,没听说要对八百年前的风流账负责的,吴天宇大嘴巴,有没跟你讲初吻还是我教给他的。”
明薇笑得流眼泪:“天哪人家就这样白送上门给你糟蹋啊。那你们后来干嘛不联系了?”
“该我问你‘干嘛联系’才对,高中生人人都要考大学的,你当我真是情圣啊。”
明薇又佩服到五体投地:“啊黎敏真的你真的好清醒……”
“是啊那当然啦……另外,他,是个容易当真的人。明薇,你知道,这样的人,不适合我。”
语气从佻达急转直下成淡淡留恋,明薇此时方明白是什么情形。
不是不能爱,不是不会爱,不是不珍惜,是,不敢爱。
怕受伤,怕别人当真,也怕自己当真,所以干脆放手。
黎敏从来都不缺少做决定的勇气,明薇向来都很欣赏这一点。
但是这样做,对着别人,是不是有一点不公平呢?
明薇不知道,她不愿意批评自己的朋友。
吴天宇却就此成了学校常客,时间还很规律,总是晚饭后在女生楼下傻等,他不知道黎敏自从兼职生涯开始,就从来没在那个时间出现过。
见到明薇,就笑笑,她回以一笑,步履轻快地走过他的身边,拉住一个男生的手,嗔他:“你怎么来得这么早啊。”
他不知道,接着明薇就告诉李由庚:“那个男生,是黎敏的初恋情人呢。”
李由庚不说话,微笑,眼神狡黠,表情有点坏,把握着她的手紧了一紧。
明薇不明白,要想一想才知道,原来他是在说:“我呢,我是不是你初恋情人?”
“啊!你你你!”明薇跳起来打他。
李由庚笑着躲,一边分辨着:“我可什么都没说啊。”
明薇也不知道,背后远远地看着他们的吴天宇,惆怅地想起高中时光,自习课后偷偷的约会,那时的黎敏,穿着一条白色裙子,却全无淑女模样,不知道打了他多少拳,他从来都没还过手。
过马路,她把手放进他手里,那一刻的感觉,仿佛拥有了全世界。
小小的拳头打在身上,不是不疼,偏偏有甜蜜相随,一直一直,不能忘记。
明薇实在觉得不忍,私下求黎敏见他一面,黎敏苦笑:“这样的人,我躲都躲不过呢。”
“我看他对你也算是情深一往嘛。”
“拜托,现在这个时候,我要专情干嘛?”
黎敏掏出一支烟来点燃,吸一口,喷出烟圈,姿势美妙。
“我的现在,就只想好好做一点小事业,将来有我安身立命之处,等我嫁人时,只希望老公专情即可,其他别的什么人,对我多好,我也是不希罕。”
一早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斩钉截铁,那么遇到的风景再好,也不肯稍做停留。
是的,是有这样的女子。明薇不是,但黎敏是。
雨天,那种来无影去无踪的雷阵雨,吴天宇远远地避在宿舍对面的门洞里,看上去无限凄惶。
黎敏电话过来找明薇,问作业的事情,明薇说:“早给你做好交上去啦……喂,那个傻小子在对面门洞里等你呢。”
那边沉默。
“几个宿舍的人都在说,要是为自己,怕早就跟他私奔了。”
仍是沉默。
半晌,才听见“咯”地一声,挂掉了。
明薇叹口气,自己也算够努力了,但是谁能左右黎敏,何况是谈恋爱这桩拿手好戏。她能做的,不过是提多一把伞,下楼去打发那位文艺片男主角。
外面的雨真是很大,击在地上,涟漪不断。明薇穿着球鞋,不怕泥水,勇往直前。
走近了,才发现多的一位,一身白衣,白鞋子组有7厘米高,不是黎敏是谁,雨天也不忘白衣飘飘扮小龙女。
明薇站在原地,走开不是,不走也不是。
“天宇,够了吧,你走吧。”
“但是,你说过爱我。”他凝视她,目光苍凉。
想伸手拉她的手,又不敢,的的确确,眼前这个明丽的时尚女子,不再是当年的高中小女生。
她转过头,望向外面的雨天,“那时,我们太小,不懂爱情。你不能要求一个人在这么多的时间里都毫无改变。”
她的声音温柔平静,又有说不出的感触在其中。“我们长大了,你明白吗?那些日子,都过去了。”黎敏点起一支烟,刻意地吸一口,“你看,我跟过去,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那一瞬间,他的坚强轰然倒塌。所有的信心,所有的期待,所有的爱,都承受不住这一句话的分量。不,她没有辜负他,是时间辜负了他们。
战无不胜的时间,坚不可摧。
他忽然明白,《大话西游》中的至尊宝,为什么要一次次地狂奔回从来,那么好笑的镜头,其实无比凄凉。
因为不甘心。
不甘心就这样输在时间面前,所以要拼命地跑,去拯救爱情,去改变结果。
他高考前的晚上,他们互相献出初吻。笨拙的,害羞的,牙齿碰到了牙齿。
那时她问他:“你会不会娶我?”
他说:“会。”
一句承诺,他记到现在。中间无数变故分离,没有音信,他从来没有怀疑过,总觉得一转身,就可以看到她,看到她的微笑和娇嗔。
真的看到她的时候,她说:“我们回不去了。”
在医院看惯生离死别,到自己的时候,才明白是怎样的心痛如割。
一丝笑容浮上他的嘴角,“我知道了。我……只是很遗憾。”
他走到雨里去,深一脚浅一脚,根本不看地上的坑坑洼洼。
明薇不顾一切地追上去,用伞覆盖住他,把另一把伞递给他。
他摆摆手,拒绝。“谢谢你……好好做她的朋友。”
黎敏看着他的背影在视线中消失,雨天的关系,景物模糊。
咦,不对不对,她自嘲地擦擦眼睛。
修炼千年还是功亏一篑,到底还是忍不住流下眼泪。告别那个纯情年代中的男孩,才能真正长大,天宇,注定我不是一个要被过往束缚的女子,记忆不能取代现在。
这个,和初吻一样,要我主动教给你,你才明白。
11
这一年里也许只有杜飞考上研究生算意料之中的大事,他们又集合起来吃了顿饭,黎敏是半路进来的,菜没吃多少,只顾着听手机。
杜飞的室友感慨地说:“这世界上,就是做美女最好,连找工作,都优先录用。”
黎敏冷笑一声:“好?被人言三语四,摸手摸脚时你又看不见。”
预期沧桑。
她已放弃牛仔裤,一例是长裙短裙,式样含蓄,颜色收敛,上面配短上衣或者中长大衣,一双小靴子嘟嘟地敲着地板,偶尔上一次课,吸收全体目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成年学生,女明星微服私访什么的。
明薇看她给杂志做最新的封面,脸如淡金,头发光溜溜贴在头皮上,目光冷漠空洞,张扬病态美。忍不住对李由庚发牢骚:“你看啊,我觉得她好陌生,真是的。”
李由庚不多话,更是从未批评她的朋友,这一回却说了句,“光是做广告,只怕赚不到那么多。”
明薇心里一惊,尤自嘴硬,“谁说的,她的作品多着呢,好多人排队找她拍。黎敏就是上照么。”没有底气地争辩。
李由庚爱怜地看着她,如看一个天真的孩子。她被他看得脸红,偶依到他肩上,他揽过她,轻轻摇晃,那一刻她竟以为是天荒地老。
黎敏开始频繁地彻夜不归,明薇一连一周没有看到她,也没有电话,心惊胆战。
杜飞安慰地说:“别担心,黎敏是懂得照顾自己的。”
李由庚也说,“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担忧也是无用。”
明薇抱怨每个人似乎都能看出她的心事,而黎敏偏偏不知。
杜飞心里想说,惟有爱你至深,才会关注到你的一举一动,才会对你的心事洞若观火,明薇,你是多么单纯又多么复杂的女孩子,爱你,是个挑战。
图书馆里,他静静地看着她读书的样子,惨白的灯光映在她的脸上,皮肤近乎透明。
明薇怎么会知道,她眼中李由庚已是全世界,爱情,甜蜜如梦境,她就是误闯仙境的爱丽丝。
只是偶尔也会有疑问:这样的爱情,会是永远么?
偶尔翻回从前的日记,看自己在“永远”的下面画下的重重横线,觉得好笑,又无比惆怅。去年夹进去的玫瑰花瓣,早已干枯如蜡,不复芬芳鲜润。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
半夜里,明薇似睡非睡地听着音乐台,一只手伸上来拍拍她,她一惊坐起,黎敏的眼睛,猫一样在黑暗里闪闪发光。
她迅速下床,睡衣外面又披件外套,悄没声地跟着黎敏走出去。
空荡荡的走廊里寂静无声,她们走到更僻静的楼梯转角。黎敏倚在楼梯上,十指交叉放在胸前,头发染成金色的千丝万缕,脸上没有粉妆,皮肤细洁,眼神清亮。
语气是淡淡的:“我怀孕了。”
明薇只觉得脑子里轰地一声,两脚发软,死命抓住楼梯扶手。
半晌才定下神。
“你……阿黎你是怎么搞的……怎么这么不小心……你在外面都做什么……你……这孩子,是谁的?”
黎敏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明薇宝宝,跟你说,你也不懂。”
明薇气得手足冰冷,眼睛里泪水转来转去。
黎敏拉住她的手,拍拍,“好了,好了,不是什么大事。”
明薇抽噎着说,“可是,外面打工的不知道有多少,为什么你这样……这样倒霉?”
黎敏呵呵地笑起来,“是是,我倒霉,我缺乏常识所至,但是他们打工,赚的没有我多。”
明薇想起李由庚的话,呐呐地问:“广告,真的很赚钱么?”
黎敏怎么会不知道她的潜台词,顿时作个夸张的吃惊状,“广告,谁说我做广告?我是和平饭店里的头牌阿姑,赶明还升职做妈眯呢。”
明薇啼笑皆非。
黎敏叹口气,“小姐,说了你不懂,看着农村孩子不上课,穿金戴银涂脂抹粉,就一定是出去卖笑卖大腿的,大学生的皮肉生涯——你当是写小说么?那些天杀的照片,我有过连拍一天一夜的记录,眼睛都被灯照坏,固定有四家杂志若干报纸要我照片,看老板脸色,看摄影师脸色……他妈的,说这些给你,真是对牛弹琴!”
明薇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目光在责问,既是如此,孩子是怎么回事?
黎敏举手投降,“好了好了,李由庚算把你教聪明了,就是工作再忙,总得容我恋爱几次吧?”她凑近明薇的脸,“我好色,你是知道的。”
明薇终于笑出来。虽然她很清楚,就是黎敏再能干,也买不到那么多的名牌衣服和首饰,样样东西都有价钱。她左手一只腕表,有一条街的路牌和灯箱广告,式样普通,价钱却是几万块,够付一栋楼的首期。
就算是恋爱中的战利品,黎敏到底不肯吃亏,按她处世的原则,对方也不会吃亏。
如此透支青春,得到什么,失去什么,明薇是不能了解。而看黎敏的样子,也并不折堕。
一前一后走回寝室,明薇没有再说一句话,黎敏悄悄地说:“明薇,你长大了。”
12
医院比想像中更为阴森恐怖,她们特意选的是城市的另一端。
黎敏紧紧抓住她的手,手心里汗津津。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终究也有害怕的时候。
明薇了解,替她心酸,替她不值。再老练世故,又怎么样呢?名表钻石,不能分担一丝一毫。如果是恋爱,果然是爱了吗?是怎样的爱,绝情如此,不闻不问,叫她独自挣扎。
先是做检查,开了单子出来,发得几粒药片,要按时服用。
回来的车里,两个人都沉默。黎敏把头靠在明薇的肩上,脸色灰败。
没有回宿舍,在学校附近的宾馆订了一个房间,黎敏身上竟没有足够的现金,明薇跑回去拿了折子取钱,帮她补足,又买了一大包卫生用品,红枣阿胶什么的见了就买,提得两手酸痛地带回来。
黎敏躺在床上,看着明薇一样样把东西拿出来,排在她身边,越排越多,把她包围,禁不住笑,笑着笑着,泪水流了下来。
明薇把一盒纸巾递给她,她抱紧那盒子,盒子又太小,手臂交叉着痉挛,抱住了身体,颤抖的身体,定格成一个无助的姿势。
三天里,明薇寸步不离,对所有人都说是要跟黎敏结伴出去旅游。
李由庚了然地点点头,“去吧。”
明薇忽然不放心,问他:“你等我回来吧。”
“傻,我当然等你。”
她纵身如怀,把脸埋在他胸前,很久。
吃了药以后,反应激烈,呕吐不止,一口东西也不吃。明薇手忙脚乱,根本不知如何应付,反是黎敏安慰她,“没事,没事,一会儿就好。”
到最后的时候,明薇感同身受,在外面坐立不安。
似乎听到有人叫她名字,不可能,这种地方怎么可能会有人叫自己。
高个子,白大褂,白帽子,哪里来的男医生?
吴天宇摘下口罩,冲着她微笑。
明薇直如见鬼,脸色一时惨白。
忘了他是正牌医大毕业,这家本市最好的医院,可不就是他的地盘。
最怕碰到熟人,偏偏碰到恶劣,而且还是最意想不到的那一个。
看到明薇在的地方,他便明白是来做什么的。再看她的脸色,猜也猜得出是在等谁。
他一声不出,接过明薇手里所有的取药单子,打一个转,抱了一抱的中药西药出来,又掏支笔,细细写名用法计量。
“适当走动,注意保暖,不吃生冷……”他详尽交代注意事项,明薇呆在当地,脸红都忘了。
他看看表,“时间差不多了,你去接她吧,千万记得叫她吃药,别告诉她见过我。”
明薇不住点头,没有人比她更明白黎敏的自尊心。
她转身时,黎敏正蹒跚着出来,只看见他背影。
“你在和医生说话啊。”
“是……是啊。”
黎敏脸色惨白,头发失了形状,几缕被汗贴在额上,看上去似落难女。
接下来的几天里,明薇按部就班,严格按照吴天宇说的去做。
黎敏起初还乖乖听话,精力稍复,就抱怨起来:“喂,你不是这么罗嗦的。”
民委板起脸来,冷酷到底。
到底年轻,一个星期已经行动如常。
手机响,黎敏接,简单几句“嗯”“哦”,接着,吐出一串数字。
“打到这个账户里就好。”
明薇装没听见,捧过药给她喝,黎敏一手接过,一手递上一张信用卡,“密码是我生日。去,把你垫的钱结掉,另外再提五千,做你零用。”
明薇去提钱,账户里的数字吓了她一跳。结了宾馆的钱,她只取了自己垫付的那部分。
回去了,看见黎敏在窗前站着抽烟。消瘦了几分,背影纤弱,楚楚动人。
“账户里现在好多钱啊。”
“当然,什么都有代价。你没有提零用?”
“……没有。”
“我就知道……是嫌弃我呢还是嫌弃钱?”语气间淡淡幽默。
“哪有啊,我怎么会。”
“明薇,我们之间,还用分辩吗?”
她的手扬起,几页写得密密麻麻的纸,“还有他,那天你遇到的是他,吴天宇,是不是?”
……
他的字迹,她一早看熟,作业,情书,长长的春江花月夜,都一笔一划地写给她。
他不肯在她最狼狈的时候见她,他要周全她,呵护她,不肯伤害她。他是那么了解她,无论外表如何飞扬不羁,他心中的她永远不变。
然而终于要长大,要在这个物质世界中打拼沦落。即使他仍是他,而她,却已不再是她。
黎敏至始至终没有回过身去,明薇了解,坚强如她,甚至不肯被人看见哭泣的样子。

13
明薇走回校园的时候,月季开得如火如荼,她蓦地发现自己身上穿的还是那条牛仔裤,洗得微微发了白,那天和黎敏去买的情景历历如昨,扯得她心里一阵酸痛。此番才惊觉,一个季节一个季节地催促着,自己也到大三了呢。
每年都有新生进来,兴奋的无知的年轻的脸,每年都有人毕业离开,有的哭,有的不。时光是水一样的流淌,改变一切,包括课桌上多了刻痕,教授头顶添了白发。
明薇过了六级,考试仍然是第一名,只是眉间心上,不再是过去坦荡的一览无余。
黎敏依旧神出鬼没地在外面奔波,室友们几乎忘记她的存在。杜飞的论文接连发表,可见那些学术刊物是买陈教授面子的。而李由庚,与她见面的时间,却稀少了。
他不来找她时,她也不愿意去打扰他。大家不是没有学业负担的,而且,又都是那么优秀的学生。
杜飞的解释:“他是个聪明绝顶的人,但是学英文始终吃力,托福考的不如意,又要准备考GRE,每天12个小时全部投入背红宝书。”
明薇微笑,表示接受他的好意,但是明白这不是理由。走得这样近,连他要出国的事情都要别人通知,可见对她再好也有限。
她固然是爱着他的,而他却始终没有给过她什么承诺甚至暗示。恋爱中的人最喜欢讨论未来,而他们没有,他们吃过饭,看过电影,拥吻过,但是没有一句关于将来的话。
见了面,亦不过是默默无言。明薇把手摊开在他面前,“你看到什么?李由庚?告诉我,那一天你在我手上看到什么?”
他轻吻她的手心,痒得她笑起来。
这样的快乐多么难得,而快乐,不过是为第一次爱上了一个人。眼中的他,便处处都是好的,偶尔有回应,就深深感动。是知道他对她有保留的,但是相爱与相守,根本是两回事。
深夜的小巷子里,看通宵录影,屏幕上年轻的舒淇眼睛明亮,长长的头发卷曲如一把海藻,犹豫着是不是给黎明打电话,却不知道,他的车,就停在她家楼下。
终于发现了,终于跑下去了,风雨中,终于抱在一起,吻到透不过气。
光影中的爱情,缠绵凄迷到如此。明薇看得泪流满面,蜷缩在李由庚的怀里,瘦瘦的沉默的他,不会怎样安慰,只是拿外套的袖子给她擦眼泪。
然后,如同电影中一样热烈地,吻她。
泪水流到嘴里,咸咸的。
烟花绽放时,男女主人公终于可以再也不分开。
电影结束,而生活仍要继续。
每一天都似最后一天,因此分外缱绻。他既不说,明薇也不问。两个人俨然模范情侣,却都小心地收藏着自己,躲闪着未来。
然而日子越多,她就越是惊慌。
那隐藏的不安,像一只小鸟,在心底扑腾着翅膀。
又一个暑假即将来临,又到了老生离校的日子。这一年的毕业歌叫做干杯朋友,百十条喉咙声泪俱下地唱出来,效果惊人。尽管是深夜了,一层楼的女生都跑下去看,跟着他们放声歌唱。
明薇从图书馆出来,意外地看到了李由庚,此前,他们已经有三周没有见面了。
她很惊喜,而他心事重重。明薇看惯了他那样的神情,把手伸过去,抚他皱起的眉心。他握住了她凉凉的手,低下了头。
“明薇,明薇。”
他的手比她的还要凉,一直凉到她心里去。
明薇的声音小小的,比想像中要镇定。
“我们要分手了么?”
他被她的话击中,缓缓地抬起头。
“明薇……我,有过女朋友,我们约好了一起出国,她先走。”
寂静中,清楚的破碎声,不知从何处传来。最深的痛苦,往往都不是在当时发作,一刹那间,最多的只是茫然,空无一物的茫然。
像你童年时最心爱的瓷娃娃,落在地上,轻易跌成碎片,你愣住,甚至不知道伸手去接,只有看着那张微笑的小面孔支离破碎,不复辨别,而且,再也拼不回一起,再也找不到一个相同的。
明薇没有表情地慢慢抽出自己的手,“哦”。
声音也平板得很,缺少生气。
李由庚的眼睛,望向更远的地方,声音艰难而缓慢:
“但是在这段时间里,我遇到你。”
只有遇到那么简单么?如果仅仅是遇到,没有此后种种,又会怎样呢?
“我很矛盾,电邮告诉了她,她赶回来了。”
明薇为之动容。这样的在乎,可见是真的爱他吧,千山万水也要他回心转意。
“她是个表面性格非常坚强的人,我了解她,其实她很脆弱。”
爱上人的女子,哪个没有一颗脆弱的心。
“明薇,我会和她结婚,她在国外很吃苦……但是,”
长久沉默。
“但是,我爱你。”
她看到他的眼中泪光闪动,他的手拉住她的,她扑到她怀里。
她熟悉的怀里。
她熟悉的气味和温度。
她清楚地感觉到头发里他的呼吸。
他不能辜负承诺,他只有辜负她,他知道她爱上了他,他亦爱她,却只有离开她。
“明薇,苏明薇,小小的苏明薇……我没有能给你一个结果,但是,我爱你。”
明薇紧紧地抱住他,藤蔓一样地缠住他。因为知道,放手后他即是别人的丈夫。
要在此时,心才缓缓地,一点一点地痛起来。
她一直在等他这句话,但不知道等到的时候,就是分手的时候。
是骄傲的,所以不愿意再争取,并且他既然已经作了选择,何必多说。
黎敏是对的,一早就说过:“他是你的劫数。”
劫数,就是注定,懵然无知中,一切早有安排。
那个初夏的夜晚,注定李由庚要遇到苏明薇,他见到她时,比她对他的感觉更加强烈。人群中美丽单纯的脸颊,流露寂寞的渴望,而自己浑然不知。
一只雪白的小手在他面前静静地摊开,他看到写在上面的宿命。
“在未来的几年里,你将有一段激烈的感情,但是没有善终。”
他没有告诉明薇,他还看出,那段感情的另一主角,就坐在她的对面。
从开始到最后,他不想骗她,他不愿意陷得太深,他怕伤害她,但是爱情是多么奇怪的事,越是挣扎,越要沉沦。
付出再多努力,投入再多悲喜,仍然,要结束。
像一个学期,像一个暑假,像,一场烟花。
回到宿舍时已是深夜,女生楼下还聚集着一群群的人。即使是平时最沉默的人,也在放声唱着走调的歌。更有很多人席地而坐,啤酒瓶子站成长长的两排。
毕业生,最后的疯狂。
这时需要歌,需要酒,需要疯狂。
不然,消耗了一生中最好年华的四年大学,何以为念?
姑娘你对我说,你永远爱着我,爱情这东西我明白但永远是什么……
我想从南走到北,还要从白走要黑,我要人们都看到我,却不知道我是谁……
有多少爱,可以重来……
爱如潮水将我向你推,紧紧包围……
楼下的男生,楼上女生,认识的,不认识的,声音混在一起,一首歌还没唱完,另一首已经起了头。深夜中的歌声分外清晰,再热烈的情歌也带着离别的忧伤。
明薇慢慢地走向楼门,经过那些黑乎乎的人影,动情的声音太多太拥挤,悲凉的嘈杂。
她的心情,出奇地平和,只是疲倦。
一个人轻轻地在她背后说:“苏明薇,你好么?”
他站在背光处,看不清他的脸。
“你不认识我,我写过信给你。”
明薇想起那只落满灰尘的饼干箱子,不由得脸红。
“你也许还记得,‘你的名字,叫我想起春天里阳光下的花朵,’”
明薇接上去,“红色蔷薇盛开。”
怎能忘记,这个流传甚久的笑话。
他们一起笑起来,像熟识的老朋友。
“我记得,你是计算机系的师兄,对那封信我要向你道歉。”
“不用了,你记得那封信我就很高兴。”
他很自然地叫她名字:“明薇,有何打算?”
明薇有一刹那的迷茫,随即扬扬手里的书:“考研喽,我要考B大研究生。”
这曾经是她最深的秘密,为了李由庚,她一早决定考B大,她幻想和他在一个校园里读书,一起吃饭,一起去图书馆,一起听讲座……
还没有来得及和他说,没有来得及和任何人说,梦想已经粉碎。
“哦,对的,你的男朋友在B大是吧。”
明薇不答,停了一会儿,问:“你的工作找好了吧?”
“嗯,专业就是这点好,糊口还不难。”
他随手掏出名片给她,看到CTO的字样,明薇小吃一惊。
他笑笑:“在那里兼职两年,公司很小的。”
明薇想起黎敏,也不知道到她们毕业的时候,她的名片上会印什么。
或许,黎敏这样的高手,根本就不需要名片。
他挥挥手:“我要上去了,再见。”
“再见。”
明薇走进楼门时,又听到他在喊:“苏—明—薇!多保重啊。”
她回头笑着答应,“你也多保重啊。”
至始至终,没有看清他的摸样。
一挥手间,生命中最美丽的岁月,最纯真的爱情,已经如流云散去。
在那一瞬间明薇仿佛看到李由庚的身影,瘦瘦的,站在那里目送她,她的身上还有他的体温,他的眼泪滴到她的头发上。
那是她的初吻,她的初恋。一切的欢喜,一切的悲伤,相爱和分离同样刻骨铭心,时间打下的,是无法挽回的青春印记。
尾声
但是,如同当初她不知道会遇到黎敏和李由庚,苏明薇也不知道——
一年后她顺利进入B大读研之时,就是李由庚登上北美航班之日;
那时黎敏没有拿到毕业证,却拿到了驾照,开一辆捷达王来帮她搬家;
她也不知道后来杜飞跟她说了很长时间的话,她只好歉意地不停地说对不起。 她更不会知道,有天深夜,她仍然收听的音乐台里,半梦半醒间,听到王菲的歌,是时痴了过去。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手心忽然长出纠缠的曲线……” 也许所有的繁华终将风流云散,但又有什么能够地久天长?
不知道将来,但是不能幸免,留不住算不出的流年。
有全文

09年2月《南风》杂志中《一直很安静》这篇文章

  一直很安静 文/童馨儿
  1
  周栩宇打来电话的时候,实已经睡着了.他的声音很悲伤,而且像是喝

  醉了.小乔,你在哪?你是不是睡了?
  窗外夜色深沉,我瞥一眼床几上的闹钟,呵,已经凌晨两点.但我说,没呢.没

  睡,在看碟.
  他说,我在勿忘我.
  我听说很多次.关于勿忘我.因为名字取得很矫情,又因为装修得很矫情,一

  直是小白领们的最爱.比如周栩宇.比如那娜.
  他说,我失恋了.小乔.
  一点也不奇怪.从我认识他,让我想一想,十九岁吧,刚刚踏进大学校园的大

  门.他顶着一头卷发,喜滋滋地跑来对我说,嗨,你叫什么名字.呀,你的眼睛真

  漂亮呀.
  一转眼,已经八年.他一直在失恋.而我却只记得那一个明朗午后,他的额上

  沾着细微的汗珠,脸庞上还长着可爱的茸毛.为此,他一直是我手机里的NO.1.

  可是从来没有过一次,我主动打给他.可是,他喜欢打给我.高兴的时候打,悲

  伤的时候打.
  我看到书上说,这样的情况,他应该是爱上了我.
  可事实上,他的每一场爱情,女主角都不叫陈小乔.所以说,书上的东西都是

  骗人的.骗一些天真的傻子.比如我.我的时间很多,除了上班,除了等他电话.

  于是我看很多书,街边书摊的杂志买一堆,当当网上再买一堆.所以,我很傻.
  真的很傻.明明周栩宇并没有叫我过去,可我只趿了拖鞋,就出门了.边走边

  打电话叫车.
  开车的是个很年轻的小伙子.他有一双很清澈的眼睛,一点也不像个出租车

  司机.他好奇地看着我.我知道,他一直在镜子里偷偷看我.我一抬起头来,他

  就假装很认真地开车.
  我付钱的时候,他突然说,这么晚了,最好别乱跑.
  我瞪了他一眼.
  哪里有那么多事的司机.
  我推开勿忘我的玻璃门,灯光暗淡,但我一眼就看到了周栩宇.他坐在窗边,

  扭着脖子凝视着漆黑的窗外,很忧伤的样子.
  我在他对面坐下.他像是不知道我来.我自顾自叫杯薄荷酒.
  半晌,他才回过头来对我说,我和那娜分手了.
  我晤了一声.
  他很不满意.有点生气地转头叫,再给我上瓶冰爆. 我应该掉头走.眼前这

  个人,他和我不过一场同学.我为什么每一次都要这样巴巴地跑了来,搜尽枯

  肠地找一点有趣的话题,把他逗笑.
  二十岁的时候我知道自己天真.如今二十七岁我知道自己傻.可是我总是狠

  不下心来,像电视上的知识女性,轻蔑地瞟一眼这个水性杨花的男人,然后甩

  袖而去.
  他喃喃地说,从来没见过这么无理取闹的.说好吃韩国料理,突然又说要去

  吃日本菜,最后又说要去阿里妈妈吃烤肉.说她两句还发脾气......
  我叫一份白雪糯米,吃得津津有味.
  他突然叫,陈小乔.
  我
  抬起头来.
  他很恼怒,我这么难受,你还吃得这么香.
  说真的,他哪怕是生气,那样子还是好看的.再加上良好的身家,不错的职业

  .所以,一直有女孩子喜欢他,变了法儿地讨他欢心.他呢,对谁都那样,一副深

  情款款的样子.哪怕是分了手,也还记得人家的生日,无限温情地订了花送去.
  只有对我,他才这么凶.
  我站起来,说,我走了.
  我真的推开椅子走.能听到他倒酒的声音.应该是很气恼吧.可是他不叫我.
  刚踏下台阶,已经有的士轻巧地滑过来.车创摇下来,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
  他说,嗨,要车吧.
  我有点吃惊.他竟然还在这里.是在等我吧.这些年来,不是没有男孩这样献

  上殷勤来 ,可他们没有谁是周栩宇,我便不觉稀罕.
  我上了车,他开了音乐,阿桑那首名叫<<一直很安静>>的歌.我闭上眼睛,

  假装睡着了.
  下车的时候,年轻漂亮的出租车司机再次对我说,以后太晚了 ,就不要乱跑

  了.
  你看,一个陌生人都知道这样嘱咐我.
  我的心忽然很疼.像绫罗软被里,突然斜生一根利针,蓦地就被刺破了肌肤,

  直击心房.

  2

  我还是去找了那娜.那娜在电视台.听说是一个挺红的节目主持人.我没看

  过她的节目.但她那么漂亮,我也相信她是真红.
  真的,她是我见过的周栩宇所有女朋友当中最漂亮的一个.难怪周栩宇拿她

  有点无奈.
  而且她对人无比和蔼,毫无架子.我也不得不喜欢她.
  一见我,她就说,小乔姐,今天的打扮恁粉嫩哦.很亲热地便过来挽住我的手

  ,走,我们吃点东西去.
  她带我去大排档.非常嘈杂的那种.摊子摆到马路上来.我有点惊讶.她却冲

  我眨眨眼,调皮地说,这种地方有这种地方的好.真正好的朋友就会到这来.所

  以啊,小乔姐,我把你当我真正的朋友,而不是在豪华餐厅里说客套话的伪君

  子.
  我们一人叫一碗牛腩粉,又叫一锅牛肉丸.那娜把墨镜戴上,吃得津津有味.
  她说,喝点酒吧.不等我说话,她招手就叫生啤.我几次想提起周栩宇,可她

  竖一只手指在唇边,轻声说,嘘,吃东西别说话.
  一直到她醉了,她自己提起周栩宇.她靠在我臂弯里,小乔,小乔,帮我打电

  话给周栩宇,叫他来接我.
  周栩宇很快赶来,他径直把那娜揽到怀里,很生气地说,你怎么让她喝那么

  多酒!
  哪是我叫她喝的.我一直叫她别喝那么多,但她一次次地把我的手打开.
  但我一声不吭.
  他看也不看我,把那娜塞到车里.车子开走.就这样,车子绝尘而去.从这条

  街到我家,打车到我家要30分钟.坐公车要差不多一个小时.
  我站在此起伏彼伏的吆喝声里.嘴唇被我咬出了血.
  好吧.没关系.我走着回去.
  天知道为了见那娜,我穿了一条窄群,穿了一双高跟鞋.
  我走了许久,天色慢慢黑下来.我的脚越来越疼.我弯进路边的药店,买了几

  张创口贴,贴满脚上.
  走出药店的时候 ,有辆出租车开了过来.我下意识地闪开-------我并不

  需要坐出租车.
  车窗摇下来,司机冲我嚷,上来,这里不许停车的.
  我懵懂地看着他.很面熟.他急着叫,快点,快点!
  我慌乱地上车去.坐好了才想起,哦,是他.
  我说,我没叫车.
  他说,我知道.
  他的表情有点严肃.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不敢乱说话.他把广播关了,说,

  你为什么老是一个人在街上走.
  我说,没有.只是你碰到我的时候我正好一个人在街上走.
  他侧过头来看我.
  他说,你住在哪?我送你.
  我说,我不想回家.
  他突然笑了,说,我猜也是.
  他笑起来像个孩子.我闭上眼睛.周栩宇笑起来也是这样,天真无邪.不管他

  犯了什么错瞬间里我都会原谅他.
  我应该是睡着了.因为我突然惊醒过来,发现车子停在高速公路上,年轻的

  司机在吸烟,星点烟火一明一灭,车厢理播放的仍然是阿桑的那首<<一直很安

  静>>.他怎么这么喜欢这这首歌.真怪.和我一样.可是每次听,我都会心疼,都

  会流泪.他呢.应该不会吧.样子那么单纯,哪里会了解安静地爱着一个人的味

  道呢.
  发现我醒了,他坐直了身子,摁熄了烟 ,冲我笑.你醒了.
  我竟然这么幼稚,大把年纪了还在陌生的车里睡着.他还是笑,差点拉你去

  卖.唔,十块一斤总有人要吧.
  我白他一眼,有点自嘲,就怕真没人买,丢死人.
  他眨眨眼睛,很认真地说,有的.
  我被他认真逗笑,呵.我平时绝少理陌生人.但与他好象凭空地就觉得亲切.
  许久之后跟他提起,他笑说,那是缘分.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起了一首歌里的歌词,原来缘分是用来说明,你突

  然不爱我这件事情.
  那时候,我和周栩宇已经45天没见面.而和出租车司机韦想想成了朋友.这

  是个好人,每天晚上会发搞笑短信给我,如果我觉得好笑,他就很有成就感.
  我觉得他名字很怪.他却很喜欢.这个人总的来说真的奇怪,明明是个IT人

  士,却偏偏要在晚上出来开出租车.
  也好.我现在也算是有专职司机了,这是他说的.
  他的车子一停在我们公司楼下,就有同事叫我,小乔小乔,你的小男友来了.
  其实韦想想说,他比我大.他还假装要拿出身份证来证明一下他说的真话.

  我阻止了他.也许他说得是真的.但是,我的心比他老.自从认识周栩宇,那颗

  心便以惊人的速度苍老.
  第五十五天,我的手机响了,周栩宇三个字在手机屏幕是一闪一闪的.
  他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欢快地叫我,小乔小乔,我买了一套小房子.

  3
  因为周栩宇很忙,所以他的小房子就留给我来打理了.房子是精装修的小房

  型,我需要做的就是帮他订一下窗帘,看一下性价比高的家电,还有些七七八

  八的装饰品.
  周栩宇看着我说,小乔你看着办吧.
  我从来都没有对他说过不字.
  二十二岁我过生日,他送一个音乐盒子给我,很精致,音乐很动听,我喜欢得

  要命,天天晚上都要拿来听半天才肯睡.一个星期后他跑来找我,吞吞吐吐地

  说想把音乐盒子拿回去,因为他新交的那个女朋友,原来呀,早就想要那么一

  个音乐盒.我就让他拿回去了.他说以后他一定会把这个生日礼物补上.事实

  上,他忘了.
  二十四岁他得了一场重感冒,高烧几天都在胡言乱语.我请了一个星期的假

  ,手忙脚乱地服侍他.他出院那天,说好晚上请我吃西餐.等我做了头发,换了

  裙子,站在说好的餐厅门口等了他40分钟,他打电话对我说,有个老同学来,他

  要请人家吃饭,他出门时忘了收衣服,这天好象要下雨了,要我赶快去他家帮

  他收一下.
  二十六岁他升职加薪,他喝了很多,他要我去接他.我打车过去,花了一小时

  ,他已经走了.他在电话里生气地说,陈小乔你总是这么笨,干什么都慢腾腾的

  .
  我在公司里不知多受青睐.人们都说我又聪明,又漂亮.
  韦想想也是这么说的.他还告诫我,女人哪,要找一个爱自己胜过自己爱他

  的男人.
  我也想这样.
  韦想想说,不如去征婚吧.说说你的择偶条件.
  我说好好好.不过现在我要去看下沙发.全友在搞活动.
  韦想想说,我送你吧.
  这是个闲人.他不服气,说,我不知道多忙.
  他开着车,和我耍贫嘴,陈小乔,不如你考虑下,咱们交往吧.
  我笑得快喷出来.他很认真,他们都说我长得像韩国帅哥.
  我严肃起来,我比较喜欢港货.
  他马上说,他们又说,我长得比较像小古同学.
  我又狂笑.
  不是不快乐的.所以明知道他也许对我有那么点意思,我也不肯正经地拒绝

  他.这么寂寞的日子,总得有点什么拿来打发.
  车子驶到周栩宇楼下,他正等着,把钥匙递给我,侧头看了一眼韦想想,问,

  你男朋友?
  我说,不,不是.
  周栩宇松口气,还以为你交男朋友了.
  我说,我交男朋友,你紧张什么.
  周栩宇说,那叫你就不是那么方便了嘛.
  我有点恼怒,但周栩宇笑眯眯的.我的气没处撒,就转头叫韦想想,喂,还不

  把车子开过来!
  车子开动的时候,周栩宇大声叫,晚上请你吃西餐哦!
  床和沙发定好,送到家里,安装好.我打电话给周栩宇,他说,谢谢谢谢.
  一句也没提去吃西餐的事情.
  韦想想说,走吧走吧,我请你好啦.他像哄孩子一样,还摸了一下我的头发.
  他自作主张给我叫牛排和冰淇淋.我吃得很急很凶,像是饿得很厉害.他扯

  纸巾来擦我的脸,笑着说,你看你.
  我的泪便一颗颗地掉下来了.
  韦想想说,好.哭两分钟就够了. 两分钟以后,他伸手往前指了指,那儿,

  洗手间在那儿.
  我洗了一把脸,周栩宇打来电话,有点气急败坏,呀,陈小乔,那沙发的颜色

  怎么是绿色的?赶紧帮我换掉,那娜最讨厌绿色.
  呵.他什么时候又和那娜恢复邦交了.
  我清清喉咙,沙发边上有一张名片,如果对沙发有什么不满意,直接拨打上

  面的电话就可以了.
  他很吃惊,你明天不帮我拿去换?
  我反问,凭什么?

  他一时语塞,半晌才喃喃地说,陈小乔,你疯了啊,你搞什么鬼.
  我挂了电话.
  我有点憎恨他.十九岁的夏天,他不该鲁莽地跑过来对我说,嗨,你的眼睛好

  漂亮.二十岁的春天,我在校园小径里摔了一跤,他不该把我扶起来.二十一岁

  的冬天,哪怕天气再冷,他也不该把我的手放到他的大衣里.二十二岁的秋天,

  刚参加工作的我被顶头上司K了顿,他不该递纸巾给我.
  那些小小的温暖的细节被我记得那么清楚.我总想要回报他更多.
  也许是我错了.我的人生经验太少.我不知道,有些感情不能谈回报.回报会

  把一个人惯坏.周栩宇就是被我惯坏了.
  韦想想把我送回家.在楼下,我看到了周栩宇.他站在深沉的夜色里,手里拎

  着一个饭盒.
  他说,小乔,我给你买了糯米汤圆.
  借着昏暗的路灯光,他的表情很有一些讨好.
  我的心就软下来.呵.其实我哪里硬得起心肠来.
  我接过饭盒,很没骨气地说,好吧,那沙发我明天帮你拿去换好了.
  我听到车子的发动机响,转头一看,韦想想已经把车子开出老远.远远地,我

  还可以听到车里的音乐声遥遥传来:给你的爱一直很安静,我从一开始就下定

  决心,以为自己要的是曾经,却发现爱一定要有回音......

  4
  这一次是那娜来找我.
  她没化妆,看上去不那么光彩照人.我心里顿时有点安慰,美女也有变成平

  常人的时候.
  她对我诉苦,工作有了变动,转做电台了.还有,周栩宇,已经很久不给她打

  电话.找他,总是说在忙.
  她的大眼睛望着我,他怪我太挑剔,上次那沙发的事,惹你生气了.
  我一口茶差点喷出来.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重要了.
  我只需转念一想,就明白了个中缘由.他厌倦了她.我便成了沙包.
  我绞尽脑汁才开口,那娜,其实周栩宇没什么好.她反诘我,那你为什么一直

  喜欢他.
  我张口结舌.我还以为我掩饰得好.原来那娜也知道.韦想想也明白.他生气

  我那么固执,已经好些日子不在我面前出现.我一出门就想到他,满街的的士,

  我总怀疑他待在哪一个角落,正怔怔地打量着我,为我钻牛角尖而恼怒.
  突然间我意识到这是一个惊人的进步.除了周栩宇,我开始懂得挂念别的男

  人.
  我文绉绉地回了一句,我只是喜欢我逝去的青春.
  那娜扑哧地笑了.她说,小乔,你真幽默.
  转瞬又忧伤起来,我这两天休息不好,皮肤都差了好多.今晚回去要敷个面

  膜才行啦.
  你看.年轻就是好.再深的爱情,也抵不过皮肤的好坏.
  刚和那娜分手,就接到了周栩宇的电话.他最近很闲,打来的电话很多,动不

  动还开着辆福克斯到公司楼下等我.穿件粉色衬衫,配米白休闲裤,惹得年轻

  的女同事们议论纷纷.
  她们说,咦,出租车换成福克斯了啊.一边说,一边冲我挤眉弄眼.
  我有点发愁.不不不.他并不爱我.我太了解他.可是我竟然心里暖洋洋的,

  不想分辨.
  我问他,真的和那娜分手了?
  他反问我,谁是那娜?
  我突然很生气,我叫,周栩宇,你几岁了,拜托你认真点好不好,别以为总有

  好女人在等着你.世界上又不只你一个男人.
  他看我一眼,说,好好好.陈小乔,我答应你.我这次很认真.他突然调皮地把

  头靠到我肩上,在我还没找到目标之前,借肩膀我靠一下.
  我想推开他的.
  可是我没有.
  就这样,我们靠在一起.车子里很安静,发动机在轻轻轰鸣.对面有车子开过

  来,灯光刺眼.车道明明很宽,可他一直打着喇叭,一直打一直打.
  周栩宇皱起眉,谁啊?
  那车已停下来,有人走下来,站到车窗外,不耐烦地敲着车窗.周栩宇打开车

  门,嚷,你干吗?
  我跟着下车去,叫,韦想想!
  韦想想已经狠狠一拳头打在周栩宇脸上,他的脸色有点狰狞,别碰陈小乔!
  我尖叫起来,韦想想!
  周栩宇捂着脸,轻轻冷笑起来,关你什么事?他伸手揽过我,我就是喜欢陈小

  乔!你怎么着,你能拿我怎么着!
  韦想想盯着我,恶狠狠地说,陈小乔,过来!
  周栩宇的手紧了一下.
  韦想想的声音都变了,过来!陈小乔! 我轻咳一声,韦想想,你怎么了,是

  不是喝酒了?
  他紧紧地盯着我.
  周栩宇说,走吧,小乔.
  我被他半拖着上了车.车子驶过韦想想的身边,恰恰路边有个小坑,许是白

  天下了雨的缘故,积了水.车子驶过,水溅了他一身.他一动不动. 周栩宇轻

  声说,这傻鸟!
  我抬起头
  来,周栩宇,你喜欢我吗?你真的喜欢我吗?
  周栩宇吃了一惊,他看着我,有点结巴,小,小乔!
  我很镇静,不不不,不并不喜欢我.是吗?从头到尾,你都没喜欢过我.周栩宇

  停下车,很诚恳地回答我,小乔,我并不想欺骗你.对于我,你就像我生活的一

  部分,我习惯了有你.我只能说,如果你肯给我机会,我愿意尝试一下.
  我轻轻地笑起来.他不是没说过啊.二十岁的时候,他告诉我,他最喜欢双

  眼皮的大眼睛的女生.他爱过的女孩子,无一例外都有那么一双漂亮的双眼皮

  大眼睛.
  而我没有.小的时候我是单眼皮女生.长大了我就是单眼皮女人.只有头一

  天晚上哭着入睡,第二天早上醒来,镜子里的那个人倏忽就成了意外的双眼皮

  .
  比如,这一天清晨.我在镜子里,又看到了自己的双眼皮.
  我用凉水泼脸,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真的.最后一次.

  5
  突然间,我觉得很寂寞.
  眼看这一年,又将这样过去.我的27岁,就这样,马上要结束了.我每天看杂

  志,原来这世上嫁不出去的女人越来越多.这些女人都很漂亮,拥有不错的职

  业和收入.还早早地为嫁人做好了准备,比如一手好厨艺,又比如,擅长整理屋

  子.但她们,仍然没有爱情.
  我有点安慰.那么,我也不应该那么郁闷了吧.
  办公室里的同事们有事无事跑来问我,怎么两辆车都没了踪影?]
  我不知道.我当然答不出来.
  周栩宇说了,他会谨守诺言,尽量地从我的生活里消失.他没有再给我打电

  话,没有发短信,也没有在深夜敲我的门.
  我竟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过.我连吃饭都正常起来,胖了好些.
  我常常拿了手机把玩,韦想想给我发的那些短信,一直都还保存这,我很想

  打个电话给他,可是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
  我决定去征婚.同事们追着问我,说啊说啊,要什么样的.
  我想了想,说,第一,要有一双漂亮的眼睛.第二,要瘦.第三,会开车.第四,

  精通电脑......
  姑娘们都嚷来,呀,这都什么条件嘛.
  我自己也吃了一惊.真的,这都是什么条件啊.
  半夜里我睡不着,爬起来看<<我叫金三顺>>.我看得热血沸腾,我比她年轻

  ,比她瘦,比她漂亮,不是吗?
  我抓起手机就拨通了韦想想.
  喂,我需要用车.
  他说,对不起,我已经不开出租车了.另请高明吧.
  我说,你生气了.
  他说,没有.
  我说,我去征婚了.
  他吃了一惊,叫,你疯了啊.
  我说,我想通了.我要在28岁之前把自己嫁出去.
  韦想想说,周栩宇呢,他不是说喜欢你吗?
  我说,可是我现在发现,我其实真的只是喜欢那些逝去的青春.
  真肉麻.我自己都觉得.身上都起了疙瘩了.但是是真的,是真话.我也是想

  了很久,才得出来的答案.
  我说,你帮我留意吧,我的条件不高的.
  他轻哼一声,像我这么漂亮的行不行啊?我说,可以.他说,像我那么瘦的行

  吗?我说,行.他说,会开车?我说,唔.
  他说,得了吧,陈小乔,你就是爱上我了.你就明说了吧.
  我恼羞成怒,谁说的?
  砰地就挂了电话.
  我一个人跑去吃西餐.一份牛排98元,外加冰淇淋58元.又不是很贵,我自

  己也付得起.有没有男人,有什么关系.
  我吃得正高兴的时候,韦想想走了进来.他大摇大摆地在我对面坐下,顺手

  扯张纸巾就给我擦脸,动作粗鲁,把我弄得呲牙咧嘴的.
  然后他说,没关系,陈小乔.等你想好再来爱我也可以.我可以等你.我保证,

  我会很安静.
  我眨了眨眼睛,泪水就滴到了盘子里.
  我记得第一次认识他的时候,他的车厢放的就是那首歌:给你的爱一直很安

  静,来交换你偶尔给的关心,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我却始终不能有姓名.
  不不不.我不会让他像我从前一样.光阴短暂,人生得意须尽欢.于是,我伸

  出手,轻轻搁在了他的手掌心.

南风杂志的版本分类

上海南风月刊社出版、光华书局发行的《南风》杂志,创刊于1931年4月,是一本综合性文艺刊物,主要发表一些短篇文艺创作作品,并选载一些外国翻译作品和当时文坛消息。该刊宗旨是立足中华民族的根基,树立一种新文艺。其倡导文学“是时代精神的反映”,又是“思想的产物”、“有健全的思想而后有健全的文学”。所以该刊试图跨越那个“丑恶的时代”,将“健全的思想”搜罗在一处(即在这本杂志里)而放出“奇异的光芒”。为该刊撰稿的有陆鲁一、陈光虞、蒋用宏、蒋用宜、息影等,著名漫画家丰子恺为该刊奉献过作品。上海南风文社出版的《南风》杂志上海南风文社出版发行的《南风》杂志,实为年刊,创刊于1933年1月,是一本偏重于文艺理论性的刊物。该刊虽然刊载一些小说、诗歌,但主要以杂文、文学史及文论性作品为发表内容,并附带选择一些世界名作翻译作品。该刊所发表的文章如陈钟凡先生的“诗骚中所表现之清秋”、胡秋原先生的“艺术之社会底意义”、华林先生的“但丁与焦陀”以及姚名达先生的“论歌谣”等均有很好的思想性和理论价值。该刊负责人有夏炎德、章石承、龙旭光。本次收录该刊自1933年1月至1934年1月的1卷2期内容。 读者群:18-40岁感性的、时尚的、热爱生活的、对引人入胜的言情文学情有独钟的都市女性。看点:紧贴时尚的城市心情、爱情故事。以独特的设计风格,精彩的时尚文字,精致的形象包装,张扬青春四季的激情,网罗城市里不同风景的爱情故事,用不同季节的心情表述,为你展现形形色色生动而有趣的资讯生活。清新,雅致,隽永中透着激情,伤感中蕴涵希望,是爱情的青涩滋味,是青春的狂热舞蹈! 心情【映·画】 青春气息浓郁的插画高手作品,配以优美隽永的短句,清纯唯美,或忧郁感伤。【大学那年有爱】大学校园的真实记录,青春生活的成长感悟,最值得铭记的时光,图文并茂。4000字左右。小说3000—12000字【青涩森林】 纯真年代的爱恋,明媚温暖,清新纯净,青葱忧伤。【逆向生长】 书写疼痛青春,倾吐心中难以言表的成长挣扎与唏嘘。【花开花落】 花开花又落,其实,能遇上便已是奇迹,于是我们依旧感激……【完美爱情】 幸福,是爱情的归宿。在浪漫的爱情里快乐着,享受那分美妙……【生活叹息】 生活,充满希冀,也充满无奈,当你开始哭泣,可曾听见我的叹息……【擦肩而过】 爱情,总有遗憾,总有错过,也许只在一念之间,也许只是一次回眸,你已走过……【极度等待】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为爱而生,等一世,又如何?【刻骨铭心】 有一段情,深入骨髓,即便痛彻心肺,也是无法忘怀的……【剑魄琴魂】 轻武侠,江湖风云,侠骨柔情,荡气回肠。【暗香浮动】 那些发生在久远年代的动人情感,尽在梅影清浅,暗香浮动。【零点迷藏】 奇异、诡异、怪诞、另辟蹊径的非主流情感小说,呈现别样的阅读感受。【新人佳篇】 每月首推极具发展潜力的新人新作,是新人崭露头角的前沿地带,是梦想开始的舞台……【强档推荐】 知名作者+出色作品。心意600—1000字【双生花】 同一画面,两个作者演绎不同的故事,刻画相异的青春心情。【心墙】 情感散文。来自平凡或不平凡的爱情的深刻感悟。【独家记忆】 对他或者她叙说你心底的情感,分享专属你们的点点滴滴。【爱问南风】 读者诉说恋爱、生活、学习的烦恼和忧虑,嘉宾和编辑排忧解难。

求《南风》杂志早期的一篇小说,女主是旧式小姐,男主是留洋公子,最后女主用指甲套戳瞎了自己的眼睛

蔓殊菲儿的《胭脂泪妆》

柳家三少奶奶淑明正呆坐着看窗外桃树上叽喳叫的黄鸟,不想一个小石头掷上来,惊跑雀儿,也摇落了几星桃花,淑明探身向外,只听得“吓!”的一声,继贤拿着弹弓跑远了。

继贤是二哥承德的儿子,今年八岁,长得浓眉大眼很是喜人,老太太喜欢得不得了,一天到晚心儿肉儿地叫着,母以子荣,二嫂因此倍受宠爱,而四弟的媳妇惠兰也有了喜。这些时日,淑明都是爱呆在自己的房里,叫搓麻将也不去,说是不舒服,实是不想听三姑六婆嚼舌头,说自己盯不住承义,又让他到处边窜去了。

这时,有脚步声自外边传来,淑明心头一紧,再听不是男人的声音,自是不愿起来理会,冷着脸绞团扇上的流苏,“三少奶奶,老太太那边有客,大少爷和大少奶陪着谈生意,就不设各房的碗筷了,四少爷四少奶、五小姐、六少爷、大姨太,二姨太、四姨太,都在二房吃饭,二少奶奶叫我请你也过去。”脆婉娇声自门帘外传来,这番伶俐的口齿,莫非小福而不能,小福是二少奶奶端琴陪嫁来的丫头,生得杏目纤细腰,最是下人中的可爱人儿,可是淑明听了不但不快,幽怨却反而加深了,人家各房都是夫妇一块,唯自己这边,就是天天和阿贞主仆二人,“知道了,真是麻烦二嫂了。”她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说话间,阿贞已捧了妆奁过来,淑明朝镜里凄凉一笑,自取鄢然。

饭席之中其乐溶溶,二房的张妈有一手好厨艺,两个拿手菜,四喜团子和貂婵豆腐都入了席,桌上主家,桌外下人,都吃得眉开眼笑,鸭舌汤罢了,众人都不尽兴,主家便摆了麻将来搓,二房,三房,四房和五小姐一围,御制骨块刚拿出来,边头就上了八宝茶,把大家敷衍得滴水不漏,可是淑明只觉惶然和无助,仿佛自己的手脚都没处搁,摸了几圈,把十只葱管似的长指甲现了出来,着实引了妯娌们的惊叹,最后还是端琴,送了她一套银缕甲套。用螺钿漆盒盛着,其中中指的一对最精美,尖尖三寸长,缕着并蒂荷花下的鸳鸯戏水。
未消寂寞初长夜,只羡鸳鸯不羡仙。
当年,嫁入柳家的淑明被一度认为是魏氏最幸运的女儿,作为前清朝臣的江南魏氏在清庭衰败之时迅速没落,到了民国三年,已落入举家食粥的地步,柳家过去是商人,却正好趁着时机发迹起来。与魏氏是旧交,早已定下的娃娃亲不愿因魏家没落而毁婚,于是在三公子从东洋回来的第二个月便完了婚,堂堂堂正正地进了柳家的门。

“承义……。”淑明迷迷糊糊地念叨着,天,已经暗了下来,遥遥地,可以望到另一个院落的灯火,她扶着窗棂向外望,明月已经东升,各房现在要么琴箫和鸣,要么同在塌上烧烟,唯自己这边,孤另另的一个人,碧绡纱帐,幽静如水。

“还是老三最有出息,家里的用度大都是靠他的进款,其它各房,要不是守着从地租上收利,几个兄弟早坐吃山空了。”淑明曾听大嫂私下谈论过自己的丈夫,虽然她对生意上的事不懂,但知道在众人的眼里,承义是个有出息的男人,是她世界的全部。
是的,全部,她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可他,也很爱她呵,这几乎是一件奇事,新派的男子竟会深爱这个成天将下巴颏儿抵在掐芽高领中的旧式小姐。当初的夜晚,洞房花烛,承义因为是家里逼婚而负气不揭新娘的盖头,待倒头要睡的时候,却见到淑明将盖头默默掀下的忧伤,少女,在残烛摇曳的光影里晶莹如玉,仰止间,石榴红玉的流苏轻轻叩击,细碎的声响有如初春冰裂,而在夜色与烛辉的明灭之间,她的青丝红唇便是那湿润流动的艳影,惊鸿一瞥让他着实痴了,他没等她起身,就一把抓住她的臂,将那锦绣凤披作一把握了,趁她惊慌间强拥一怀软玉温香,而淑明,却是用手止了他迫不急待的吻,玉色的长指甲撩到他的嘴唇,面向他的眸子里已是满泓秋水……
淑明伏在镜前哭了起来,平伸着手臂,广袖旖逦,灯下凸现出大朵大朵媚红色的牡丹花,襟上袖口,裙摆衫边,长长的掐牙与镶滚们是寂寞中痛苦翻动的波涛,无风也起浪,斯人独缠绵。

作者: 橙子1007 2007-6-27 16:10   回复此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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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蔓文欣赏】胭脂泪妆

静夜中传来车驾的声音,大门开启的闷响,健硕的男人踏在青石上的足音,她听见管家柳贵跑前跑后的殷勤,使女们接衣递水的慌乱,心眼此时,彻底清明——是他,回来了。

慌忙将镜前的东西收拾好,叫李嬷备好莲子燕窝羹,一臂里拢平有点毛的头发,一臂里起身去迎他,哪晓得他来得极快,紧跟着挑灯的阿贞细碎的脚步,就上楼来了,淑明急急跑到梯前,正迎着他,夫妻照面,隔着小别的相思,万语千言无法诉说,只有在轻轻地喘息,他看见她激动而慌乱的神情,两手扶在壁上驻足不动,一对耳环坠子却摇晃得如同打秋千一般。
阿贞知趣地提着灯下去了,光明渐渐隐弱,他在黑暗中再上了两级台阶,一把抱住她,吻上了她的嘴唇。
在床上的时候,淑明原想依旧例婉转承欢,哪知他先躺下了,扳她起来,置她骑在他的身上,这让淑明又羞又怕,想要挣扎,却被他一把握住了腰,动弹不得,再辗转时,便是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欲望满涨的他,尽情地将碧落黄泉求之遍,一更夜雨摧桃花……
在承义的身上,淑明隐隐地嗅到了不属于自己的胭脂味,她心里明白姑嫂之间的传闻并不是流言。两年前,三房曾有一个孩子,可惜因为承义的爱恋太炽热,肆意放纵情欲,淑明在五月上就流产了。血崩,让她差点死去,醒来的时候,面对着的是承义苍白如雪的脸,“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死,我不要孩子,我只要你。”淑明抱着丈夫哭了起来,心里遗下的是无边的痛楚和怅然。
可是,只打那之后,承义却渐渐沉默了,好久都没碰妻子一下,而淑明也因那次流产而丧失了生育的能力,以后的日子里,女子总是在丈夫沉睡之后偷偷向隅哭泣,有时候被他听见了,暗暗从被里伸出手来握住她的手,温暖厚实的男人的手,让她心安,可小许的温暖却只能加深幽夜的寒冷。
当然,柳家的人对于三少奶奶不能生育的事是有微词的,他们当然不会说老三怎么不好,生孩子是女人的事,而淑明的身体从小不好,老太太很是后悔,说当初怎么就不想清楚呢,柳家各房的奶奶都是江南有钱有势的人家,这让淑明更觉得没脸,她唯一的寄托,就是承义的爱情,可是她的承义,现在已经厌腻她了,不然他怎么会那么长久地离开她,那么长久地不来一封信?画舫歌船,青楼酒肆,是他生意之闲去的场所,这一切,从大姨太涵珠的口中说出来,她半信半疑,“承义,承义……”淑明轻轻推了推身边的丈夫,男人含糊地嗯了一声,挪动手臂,搂住她的细腰,“承义,告诉我好么?你这些天过得好么?晚上一个人睡得好么?承义……。”“你想问什么?”他仍是装迷糊,“你不知道你在外面,我有多担心,我每天都想着你……。”“好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担心什么?不跑丝绸生意,这么大的家撑得下去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些兄弟的德性。”他放开了在她腰间的手,“可是承义,你告诉我好不好?我想知道,求求你,我想知道……。”微明的晨曦中,女子长发散乱而唇色鄢红,怯弱而神经质地摇着他的手臂,“够了,我只有你一个女人,一个我养在家里的女人!”他说罢,狠狠握了一下她的肩膀,任她在臂中泫然而泣。
承义在青楼的相好是碧云轩的名花银釉,当然银釉爱的不止是他的钱,柳三公子高大俊美,气度不凡,更深沉的是,他和那些客人不一样,他懂得对女人的温存,可是……三公子是不会带她回去的,崇尚理义的柳家是绝对不会要堂子里的人作妾的,这点她很清楚,也因此在承欢作乐之中带了点绝望的哀伤。民国十二年,正是流行新装的时候,柳公子带着好友,把碧云轩的乐班都请上了银釉阁,除这些乐伎外,其他人都是洋服新装,柳公子一身白西装,银色雕花手杖,在诸多胭脂艳影之中,宛若玉树临风,堂子上了最好的菜,一席人热热闹闹,划拳猜令,真是好不自在,可是银釉心里明白时日已然不久,忧伤之上无奈强行腾驾起笑意,凭着旗袍新装裹出的分明曲线,妖治夺人,逞宠持娇,嘻笑之中,她看到屏风旁微微露出一张女子娟秀的脸,尖尖的下颌抵在老装的高领里,那精致而悲绝的五官让她突然想到自己镜中的容颜,惊愕之中,屏风后的女子已经意识到被发现了,扭头就走,转身之际,只有那白绸青绣的衫子一角倏忽一现,像遗落暗夜的小块青花瓷,冥冥地听到破裂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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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蔓文欣赏】胭脂泪妆
惯谙风月的银釉,知道那是心碎的声音,一个女人见到自己心爱的男人搂着别的女人时冰刀刺入般剧烈的疼,过去她也体会过,可如今她只有痴笑,没有穿新装的女人,不是这儿的宾客,她知道那定是柳家三少奶奶,容颜与自己酷肖的女人,他曾在她的怀里呢喃着淑明的名字……银釉徒自冷笑,扭过头去,将瓜子皮“噗!”的一声狠狠吐在漱盂里。
那个晚上,承义当然没有来,淑明在床上翻腾,哭干了眼泪,随手操起一张帕子就撕,扯成了碎片之后,却耗尽了力气,被也没盖,一袭白衫地倒在床上。第二天就病了,各房奶奶都来瞧过了,暗暗可怜,只有涵珠一个人肯说出口,“哎呀,还不是为了瞧一眼才病的,都是怪我,不该让你去看,可不让你去吧,就说我造谣散谎,说老三的不是,让你去了,又变成这个样子。男人不都是这个样子?大爷和奶奶不也很恩爱么?恩爱照旧也有我的位置,你气他这个做什么?”涵珠已不再年轻,发黄的脸上扑了厚厚的脂粉,瘦削的身体撑不实流行的新装,但她手中伴她十几年的银凤烟枪依然光鲜华美,看着病怏怏的淑明,她幽幽一笑,在翡翠嘴上实实吸上一口,又缓缓向她喷过去,鸦片的甜香,浓郁里带着醉人的味道,轻柔地笼了她,“为什么要让我看到,如果光听,我可以不信,可是我看到了……。”淑明已经无力了,她泪眼涟涟地看着面前笑吟吟的涵珠,求助般地抓着她蕾丝边的袖子,“去,找个好的,做他的小,拴他在家里,有了孩子你认了就是了,这是最好的。”“可是,不!我不要,他说过他只要我一个人的,他只喜欢我一个人!”“死脑筋,想不通,那你就再不看,再不想呐,抽这个吧,这是好的,百病能医,老三会挣钱,不怕供不起福寿膏给你用。”
福寿膏是上等的鸦片膏,要好好地烧,烧得不好就会浪费了,可惜阿贞的手脚笨,不会弄这个,大姨太又不好开骂,只得亲自为淑明烧烟,两个女人正同倚在榻上抽鸦片,不想承义就在此时回来,主仆三人吓得慌忙收拾,涵珠不是手脚利索的人,和阿贞配在一起真是整乱的灾星,搅祸的双煞,广袖翻腾之间,只听得铛琅一声,漆盘摔下,烟灯,膏盒等一什精巧物儿全都栽到地上,跌得四瓣八瓣,香消玉陨……狼籍中,眼睁睁地见着他进来看到了这一切,着实惊忿,只把前襟一掀,不落头地又出去了。
三公子最恨抽大烟,这一去,就是整整几个月不回来了。
戒烟,万种痛苦远远地临驾在过去鸦片带来的快意之上,端琴来看她时,正逢上毒瘾发作,手上还戴着那对荷花鸳鸯的甲套,阿贞才捧着一碗药来,就让她打了,一个丫头一个婆子上来架住,好言相劝,她仍是双手乱抓,涕泪交流,“不行,要绑着!”李嬷急急地对阿贞说,“有没有绳子?”端琴有一条汗巾,宝蓝的底子,此时无奈给了出来,拔落甲套,将她的两只手系住了,美丽的长长指甲似葱如玉,一双皎皎纤手衬着那汗巾子,如同青夜初放的玉兰花,开时有并蒂,黯然中呈现的凄艳……被缚的淑明的样子,双颊绯红,花枝乱横,只把泪眼瞅定天花,呆呆地说:“为什么不叫三少爷回来呢……。”
三少爷在十五回来过几天,淑明这些时日,虽想得心如藕节,百窍千丝,可也怨恨他的冷落和移情,始终不多说一句话,冷着脸,僵直地坐在椅子上。夫妻同床却不共枕,明月何皎皎,空照罗帏床,忧愁不能寐,垂泪对枯怀。淑明坐在他的脚头掩面而泣,宽大的白睡袍上有刻丝的玉色凤凰,叠叠皱皱,已不能飞翔。明波流离,只在这本该缠绵的夜,一切却都寂静如死,纱帐迷糊了她微微颤抖的身子,泪光迷糊了他熟睡的脸……
他走了后的日子,缓慢流逝如同抽丝,她成天地枯守,太阳有时可以照进三房的正厅,暖黄的光斑,一点点地挪过来,照上她绣鞋的足尖,又一点点地退回去,退到门槛以外,最后带走黄昏剩下的唯一一点温暖,淑明此时便跑出去,将双手伸出了对着暗红苍青的天空,悲伤地说着:“承义,求你,不要走,不要走……。”
有时也出去走走,无非是连到二房的寂静长廊,半旧的雕花木棂,朱红色的柱子,紫藤花从顶上垂下来,太阳的影子,温暖的虚空,渴求却又抓捞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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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蔓文欣赏】胭脂泪妆
忽然,听见长廊那头传来小福银铃般的笑声,还有张妈的骂声,“小福,你这个死丫头,又偷酸菜吃!什么时候那坛子都会叫你啃了!”小福笑着,一臂里跑一臂里把长长的一条酸菜高高捏起,仰着头吃,模样娇俏得可爱,可是就是不看面前的路,不小心就撞到了呆呆的三少奶奶身上,弄得她白绸青绣的袖子沾上了一大块水渍,“对不起……三少奶奶,实在对不起。”小福低下头来含糊地道歉,仄着脸,只把一双大大的杏目向上扬起,黑白分明地斜瞅着她,淑明不知怎的哆嗦了一下,嘴唇轻轻地抖动着,鲜脆的酸菜还在小福的口中咀嚼,牵着额上的青筋暗暗蠕动,淑明看到她拈过酸菜的左手后面两个指头有着葱管一般的长指甲,涂着指甲亮油,如自己的一样……
淑明不知道,小福怀孕了,怀的是三少爷承义的孩子,那几天中的某一天,承义被小福妩媚的笑容所打动,而真正迷惑他的是小福的那两支指甲,长长的,玉色透明,就像淑明的手……在二房后花园的假山后面,生满绿蕨和青苔的天然婚帐上点缀着蔻丹花妖媚的红颜,拥抱的时候,小福用手拦他的吻,长长指甲的撩拨让他欲罢不能,纵使那个新婚之夜是曾经的沧海,但酷似的感觉使他完全地陷入了激情,沧海水罢了还有巫山云,女人,水作的骨肉,为江河湖海,为云雨雪雾,尽可使他沉溺,他在一时竟恍惚,仿佛身下的人不是二房的丫头,而是四年前那个十六岁的新娘,他最初的灵与肉上的快意,从京都艺妓开叠的和服裙中窥到的肉色内裤,原始的积累到了终于可以释放的时候,不想却碰到了那么娇美的女子,可他最终却伤害了她,也因这伤害而逃避……痛苦,在作爱中升腾的快意,小福的呻吟,月下花枝的招摇……成就了他继长子胎死腹中之后的第二个孩子。
奉子成婚,是柳家的大喜事,因为好歹三房也有了后,端琴在这一面上极力支持,持意作小福的娘家,从丫头一跃而成主子,也是小福的造化,而且三少爷是那么英慧过人,别说作姨奶奶,就是作他的贴身丫头也是好啊,柳家的人都喜气洋洋,不高兴的当然有,那就是三少奶奶淑明。
“我该说的都已说完了,我心里想什么你应该明白,不要再这个样子,你是名门的闺秀,大家的规矩应该明白,纳妾只是为了能传宗接代,对得起祖宗,你懂吗?”三少爷的理由很苍白,甚至让她感到可笑,到东洋去接受新式教育的男人,穿西装拿手杖的男人,却对这些这么计较,这不过都是借口而已,淑明背对着他,只是冷笑,“可以,但不要让我看到!我不愿见你抱她的样子,对她说和我一样的话!”
“你的脾气太坏了!”承义抢言到:“不要在我面前摆架子,你们魏家已经衰落,早供不起你这个千金小姐,该道歉的我已道谦,原不原谅是你自己的事情,今晚我不会在这里,小福是新人,不可以冷落的,我来你这不是为了看你的脸子!”说完之后,他就拿起椅背上的外套,下楼去了,淑明呆了一呆,腾地站起来,将妆台上随手拿到的一个珐琅花瓶向门口扔去,带着哭腔“去吧!去了就不要回来了!”不要回来了——花瓶破碎,彩块和清水溅得满地都是,无辜的花枝,暗夜中凄冷的遗落,一地残红——
芬芳而婉转的绝望,刺入了心,剧痛而微腥……
长久地凝望,幽夜的清寒,他话语中的冷冽,她极力拥抱的痛楚,无声的哀伤,像光滑冰冷的小蛇,慢慢地爬上来,她张大眼睛,所见诸物都有他的影子,银釉摇着东洋绢扇,一脸嘲弄。小福嚼着酸菜,笑颜如花……“不,我不要看见,如果这一切我都没看见,我就不会相信那些流言,我就不会和他吵架,不会让他走,他会呆在我的身边,好好爱我,好好陪着我……。”
好好地陪着我,陪着我,始终让我相信他最爱的女人是我,也只有我一个人……
漆奁打开了,明镜里的容颜在夜晚的烛光里显得那么憔悴,而在旧盒上补画的细细描金的花饰又让人觉得是在华美下的勉力支撑——就像淑明此时用香粉和胭脂细细盖去脸上的灰暗与黑黑的眼圈一样,她认直地点红嘴唇,他曾说过她的眼睛和嘴唇很美,她们曾是被他抚摸和亲吻过的地方……而最后拿起的就是端琴送的银甲套,尖尖的,长长的,中指是并蒂荷花下的鸳鸯戏水
未若双眸明似镜,怎落孤身伴灯眠?难消寂寞初长夜,只羡鸳鸯不羡仙。
淑明凄然一笑,抬起右手,娇生生的兰花指上甲套尖尖,
江南湖水碧,亭亭荷叶秋。郎衣翡翠羽,我着秋叶裳。
水色明皓颈,花光映红蹼。分羽同相戏,交首共白头。
银甲入眼,如针如刺,酸涩的剧痛几乎让女子晕却,血从戳烂的伤口里往外涌,染红了戏水鸳鸯,与先前的眼泪汇作一流,从脸上缓缓淌下来,合着的双眸眼睫长长美似丹凤,这一切在奁盖上的镜子之中如梦似幻,婉若一个奇竦艳丽的妆容。
他,踏夜色而来,随着阿贞欣喜的声音而来,近了近了,她感到蜡烛动摇的快乐,就在她的背后,抱住她,他温柔地呢喃着说:“淑明,我的妻,我今晚是在你这的,我不去新人哪里,我喜欢银釉喜欢小福都是因为我爱你,你知道么?”
淑明微笑着颤抖,轻泣出声,在他的怀里,缓缓地回过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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