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还有一位布衣好友,名叫钱世雄。苏轼临终时,身边除了孩子、家人外,只有两位朋友在场,一位是僧人维琳,一位就是钱世雄。钱世雄人微官小,与苏轼仅仅是一般的同事关系,且只有短短的三个月。但是苏轼被贬黄州后,钱世雄派人专程送信问候,此后两人书信不绝。但当苏轼被召还朝,升任要职后,钱世雄却不见了踪影。直到苏轼再度被排挤出朝,到定州做官,钱世雄才再次出现。对朋友不肯锦上添花,而是雪中送炭,钱世雄对贬谪中的苏轼诸多照顾,定州时他寄去太湖茶叶;被贬惠州时,又多次去信问候,寄去药物让苏轼滋补身体。再贬儋州,已受牵累而被革去平江通判之职的钱世雄仍然书信不绝,还曾寄去丹药。这样的朋友是患难见真情。 被贬儋州时,苏轼曾背着一个大瓢在田间边走边唱,碰到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婆婆,对他说:“内翰昔日富贵,一场春梦。”苏轼深以为然,从此村子里的人就叫那婆婆为春梦婆。又有一天,苏轼偶然进城,在集市上遇到一个进城卖柴的黎族山民。此人面目枯瘦,但精神抖擞,立即引起了苏轼的注意。山民也注意到苏轼身上的中原衣冠,在他眼中,简直是奇装异服,不禁哈哈大笑。笑过之后,两人便攀谈起来。虽然语言不通,但山民又是叹息,又是挥手,苏轼仿佛听懂了他的意思。山民像是说苏轼本是一位贵人,如今却凤落草窠不如鸡了。临别前,山民把卖柴换来的一块木棉布赠送给苏轼,说今年海风寒冷,让他做件衣服御寒。苏轼非常珍视山民的这份情谊,特地写了一首诗来记载这次奇遇。 元符三年(1100)六月,苏轼遇赦北归,离开他栖身三年的海南。动身之前,许多土著朋友前来饯行,大家纷纷拿出各种土产相赠,苏轼一概不受。临上船时,十几位父老流着眼泪与苏轼握手告别,他们说:“这次与内翰相别后,不知何时再得相见?”苏轼心知此去再无重见之日,情难自抑,便写诗留别海南的父老乡亲:“我本海南民,寄生西蜀州。忽然跨海去,譬如事远游。平生生死梦,三者无劣优。知君不再见,欲去且少留!” 这些是苏轼北归途中的一个个小插曲,说明苏轼确实名声在外,天下人皆知。也许,这些普通百姓只是苏轼生命中的过客,从根本上改变不了什么,但他们给予的点滴温情,却让苏轼在最困难的环境中感到希望。 一个人往往在身处困境时,才会发现谁是自己真正的朋友。在遭遇多次挫折后,苏轼对自己进行了深刻的反省和剖析,在与农夫村民的交往中,渐渐去掉了尖酸刻薄的小家子气,形成海纳百川、虚怀若谷的气质。 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在认清生活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我们喜欢苏轼,不仅仅是因为他会作诗、会作词、会作官、会做菜,最重要的是他会交友、会做人。 他在艰苦的生活当中,积极对待人生,表现出一个才华横溢、豁达大气、睿智真实的自我,正是这个真实的自我,圈粉无数,千百年后,依然在我们敬仰和推崇的目光中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