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小说的文体特点1、情节单一, 但不单调情节单一是指小小说在情节提炼上表现为通过叙述一个具体事件来构成单一性情节。事件是构成小小说情节的基本元素。不过, 并不是生活中所有的事件都能成为组成小小说情节的事件。小小说情节的事件必须满足这样三个条件: 第一, 叙述的事件必须完整, 第二, 它必须包含一定的矛盾冲突。第三, 事件必须呈现出一种因果联系的形态。例如《三封电报》(美·佚名) :伊莉薇娜的弟弟佛莱特伴着她的丈夫巴布去非洲打猎。不久, 她在家里接获弟弟的电报: “巴布猎狮身死。———佛莱特。”伊莉薇娜悲不自胜, 回电给弟弟: “运其尸回家。”三个星期后, 从非洲运来了一个大包裹, 里面是一个狮尸。她又赶发了一个电报: “狮收到。弟误,请寄回巴布尸。”很快得到了非洲的回电: “无误, 巴布在狮腹内。———佛莱特。”(选自《世界微型小说精选简评集》)这篇小小说是一家美国杂志以3000 美元的悬奖征求“文字最简短, 情节最曲折”的故事的获得首奖的作品。单一的情节里, 事件完整、有冲突、呈现因果联系, 这样, 事件所呈现的面貌就不是简单、重复而没有变化了, 因而, 虽然情节单一, 但不显得单调。2、性格单纯, 但不单薄。小小说作为小说大家族的一个成员, 塑造人物形象是其主要任务。集中写一个人物, 通过一个生活片断突出这个人物的一个性格侧面, 便是我们所说的小小说性格描写的单纯性。著名作家陈建功曾在《北京晚报》发表过一篇题为《娘家人》的小小说。这篇作品人物不多, 但写活了一个“舅老爷”的形象。一个73 岁的老太太病故了, 而这个76 岁的娘家“舅老爷”来闹丧。他质问“临死前⋯⋯吃了什么药?”并硬要坚持“开膛验尸”。死者的儿子、媳妇、女儿、姑爷们百般侍候, 央求,小心赔不是都毫无效果, 最后还是开膛验尸才算了结。这个由一个事件(闹丧) 构成的单一性情节相当准确地突出了这个舅老爷蛮不讲理的一个性格侧面。3、结尾惊奇, 但不离奇。苏联作家苏曼诺夫说: “艺术的打击力量要放到最后。”这个论断特别适用于小小说。小小说单一的情节很难形成一种艺术的跌宕和起伏, 很难产生一种一波三折的引人入胜的艺术效果, 因此, 依靠结尾惊奇(意外结局) 便成为小小说的写作者解决上述“二难”问题的绝招。日本著名微型小说作家星新一写有一篇《人质》。作者在事件的开端给我们描绘了一个惊心动魄的场面: 一个匪徒抢劫了银行, 并以一个小孩做人质, 迫使前来追捕的警察为他提供一辆摩托车放他走。那么, 这个匪徒是否能逃脱? 这个小孩能否获救? 这就是一个问题, 一个细节, 整个小说都围绕这个单一、集中的悬念来结构全篇。这个匪徒最终逃脱了, 而结局是那个被当做人质的小孩竟是一个橡皮吹成的假人。小小说的结局大出读者的意外。美国作家爱伦·坡写有一篇小小说《夜归人》。丈夫从税务所带回了巨额公款, 然后要出远门, 丈夫一再叮嘱妻子不要让任何人进屋。但妻子却经不住门外一个伤兵的再三恳求, 放他进了屋子。这时, 一个蒙面强盗撬门进屋盗钱, 而妻子和伤兵一起打死了强盗。可是谁也没有想到, 这个蒙面强盗却是她的丈夫。这个突转的情节形成了全篇谁也没有想到的意外的结局。如上这种由单一情节的突转造成的意外结局在小小说中相当普遍地存在, 因而形成了小小说学里的一个特有概念, 即欧·亨利(美国作家, 其小说特别注重设计结尾的意外结局) 结尾。但这种意外的结局在给人惊奇(出人意料) 的同时, 也在情理之中, 因而就不显得离奇古怪了。二、小小说的写作技巧1、构思一个核心细节任何一篇成功的小小说都有作为全篇艺术支撑点的核心细节。所谓核心细节, 就是指小小说的中心情节, 即能够用一句话概述的主体事件。小小说的创作过程就是让这个主体事件(核心细节) 不断地发展、变化和丰富。如1999 年高考全国卷满分作文《记忆》:手术室的灯灭了。韩医生缓步走了出来, 一位打扮新潮的女人马上迎了上去, 急切地问道: “医生,这老、老⋯⋯老太太怎么样啦?”韩医生黯然地摇了摇头: “如果再早送来十分钟, 也许⋯⋯”话音未落, 走廊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位中年男子神情紧张, 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韩医生面前,声音嘶哑地问道: “我妈怎么样了? 我妈怎么样了?”韩医生轻轻答道: “老人上了年纪, 且失血过多, 我们尽力了。”那男子一听, 足足愣了半分钟, 然后猛地抱住了头, 蹲了下去。他双手深深地插入了头发中, 紧紧抓着自己的头。由于极力控制着自己, 还不至于号啕大哭, 但他全身剧烈地抽动着。韩医生正要上前安慰几句, 那女人已蹿到男人面前, 一边摇着他一边说: “你妈死了, 可我们还不知道巨款存折放在什么地方, 你快想想办法, 快呀, 哭有屁用!”男人由于过度悲伤, 并没理睬女人, 女人只好又拽住韩医生, 说道: “医生, 你能想出好办法吗?”韩医生用手扶了扶宽边眼镜, 看了女人一眼,又看了看男人, 说道: “办法倒有。老人刚死, 记忆尚存, 我可以进行一次记忆移植的手术, 不过接受者最好与死者有血缘关系。”说完, 韩医生看了看那个男人。女人一听这话, 马上喜笑颜开, 硬将仍处于悲痛中的男人拉进了手术室。半小时后, 手术完成了。男人脸色阴沉, 慢慢地走出了手术室。女人迎了上去, 笑嘻嘻地问: “怎么样, 知道了吗?”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了女人脸上, 男人停在空中的手在颤抖着, 不知是因为气愤还是这难得的勇敢。女人正待发作, 男人先吼出了声:“原来你对我妈这么刻薄! 我不在时你竟总气她老人家, 还总是以白眼相向! 妈因为我怕你, 又怕破坏我们的感情, 一直忍着没跟我说。存折我已经知道在什么地方了, 但我决定将它捐给希望工程, 这是我妈的心愿, 你一分钱也拿不到!”说完, 男人径直地办理老人的后事去了。女人捂着脸, 低着头跑出了医院。韩医生站在手术室门口, 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他什么话也没说。这篇小小说的构思可以用俗语“偷鸡不成倒蚀一把米”来概括, 其核心细节是女主人想通过记忆移植得到巨额存款, 却不料得到了一巴掌。小小说的发展、变化与丰富都是在这个核心细节上演绎的。2、营造特定的矛盾冲突在确立了核心细节的内容的同时, 写作时就要注意以这个核心细节为基点, 衍化一系列的一般细节。这些一般细节, 有时, 它是核心细节的起因描写; 有时, 又是核心细节的结局延伸; 有时, 它又是核心细节在发展、演变中的内容补充。正像滚雪球一样, 球核通过不断地运行、滚动, 粘起了一层又一层的积雪。球核如果没有与这一层层的积雪相连就不成其为有内容有形状的雪球。而这个滚动的过程, 写作者就要注意有意识地营造一些特定的矛盾冲突, 推动情节的发展与丰富。如2008 年高考全国卷Ⅰ满分作文《最贵的捐赠》:在去捐赠的路上, 不少人都沉默着, 人们提着大包小包的衣服、被子, 不说话, 脚步却在不断地加快。5·12 , 深深刺痛了人们的心。我拉了拉有些松掉的绳子, 叹了口气, 转头却撞上了一对母女。母亲将一大床崭新的被子放在了地上, 低着头似乎在跟女儿说些什么。因为好奇, 我放下了我的赠品, 凑了过去。小女孩涨红了脸, 手指不停地摩挲着她怀里的洋娃娃, 眼泪不停地打转。“发生了什么事?”我探头问道。母亲抬起头, 无奈地看了我一眼: “你看这孩子,明明说好要把自己最喜欢、灾区儿童最需要的东西拿来捐, 可她却只拿了一个旧得不行的洋娃娃。”我想道: “现在的孩子, 真的是⋯⋯”未等我想完, 小女孩开了口: “可是, 灾区的小朋友最需要的⋯⋯我舍不得送给他们呀。”“有什么舍不得呀?”母亲似乎生气了, “地震让他们失去了那么多, 你只是捐了一样东西, 有什么呢? 妈妈以后再给你买呀。”“可是, 可是⋯⋯”小女孩擦着眼睛, 小脸越来越红, 小嘴撅着, 一直说不出话来。我看不下去, 接着母亲的话说: “是呀小妹妹,灾区的小朋友多可怜啊, 他们的家没有了, 甚至亲人也没有了, 而我们只是把自己身边的一些东西捐给他们罢了, 即使是你不要了的东西, 也会给他们带来莫大的帮助呀。”谁知我刚说完, 小女孩急了, “什么不要了呀,那样东西我一直都要的! 要的!”她跺着脚, 满脸通红地说。“要的也不行, 走, 回家拿去!”母亲喊道。小女孩被她妈妈吓了一跳, 低声说: “真的要捐那样东西吗?”母亲和我认真地点了点头。女孩咬了一下嘴唇,抬起头来, 说道: “那⋯⋯不用回家拿的, 走吧。”到了捐赠点, 母亲把被子拿给志愿者后, 低头对小女孩说: “你的东西呢?”小女孩抬头看着妈妈, 过了好久, 把妈妈拉了过去。“叔叔,”小女孩对志愿者说,“我捐妈妈。”全场哗然。小女孩又一次低下头, 小声地哽咽道: “地震了,好多小朋友没有了妈妈, 他们好可怜啊。我想, 他们最需要的应该是一个妈妈呀⋯⋯”说着, 眼泪掉到地面, 溅起的灰尘形成了一朵美丽的小花。这是一篇非常感人的小小说, 其情节单一(可以用“小女孩为灾区捐赠”这样一句话来概括其核心细节) , 但却通过一步一步地营造矛盾冲突(母亲劝小女孩捐洋娃娃, 小女孩摩挲; 我误会小女孩, 小女孩急得说不出话; 母亲要小女孩回家拿, 小女孩迟疑着来到捐赠点) , 让读者在关注小女孩的捐与不捐的矛盾冲突中被深深吸引, 小小说的核心细节由此便显得异常曲折与丰富, 使小小说具有了较高的艺术性。3、设计巧妙的反转式结尾“反转”指的是小小说结尾部分的情节并不按人们通常的思维形式发展, 而是出人意料地出现了另外一种结局。比如上面提到的《最贵的捐赠》里, 人们通常的思维模式是捐物, 但小女孩却要捐“妈妈”(人) , 这一反转, 便给人创造了一种巨大的惊奇效果, 因而使作品瞬间产生了极大的艺术魅力。白小易的小小说《意外》, 写一个农村青年因为某件非常特殊的事, 拿刀要去找君明算帐。当他赶到堤坡, 正好碰上君明推车失误, 掉进湍急的河水中。他蹬掉布鞋, 连衣服都没脱就跳进河中把君明救了起来。由拿刀算账(可以理解为准备杀人) 到结果是救人, 这种人物的行为动机和行为结果恰好相反, 便是小小说创作中典型的“反转式”结尾。2003 年高考全国卷满分作文《保姆与家教》:柳靓, 武汉大学社会学教授, 单身母亲。就因为是教授, 就因为是单身母亲, 柳靓才请了个小学毕业的乡下妹子当保姆, 一个武汉大学大三学生当家教。这故事啊, 也就从这里开始⋯⋯你看那乡下妹子, 圆圆的脸蛋, 小巧的嘴, 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清纯着呢,住了那么个把月, 可把柳靓家里弄得井井有条, 喜人呐! 柳靓心里自然欢喜, 大大方方地将所有生活费给了小保姆, 更将她视为自己的亲妹妹。你再瞧那家教, 马尾高竖, 精神抖擞的, 和柳靓家女儿聊得可火热呢! 她工作做得不够好, 那小女孩除了会吐一两句洋文, 考试总在七八十分徘徊。柳靓正思索着要不要换个家教。唉, 也怪教授她自己心理作用, 用什么“分而使力, 用心专矣”, 心理不平衡了吧?!星期二, 正赶上柳靓的新学年报告会, 这可是全校性的活动, 仪表上不得马虎。想起假期新买的长裙, 柳靓不禁笑了, 连那个当家教的二十出头的姑娘都说穿不出自己那样的洋气, 自己都三十四了。就这么想着, 柳靓喜滋滋地从衣柜里取出长裙, 比划着⋯“哎哟!”毫无预警的, 裙子的下摆破了个大洞, 柳靓大惊失色, 这到底会是谁干的, 好好的一个心情全给破坏了。柳靓无奈地坐到床沿, 眉头深锁起⋯⋯“会是谁呢? 不可能是小保姆, 对, 不可能! 那天她只是怯怯地站在一边看, 不可能弄坏的。女儿又穿不了这么大的, 肯定是那个小家庭教师。那天, 她看我穿的裙子, 眼睛眨都没眨过一下, 肯定会是她!”好像没经过什么思维斗争似的, 柳靓一口咬定是家教弄坏了裙子, 愤然夺门而去⋯⋯忘说了, 她不是去理论, 而是去讲学了。因为,她知道, 下午女儿要补课, 自己又不在家, 家庭教师一定会趁这个机会拿她的衣服, 到时候, 就可以逮个正着。一切照计划进行着⋯⋯到家门口了。对了, 就是那个人! 柳靓差点没冲上去按住她。“等! 等! 等! 等她到家门口, 就捉住她, 我上个月才买的鞋子, 你也穿, 太放肆了吧, 讨厌啊!”人一生气就跟柳教授现在这样没风度了, 一个箭步上前, 扳过对方的身子, 惊了———保姆! 她的脖子上还挂了一串教授珍爱的项链。这样, 我想, 柳靓又可以在学会上发表论文了。小小说的情节很单一, 可以用“教授抓可能穿自己裙子的人”这样一句话来概括。其矛盾冲突的营造主要是靠教授内心的活动(一时认为不可能是小保姆, 终又认为是家庭教师; 原本准备去理论, 终又决定逮个正着) 来实现的。教授原本认定穿裙子的一定是家庭教师, 最后扳过对方来的身子却是保姆, 想的与见到的恰好相反。这一反转式结尾, 让人在惊奇中恍然大悟的同时, 更启示人们对任何事情都不能单凭自己的主观意愿来判断, 要注重实事求是。由此, 小小说也小中见大, 具有了较高的哲理层次上的意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