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米》的主角,一个在洪水与饥荒之后从枫杨树农村逃离出来孤儿,凭借着他对仇恨的一贯执着,他从大鸿记米店的伙计做到叱咤一方的码头会老大,再到后来曲折离奇的生死劫难,最终倒在运载着新产白米与他惨败身体的火车罐里。他来的不知所出,去得莫名其妙,一生的变数浸淫着他身世单薄与孤苦,但是繁芜的情节之中,我们依然可以见到两样贯穿他的实中的信仰——米与仇恨。 对米的信仰处处可见,从抓着生米囫囵而下,闻着米香神清气爽,到与女人做爱时往下身塞米的癖好,从对每一粒米的珍惜之至,到临死前的惨淡时光里依然不忘把自己同米联系在一起的夙愿,这一切证实,对米的感情已经不是单纯的生理上需求了,而是成为他逃亡直至辉煌也不忘的精神依赖和精神的寄托,甚至近乎常人对神的虔诚与皈依。看,他躺在米堆上休憩的时候他最轻松;看,他在女人的下体塞进去洁白的米时他的欲望最满足;看,他在饭桌上对米的弥足珍惜是他最认真;看,他残破的身体蜷缩在米堆里衣锦还乡时他最安详。 对仇恨,他是始终如一地执着。这种执着,从他刚出场的那一刻已经深入,在码头为几口冷卤肉与酒遭遇阿保的侮辱,让他的生活充满了复仇的欲火;在米店因为买皮鞋与草鞋的问题受到冯老板的奚落,他铭记于心;六爷的淫威下造就了他暗藏心底的阴谋。这些都让落魄的五龙受尽屈辱,但是五龙最大的区别在于,他不但执著于仇恨,而且擅长于复仇!善于抓住每一个机会来给那些给他仇恨的人以致命的打击!阿保与织云的通奸让五龙找到了第一个机会,他果断地利用六爷除掉了阿保这个恶霸;对于老板的奚落,他更是通过要挟、逼迫和无赖让整个冯家成了一个灾难的窝;而六爷,虽然称霸一方,却最终无法逃脱五龙阴谋的暗算,落得个家破人亡,客死他乡。至于一些小的仇恨,数不胜数。有一个细节,在抱玉的酷刑下,五龙关心的不是生死,而是谁告的密!知道被人从厕所里救回来,他依然没有放弃过这种努力,只是这个时候,他即使知道了没有力气去除掉了,而且,事情本身就不是谁的告密,重要的是,处理他的是抱玉,一个和他一样对仇恨一如既往的人! 作为主角,五龙的穷形尽相尽收眼底,但是回想一下,这个近乎变态的人生遭遇背后是什么在推动着他呢?我想可以从他的身世与经历得出一点原委。 生就孤儿的五龙,从小受尽欺凌与饥饿之苦,他在枫杨树农村长大,那个宁静而封闭的农村造就了他所有的性格与常识,直到在城市里摸爬滚打那么多年,他的思维与梦想依然是从枫杨树逃离时的原版,这是个顽强的生命,但是更是个顽固的生命!饱受饥饿的五龙,长在一个以米为生的小社会,熏陶出他有了米就有了生命的淳朴观念,有了米就有了快乐的单纯想法,所有后来的快乐,几乎都遵循这个观念,无论是生理的还是心理的,这就是信仰的源头,生存! 至于另一个——仇恨与复仇——的来源,我想不止是经历,还有与生俱来禀性!从小在漠视与凌辱的丛林中长大的人,对仇恨有着刻骨铭心而且独特的理解,在他弱小的时候,他会铭记这些并且忍气吞声,但是一旦他振翅高飞了,他会毫不犹豫并且果断地将这种仇恨变本加厉地施加于人,甚至对于每一个不顺眼的人都可以用来施暴。再加上五龙顽强的生命力,他没有理由忘记仇恨,当他复仇成功时,他会找到一些心理上的平衡。与其说他对仇恨的信仰,不如更确切地说,那时复仇的欲望,是满足了生理上的温饱之后心理上的温饱。 还有一个细节显示出五龙的另一面,那就是他打掉满口的好牙换了两排金牙这样荒诞的行为,用他的理解说是:以前别人都不把它当人看,换成金牙了,别人就会把他当人看。这是多么简单的逻辑,但是,想想,这更是无比残酷的现实!唯有如此,他才能得到别人的承认,才能了却心中渴望被人认可的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