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殊菲儿的《胭脂泪妆》 柳家三少奶奶淑明正呆坐着看窗外桃树上叽喳叫的黄鸟,不想一个小石头掷上来,惊跑雀儿,也摇落了几星桃花,淑明探身向外,只听得“吓!”的一声,继贤拿着弹弓跑远了。 继贤是二哥承德的儿子,今年八岁,长得浓眉大眼很是喜人,老太太喜欢得不得了,一天到晚心儿肉儿地叫着,母以子荣,二嫂因此倍受宠爱,而四弟的媳妇惠兰也有了喜。这些时日,淑明都是爱呆在自己的房里,叫搓麻将也不去,说是不舒服,实是不想听三姑六婆嚼舌头,说自己盯不住承义,又让他到处边窜去了。 这时,有脚步声自外边传来,淑明心头一紧,再听不是男人的声音,自是不愿起来理会,冷着脸绞团扇上的流苏,“三少奶奶,老太太那边有客,大少爷和大少奶陪着谈生意,就不设各房的碗筷了,四少爷四少奶、五小姐、六少爷、大姨太,二姨太、四姨太,都在二房吃饭,二少奶奶叫我请你也过去。”脆婉娇声自门帘外传来,这番伶俐的口齿,莫非小福而不能,小福是二少奶奶端琴陪嫁来的丫头,生得杏目纤细腰,最是下人中的可爱人儿,可是淑明听了不但不快,幽怨却反而加深了,人家各房都是夫妇一块,唯自己这边,就是天天和阿贞主仆二人,“知道了,真是麻烦二嫂了。”她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说话间,阿贞已捧了妆奁过来,淑明朝镜里凄凉一笑,自取鄢然。 饭席之中其乐溶溶,二房的张妈有一手好厨艺,两个拿手菜,四喜团子和貂婵豆腐都入了席,桌上主家,桌外下人,都吃得眉开眼笑,鸭舌汤罢了,众人都不尽兴,主家便摆了麻将来搓,二房,三房,四房和五小姐一围,御制骨块刚拿出来,边头就上了八宝茶,把大家敷衍得滴水不漏,可是淑明只觉惶然和无助,仿佛自己的手脚都没处搁,摸了几圈,把十只葱管似的长指甲现了出来,着实引了妯娌们的惊叹,最后还是端琴,送了她一套银缕甲套。用螺钿漆盒盛着,其中中指的一对最精美,尖尖三寸长,缕着并蒂荷花下的鸳鸯戏水。 未消寂寞初长夜,只羡鸳鸯不羡仙。 当年,嫁入柳家的淑明被一度认为是魏氏最幸运的女儿,作为前清朝臣的江南魏氏在清庭衰败之时迅速没落,到了民国三年,已落入举家食粥的地步,柳家过去是商人,却正好趁着时机发迹起来。与魏氏是旧交,早已定下的娃娃亲不愿因魏家没落而毁婚,于是在三公子从东洋回来的第二个月便完了婚,堂堂堂正正地进了柳家的门。 “承义……。”淑明迷迷糊糊地念叨着,天,已经暗了下来,遥遥地,可以望到另一个院落的灯火,她扶着窗棂向外望,明月已经东升,各房现在要么琴箫和鸣,要么同在塌上烧烟,唯自己这边,孤另另的一个人,碧绡纱帐,幽静如水。 “还是老三最有出息,家里的用度大都是靠他的进款,其它各房,要不是守着从地租上收利,几个兄弟早坐吃山空了。”淑明曾听大嫂私下谈论过自己的丈夫,虽然她对生意上的事不懂,但知道在众人的眼里,承义是个有出息的男人,是她世界的全部。 是的,全部,她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可他,也很爱她呵,这几乎是一件奇事,新派的男子竟会深爱这个成天将下巴颏儿抵在掐芽高领中的旧式小姐。当初的夜晚,洞房花烛,承义因为是家里逼婚而负气不揭新娘的盖头,待倒头要睡的时候,却见到淑明将盖头默默掀下的忧伤,少女,在残烛摇曳的光影里晶莹如玉,仰止间,石榴红玉的流苏轻轻叩击,细碎的声响有如初春冰裂,而在夜色与烛辉的明灭之间,她的青丝红唇便是那湿润流动的艳影,惊鸿一瞥让他着实痴了,他没等她起身,就一把抓住她的臂,将那锦绣凤披作一把握了,趁她惊慌间强拥一怀软玉温香,而淑明,却是用手止了他迫不急待的吻,玉色的长指甲撩到他的嘴唇,面向他的眸子里已是满泓秋水…… 淑明伏在镜前哭了起来,平伸着手臂,广袖旖逦,灯下凸现出大朵大朵媚红色的牡丹花,襟上袖口,裙摆衫边,长长的掐牙与镶滚们是寂寞中痛苦翻动的波涛,无风也起浪,斯人独缠绵。 作者: 橙子1007 2007-6-27 16:10 回复此发言 -------------------------------------------------------------------------------- 2 【蔓文欣赏】胭脂泪妆 静夜中传来车驾的声音,大门开启的闷响,健硕的男人踏在青石上的足音,她听见管家柳贵跑前跑后的殷勤,使女们接衣递水的慌乱,心眼此时,彻底清明——是他,回来了。 慌忙将镜前的东西收拾好,叫李嬷备好莲子燕窝羹,一臂里拢平有点毛的头发,一臂里起身去迎他,哪晓得他来得极快,紧跟着挑灯的阿贞细碎的脚步,就上楼来了,淑明急急跑到梯前,正迎着他,夫妻照面,隔着小别的相思,万语千言无法诉说,只有在轻轻地喘息,他看见她激动而慌乱的神情,两手扶在壁上驻足不动,一对耳环坠子却摇晃得如同打秋千一般。 阿贞知趣地提着灯下去了,光明渐渐隐弱,他在黑暗中再上了两级台阶,一把抱住她,吻上了她的嘴唇。 在床上的时候,淑明原想依旧例婉转承欢,哪知他先躺下了,扳她起来,置她骑在他的身上,这让淑明又羞又怕,想要挣扎,却被他一把握住了腰,动弹不得,再辗转时,便是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欲望满涨的他,尽情地将碧落黄泉求之遍,一更夜雨摧桃花…… 在承义的身上,淑明隐隐地嗅到了不属于自己的胭脂味,她心里明白姑嫂之间的传闻并不是流言。两年前,三房曾有一个孩子,可惜因为承义的爱恋太炽热,肆意放纵情欲,淑明在五月上就流产了。血崩,让她差点死去,醒来的时候,面对着的是承义苍白如雪的脸,“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死,我不要孩子,我只要你。”淑明抱着丈夫哭了起来,心里遗下的是无边的痛楚和怅然。 可是,只打那之后,承义却渐渐沉默了,好久都没碰妻子一下,而淑明也因那次流产而丧失了生育的能力,以后的日子里,女子总是在丈夫沉睡之后偷偷向隅哭泣,有时候被他听见了,暗暗从被里伸出手来握住她的手,温暖厚实的男人的手,让她心安,可小许的温暖却只能加深幽夜的寒冷。 当然,柳家的人对于三少奶奶不能生育的事是有微词的,他们当然不会说老三怎么不好,生孩子是女人的事,而淑明的身体从小不好,老太太很是后悔,说当初怎么就不想清楚呢,柳家各房的奶奶都是江南有钱有势的人家,这让淑明更觉得没脸,她唯一的寄托,就是承义的爱情,可是她的承义,现在已经厌腻她了,不然他怎么会那么长久地离开她,那么长久地不来一封信?画舫歌船,青楼酒肆,是他生意之闲去的场所,这一切,从大姨太涵珠的口中说出来,她半信半疑,“承义,承义……”淑明轻轻推了推身边的丈夫,男人含糊地嗯了一声,挪动手臂,搂住她的细腰,“承义,告诉我好么?你这些天过得好么?晚上一个人睡得好么?承义……。”“你想问什么?”他仍是装迷糊,“你不知道你在外面,我有多担心,我每天都想着你……。”“好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担心什么?不跑丝绸生意,这么大的家撑得下去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些兄弟的德性。”他放开了在她腰间的手,“可是承义,你告诉我好不好?我想知道,求求你,我想知道……。”微明的晨曦中,女子长发散乱而唇色鄢红,怯弱而神经质地摇着他的手臂,“够了,我只有你一个女人,一个我养在家里的女人!”他说罢,狠狠握了一下她的肩膀,任她在臂中泫然而泣。 承义在青楼的相好是碧云轩的名花银釉,当然银釉爱的不止是他的钱,柳三公子高大俊美,气度不凡,更深沉的是,他和那些客人不一样,他懂得对女人的温存,可是……三公子是不会带她回去的,崇尚理义的柳家是绝对不会要堂子里的人作妾的,这点她很清楚,也因此在承欢作乐之中带了点绝望的哀伤。民国十二年,正是流行新装的时候,柳公子带着好友,把碧云轩的乐班都请上了银釉阁,除这些乐伎外,其他人都是洋服新装,柳公子一身白西装,银色雕花手杖,在诸多胭脂艳影之中,宛若玉树临风,堂子上了最好的菜,一席人热热闹闹,划拳猜令,真是好不自在,可是银釉心里明白时日已然不久,忧伤之上无奈强行腾驾起笑意,凭着旗袍新装裹出的分明曲线,妖治夺人,逞宠持娇,嘻笑之中,她看到屏风旁微微露出一张女子娟秀的脸,尖尖的下颌抵在老装的高领里,那精致而悲绝的五官让她突然想到自己镜中的容颜,惊愕之中,屏风后的女子已经意识到被发现了,扭头就走,转身之际,只有那白绸青绣的衫子一角倏忽一现,像遗落暗夜的小块青花瓷,冥冥地听到破裂的声音。 作者: 橙子1007 2007-6-27 16:10 回复此发言 -------------------------------------------------------------------------------- 3 【蔓文欣赏】胭脂泪妆 惯谙风月的银釉,知道那是心碎的声音,一个女人见到自己心爱的男人搂着别的女人时冰刀刺入般剧烈的疼,过去她也体会过,可如今她只有痴笑,没有穿新装的女人,不是这儿的宾客,她知道那定是柳家三少奶奶,容颜与自己酷肖的女人,他曾在她的怀里呢喃着淑明的名字……银釉徒自冷笑,扭过头去,将瓜子皮“噗!”的一声狠狠吐在漱盂里。 那个晚上,承义当然没有来,淑明在床上翻腾,哭干了眼泪,随手操起一张帕子就撕,扯成了碎片之后,却耗尽了力气,被也没盖,一袭白衫地倒在床上。第二天就病了,各房奶奶都来瞧过了,暗暗可怜,只有涵珠一个人肯说出口,“哎呀,还不是为了瞧一眼才病的,都是怪我,不该让你去看,可不让你去吧,就说我造谣散谎,说老三的不是,让你去了,又变成这个样子。男人不都是这个样子?大爷和奶奶不也很恩爱么?恩爱照旧也有我的位置,你气他这个做什么?”涵珠已不再年轻,发黄的脸上扑了厚厚的脂粉,瘦削的身体撑不实流行的新装,但她手中伴她十几年的银凤烟枪依然光鲜华美,看着病怏怏的淑明,她幽幽一笑,在翡翠嘴上实实吸上一口,又缓缓向她喷过去,鸦片的甜香,浓郁里带着醉人的味道,轻柔地笼了她,“为什么要让我看到,如果光听,我可以不信,可是我看到了……。”淑明已经无力了,她泪眼涟涟地看着面前笑吟吟的涵珠,求助般地抓着她蕾丝边的袖子,“去,找个好的,做他的小,拴他在家里,有了孩子你认了就是了,这是最好的。”“可是,不!我不要,他说过他只要我一个人的,他只喜欢我一个人!”“死脑筋,想不通,那你就再不看,再不想呐,抽这个吧,这是好的,百病能医,老三会挣钱,不怕供不起福寿膏给你用。” 福寿膏是上等的鸦片膏,要好好地烧,烧得不好就会浪费了,可惜阿贞的手脚笨,不会弄这个,大姨太又不好开骂,只得亲自为淑明烧烟,两个女人正同倚在榻上抽鸦片,不想承义就在此时回来,主仆三人吓得慌忙收拾,涵珠不是手脚利索的人,和阿贞配在一起真是整乱的灾星,搅祸的双煞,广袖翻腾之间,只听得铛琅一声,漆盘摔下,烟灯,膏盒等一什精巧物儿全都栽到地上,跌得四瓣八瓣,香消玉陨……狼籍中,眼睁睁地见着他进来看到了这一切,着实惊忿,只把前襟一掀,不落头地又出去了。 三公子最恨抽大烟,这一去,就是整整几个月不回来了。 戒烟,万种痛苦远远地临驾在过去鸦片带来的快意之上,端琴来看她时,正逢上毒瘾发作,手上还戴着那对荷花鸳鸯的甲套,阿贞才捧着一碗药来,就让她打了,一个丫头一个婆子上来架住,好言相劝,她仍是双手乱抓,涕泪交流,“不行,要绑着!”李嬷急急地对阿贞说,“有没有绳子?”端琴有一条汗巾,宝蓝的底子,此时无奈给了出来,拔落甲套,将她的两只手系住了,美丽的长长指甲似葱如玉,一双皎皎纤手衬着那汗巾子,如同青夜初放的玉兰花,开时有并蒂,黯然中呈现的凄艳……被缚的淑明的样子,双颊绯红,花枝乱横,只把泪眼瞅定天花,呆呆地说:“为什么不叫三少爷回来呢……。” 三少爷在十五回来过几天,淑明这些时日,虽想得心如藕节,百窍千丝,可也怨恨他的冷落和移情,始终不多说一句话,冷着脸,僵直地坐在椅子上。夫妻同床却不共枕,明月何皎皎,空照罗帏床,忧愁不能寐,垂泪对枯怀。淑明坐在他的脚头掩面而泣,宽大的白睡袍上有刻丝的玉色凤凰,叠叠皱皱,已不能飞翔。明波流离,只在这本该缠绵的夜,一切却都寂静如死,纱帐迷糊了她微微颤抖的身子,泪光迷糊了他熟睡的脸…… 他走了后的日子,缓慢流逝如同抽丝,她成天地枯守,太阳有时可以照进三房的正厅,暖黄的光斑,一点点地挪过来,照上她绣鞋的足尖,又一点点地退回去,退到门槛以外,最后带走黄昏剩下的唯一一点温暖,淑明此时便跑出去,将双手伸出了对着暗红苍青的天空,悲伤地说着:“承义,求你,不要走,不要走……。” 有时也出去走走,无非是连到二房的寂静长廊,半旧的雕花木棂,朱红色的柱子,紫藤花从顶上垂下来,太阳的影子,温暖的虚空,渴求却又抓捞不到…… 作者: 橙子1007 2007-6-27 16:10 回复此发言 -------------------------------------------------------------------------------- 4 【蔓文欣赏】胭脂泪妆 忽然,听见长廊那头传来小福银铃般的笑声,还有张妈的骂声,“小福,你这个死丫头,又偷酸菜吃!什么时候那坛子都会叫你啃了!”小福笑着,一臂里跑一臂里把长长的一条酸菜高高捏起,仰着头吃,模样娇俏得可爱,可是就是不看面前的路,不小心就撞到了呆呆的三少奶奶身上,弄得她白绸青绣的袖子沾上了一大块水渍,“对不起……三少奶奶,实在对不起。”小福低下头来含糊地道歉,仄着脸,只把一双大大的杏目向上扬起,黑白分明地斜瞅着她,淑明不知怎的哆嗦了一下,嘴唇轻轻地抖动着,鲜脆的酸菜还在小福的口中咀嚼,牵着额上的青筋暗暗蠕动,淑明看到她拈过酸菜的左手后面两个指头有着葱管一般的长指甲,涂着指甲亮油,如自己的一样…… 淑明不知道,小福怀孕了,怀的是三少爷承义的孩子,那几天中的某一天,承义被小福妩媚的笑容所打动,而真正迷惑他的是小福的那两支指甲,长长的,玉色透明,就像淑明的手……在二房后花园的假山后面,生满绿蕨和青苔的天然婚帐上点缀着蔻丹花妖媚的红颜,拥抱的时候,小福用手拦他的吻,长长指甲的撩拨让他欲罢不能,纵使那个新婚之夜是曾经的沧海,但酷似的感觉使他完全地陷入了激情,沧海水罢了还有巫山云,女人,水作的骨肉,为江河湖海,为云雨雪雾,尽可使他沉溺,他在一时竟恍惚,仿佛身下的人不是二房的丫头,而是四年前那个十六岁的新娘,他最初的灵与肉上的快意,从京都艺妓开叠的和服裙中窥到的肉色内裤,原始的积累到了终于可以释放的时候,不想却碰到了那么娇美的女子,可他最终却伤害了她,也因这伤害而逃避……痛苦,在作爱中升腾的快意,小福的呻吟,月下花枝的招摇……成就了他继长子胎死腹中之后的第二个孩子。 奉子成婚,是柳家的大喜事,因为好歹三房也有了后,端琴在这一面上极力支持,持意作小福的娘家,从丫头一跃而成主子,也是小福的造化,而且三少爷是那么英慧过人,别说作姨奶奶,就是作他的贴身丫头也是好啊,柳家的人都喜气洋洋,不高兴的当然有,那就是三少奶奶淑明。 “我该说的都已说完了,我心里想什么你应该明白,不要再这个样子,你是名门的闺秀,大家的规矩应该明白,纳妾只是为了能传宗接代,对得起祖宗,你懂吗?”三少爷的理由很苍白,甚至让她感到可笑,到东洋去接受新式教育的男人,穿西装拿手杖的男人,却对这些这么计较,这不过都是借口而已,淑明背对着他,只是冷笑,“可以,但不要让我看到!我不愿见你抱她的样子,对她说和我一样的话!” “你的脾气太坏了!”承义抢言到:“不要在我面前摆架子,你们魏家已经衰落,早供不起你这个千金小姐,该道歉的我已道谦,原不原谅是你自己的事情,今晚我不会在这里,小福是新人,不可以冷落的,我来你这不是为了看你的脸子!”说完之后,他就拿起椅背上的外套,下楼去了,淑明呆了一呆,腾地站起来,将妆台上随手拿到的一个珐琅花瓶向门口扔去,带着哭腔“去吧!去了就不要回来了!”不要回来了——花瓶破碎,彩块和清水溅得满地都是,无辜的花枝,暗夜中凄冷的遗落,一地残红—— 芬芳而婉转的绝望,刺入了心,剧痛而微腥…… 长久地凝望,幽夜的清寒,他话语中的冷冽,她极力拥抱的痛楚,无声的哀伤,像光滑冰冷的小蛇,慢慢地爬上来,她张大眼睛,所见诸物都有他的影子,银釉摇着东洋绢扇,一脸嘲弄。小福嚼着酸菜,笑颜如花……“不,我不要看见,如果这一切我都没看见,我就不会相信那些流言,我就不会和他吵架,不会让他走,他会呆在我的身边,好好爱我,好好陪着我……。” 好好地陪着我,陪着我,始终让我相信他最爱的女人是我,也只有我一个人…… 漆奁打开了,明镜里的容颜在夜晚的烛光里显得那么憔悴,而在旧盒上补画的细细描金的花饰又让人觉得是在华美下的勉力支撑——就像淑明此时用香粉和胭脂细细盖去脸上的灰暗与黑黑的眼圈一样,她认直地点红嘴唇,他曾说过她的眼睛和嘴唇很美,她们曾是被他抚摸和亲吻过的地方……而最后拿起的就是端琴送的银甲套,尖尖的,长长的,中指是并蒂荷花下的鸳鸯戏水 未若双眸明似镜,怎落孤身伴灯眠?难消寂寞初长夜,只羡鸳鸯不羡仙。 淑明凄然一笑,抬起右手,娇生生的兰花指上甲套尖尖, 江南湖水碧,亭亭荷叶秋。郎衣翡翠羽,我着秋叶裳。 水色明皓颈,花光映红蹼。分羽同相戏,交首共白头。 银甲入眼,如针如刺,酸涩的剧痛几乎让女子晕却,血从戳烂的伤口里往外涌,染红了戏水鸳鸯,与先前的眼泪汇作一流,从脸上缓缓淌下来,合着的双眸眼睫长长美似丹凤,这一切在奁盖上的镜子之中如梦似幻,婉若一个奇竦艳丽的妆容。 他,踏夜色而来,随着阿贞欣喜的声音而来,近了近了,她感到蜡烛动摇的快乐,就在她的背后,抱住她,他温柔地呢喃着说:“淑明,我的妻,我今晚是在你这的,我不去新人哪里,我喜欢银釉喜欢小福都是因为我爱你,你知道么?” 淑明微笑着颤抖,轻泣出声,在他的怀里,缓缓地回过头来……
我想,她存在过。因为所有活在她“传说”里的女孩子,她们即使不安和恐惧,可是,她们每一个都忽然开始渴望爱情。我看得出来。我也是。 其实,我们都是她。 《她的传说》 《南风》10年6月号
他抚摸我依旧没有长长的发,在放手的时候,赠我这样的赞美:宁子,我将永远以你是我的初恋女友为荣。 他说完这句话,我转身落泪--我知道只有走过这段无果的爱情,我在那所校园里度过的青春,才不会遗憾。而在我心底,月季,是唯一的爱情花。 谢谢陶,直到如今。 《唯一的爱情花》 《南风》10年6月号
QQ里有网络杂志找找吧
第一章夜临了。 括苍山正被一片乌云乌围。 这盘亘数十里的中原名山,竟也不能摆脱夜的侵袭,渐渐呈现昏暗,天上月儿也害羞地躲藏起来。 朦胧中,只微微听见那苍松劲柏被狂风刮过留下的一阵声响。在这肃杀的气氛里,括苍山失去了原有的明朗。 “当”,从括苍山西北的峭壁戈连峰突然传来一声暴响,低沉洪亮,划破穆静长空。 随即,密林中“嗖,嗖,嗖”如闪电般窜出三个人影,他们朝四周略一打量,便同时飘起几丈来高,巨鸟般地落在一块平地上。这三人晃肩、腾跃、转身,几乎在同时霎间,动作轻灵美妙,显然轻功造诣已臻顶峰。 “当”,又一声清响从东方传来,这回响声似乎比上次更为猛烈响亮,乍听就象几件重兵器在猛力的相击。 响声过后,三个全身黑衣蒙罩的汉子似乎更紧张了,目光灼灼远眺东方,竟然不敢走近那发声的地方,颇似有所顾忌。 良久,左侧颀长的汉子委实不能忍耐了,一晃身就要纵起。 另一个身材肥胖的黑衣汉子已经察觉,蓦地错步欺身,特长的手臂已攀在颀长人左肩,沉声道:“三弟卤莽不得,‘猫眼神’你能抵挡得住吗?好歹也得等那钟山一灵、河西二怪到场!” 此人所指的竟是威震武林的三尊之一钟山一灵和九绝中的河西二怪。 颀长汉子心有不甘,气道:“大哥,难道咱们‘点苍三子’,就奈何他不得吗?若一旦传出江湖,我们“点苍门人’跟在人家屁股后头捡残羹,今后还有脸皮见人?” 原来这三人竟是名闻江湖的剑术名家“点苍三子”,老大“铁面容”,老二“屠龙侠”,老三“飞剑手”。 “铁面容”突然一掀面罩,露出满脸虬须,郑重高道:“三弟,且勿暴躁,咱们十年来隐居山村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报当年折辱之仇,否则‘点苍三子’永无出头之日了,十年来咱们也忍受了,何必忙着一时呢?” 又道:“近日来江湖传闻,‘猫眼神’兵器内,藏有绝世武功秘籍,只要咱们弄到手了,还不称雄天下吗?哈哈。” “铁面客”显然得意非凡:“嘿,可笑那‘钟山一灵’,‘河西二怪’被我略施小计,竟然也欲置‘猫眼神’死命为快,这正好乘机除掉‘猫眼神’,以后钟山老怪还不知有这等事,咱们取到秘籍苦练几手,天下就罕逢对手了,哈哈哈。” “还有二弟你不必动手,用暗青子招呼,出其不意,攻其不备,配合我们围攻,饶他武功盖世,谅也难逃活命。” 突然,兵器接触的响声又自响来,隐隐还夹着惨嚎。 “铁面容”侧耳倾听,面色大变,急道:“不好,秦岭六煞力不从心,咱们快去接”接字还没说完,人已一掠出数丈。 “屠龙侠”、“飞剑手”也忙施展轻功,寻声追去。 突然,“铁面容”大喝一声:“‘猫眼神’接招!” 左手一扬,“嗤嗤嗤”三点寒星电奔而出。 乌云弥漫中,只见在一株巨大松树前方较高平地上,正有一个青色面孔的汉子节节败退,目露恐惧的神色。 “铁面容”认识这汉子,正是自己邀约而来的秦岭六煞之首“紫面煞”,在“紫面煞”一旁地上横直躺卧着七八个尸体,鲜血横溅。 一个身材高大,面上蒙着猫皮面罩的人,正步步向“紫面煞”进逼,那两只青光闪闪的眸子,露出愤怒的神色,令人不敢逼视。 由远处观之,就象一只夜半寻食的夜枭,在追捕猎物,连“点苍三子” 这等人,也不禁暗暗打个冷战。 三点寒星电奔而去,空中发出呜呜锐叫,刺耳风声正朝“猫眼神”袭到,显见“铁面客”内力武功,两皆不弱。 “猫眼神”身形未移,但见袍袖扬处,三点寒星如泥沉海。 “铁面客”似知前面三颗暗器不会收功,就在“猫眼神”袍袖抖扬之时,又自打出一点寒星。 这次发出的暗器,更带起强烈破空之声,显然比上次发出的暗器,还要强劲得多。 “叮”,“猫眼神”似乎没有注意到,“铁面客”的暗器正好击在“猫眼神”小腿的攀结穴上,发出清脆的声音,但那简直不象击中内体所产生的响声,而象两种铁器互击一般。 “猫眼神”纵声长笑,眸中青光暴射,似乎已触起他的隐痛。 “铁面容”简直不敢相信眼睛,凭自家的手劲打出暗器,竟还伤不了“猫眼神”难道他已练成金刚不坏之身,想着,心里不由得冒起一丝寒意。 “铁面客”不愧为老江湖,心虽畏惧,但脸色却没有害怕的神色,带着诌笑道:“尊驾十载之别,功力竟已练成不坏之身,可喜,可贺” “猫眼神”似乎被触着痛处,对他甚是厌恶:“‘铁面客’少废话,约来些什么出类拔萃的人物,不妨全叫出来,‘猫眼神’自信还接得住那些废料,哼。” “铁面客”心头一震,暗骂老贼狡猾。 “猫眼神”已自不耐,冷冷道,“‘铁面容’,我‘猫眼神’可等不住了。” “铁面客”见援兵未至,不由得暗暗惊讶,但宁死也得跟“猫眼神”一拼,或许还有些生望,便望向“屠龙侠”、“飞剑手”二人打个眼色。 岂料“猫眼神”已经察觉,冷笑一声,肩膀未动,人却飘到三子跟前,蓦地二掌分击三子,势如闪光连击。 “点苍三子”只觉眼前一花,定睛看时,“猫眼神”凌厉却又丝毫不带风声的手掌已堪堪触到三人衣襟。 只要“猫眼神”手指略吐,三人性命也随之乌有。 “点苍三子”紧张的几乎窒息,偌大的宇宙里,三人只觉得自己的心房就要停止跳动。 但是,出奇的是在三人略一定神后,心房还在剧烈地跳动,没有一个人发出临死一霎间的惨号。 “铁面客”忍不住悄悄张开眼睛,却见“猫眼神”还立在对面,双手交抱,好整以暇,正冷冷的瞧着三人。 此刻“铁面客”有了一线生机,脑子顿时灵活起来,狡黠地道:“尊驾武功盖世,在下决非敌手,不过” “猫眼神”极快地接道:“不过什么?” “铁面客”强打声哈哈道:“只怕讲出来,尊驾定然生气。” “哼,说吧,我决不借此伤害你等就是。” “铁面容”顿觉事态有了起色,便故装神秘地道:“武林九绝之首‘碎尸人’,尊驾大概有个耳闻吧!” “猫眼神”脸色骤变,眸子里青光灼灼,显出神情激动异常,显然“铁面客”所提起的“碎尸人”必与他有段瓜葛往事。 “铁面客”一见他那惨厉的眼神,不由受惊住口,“猫眼神”却忿忿地道:“说下去!” “前几天‘碎尸人’突然现身江湖,声称必将尊驾碎尸万段才能甘心” “猫眼神”脸上肌肉,突然扭曲不停,喃喃地道:“‘碎尸人’,‘碎尸人’,想不到为件小事,竟反目成仇,毁我下肢,夺我秘籍不说,尚要斩尽杀绝,如此绝情绝义,丧尽天良,我还让他做什么” “多少年来,尝尽肢离痛苦,为的是什么?小倩,小倩,你听到了吗?” “猫眼神”由于伤感,无病呻吟,嗓子也嘶哑了。 “小倩,你才是我毕生难忘的心上人啊,晴雯名义上虽是我的妻子,但我并不爱她呀。小倩,你去何方?传闻你投向‘碎尸人’,我并不相信?因此,我” “猫眼神”惆怅地回忆,那尽是凄苦断肠的往事。 “我是深深爱你,为你而毁去双腿” “猫眼神”突然神经质地狂笑起来,在这寂静的黑夜里,笑声直划云霄,一阵狂笑过后,“猫眼神”突又象小孩般哭泣起来。 “点苍三子”对望一眼,知道时机稍纵即逝。 却不料,“猫眼神”忽又止住哭泣,眸光一扫,冷哼一声。 “点苍三子”只觉眼前一晃,如魔鬼般的“猫眼神”又活生生地逼在面前。 “点苍三子”大惊,蓦地从远处隐隐传来一阵啸声,洪而不躁,入耳清鉴。 “猫眼神”脸色微变,十年多以来,能使他脸上变色的事,尚不多见。 “点苍三子”、“紫面煞”这才面呈喜色,似乎在死神手里,被活生生拉了回来一样。 “铁面容”神色活现,嘿嘿笑道:“‘猫眼神’的对头来了,看你能神气多久。” “猫眼神”眸中杀机隐现,冷冷道,“未必。” 左掌一圈,一股强烈掌风,猛推而出。 三子不敢大意,霍地退去三丈,掌风过处,沙石飞扬,“点苍三子”暗地惊心。 “猫眼神”如蛆附骨,“点苍三子”动作快,但他的动作更快“呼呼” 又击出二掌。 “点苍三子”大骇,要躲闪已来不及,暗咬牙根,三人运足全身功力,在齐喝声中,迎上来势。 “砰”地巨响,劲风相接,强弱立判。 “猫眼神”身形略晃,“点苍三子”却不约而同“蹬蹬蹬”连退三四步,均感一阵气血翻涌。 正在这时,“飒飒飒”林中又飘出四条身影,其快无比,为首一人,瘦脸长颈,颧骨高崇,眸光如鹰,人未到先是一声冷嚎,在这昏暗的黑夜里,令人不禁毛骨悚然。 “点苍三子”几乎同时呼道:“钟山一灵!” 原来此人正是传闻已久的武林三尊之一“钟山一灵”。“钟山一灵” 武功高绝,天下闻名,但为人却喜怒无常,正雅不分,以自己脾气行事,手辣心狠,正派侠士毁在他手中却也不少,凭他绝世武功,三十年来尚无人敢寻他麻烦,因此名声亮极,颇有谈虎色变之势。 “钟山一灵”这一现身,无疑替“点苍三子”解了围,“点苍三子”哪有不喜之理。 然而,“猫眼神”素来自负极高,只冷冷望了来人一眼,嘴角隐含不屑神色。 “钟山一灵”满脸皱纹,刻布得千沟万道,简直不成人样,他摊开枯瘦手掌,但骄狂道:“你是‘猫眼神’?快把东西献上,饶你不死。” “猫眼神”心头一震,暗忖:“消息传得可真快,‘钟山一灵’,竟是为这东西而来的。” “猫眼神”十年来闯荡江湖,名头并不亚于“钟山一灵”,是以见到“钟山一灵”那副不可一世的气概,不由怒火上冲。 “‘钟山一灵’,别人怕你,我金独生可没把你放在心上,‘千年狸丹’吗,很简单,在金某人怀里,你有本事尽管来取。” 语气之硬,简直令“钟山一灵”下不了台,这也是“猫眼神”自负之处,“钟山一灵”的狂骄,使他愤怒异常。 “钟山一灵”脸孔皱纹更加深速,显然他难忍这口气,就想发作。 突然,从“钟山一灵”身旁闪出两人,俱长发披肩,面容丑陋,眸子中却神光凌厉,狂笑片刻,只听他道:“嘿,姓金的,你有多少道行,敢目中无人,我们‘河西二怪’倒要见识见识。” 声如狼嚎,刺耳已极,连“点苍三子”均不由暗皱眉头。 旁侧林里,突然无风自动,虽是极轻微,细小的,却瞒不住内家高手之耳。 一直沉默在“钟山一灵”身旁的鹤发老人,猛地喝道:“何方朋友,不妨出来,何必鬼头鬼脑。” 语声不大,竟传个老远。 “钟山一灵”苍白的瘦脸,却是一红。 这时,一向镇静的“猫眼神”,突然显得不安起来,若在平时,他是泰山崩于前面色不变的,这又是为何呢? 鹤发老人似已察觉,微微沉思,随即单掌一扬喝声:“朋友不肯出来,可怪不得人!” 话没说完,却听一声夜鸟惨啼,一缕黑影,疾如流星,落下绝崖。 “猫眼神”一阵愕然,若有所思之后,却以眼光感激地朝鹤发老人示意。 鹤发老人竟装着没见,掉首四下盼顾。 这时“猫眼神”显得轻松了,道,“‘河西二怪’,即然要在下现丑,不妨出来划道,在下接着就是。” “河西二怪”略为抱拳,也不客气,两下身形倏地分开,骈指如风疾攻“猫眼神”,一取白屏一取天灵,两人出手凌厉之极。 “猫眼神”却也识货,舞起绵软而又刚劲的袍袖,忽作拂穴,忽作兵刃,招数之怪,身形之妙,全属罕有。 全场诸人不由暗惊,“猫眼神”不仅出手怪极,而且神妙处常出乎人意料之处,连“钟山一灵”也猜不出这是什么身法,不由得暗地怀疑起“猫眼神”来了。 高手过招,端的快速,霎时间,十招已过,“猫眼神”毫不费力地占尽优势,不由得出招更为潇洒,曼妙。 二怪可连番遇险,不由大怒,狼嚎一声,二人竟已打出真火,均将数十年的内功修为实注于掌上,舞起阵阵劲风,不绝于耳,“点苍三子”不由色变,暗忖:在场众人,不认哪个人的武功,功力都比我们三人高,看样子若不再苦练些绝技,以后就休想有扬眉吐气之日了。 当下不由更加紧张观察局势,深怕偶有失策,就拖累得全盘皆输了。 “猫眼神”忽地长啸,袍袖如带,抖得笔直,就如两把粗大铁棒,猛击二怪天灵盖,左指如戟,径点两人欺门、幽风两穴。 二怪全身要穴全罩在“猫眼神”掌风之下,不禁骇然,霍地两人齐集一处亮掌,竟以全力硬接来势。 “钟山一灵”暗暗皱眉。 “猫眼神”朗笑一声,突然翻起丈余,在半空中极快地转身,头下,足上,正好脱出二怪掌风圈外。 人在空中,探臂伸腿,反而疾点二怪太冲、活黑、气血、将台四穴,但闻他指上发出“丝丝”内家真气破空之声。 “点苍三子”同时大惊,猛然想起,十年前被挫,三剑同飞,不正是这个怪招吗?当时情知不妙,“不好”两字尚未出口,蓦觉眼前人影一闪,随即“砰”的暴响。 定晴瞧时,“猫眼神”已翻出三丈多远,“钟山一灵”发须乱飞,连连倒退。 再看“河西二怪”已躺在一旁,一动不动,似乎已被“猫眼神”制住穴道。 “猫眼神”被震得血气翻涌,两眸金星乱冒,知道经过大半日的剧烈打斗,内力消耗甚多,无疑在武功上打了个折扣。 强敌当前,“猫眼神”不由一声喟叹,另一个感觉悄然浮上心头那是武林的弊病,自他闯荡江湖以来,从来没有休息过一阵,江湖上对于新起之秀,甚是禁忌,千方百计要罩于死地而后甘。 想起后起之秀,“猫眼神”骄傲地笑了,因为此刻他是名满武林的江湖怪客金独生啊! 谁竟敢在老虎头上拔毛,金独生重重哼了一声,望着“钟山一灵”,那是武林三尊之一,也不过只胜我半招。 金独生眸子在场绕了一旋,“若我再苦练几年,我会超过他的,我还年青啊!”金独生内心在反抗着。 密林里有夜鸟嘶啼,其声惨厉,金独生突然一震,暗忖: “若还不赶快动手,只怕时间一久,天色一晚,晴雯、明儿,可就危机重重了。” 想起明儿,金独生稍有疲倦的眸子突然现出光彩,暗忖: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挺直的鼻梁,多么象我小时候的缩影啊,可惜明儿明儿竟是三阴血脉,非‘千年狸丹’难以维持多久,可爱的孩子,你不能短命!你是今后的猫眼怪杰第二呀。 金独生眸中,怪异青光已收敛了,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慈爱、祥和。 “点苍三子”、“紫面煞”不由低声讨论起来,金独生竟似反常,他惧怕“钟山一灵”吗?不会的,“猫眼神”不是懦弱的人。 “钟山一灵”业已替“河西二怪”解了穴道,“猫眼神”独门点穴手法,委实给予“钟山一灵”硕大困难,几乎将一世英名尽丧于金独生手中。 幸而,“钟山一灵”乃一代奇人,见识渊博,解开了“河西二怪”的穴道,但“钟山一灵”因此又发现一重秘密。 他惊疑的问道,“金独生,‘孤剑震中原’是你什么人?” 此话一出,众人大惊,“河西二怪”霍地站身,呻吟一声,又自躺下,“猫眼神”点穴手法,竟连内功精湛的“河西二怪”也身受不了。 鹤发老人已瞪起锐利的眸子,紧注着金独生,象是要从他脸上看出一丝端倪。 在场诸人,都是江湖上名声极响的人物,年纪也大多在四旬以上,是以对于这位传闻已久,武林中百年来的奇人,都有个耳闻传说,但他们想不到,这位介于仙凡之间的奇人还会留在人世,尚且还竟似“猫眼神”有点关系呢? 金独生悚然一惊,虽然他脸色仍是死板板的,但内心却剧烈地激荡着。 多年来,他曾设法努力忘掉这事,但仍免不了让人重提。 一阵惭愧浮上心头,往事又历历入目。 金独生想起,自己曾经是老人书童,循规蹈矩地深受老人喜爱,但事情的转变令人出乎意料之外。 一日,金独生打扫老人书房,见到了两张不寻常的残书废纸,一时好奇心大起,竟取来观之,这一看,金独生整个人生改变了。 他发现这两张残页里所记载的并不是四书五经之类文字,而是奇奇怪怪的一些小人坐卧之图。 金独生绝顶聪明,当下并没有告诉老人,瞒着老人私自学了将近两个月,始才见成。 金独生渐渐知道那是老人的武学来源,虽然并不知道残页里记载的武功是什么名称,但金独生晓得那是不寻常的武术。 人的欲望是无穷尽的,金独生练成了武功之后,浮上了自闯天下的愿望。 老人不知究竟,曾一度挽留,但金独生意志坚决,终于走了。 金独生要走了,老人慈爱地说道:“金儿,当你厌倦尘世之时,希望还能回来。” 短短数语中,表露了老人对金独生的慈爱。 金独生悲伤了,他一度幻想回到老人的身边,但终究打断了这个念头,因为他对不起老人啊。 在“孤剑震中原”残页里得到的武功,使得金独生崛起江湖,一鸣惊人,但那惭愧之信,却随着时间加深,始终揩抹不掉。 “猫眼神”因此惹下了无数仇敌,但他的身世来历,当今武林中,尚无一人知道,就象个谜,但谜终究有拆穿的一天。 “钟山一灵”屏息静待,生恐“猫眼神”与“孤剑震中原”扯上关系,那么“千年狸丹”也得不到手了,一门厉害的功夫也休想练得成功。 金独生暗自下了个决定,与世隔绝的“孤剑震中原”决不能让一般俗人去打扰,这位名闻百年的慈祥老人应享受晚年之福。 金独生开始羡慕老人那无忧无虑的神仙生活。 “猫眼神”强压住激动的情绪,倔强地道:“‘孤剑震中原’是谁?跟我金独生怎样?‘钟山一灵’徒负虚名,瞧你吓得这个样子,也不怕笑话。” “猫眼神”眸中怪异青光闪耀,显然,经过这段时间,他内力已然恢复。 “‘钟山一灵’,我看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我‘猫眼神’活着一天,决不会将‘千年狸丹’拱手让人。” 鹤发老人微微点头,对于金独生处于强敌之前色不变,志不动,感到赞佩。 顾虑一失,“钟山一灵”狂态毕露,冷哼道:“不给你点厉害看,谅你也不甘心情愿交出‘千年狸丹’。” 言罢全身骨骼突的“格格”怪响,瘦条条的身材直矮了一半。 他陡伸十指,指端透出丝丝劲风,向“猫眼神”步步逼进。 突然“钟山一灵”闻喝一声,左腕倏沉,虚空一挥,右掌带起疾劲风声,愉逾电闪,猛撞金独生胸前要害,招式凌厉绝伦。 金独生朗笑一声,肩膀未动,人却挪出三尺,急骈双指,倏然利落。 “钟山一灵”两招走空,蓦地“铁销沉江”身形不动,两掌却同时划过一个极大圈子,一上一下攻击左侧。 掌未到,“呼呼”两足几乎同时反踢而出。 一霎间,“钟山一灵”几乎同时攻出四招,在场诸人惊呼出声,这简直是他们前所未闻的绝世武功。 金独生就等于被四个绝顶高手同时攻击一般,只觉掌腿缤纷,犹如四方八面一道攻来。 但他仗着绝顶武艺,“哈哈”朗笑,行云流水般飘过一边,“呼”地切下一掌,倏觉脑后风声强烈,“钟山一灵”二掌又到。 他没想到“钟山一灵”掌法如此玄炒,封闭已是不及,倏地仰天一翻,足跟钉地,双膝一弓,身形陡成水平倒下。 “钟山一灵”存心捉弄金独主,手腕猛沉,变掌为捺,竟然不让金独生有缓气工夫,这一捺上,怕“猫眼神”不立刻折脑断骨。 就在千钧一发之时,金独生蓦地清啸一声,左掌突地游鱼般穿过右掌,闪电般弹出一指。 “钟山一灵”双掌已堪堪捺在胸前不及三寸,正要运出内劲,倏觉脑门略麻,一小股奇劲袭至,如真被袭上,一只手臂也就废了,当时再顾不得伤敌,蓦然撤招。 金独生借势一提身形,滑出一丈,但也出了一身冷汗。 这原是一霎间之事,“钟山一灵”以武林三尊身份,并不能占到一点便宜,心中不禁大怒,闷哼一声,银发根根倒竖,眸光暴射。 倏地引腔长笑,夜色迷朦中,笑声直透云表,直如鸣金巨响、战戈交战的前序。 金独生知道“钟山一灵”暴怒之下,已拼着耗费多年修行的苦功,将绝顶内力,渗含在笑声之内,道声侵袭自己。 这不由得引起他好胜之念,暗忖:“钟山一灵”虽然武功绝世,但也不过胜我半筹,凭我内力修为,不信找不住“钟山一灵”内力导声之袭。 想着微微一笑,放神去听。 哪知金独生尚未想完,笑声却突地渐渐沉重,朗长清高,直如万马奔腾,排山倒海,扰海怒啸 金独生突感心胸如雷轰击,耳鸣眼花,全身劲力如漏气皮球地似地陡然消失,换来昏晕脑沉,摇摇欲坠,不禁大惊,心知体内阴阳之气,不会防范被“钟山一灵”内力引导笑声所乘,已快将达至走火入魔境地。 心中一急,笑声更是乘虚而入,眼见金独生就要功劲全失,受那走火入魔之苦。 蓦地金独生大喝一声,声如乎地焦雷,吼声一起,金独生忙咬碎舌根,狂喷一口鲜血,果然人也醒了一半。 半醒当中,金独生忙强定心神,收敛杂念,默运内劲,如此始觉舒适不少,但一身功夫已失过半,人也疲累不堪。 “钟山一灵”观察形势,已知金独生已成强弩之末,自己“导气毁金” 之功,收到预期效果。 一旁诸人却丝毫不受影响,原因“钟山一灵”的导气毁金之功已练至八成,可随意毁人,控制自如,不会波及旁人,是以除“猫眼神”之外,当场诸人却不觉得如何。 “钟山一灵”止收导气毁金一掠数丈,飘至金独生跟前,“呼呼”快速击出四掌,踢出三腿。 金独生如大病初愈,行步艰难,只仗着怪异奇妙的身法,连连闪避,狼狈异常。 左侧矮树,又微微晃动,隐约有只明亮清澈的大眼睛在内窥视,那眼光中却包含着无数的关注与紧张。 “呃”,金独生身中一掌,发出凄厉的叫声,身子一阵摇晃,就要不支倒地,但一股力量支持着他,紧咬牙根,拼命支撑。 金独生疲乏地倒退,拉长了与矮树丛间的距离,但身后却离悬崖不远了。 “嗖”,一道白光,电射而出,飞剑手狞笑连连。 “哎哟”,金独生又是一声惨叫,但这次却凄厉得多,惨叫中隐含悲怆怨恨,一柄长剑正插在金独生的左肩之下。 金独生的怪异兵器掉落在地上,他自出道以来,视这把怪兵器如性命,如何紧张关头,也不会弃兵器而不顾的,然而,倔强的金独生,此时都不得不感到英雄末路了。 “钟山一灵”凌厉的掌风又到,金独生两眸突射精光,不知从何处来一股力量,支持了他,他陡翻两掌,硬接了这一招。 “嘭”,“钟山一灵”意外地竟被震得连退三步。 金独生哈哈狂笑中如断线珍珠,被震飞出三丈远,跌落地上,狂喷一口鲜血,但他还神经质地狂笑,倔强的声音中,却含有英雄末路的悲状。渐渐地,金独生笑声低沉下来,苍白的脸,留恋地瞧那密林矮丛内一眼,猛一翻身,金独生已自扑落那万丈深涧之下 一阵山风飘过,枯枝簌簌落下,十年来被誉为武林慧星的“猫眼神”在这阴风凄凄,夜雾朦胧的括苍山上,无声无息地殒落了。 于是,武林中从此又要卷下连番的杀动。
81 浏览 5 回答
188 浏览 5 回答
145 浏览 4 回答
253 浏览 6 回答
319 浏览 7 回答
252 浏览 4 回答
169 浏览 6 回答
90 浏览 7 回答
247 浏览 4 回答
268 浏览 3 回答
221 浏览 4 回答
89 浏览 6 回答
129 浏览 5 回答
351 浏览 7 回答
336 浏览 3 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