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年代是中国的文艺复兴吗?十年是历史中一个短暂的瞬间,如80年代初期即出国的华裔法籍哲学家高宣扬所说,中国80年代的文化热和德法战后的文艺复兴在表现上有很多相似之处,同样是经历了沉痛的历史挫伤,然后面临英美文化的蜂拥而入,各个国家的年轻人如出一辙地都表现出振奋的精神势头,不仅以很大的热情接受文化作品,创作的激情也高涨无比.“80年代是中国的文艺复兴时期吗?”对于这个问题,本报所访问的人物分别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有热情歌颂者,如在《西游记》中饰演孙悟空一角的六小龄童认为:“80年代完全是文艺复兴时期.如果大家现在不急功近利,还可以超过那个时候的文艺复兴.”有审慎苛视者,艺术家黄锐说:“这种说法也太可怜了,其实80年代的文艺成就也不是很高,只不过是有一些呐喊,不是真正对社会和时代的推动.”也有中立如林兆华的观点可以代表一部分人的看法:“真正的文艺复兴应该是各个领域都出现一些大家,所以80年代可以说成是由于时代的发展,孕育着文艺复兴的开始.”...法国著名历史学家布罗代尔提出对历史的发展与意义的研究要有长、中、短三种不同的时段来作为研究框架,与此相应的历史研究关注点则是“结构”、“态势”和“事件”.以此来看,研究20世纪80年代历史所应关注的就是“态势”.应该指出的是,目前对于回顾80年代问题的热切讨论主要还是局限在思想文化界,真正的历史学研究(尤其是经济—社会史研究)还相对沉寂.显然,思想文化层面上的回顾讨论更多是与人们对于当下思想文化与社会现实态势的认知和评价紧密相连,对于中国80年代历史的客观认知与准确评价还不是目前的讨论所能解决的任务.有人批评在80年代回顾中存在着“美化”的倾向,我认为严格来说,在历史学研究以外的所谓“美化”恐怕更多地只是一种与当下密切相关的价值理想与思想立场的表述,较难从历史学的角度予以批评.比如,关于80年代知识界、文化界以及大学校园的普遍精神状态,我们现在的确明显感觉到时代的断裂,有人发出“今不如昔”的批评实际上并无涉于历史研究的“美化”,而只是一种现实批评.再比如,关于如何评价80年代在学术建设方面的实绩,我想需要警惕的恰好不是“美化”的问题,而是以当时在某些领域的确存在的比较空疏、粗浅的缺憾为视点,遮蔽了在许多领域中取得的扎实成果.那种认为80年代思想浪漫、学术空疏的说法必须接受当代学术史研究的全面审视才能证明,否则本身正是一种学术上的空疏、游谈.应该承认,在目前对80年代的反思和讨论中可能会掺杂有某种怀旧的情结,但不可否认的是,从根本上来说这些讨论乃至从学术层面上的研究是一项对于当下现实的批判性与建设性的严肃工作.作为一名当年“七七级”的大学生,我能理解什么是“这一代人的光荣与梦想”,我认为它不是一种从现实中逃避的可以自我陶醉的光环或阿Q式的自我安慰,而是一种执着与批判的精神与气质.当后来的人们回顾20世纪80年代的时候,我相信他们仍然会为这一代人的精神追求而感到骄傲.在这一代人的记忆中最富有象征意义的一次事件是发生在1978年春天的购书活动,当时重新发行几种外国文学名著,如雨果、狄更斯、托尔斯泰等人的作品,人们连夜在书店外面排队.在极度的精神饥渴中,甚至连漫漫长夜的等待也成为了一种幸福,在排队中的谈话、不安和期待都成为了刻骨铭心的精神经历———那种情景至今我仍历历在目.从排队购书作为一代人的精神历程上的重要事件,可以看到80年代的出场带有明显的知识启蒙的特征.80年代初,钱穆先生这样评说大陆的学术文化状况∶只要有书在,只要读书人也还没有死绝,文化传承的根就不会断.这句话切中了要点.70年代末的中国出版界和传媒界开始重新出版和发表老一代学人的学术著述与思想随笔,用《读书》前主编沈昌文先生的话来说,人与知识的“话头”在这里接上了.研究80年代学术发展的一个重要课题就是,首先要研究知识者的传统是如何复兴的,80年代学人是如何借助于关于知识传承的集体记忆而被唤起了自己的学术志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