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贝•加缪是法国著名的小说家、哲学家和剧作家,荒诞哲学及其文学的代表性人物,《局外人》便是令他一举成名的荒诞派作品。1957年因“热情而冷静地阐明了当代向人类良知提出的种种问题”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由于受原生家庭和悲惨身世的影响,加缪的作品多从现实生活的困境出发,以灰色调、沉闷的方式揭示世界的荒诞性。从《局外人》中的主人公默尔索身上可以看到一些加缪的影子,只不过加缪是成功揭示了荒诞的主导者,而默尔索只能选择用沉默的死去做最后的抗争。 有一些人经常喜欢说:“这没什么好解释的,解释毫无意义””一切都不重要”“我怎么都行”等等在他人看来是缺乏主动性的言语,甚至是更简短的询问或回答:“怎么、不了、还好、是的”,想以此来结束一场无意义的话题。他们好像在躲避着什么,对什么事情都不感兴趣;又好像漠视一切,包括自己的死亡。他们是沉默的局外人,游离于社会的边缘,但是因为要生存,所以也无法完全脱离社会。在普通人眼里,他们一样吃喝玩乐、学习工作,无疑还是社会的局内人,只是话比较少而已。他们的确也是普通人,只是还有那么一些的不普通——用沉默来对抗一些社会教条,像一个安静的观众,默默地注视着正在上演的闹剧,也包括观看自己。 《局外人》以默尔索母亲的去世为开头,最后戛然而止于默尔索的死刑,单把这两段情节拎出来看,都稍有一些荒诞的对比——处理完母亲的葬礼相关事宜还没多久,自己便陷入囹圄,最后成为死刑犯。默尔索被判死刑,除了他的确杀了人,还有很大原因是检察官认为他在母亲葬礼上没有哭,而且在办完葬礼第二天就跟一个女的游泳、看喜剧电影。默尔索因此被认为是冷酷无情、毫无人性之人,紧接着这场枪杀案便看似顺理成章地被判定为默尔索的蓄意谋杀。 他确实杀人了,就像默尔索自己承认的那样,他没有试图为自己做一点不实的辩解,就像以往一样只表达真实。但是并没有任何证据能直接证明这是一场蓄意谋杀,事实也不是蓄意谋杀。默尔索说他不是有意要杀人,检察官问他杀人举动背后的动机,默尔索语无伦次地说是因为“太阳”,显然法官和在场的看客是无法理解他说的太阳和这场案件有什么关系。可事实就是如此:他突然想去海边走走,好躲避和屋内人的交谈。外面的太阳晒得他心烦意乱,那个阿拉伯人掏出了刀晃得他眼睛难受。刚好口袋里还有雷蒙给他的枪,便鬼使神差冲那个阿拉伯人开了枪,这决不是事先谋划好的。 加缪曾用一句话总结《局外人》:“在我们的社会里,任何不在他母亲葬礼上哭泣的人,都有可能被处以死刑”。在约定成俗的社会规则里,我们应当在死者的葬礼上表示出无比的心痛和哀悼,无论是哭泣还是作出痛苦的表情,至于至亲之人更应当如此。然而默尔索没有特意去哭,也就没有遵守社会教条。就像他说的:“我母亲应该也并不想让我哭”。但是如此一来,在他人眼里奇怪的、冷漠的人仿佛就是默索尔了,在法庭上他也被认为是在精神上杀死了自己的母亲,等同于弑父的罪名。 但是那些积极参加社会游戏的吊唁者就是真心的难过和哭泣吗,绝大部分人也只是走个流程、做做样子罢了。可能有的人也会觉得没什么必要,但是他们没有默尔索勇敢和真实,他们害怕成为别人口中奇怪的、冷漠的人。如果落在自己身上,大部分人总是不敢抵制和反抗看似正确的社会偏见,而对他人的偏见却又是那些人联合制造出来的。或群起而攻之,通过批判格格不入的一方来表示自己是追随大众的正义者;或缄口不言,默认一场维护社会秩序的暴行。我们都不是神人,即使明白这些现实情况,也没有做出头鸟的勇气。包括我自己虽然在说这些,但是也难以做到,所以这也是荒诞性的另一种表象。 加缪曾对撒谎进行过解读:“在人心灵的层面上,说出的内容比内心感受到的更多,就是撒谎”。因为一些无中生有的话,有时候可以帮助处理人际关系、可以婉拒他人的拜托、可以维护自己的良好形象,总之可以让生活变得顺畅一点。绝大部分人对此乐此不疲,就成为了一个很普遍的社会规则。但是默尔索拒绝撒谎、不屑于伪装,他的内心没有那么多的戏要去演。所以他是那个破坏社会规则的人,总有人会站在所谓正确和正义的一方,利用不沾边儿的事情,给他打上不可饶恕的罪行的烙印。 《局外人》的荒诞性在于:默尔索像是一个不负责任、逃避现实的懦夫,又像是一位忠于真实、反抗教条的英雄;看起来是讲一个人堕落沉沦的故事,实际上是一个人对社会真实面的理性思考和坚守。书中所设定的情节就是人民大众们普通平凡的日常生活:上班了应付枯燥、搬砖式的工作;周末和几位朋友聚餐游玩;或者仅是宅在家里,透过窗户看街道上走来走去的行人。然而恰恰就是在这种平淡到几乎平庸的生活中,隐藏着不易被人注意的荒诞性。 默尔索说:“我可能不确定什么是我真正感兴趣的事情,但我非常确定什么是我不感兴趣的事情”,这也是大部分人的心声。小时候我们可以轻而易举地说出自己的梦想是什么,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对社会的认知,会发现实现梦想比想象的还要难于登天。在经历了许多失败后,开始怀疑梦想、质疑自己。不喜欢的事情越来越多了,以至于渐渐湮没了内心深处的诉求。在这一方面默尔索还是比其他人勇敢一些,虽然他也不知道什么是他感兴趣的,但是起码他敢于拒绝自己不感兴趣的,比如拒绝神父对他的心理疏导、拒绝反对死刑的上诉、拒绝参与机械式的社会游戏。有些时候融入社会也就披上了伪装,戴上了面具,正是有了这些对生活有自己一惯明确态度的人,立意较然,不欺其志才在芸芸众生中显得真实又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