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文到现在一共拍了四部电影,风格都各不相同。如果用文学流派来分析,《阳光灿烂的日子》是意识流,《鬼子来了》是现实主义,《太阳照常升起》是魔幻现实主义,到了《让子弹飞》就比较荒诞派。但是扣去比较特殊的《鬼子来了》是为全体中国人拍的,其他三部其实都是在讲姜文自己(某种程度上这可以构成一个自传体三部曲,事实上看了子弹以后我从“太阳”中读出来了不少3年前没读出来的东西),因而有很多共同的主题。这里说说我感触比较深的几个。英雄主义在姜文的世界观里,英雄是第一位的。英雄改变社会,英雄创造历史。最大的悲哀就是没有英雄。所以张麻子拿了钱还不够,他还要除掉黄四郎,给百姓一个公平,给鹅城一个太平。姜文年少时向往英雄,成年后用英雄要求自己。在他的电影里,英雄能够做出常人所不能做出的事儿。英雄一定被浓墨重彩所渲染。但姜文宣扬英雄主义的时候,他又很清楚英雄主义的弱点,所以夏雨在砸过人砖头以后,需要为大规模群架负责。六子剖腹取凉粉,要以生命为代价。只有当你清楚一件事物的弱点时,你才可以说你真正爱它。爱一个女子时是,爱一个国家时也是。雄性冲动本质上来讲,英雄主义其实完全是一种雄性性冲动。但是这里要讲的是更直接的冲动。比如打架和性冲动。姜文没有宣扬这些东西,但你看的出他认为这些东西是肯定要有的,不然就没有了男人气概。不过这次有所不同的是,姜文没有把这部分东西交给自己的角色(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夏雨的角色也是姜文自己的一个化身)去承担,而是很大程度上放在了廖凡所扮演的老三身上,原因后面讲到“克制”的时候会说。对女性的迷恋姜文影片中主角对女性的迷恋,一部分是基于性冲动的,一部分不是,是被一种纯粹的美和自己内心理想完美映射的吸引。从《阳光灿烂的日子》到《太阳照常升起》再到《让子弹飞》,前面一种的成分越来越少,后面一种的成分越来越多。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镜头会对准宁静丰满的胸,大腿和脚,从偷窥直到强暴。可是到了《让子弹飞》,张麻子对花姐(周韵饰)的迷恋,只剩下淡淡的一条线,含蓄得甚至让很多人到了结尾张麻子给花姐送枪时,会觉得突兀。镜头的焦点也相应地变成了脸,笑容,和眼睛。全片有三处比较专注地描写了张麻子对花姐的迷恋,除了最后的分别,一处是在进城初见时,花姐在领头擂鼓,张麻子的眼神和望远镜的镜头的移动说明了问题(姜文是真的喜欢用望远镜来表现影像,它在他全部四部片子中都大量出现,这次尤其多);另一处是花姐双枪一枪指自己一枪指张麻子要当土匪,同样是姜文的眼神,还有虽然低缓却充满了感情的配乐。在《太阳照常升起》和《让子弹飞》里面,周韵虽然戏份都不多,但是都做了最为用心的处理。姜文镜头下的周韵,不像人间应有的女子。她出现的时候,带着笑容,和说“我也想跟你们一起去发钱,听他们笑”的声音,就像你原本以为只存在于内心理想深处的人,突然真的就出现在你面前。她是那么的远,远到不可及,却又是那么的近,近到就在你心里。一个男人得有多爱他的妻子,才会这样的去拍她。浪漫主义这里的浪漫主义指的是艺术流派。尽管几部片子叙事流派各不相同,但是除了《鬼子来了》以外,影像的表现都有很突出的浪漫主义色彩,以强烈的情感作为美学经验的来源。体现在镜头上,就是在静态场景的构图(经常镜头上方恰恰少一块头皮)和动态场景的运镜上都非常随性。这造成一种非常浓烈的效果。理想在姜文的电影里,理想有时是一种很虚很模糊的东西。张麻子的理想是打土豪分田地,张麻子的理想却又不是打土豪分田地。张麻子的理想是什么?恐怕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理想在内心最深处,在远处的青山和夕阳里。你知道它在那儿,却永远不知道如何去追寻它。可是当碉楼已破黄四郎已擒,你们抽着烟聊着天的时候,你就明白它依然在那儿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