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地自古帝王州邑，幽幽古风薪火相传，这片沃土将文韵雅致连同贫瘠落后同时给予了恒河沙数的儿女们。当五四思想启蒙的飓风席卷九州时，深处内陆的秦地仍蜷缩在他破旧单薄的衣襟内避寒，回应微弱。直至新中国的号角吹响，新的社会组织形式才牵动了人们思维的神经，带来了思想领域的微丝变化。进入新时期，摧枯拉朽的现代文明撼动了秦地古树的根基，社会文化转型加剧，一股新锐的思想理念犹如太阳，从水流深淼的古文明中升起，登临天下。
当这轮太阳晖洒秦地田野时，秦地女性的双眸也被映亮了，于是一批女作家茁壮成长起来，她们以笔写心，多借助小说创作这一核心地带，展示本土女性特有的人生际遇与内心情怀，文风有如海波的喋喋一样柔和、优美，又如水晶一般晶莹剔透，于同地域男作家的宏大叙事、史诗风格之外独标神韵。阅读秦地女性小说作品，可以鲜明地感受到在传统道德与现代文明两股力量冲突中逐渐成长的女性意识，本文立意即在爬梳，这一意识的流变过程，亦为秦地女性文学成就立言。
一、母性与隐忍：传统道德的留影
20世纪二三十年代出生的老一辈秦地女作家，思想复杂交错，一方面在传统道德的长期浸染下，传统意识根深蒂固；另一方面，又遭逢现代文明对思想和生活的尖锐冲击，穿走在意识的惶惶纷乱中。女作家们朝向内心的王国，倾吐心语，理性地质疑传统又审慎地接受现代，作品多展现传统女性的命运。
贺抒玉是较早涉及女性话语的作家，其小说多关注社会矛盾给家庭、婚姻、伦理关系带来的影响，她“把自己的激情和笔墨献给生活中的普通劳动者，用朴素细致的笔勾勒出一幅又一幅真切的图画”∞，“塑造活跃在农村普普通通的农民和干部——特别是各种类型的妇女形象，歌颂他们的纯朴优美的心灵，描写他们的献身精神，描写他们因时代变化而引起的心理变化，描写和封建习俗之间的冲突，以朴实真挚为长。其《女友》与《琴姐》两篇小说分别塑造了文化大革命年代和改革开放初期两位身份迥异的妇女形象，歌颂了她们淳朴优美的心灵，并展现了她们因时代变化而引起的心理变化，因真实感人分获大奖，彰显了扎实的写作功底。另一小说《她》，虽篇幅短小，却饱含深意，值得玩味。这篇小说以第一人称旁观者的视角展示了一位农村老太太的生活境遇。“我”对冯主任家庭成员层次差异巨大而感到疑惑，冯主任欣然释疑，眼前的农村老太太是曾遭老冯抛弃的原配夫人，在丈夫后娶妻子去世后，照顾陪伴老冯而来。作者层层铺垫，细致描摹每个人物，贯穿其中的是清醒的女性立场。对于老太太的回归，农村的大儿子认为母亲苦尽甘来而欣喜不已，城里的女儿觉得父亲身边有了一位不必付钱的保姆心情不错，干部老冯不仅实惠地享用前妻服侍而且多年的罪恶感得以平息更加欣然，可是那位通篇没有说话的老太太，“我”去口从她的眼神里洞悉了其内心的复杂感受以致多年不曾忘怀。作者未曾言明的其实是旧式妇女无奈的命运，这位老太太何尝不是一个精神的被奴役者、心灵的被戕害者，忍受着背叛的苦楚、生活的繁重、岁月的浊蚀，连所谓的苦尽甘来也不过是再次沦为保姆的悲戚。于是，当“我”与老太太眼神交会之际，女人与女人之间的心灵在无声交流，充满了对苦命女性的探问和慰藉。值得琢磨的是，老太太复杂的目光中，不无兴奋与满足，也就是说这位女性表现更多的不是反抗或者悲戚，而是对命运的认可，作者在同情之余也敏锐地感觉到男权为代表的封建意识对传统女性的深重影响。
问彬的小说《心祭》发表后因其“有生命力”“是艺术品”而影响很大，它讲述了勤劳、善良母亲的苦命历程。在旧社会被买来生子，却因只生女孩而境遇凄苦，后又年轻守寡，辛勤拉扯孩子们。终于迎来了新中国，女儿们也逐渐长大，母亲再遇表舅萌发爱意，却遭遇孩子们的集体反对，她们抱着恪守妇道从一而终的思想，鄙夷母亲的行为，母亲只得打消“再嫁”的念头。女儿们在振振有词中拴住了生母的孤魂，毁灭了母亲后半生的幸福。小说后半部分充满了深深的忏悔意味，已界中年的“我”，以满心悲痛祭奠死去的母亲，尤其对当年粗暴和残酷地对待寡母再嫁幡然悔悟，写下几句肺腑之言：“……某些可悲的因素，也许早就渗透在你我的血液和骨髓中了！”由此，作品由女儿对母亲的忏悔引申到对‘国民性”的微言，主题得以升华。《心祭》所触及的，不仅是常见的家庭琐事，更多的是妇女解放问题，它并不简单地将母亲所受到的伤害归咎于左倾思想或封建意识，而是揭示出这种思想和意识对女儿们身心的巨大影响，警醒人们关注民族心理积淀给女性带来的沉重心灵负荷。小说结尾处，作者不无自省地写到：“不错，做母亲的人[第一论文 网(www. dylw.NET) 专业提供论文写作的服务,欢迎光临]，愿意牺牲自己，……可是，后辈们——自认为比母亲有知识的新的一代人，对自身的可悲的思想和行为，将作出怎样的评判呢？’馆示我们深刻反思自我行为，唤醒女性个体意识。
长年沐浴天子徽光的京畿之地，封建思想与封建道德早已注入家法民俗的血脉，老一辈女作家就借《她》与《心祭这样的文字为我们展现了封建文明造就的传统秦地之女。她们多以“母性”与“隐忍”为生命品性，守护着人性深处爱之渊源，恪守着为人妻母的道义，无私奉献自己的青春与赤诚，焕发出崇高、宽厚的人格光辉，与此同时，默然承受生命的苦难，安于忍耐命运的不公，在生活的苦牢中踽踽而行，无原则地坠落于宿命困惑与男权樊篱中。秦地老一辈女性作家们以表现厚重无私的母性质素为作品基点，也关注到女性命运背后历史的、社会的种种问题，女性主体意识如碰巧茁生于嶙峋岩缝中的鲜花，虽难以烂漫成海，却也鲜艳醒目。
二、珍爱与自救：女权思想的启蒙
生活赋予秦地女性作家的，并不总是一条泥泞的驿路。改革开放袭来了思想启蒙的飓风，现代生活促使了女性的自我发现，于是秦地女性作家主体意识渐渐“浮出历史地表”，并借助小说展现了这些意识破茧而出的过程，这其中出生于20世纪40年代李天芳的作品格外引人关注。
《桃花渡》以女性视角抒情
叙事，读后温暖、有力。一对农村民办教师，本是青梅竹马，不想男教员却稀里糊涂地与县文教局长的千金完婚，女孩顿时坠入了失恋的漩涡中。可正当读者心生爱怜之时，作者笔锋一转，女孩振作起来，不仅专心工作，精于业务，而且重新觅得知心爱人。而负心男却因所娶的千金不善操持弄得萎靡不振、狼狈不堪。这天，一对旧情人相逢在桃花渡边，男子满心懊丧、急忙躲避，女孩却信心满满，厉声喝住，一段长久的背负过河，男子饱受良心的谴责和失意的折磨。全文结尾颇有意味，当男子低眉顺眼准备承受女孩狂烈斥责时，女孩只是一番友人的提醒，但细细品味，这其中似有不满和责备，又有期待和希望，还有一种淡淡的撒娇与自傲，百味兼备。《桃花渡》美就美在女性形象独立、坚强。当负心汉为了私欲放弃爱情，做了文教局长的乘龙快婿时，这位美丽的女子，不再是陷于情感的网中自怜自艾、绝望惆怅的旧式女子，她在痛苦中成长，一番砥砺，愈发坚强自信，她阳光般明朗的笑容和温暖的心灵世界，是对理想的现代女性的赞美和憧憬。
与丈夫合著的长篇小说《月亮的环形山》中，李天芳在审慎批判政治斗争年代社会文化的同时，更深刻地挖掘了女性主体不竭的上进动力。她笔下的女主人公黎月品学兼优，大学毕业便怀揣着对理想和新生活的憧憬奔赴陕北老区，但是迎接她的却是一连串的坎坷际遇。由于家庭出身受到排挤，由于上级领导苛刻尖锐感受惆怅，但黎月并不就此畏惧，以骄傲之心、优异之才自我拯救，以出色的“第一课”名闻全校，并很快成为业务骨干。然而，嫉妒的利刃又向她挥来，同事的流言蜂起，情人的偏听猜忌，领导的刚愎自用，使她百口莫辩、心力交瘁，但始终并未向外在压抑屈服。黎月的心灵在经历了种种搏战后日趋清醒与成熟，虽以窑洞中的婚礼为故事收束，但主人公人生探求的锋芒却清晰可见，她将以良好心态直面坎坷，迎接挑战，走好未知的路。黎月可作为六七十年代新女性的象征，作者以其半年来心灵的波动组成情节纽带，展现了逐渐觉醒的女性对事业、生活、自身的不断探索。她们荡涤了奴性与狭隘，厌恶平庸，渴望卓绝，在新刺激中不断提升不断创造，正如“一个跳高运动员”，“别人都以为她难以跨越，但她憋足浑身的劲儿，一蹦，过去了”。作品中人物不安分的灵魂对社会女性具有强烈的理性冲击力与启迪力。
当整个中国经历文革重创，迎来改革开放时，秦地也迎来了女性主义的第一次启蒙。当时的作者李天芳正直中年，新思想、新观念、新现象一齐向这位成熟、稳重的女性袭来，仔细甄别，去伪存真后，她的作品已显露出新时代积极向上的气息来。作者借小说表达了对女人的期许，“天芳的姑娘，是自立自强自尊的新女性”，在磨难中沐浴、搏战，经历珍爱与自救，实现自我价值的女性，足令她身边的男人黯然失色。
三、失落与犹疑：自然天性的异化
当现代科学的双刃剑斩获累累硕果时，也刺破了传统秩序的心房。秦地一方面从物质匾乏的威胁下走出，踏上高速发展之路，沉浸在日新月异的香甜中，一方面又渐渐束缚于新文明，在物质铸就的镣铐下失落了精神信仰。恰逢文化寻根意识刺激，眷恋天人合一、思慕笑傲山林的思想逐渐发酵，于是女作家们开始用犹疑的目光审视现代社会，思考科技文明与自然天性的冲突。
张虹，出生于20世纪50年代中期，作品多关注农村生活的变化，“向真向善求美是张虹小说创作的基调和底色，她的小说显示了作者对生活中诗意和美的向往与追求”。张虹曾说“生活中最深刻的悲哀莫过于精神故乡的丢失”，而今天衣食无忧的人们“精神世界的秩序被商业社会固有的残酷打乱了”，因此‘建设精神世界的殿堂”是她“永恒的梦想”。中篇小说《等待下雪》就展现了大学女教师何书贤精神世界的失落。女主人公面临丈夫出轨、女儿叛逆、同事嫉妒、朋友世俗化的重重危机，生命之舟驶入荒原，于无奈、焦虑中只得渴盼纯洁的雪花来滋润心灵。这是作者对现代社会美好人性逐渐堕落的慨叹。另一中篇小说《雷瓶儿》更进一步展现了繁华社会对自然天性的冲击。雷瓶儿是一个长相平庸，且有些憨傻的女孩，甚至被人冠以外号“女二球”。这个二球却是至纯至善的女性化身，她捧出一颗心，将全部的热情对了刘聪，顶礼膜拜。因为相貌平庸，必然感情受挫，可她热情依然；又因缺心眼，必然遭到聪明世俗的俊男靓女嘲弄与利用，为刘聪与西霞处理家务，任劳任怨。小说结尾，面对刘聪与西霞狠心抛下孩子的举动，雷瓶儿似乎突[第一论文 网(www. dylw.NET) 专业提供论文写作的服务,欢迎光临]然醒悟，对缺乏人情人性的夫妻横眉冷对，再一次显现了她为人真诚、善良的人性光辉。主人公看似毫不起眼，但却如同繁华社会僻静角落里自枯自荣的草，坚韧美好。作者以看似痴傻实则灵性、慧心的人物，映射出了凡尘人性的丑恶，并“深切叹惜传统人性伦理体系的崩盘和急切呼唤久违的人性的复归。另外，张虹《小芹的郎河》又为读者展现了一个纯美的乡土世界所受到的冲击。那个贫穷、落后的鹞子岭是一片世外桃源，人性淳朴，老师亲如父母，校长慈爱端正，哑女小芹更是美丽善良、单纯可爱，然而浸满世俗气的苏文却抛弃了小芹最终导致其死亡，震撼人心。作者以此惨剧警醒世人，对人与人之间纯朴、挚情的呼唤力透纸背。这些作品直逼现实生活，冷静审视科技文明，在抒隋中透出锋芒与刚力。
随着社会的快速发展，许多女性作家，目光敏锐，洞察秋毫，都感受到了社会文明与天然本性的矛盾冲突，她们以笔写心，从不同角度吐露了各自的思考。例如，周碹璞《与爱情无关》中男主人公Z君，基于事业失败，不再有勇气面对情人温水阳，两人曾如海水般深沉的爱情就此枯竭，作者展示了物质世界对女性生存、女性爱情的紧逼。这是作者从爱情的角度出发，对在物质面前，一个现代女性如何保持天性自然的深刻思考。叶广芩的中篇小说《对你大爷有意见》以作家自身经历为参照，以第一人称的口吻讲述挂职女书记为乡间女职员鲜香椿争取利益的故事。鲜香椿年轻貌美、率真开朗，却因心直口快、个性张扬，尤其是敢于离婚，被当成了疯傻、幼稚的嘲弄品而备受歧视，自荐做妇女主任一事必然无果而终。这个不假雕饰，质朴天真的个性女
性在高文明、高教养、高智商的社会人流里沦为了异类，让人心酸。
在经济快速发展和体制迅速转轨的现代社会里，人们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和颠覆，旧有文化体系正在灭亡，新的文化体系尚未建立，在焦躁不安中，人们心理的天平严重倾斜：真诚被视为粗俗，热情被视为虚伪，助人变成了笑料，善心变的不合时宜，人们到底该何去何从。女性作家展现了现代文明给人们生活观念带来的变化，也强力地呼唤了人之本性的回归与自我解放。
四、叛逆与张扬：个人欲望的膜拜
在西方思潮的影响下，秦地女作家们逐渐觉醒，痛苦而焦灼地撕裂了黏附血肉之中的男性外衣，其后越来越多的人更加大胆，高举身体写作的旗帜，对女性躯体和欲望进行了坦诚地暴露，并期望借私人化写作方式表达对男权文化的全然拒绝。女作家们的双眼熠熠生光，宛如喷射出燃烧的烈火，聚焦女性，建构真正的女性自我，女性小说中的主体意识也由最初的性别意识过渡到身体意识，呈上升的态势。这其中出生于20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一批城市女作家的作品尤为突出。
周碹璞是秦地实力派新锐女作家，她的笔下多呈现都市女性的本真生活，正是缘于其“对都市底层生活细致绵密的状写，对女性精神世界的独到探索与发现”，让我们领略了都市新女性的生存状态与思想灵魂。这些“生活形态小说”中最引人关注的是她“将男女之间的‘真情实欲’提升到人性的层次”，去思考，对女性情色欲望做了真切揭示和理性归因。
在《疑似爱情》《衰红》《隐藏的力量》《关系》等作品中几位女主人公正常的婚姻生活大都退到不引关注的角落，平淡或衰竭，而她们与情人炽烈的肉体碰撞、曲折幽微的情感故事却成了小说的主旋律。丑女丁朵朵流连于“恋丑癖”艺术家的独居卧室不舍离去，政府公务员陈阿莹沉迷于情人的怀中以至为其生育子嗣，漂亮女人于津津不断为情人开放身体之花，风韵犹存的女主人公借与数位男性调情来自怜自慰，还有私企小老板孙彩云因失恋而对情人采取情感反击与利益争夺，等等。阅读这些境遇万千的女性出轨故事，我们无法见到作者对其的道德批判，而字里行间充盈的理解甚至袒护之情却引发我们对女主人公苦涩生存状态的同情。这种对女性真情实欲的真切揭示，让我们不断反思沉重的伦理道德、社会偏见对女性长久压抑的悲剧结果，并体味女性尊严建构的迫切与必然。
除此之外，唐卡的小说聚焦于都市年轻女性的情感生活，大力描写师生恋、同性恋、婚外恋等畸形恋情，为读者呈现了女性的欲望与弱点。《顶楼上的女人》纠结于同性恋情女子的纷扰困惑中，《你在找谁》讲述了四位都市女性各自迥异的爱情经历。这些作品让我们读到了喧闹的都市生活背后女性隐秘、虚浮的情感世界。杜文娟的小说自觉流露女性意识，她笔下的女性大胆追求爱情，保持独立的价值和人格，是都市新女性的代表。《西藏归来》比较了女主人公觉萨奋不顾身的爱与男主人公龙达有所保留的爱，觉萨的执着真诚让人感动。《我们的洪水》叙写已婚女性慕容玉与有妇之夫万漠的相爱过程，其间女主人公心灵逐渐敞开，沉溺爱中却又保持清醒，心灵情感不断成长。通过作者的描绘，我们看到了女性的情感向往和心灵轨迹，也感受着新女性的清醒与睿智。
当秦地女性作家们重新审视自我，渴盼脱离男权依附，寻觅真正个性主体的时候，她们开始以深刻、尖锐的表达，对女性原欲、灵魂、身体进行展现，打破了女性被轻视被放逐的法则，塑造了大量果敢、真诚、坦荡的女性形象，而起陪衬作用的男性则多以卑微短浅、懦弱猥琐的面目示人，这无疑是对男权文化的颠覆。
五、多样与大气：社会历史的呈现
进入21世纪，秦地女性文学的足音日趋响亮，女作家们逐渐突破城市生活、个人情感的小天地，向着女性自身与人类生存的双重性解读迈进，“性别对抗”已不再成为烛照女性灵魂的唯一，秦地女作家正努力将写作视域扩展至历史、社会的大背景，基于人文立场书写人类生存的小说应运而生，其间很多揭示世俗本质的哲思睿想发蒙解缚，给读者一番陶熔鼓铸。
叶广芩小说一贯以历史与文化韵味为人称道，没有刻意的女性意识，却熔铸着深刻的人生体验和高远的意境情思，其被视为新时期秦地女作家之冠冕。长篇小说《青木川》更是深厚、道劲，展示了复杂的人性。小说通过穿越古今完成了对青木川历史的叙写，魏富堂这个文明与土匪的诗意混合体，以自身的道德准则和行为方式成为青木川永不破灭的神话。他深谋远虑，忍一时屈辱，入赘刘家，鸠占鹊巢，奠定了事业的基础：他凶残狠毒，杀民团团总，抢督军大烟，袭汉中军阀，投铁血营卖命，双手沾满了鲜血；他视野开阔、向往文明、造福家乡，又唯我独尊、杀人如麻、祸害他乡。在魏富堂身上儒、道、匪的精神气质尖锐冲突，善与恶、佛与魔轮番上演，他承载了人性的丰富与复杂，写就了“另类土匪的另类人生”，作者试图将自己的人生体验全部融入对当地文化的理解和表达之中，文本充盈着历史、人性、文化的厚度。从这部作品中，我们可以感受到作者“创造着愈来愈宽广和深厚的艺术世界，从而成为当代文坛大器晚后发制人的典范作家”。
吴文莉因《叶落长安》而闻名，这部记录河南逃荒人在西安城50年艰辛生活的史诗级作品，“讲述的是宏大而空洞的历史所漏掉的细节，同时‘创造’了历史”。它从日常生活的琐屑中展示了小人物的辛酸与执着，并体现了地域文化的冲突及融合。小说从苦难日子着笔，郝玉兰、梁长安、白老四等河南人在一场惨烈无奈的迁徙中来到西安，依靠手艺、力气维持生计，从一贫如洗到慢慢扎根，再到与当地人互通婚姻、往来生意，逐渐融入了西安群落，并打算埋骨于此。作品琐细的生活细节既体现了女性作家独有的敏感细致，又消解了历史的宏大、悲怆，真实温暖。而书中流淌的感恩知足情结，又传递着爱的正能量。
除上述两部知名作品外，还有一批女作家不断成长，努力挖掘历史、社会的重大题材以及丰富的人情人性，形诸笔下。王芳闻在创作散文之余，重笔写就了长篇小说《安吴商妇》，讲述秦地女商周莹的生命历程，这位商界英豪奋斗不息，逐步发家、辉煌，颇为传奇，让读者更多地了解了秦商文化。张艳茜身为编辑，有
着广博的阅读视野和文字敏感度，其《貂蝉》一作以历史人物为蓝本进行艺术再造，古今对接，塑造了一个悲凉无奈却又深明大义、以国为重的女英雄形象，其间陕北高原的河山国色摄人心魂。辛娟在完成几篇表达个人情愫的小说作品后，创作了《月亮背面》，叙写城市女大学生安静在贫困的凤林乡工作、生活、恋爱的故事，充斥其中的既有友谊、爱隋、安慰、感动，但更多的却是压抑、阴谋、背叛、痛苦以及忧伤。作者借此文完成了对人生命运、生存境遇、社会发展的深入思考，作品的精神思想较之以往有很大提升。
认识和把握当下生活是作家的使命，秦地女性作家正在逐步走出个人情愫的拘囿，超越欲望写作、身体写作等消费、商业的创作模式，以心灵洞察现实，以超越性别的视角将目光投诸民族苦难、人性命运以及社会问题之上，努力创作宏大叙事篇章，期冀带给读者生命的启迪与震撼。
综上所述，阅读新时期秦地女性小说，能鲜明地梳理出本土女性意识成长的过程：20世纪二三十年代出生的老一辈作家们，她们与男性同道，创作上的女性化倾向更多来自于无意识的“自然流露”，受伤痕文学影响，多展现[第一论文 网(www. dylw.NET) 专业提供论文写作的服务,欢迎光临]传统女性的美德与不幸命运。四五十年代出生的作家们，正值壮年赶上了社会变革的浪潮，她们与时代同步，开始塑造独立自主、进步自强的新女性形象，并在寻根文学的浸染下表现了经济的发展、旧文化支柱坍塌后，社会文明对女性自然天性的冲击；60年代以后出生的新一代女作家们，接受了西方女性主义理论的启蒙，又赶上了个体化写作浪潮，作品着力表现女性个体欲望的觉醒，女性主义书写成为自觉。进入新世纪后，秦地女性写作不断突围，从对感性欲求的张扬中走出，开始了对外部世界、人性灵魂的深层叩问，开辟出更为广阔的文化空间。白此，秦地女性小说中的主体意识完成了由“人——女人——人”的螺旋式上升过程，是一次女作家们的精神探索和历险。期待秦地女性小说开出更为绚烂的花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