篮球在中国一直有较高的地位,形成此现象的原因不外乎三点。中国拥有大量的篮球习练者,其数量多年来从未跌落到5000万人以下;中国男、女篮的竞技水平高,且在世界的排名靠前,大致属于亚洲顶级、世界一流或准一流的水平。篮球在新中国成立前的延安时期就是延安军民的主流运动项目,具有较为深厚的历史渊源和隐性的意识形态的象征意味。新中国的首任国家体委主任贺龙即擅长打篮球,这件事本身就具有一定的行政隐喻与政治象征的内涵。延续此发展惯性,新中国篮球的整体形象较好,从国家队到地方队,再到当今的中职篮,中国篮球素以竞技成绩优良、球员作风过硬、技术基础扎实为特点,具有延安时代的军事体育的优良基因,某种程度上看,这种传统一直延续到当今的中职篮。然而,篮球在中国的传播与发展还不止如此,篮球还具有跨国界、跨种族、跨文化的诸多特征,其以强烈而丰富的肢体语言对当代篮球爱好者群体的视觉以及精神世界的影响力更应得到关注。
1.篮球运动体现出人类无限度解放上肢的生物价值
篮球之所以在全世界的范围内拥有大量的习练者和观赏者群体,主要得益于篮球发源国美国相当成熟的体育推销策略,但是,篮球自身的魅力同样十分明显,篮球在以上肢为主导的球类体育项目中一直保持着最大的影响力和最高的人气指数,形成此现象的原因很多,但主要和人类的进化模式有关。大约350万年至150万年前,人类的先祖由四肢行走的古猿演变成为仅用双腿行走的猿人,从此以后,人类的前肢得到了空前的解放。人类的这一进化特性也将人类自身带进了一种全新的生存境界。“类人猿由四肢行走进化为直立行走,只有在直立行走的条件下,人类才能最大限度地解放上半身,才能够方便地运送物品;有了灵巧的双手,才可以完成制造工具这类复杂的工程。因此,严格说来,双手是人类在通过漫长的历史时期学会使用的第一件工具,同时它也是与我们最为密切的一件工具。”上肢由行走器官的前腿进化为非行走器官的手臂可谓耐人寻味,人类的直立行走意味着从前担负运载任务的前肢不再担负运载工作,而逐渐演化为颀长的臂膀和更为灵活的手掌。前肢变成手臂无疑给为人类带来了生活方式方面的巨大的变革,也催生出许多为其他动物所无法胜任的新型的游戏项目。
最近一百多万年以来,人类的双手逐渐为越来越灵敏的人体器官。男人用手狩猎、格杀、防身,妇女则用它采集、烹饪、缝纫衣物。拥有灵活有力上肢的男人更容易成为群体中的王者,人类的膂力崇拜也因此成为继原始生殖崇拜之后的第二大崇拜现象,仅从人类肢体进化的规律中亦可看出人类社会从母权制向父权制转型的基本流程。英国人类学家戴斯蒙德·莫里斯曾说:“文明的历程对男人的双手相当绝情。曾几何时,它们是支撑部落繁荣的中流砥柱,因为它们承担着制造、抓握和投掷武器的重要职能,离了它们就谈不上什么狩猎。在扮演这个原始角色的时候,它们是男人身上的高贵部位。”罗丹也曾说过:“没有一个肉体的肌肉不表达内心的变化的。一切肌肉都在表示快乐和悲哀,兴奋和失望,肃穆和狂怒……伸着的两臂,斜着的躯干,是和眼睛与嘴唇同样温柔地微笑的。”然而,进入农耕文明时期后,人类对原始力量的重视程度呈现出下降趋势。由于人类脑力创新的作用逐渐超越了原始生产的能力,人的智慧逐渐变成了人类社会中一种至高无上的元素,曾经风光无限的生殖统治权与肢体统治权逐渐退居二线,这种现象在全世界绝大多数地区都存在,而在东方儒教国家则体现得更为典型,如笃信儒教的中国人一度鄙视体力、体能,甚至一直忽视了人的身体,始终认为身体的价值远远低于精神的价值,从而将身体看做是一种类似无用的皮囊之类的物质,是一种永远也无法抗衡精神价值的客观存在。
东方的儒教化民众可谓最早崇拜精神而忽略肉体的价值的民众。人类进化到肉体崇拜的阶段后,其所秉持的崇仰智慧、贬低力量的做法已经导致智慧升值、身体贬值的倾向,人类也就此步入了一种精神与肉体的失衡发展状态。除去足球、滑冰、滑雪等少数项目外,体育项目中大多数都以手臂为主导,但是,篮球则是最能充分体现手臂潜能的运动项目。仅以球类项目为例,目前世界上的球类项目大体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直接以手触球的项目,如篮球、排球、手球、水球等,一类是以器具触球的项目,如曲棍球、冰球、网球、乒乓球、高尔夫球等,即便在以手直接触球的球类项目中,篮球对上肢的依赖性亦可谓最强。排球、手球、水球等项目无法完全做到双手击球、触球、投球,而篮球则是充分解放双手潜能的运动项目,它允许双手投篮,更允许双手倒替运球,篮球的通行规则一直对手充满了解放的意味,鼓励双手的综合作用,这是排球、手球、网球、水球、乒乓球等球类项目无法做到的。由此可见,篮球运动是现代体育类别中特别推崇手臂、手掌、手指能量的运动,具有充分发挥上肢潜能的价值。
在终极的意义上考量,篮球运动的出现可以使人再度重视人类上肢的作用,重新恢复上肢在进化论意义上的崇高地位。换言之,篮球运动可以使曾经无比高贵的手臂、手掌、手指再次得到人们的重视,并促使当代人重新开展关于上肢进化的近乎无限度的想象。“如果说上帝创造了人,那么上帝就是世界上第一位设计师,而人类则是第一件真正意义上的设计产品。在数百万年的演进历史中,人类为了适应周围的恶劣环境与生存空间,不断通过对器官以及肢体的进化来完善自我,这一阶段可以看做是上帝抑或是自然对人类的设计改良。任何物种都是如此,如果不能主动改变器官以适应自然,将会遭到无情淘汰。”尽管人类的进化过程很难说完美,但是,人类进化的脚步从未停止,人类的进化一直是自然选择的结果,非人类自身可以掌控。尽管如此,游戏样式的真实存在却可以展示出人类进化的合理参照系,它犹如一面镜子,时时刻刻反射出人类的进化程序,并有可能直接或间接参与到人类进化的多样性层面,随时矫正人类进化方向与程序的差错。人类进化出发达的大脑或许是对身体的失敬,但它仍是自然抉择的产物。智慧为上的思想一度主导着人类的进化方向,人类为此不惜付出了身体超速退化的代价,幸运的是人类依然保持了对竞技游戏的高度热情。人类进化出了语言,发明了高度符
号化的意义体系,但是,人类仍然迷恋原始的肢体语言,并将其看做一种寄托远古英雄气质的最佳场所。很难说目前流行的各类竞技游戏可以抗衡人类智力进化的驱力,但它至少隐含着人类身体进化的另一种路径,极大地延缓人类退化的速率,显示出人类对无法遏制的原本属于正确的进化方向的极大的向往之情,并极有可能随时矫正人类智慧进化的差错和误区。“极为讽刺的是人体的进化也同人类设计的产品一样并不完美。人体貌似是一部经过缜密设计的仪器,但是如果我们翻开近年来对人体的解剖研究就会发现,这部‘高科技仪器’并不完美,人类的身体在设计上存在重大失误,这些失误长期以来困扰着任何一个人。随着人类寿命的延长,我们对‘这部仪器’的要求也越来越苛刻,比如眼耳口鼻、内腑脏器等等无论是外形还是功能都存在着或多或少的不足,轻则给我们的生活制造麻烦,重则危害性命,这更使人体的设计面临巨大挑战。直立行走就是颇具典型的一例,从爬行到直立行走是人类身体进化中至关重要的一个步骤,然而根据古生物学研究,为了直立,人类的祖先可以说是‘不惜代价’,以至今天我们还不得不为此付出代价——饱尝足痛膝伤之苦、忍受背痛的折磨、还要应付孕妇分娩时的险象环生。虽然人类因此解放了双手,但为此目的而达成的进化妥协却带来了其他部位的一系列问题。灵长类动物为了适应爬行,脊椎起拱顶作用,因此脊椎大而腰椎小。然而这一情况在直立行走后截然相反,脊椎要充当承载身体重量的支撑柱,因此腰椎大而脊椎小。脊椎的这种进化,反映在设计上可以维系人体平衡和双足稳定移动,并且从能耗的角度看极为经济有效。”篮球的发明具有特殊性。1891年,美国马萨诸塞州斯普林菲尔德学院的教师詹姆斯·奈史密斯发明了篮球游戏,从此以后,篮球逐渐演变为一种体育项目,并进而跃进到一种具有相对独立精神内涵的文化品类。篮球仅仅是人类所有体育类游戏的一种,由于它是晚近发明的体育项目,它在发明之初即带有偶然性、个人性和具有近代法律意味的文化专利特性。中国篮球运动的发展得力于美国文化的对华传播和交流,中国人从事篮球运动同样具有文化传播学意义上的偶然性。美国的篮球传人中国和西方的宗教传播活动有密切的关系,这种现象除却具有一般意义的文化象征性以外,还植入了一种篮球影响中国人精神世界的独特传统。
2.篮球作为自由的肢体表演游戏实现了对体育项目的超越
篮球在进化论的范畴内具有重新确立人类上肢进化方向的潜在参照价值,但是,篮球和中国的关系具有特殊性。篮球首先是以宗教的附属品形态传人中国的,其显性的意义始终是基督教而非进化论。1896年前后,篮球运动由天津中华基督教青年会传人中国天津,北京、上海基督教青年会里也很快开展了这项运动。1910年,清政府在南京举行的“全国学界运动会”被后人追认为中国第一届全国运动会。这届运动会首次增添了男子篮球表演赛,此后,篮球运动在天津、北京、上海、南京等城市得以开展。张岱年曾说:“从文化发展的历史来看,文化交流是必要的。文化交流有益于文化的健康发展。必须虚心吸收外来的文化的成就,藉以丰富自己。同时又应保持民族文化的独立性,藉以保持民族的主体性。”篮球在中国的初始接受者原本就是以教会大学为主的学生群体,如中国的第一届运动会的篮球参赛者中就以学生为主体,其中6所大学派队参加,分别为上海的圣约翰大学、南洋大学,天津的天津青年会日校、天津工业学校,武汉的武昌文华大学以及河北通县的协和文书院等6所学校。由此可见,篮球等近代体育项目的传播不仅是宗教的产物,同时也显示了其在教育意义上的价值。中国各级学校重视篮球的传统一直得以保留,这种现象就体现出了外来的篮球与本土教育的一种良性的互动关系。
包括篮球在内的西方体育与教育的结合并非偶然,而两者在中国则一直结成了一种强有力的纽带。美国体育学者Siedentop认为“体育是整个教育系统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其具体表现形式是体育课”。新中国成立后的教育部一向重视体育教育,并将体育课程纳入常规的教育内容中。进入21世纪以来,还出现了高水平运动队和运动员带薪入驻大学的现象。早在2002年,教育部即明确规定:“学校教育要树立健康第一的指导思想,切实加强体育工作。”仅以高校为例,2003年,教育部颁布的《全国普通高等学校体育课程教学指导纲要》中指出:“学生应具有自主选择课程内容、自主选择任课教师、自主选择上课时间的自由度。”篮球传人初始就具有超越体育的价值,它大致蕴含有三种理念,即进化论、宗教学以及教育学的内涵。现代中国人更多的关注到篮球的教育学价值,而对篮球的进化论、宗教学乃至由此而延伸出来的现代性的意义并不重视。然而,篮球传人中国同样要接受中国文化的改造,只不过这种改造往往以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呈现出来,其中有表层因素,也有中层和深层次的根由。
篮球首先传入中国的校园,并成为中国校园文化的有机组成部分,从表面上看,这种现象仅仅是一种教育学界的文化传输程序,而其实质则是西方进化论、基督教思想以及随之而来的现代性的传导过程。篮球的教育学内涵始终是一种浅显的理念,而将篮球仅仅视作体育项目更显得缺乏学理厚度。这种现象在当代人对校园文化的简单阐释方面不断地得到印证。“校园文化”大体属于一种世俗的称谓,它很难构成一种严谨的学术理念,中国体育学者迷恋于校园文化的理念可能出于中国人的独特的体育分类法。现代中国体育学者很早就将体育划分为所谓的竞技体育、社会体育和学校体育三大范畴,然而,这种划分却忽略了体育的游戏性、身体性及其与进化论的有机联系,而将学校体育单列出来更显得不伦不类。令人无奈的是这种说法依旧盛行。“校园体育文化是以校园为空间,以学生、教师参与为主体,以身体练习为基本手段,以多种多样的体育锻炼项目为主要内容,具有独特表现形式的一种群体文化。”篮球在中国也遇到了类似的境遇,殊不知,将篮球置于中国体育学者所理解的竞技体育、社会体育、学校体育的序列里始终让中国人找不到篮球的本义,当篮球和中国青年人自然地纠结在一起的时候,篮球
的许多深刻的意义反而弱化了。
中国人选择篮球如同中国选择来自西方的新型的政体、文化、观念一样,具有既成事实的合理性。篮球一直有预示人类进化方向的单纯的内蕴。如果说足球在中国拥有最多的观众人口的话,那么篮球在中国则拥有最大的习练者群体。若以参与篮球运动的人数来推断,篮球是中国真正的第一运动,这种现象可以到中国的农村、工厂、军营、大学和中学校园里得到印证,中国青年选择玩篮球的比选择其他运动项目的要多,而以美国美职篮和中职篮篮球文化为核心的体育文化一直是新时期中国青少年群体业余生活的组成部分,它体现了中国的竞技文化与篮球文化所具有的天然的联系和两者之间悠久的融合传统,而两者的高度融合性则集中体现在进化论、宗教学和教育学三种文化理念之中。
体育学界已经有人关注到了篮球的传播学价值,并分析出其存在的意义。“人们通过文化传播认识篮球运动,并在篮球运动实践中借助人的主观能动性对之进行各种认知活动,然后再将自己阐释的篮球运动文化观点通过文化传播链条传递给其他人,其他人也重复以上的过程。”篮球也的确是一种充分利用手臂、手掌、手指技能的体育运动,它对中国篮球观众的影响呈现出一种多元性特征,这种多元性体现在更为深刻的文化变革界面。
篮球在20世纪初首先传人中国沿海城市,其所体现出来的是一种优雅化、游戏化、西方化的生活理念,而以美职篮、中职篮为代表的现代篮球对中国当代篮球爱好者的影响更多地体现出一种时尚性、世俗性和喧嚣性。进化论虽然是一种唯物论,但是,其所经历过传播学的过滤后,必然会成为一种隐性宗教,作为一种以肢体语言为代表的动作宗教,其存在方式往往是游戏学和教育学的混合体。
大而言之,输入中国乃至东方的所有的西方文化品类都有着宗教传播的影子。篮球作为西方传教士对中国传输宗教的附属物,其蕴含的宗教属性其实很难根除,尤其是美职篮为代表的美国篮球文化已然影响到中国篮球爱好者的观念世界。中国的篮球爱好者群体无法摆脱一种信仰转型的诱惑,并由一般性的肢体崇拜转移到更为具象的美职篮球星崇拜。
新时期中国校园里参与篮球运动的学生多半都有自己崇拜的美职篮篮球明星。这种现象展示出三重内涵,其一,美职篮在中国的传播是成功的,它所采用的造星方式具有具象导引、观念更新、身体阐释的特点。其二,美职篮的推广人以偶像崇拜的原始力量直接限定观赏者的精神世界,以新型的身体语汇控制世界上各个民族的青年人群体的精神世界。其三,以美职篮为代表的篮球迷具有世界性、泛文化性和时尚性,这种现象再度展示出一种商业社会的“示范-认同”模式。美国和中国文化差异很大,但由于美职篮“示范一认同”的营销力的扩张,中国篮球爱好者群体很容易接受这种来自异域的体育文化。鉴于篮球已然成为当今世界时尚业的组成部分,为此,来自女性的关注更值得关注。“现如今,对于广大中国青年来讲,篮球的势头似乎更劲,并在逐步掩盖足球的锋芒,NBA已经成了中国的大学校园、办公室、写字楼甚至一些OL(Office Lady)闲谈热议的主题。审视青年受众这一关注点的转换,也许不仅仅是各大媒体的议程设置功能所致,也不能完全归因于国足本身的低迷,究其细理,时代影响下青年受众自身的心理变化恐怕才是根蒂所在。”
时尚是一种复合的价值追求,其内在的价值本就含有宗教性。篮球成为时尚体现了时尚本身在新时代的特质。抛开人类进化的意义而言,打篮球和参与其他任何体育活动一样,不仅具有肉体欢乐的内涵,还有心理治疗的功能。在中国一般的篮球爱好者心中,篮球像所有中国的本土宗教一样,具有世俗的实用性。篮球可以强健身体、减肥减压,亦可增进团队意识,是培养人的合群精神的主导性体育项目,所以,打篮球是许多篮球爱好者的一种很好的游戏选择。当然,强健的身体会对心理产生连带的优化与改良作用。“身体健康者,往往精力充沛、乐观自信、热情活跃、心理承受能力强;而身体衰弱者,精神往往萎靡不振,情绪悲观消沉、敏感、易激动、冷漠、自卑、孤僻,心理承受能力低。”具体到篮球的肢体游戏层面,其所蕴含的进化肢体的内在功能十分明显。篮球中的运球或拦截动作可以锻炼人的移动能力,投篮可以锻炼人的弹跳力,转身过人等动作可以充分锻炼人的灵活性和协调性,对青年习练者的骨骼和肌肉发育都十分有益。
然而,篮球的终极意义还不仅仅在于它可以健身、强身、消遣、娱乐。篮球是具体而生动的,更是一种充满细节魅力的游戏形态,它所蕴含的彻底释放出手臂和手掌潜能的价值始终吸引着世界上各民族人的注意力,它所保有的展示人类进化方向的潜在价值也始终存在,正因如此,这种具有典型性进化论意义的运动项目早已超越了国界,成为一种泛人类的游戏形态。篮球在人类以手为主导器官的体育项目中最受欢迎,其原始的根源即体现在这里。
从表象上看,篮球是一种人体、篮球、篮筐之间的一种立体而具象的关系网络,但是,当这种游戏被人灌注进特定的文化意味后,其所蕴含的潜在能量就会远远超越其表象的价值。篮球首先是一种充分体现上肢潜能的体育项目,其肢体语言的丰富性极为突出,而肢体语言原本就是一种普泛的人类语汇。“选择了最易于沟通、最少争议和歧见的国际性语言——肢体动作。使它最适合作为一种世界文化,对各种民族文化进行统摄、同化、融合和兼容。”篮球文化中内在的合群性构成了其简约明了的外在意义,这种合群精神一直延续着抗拒孤独、融入团队、增进团队意识的古老命题,但是,篮球对于解放上肢的意义一直诱导着更多的人将其置入一种隐性的潜能观照的平台。篮球的发明或许出于偶然,但是,篮球作为一种较为年轻的球类项目,其所蕴含的适应工业化时代的特殊价值更值得人们关注。以全面解放人类潜能为至高理念的美国精神在球类项目上的典型代表必然是篮球,篮球也由此在当今世界获得了举世瞩目的超体育地位。
西方学者早已认可了竞技运动的表演内质。“竞技运动是非常迷人和富有情感的,是世界观众面前表演的戏剧,人们可以欣赏它,也可以参与它。”现代
体育更是凭借电视、网络等视觉传播手段强化了其内在的表演性,竞技体育也由此正从原先的典型性赛会体育朝更典型的表演艺术方向转移。苏联学者莫·卡冈认为:“在最远古时代体育运动对艺术文化的影响仅限于舞蹈的范围内,再晚些时候体育运动——艺术的混合性成了杂技艺术的基础。现在体育运动和艺术文化的影响愈益广泛和多样。”美职篮赛场上的球星们的炫技不仅可以取悦观众,也可以使得观众将其视作一种新型的崇拜物。体育的宗教内涵在美职篮的运作体系里体现得十分彻底。美职篮一直在利用运动员的个人炫技性魅力进行传播扩张。从文化传播的角度考量,美职篮的市场营销策略非常有效。“媒介不仅是在表现体育,更在一定程度上‘塑造’着体育。”可见媒体和体育具有互动性。美职篮在不断地利用各种媒体包装、炒作自己的明星。美职篮的传播效应推动了世界各国民众对篮球的追捧,而这种追捧的过程首先是一种感性化的动作语汇。资料显示,世界各地的篮球爱好者从一名自然人转化为篮球人大多是从美职篮球星的行为模仿开始的。亚里士多德曾说:“模仿是人类的本能。人类与动物的区别之一,就是在于人最善于模仿,人类最初的知识就是从模仿中得到的。”现时代的中国的篮球爱好者群体也不例外,他们不仅时常为动感十足的美职篮经典镜像所吸引,还会以自己的方式维护着自己心中偶像的尊严,并单方面地强迫偶像走向自己的生活。篮球爱好者时常会以美职篮球星代言的服装品牌作为时尚风向标,并以之作为设计自己的衣着装扮的主要摹本。肢体语言蜕变为宗教信仰的古老故事在篮球的领域里随时都会得以再现。
毫无疑问,篮球和其他大多数球类项目一样,是一种充满动感的运动方式,具有很强的视觉冲击力和观赏价值,而美职篮球星更是具有十足的美国做派。美国向来就是一个鼓吹、宣扬、宽容、执行个人主义价值观的国度,美职篮推举出来的篮球明星也大都以个性鲜明见长,其中以艾弗逊和罗德曼等人最有代表性。无论是衣饰装扮还是行为举止,艾弗逊和罗德曼都显得特立独行。由于明星效应的作用,艾弗逊和罗德曼始终都站在时尚潮流的前端。两人的发型与纹身皆有个性化、时尚化、后现代化的造型意味,足令许多中国篮球观众产生好奇心。不仅如此,美职篮球星高度自由的生活作风、游走于篮球场上放荡不羁的派头、令人惊叹咋舌的球技都在生活化、时尚化、艺术化的层面上再现了经典巨无霸型的潮人风貌。球星们令人眼花缭乱的运球、投篮技术,更显得霸气与帅气兼具,时尚与风头尽显,让很多中国篮球观众忍不住产生倾慕与模仿冲动。
现代社会早已预设了一种打破表演艺术既有规则的时空场域,在电视传播技术十分发达的境遇下,体育与艺术的界限已日益模糊,肢体语言与宗教传播的分野亦难以寻觅。在充满发挥肢体语言扩张维度的意义上看,以美职篮为代表的篮球已经达到了舞者的高度。闻一多认为:“舞是生命情调最直接、最实质、最强烈、最尖锐、最单纯而又最充足的表现。”篮球场在某种意义上说就是一种更为活跃的表演舞台,而中国篮球爱好者群体效仿美职篮篮球明星在篮球场上表演,恰是对演艺明星的变相追逐过程。从人类表演学的角度上看,包括篮球在内的所有的竞赛项目都是一种表演现象,是一种源于青春期的性炫耀行为。换言之,中国的篮球观众在青春期的时候大多喜欢选择以自己特有的方式展现自己最具有优势的一面,这样做既可以释放自己的魅力,又可以吸引其他人的眼球。在电视和网络时代,篮球传播更具备了直观的效应,它似乎可以随时更换人们的梦幻模式,成为新型的用肢体扮演神祗的人。如此的传播效应足以迫使为数众多的中国篮球观众实现人格蜕变,他们完全可以在一个特殊的时间节点从一名篮球观众变成一名篮球习练者,甚至有可能成为篮球场域内参与炫技类活动的一员。
3.篮球的柔性价值观更适合当代中国篮球观众的身体观念
古代体育和现代体育有差异,古代体育有明显的宗教性,而现代体育则弱化了宗教性,体现出更多的商业性。目前世界范围内的现代体育则无不受到市场经济的影响,而职业体育几乎完全构建于市场经济的体系上。换言之,现代体育的发展离不开市场机制。“体育……可能是世界上最受欢迎(最成功)的一件事,他能占据思想,同时掏空难以计数人的口袋。”美职篮从其诞生之日起就是一种高度职业化、商业化与市场化的产物,而商业体育的伴生物一直是其独特的造星机制。市场经济是近代西方人创造并逐渐将其完善的一种最能展现每个人创造性潜能的经济体系,在这种经济体系内,每个社会成员的个性都有机会得以彰显。市场经济保障下的文化更是焕发出了其超卓的光彩。20世纪末的飞人乔丹、约翰逊,21世纪初的科比、詹姆斯以及中国的小巨人姚明都是美职篮以及其他相关的媒体集团联合炒作或运作出来的体育明星,他们始终拥有忠实的球迷,有相对固定的广告商的赞助。人们经常可以看到中国的篮球爱好者穿着他们喜欢的美职篮篮球明星同样号码的球衣以及同样款式的球鞋,故意做出他们偶像的招牌式动作。篮球明星的炫技性表演的确给美职篮带来了巨额的利润,也对美职篮对全球的扩张作出了巨大贡献。其中,姚明加入美职篮联赛就是一种跨国商业集团联合运作模式作用下的双赢的范例。姚明加盟休斯敦火箭队极大地提升了美职篮在中国的收视率。中国也获得了黄种人种族优越的潜在价值验证符号,美国则获得了在中国推销美国价值观的机会,同时,中国还可利用姚明的个人形象彰显或宣传中国的国家形象。
显而易见,姚明并非因为其篮球打得登峰造极才得以进入美职篮的,他加盟美职篮更多的是源自美职篮高层的一种商业策略,因为有中国人在美职篮打球无疑会提高美职篮在中国的关注度。此外,出于美国国家主义理想的考虑,姚明入主美职篮也可为那些不喜欢篮球的中国观众打开一道关注美职篮的门。就传播的效益看,美职篮的电视传播及其一系列的营销性表演活动已经吸引了大批量的中国篮球观众的关注力,成为塑造中国篮球观众灵魂的另一种舶来品。然而,现代篮球具有与生俱来的狂欢性,且一直是一种在喧闹性、疯狂性和非理性的境况呈现出来的,现代人曾经描述过这种镜像。“激动人心、精彩绝伦
的瞬间。……优美娴熟、意想不到的临场发挥,……特别在水平接近比分交替领先决定胜负的比赛中,每一球的抢断、急停、跳投、扣篮、盖帽都让人感到兴奋和激动。”笃信儒教文明的中国人虽然在很长的时间内排斥狂欢,但是,在新中国成立后,儒教的合法地位消失,作为信仰或价值观的儒教也逐渐消亡,处于精神空白状态下的中国人极易接受西方强势文化的影响,加上中国人一向具有尚群的价值观,而篮球运动原本是一项注重团队精神的体育项目,美职篮的篮球文化在过度注重集体主义的中国篮球观众心目中成为一种极易融通的文化品类,文化的传输并非桶装形态,而经常体现为一种融合式发展模式。美职篮所蕴含的个性主义的价值观仍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植入到中国篮球观众群体中,成为他们张扬个人主义思想的范本。这里体现出一种传播学的错位效应。
美职篮的传播并不单单是在传播一种行为方式或者一项运动,伴随其活跃的竞技镜像的还有一种超体育的文化内涵。“人的活动是在实践行动结构、认知结构和文化传播结构中展开的,文化传播是人类特有的各种文化要素的传递扩散和迁移继续现象,是各种文化资源和文化信息在时间和空间中的交流、共享和重组,是人类生存符号化和社会化的过程,是传播者的编码和解读者的解码互动阐释的过程,是立体间进行文化交结的创造性的精神活动。”这种隐藏在身体行为中的文化会悄无声息地改变体育运动参与者的行为模式,甚至会彻底变革参与者的人生观和价值观。
篮球在百余年的发展进程中,经历了从游戏到体育,再从体育到商业竞技的发展过程。当篮球超越了单纯的游戏阶段后,它已经衍伸出一套完整的集娱乐性、健身性、表演性、教育性、商业性于一体的内涵丰富、形态多元的系列性篮球文化。英国人类学家爱德华·B·泰勒认为:“文化是一个复杂的整体,其中包括知识、信仰、艺术、道德、法律、风俗以及人作为社会成员之一分子所获得的任何技巧与习惯。”现代篮球文化显而易见地包含了技艺表演、身体教育、人格定位等内容。现代篮球文化不仅是体育文化的分支,还是表演类文化的一个分支。进入21世纪以来,随着美职篮及其附属的文化全方位地传入中国,引发了中国体育学界对篮球文化的强烈关注,而针对篮球文化所下的定义也纷繁复杂。现代体育学者正在对篮球文化作出多元化的阐释,其中不乏传统教育论、宗教论、游戏论等观点,但迄今为止关于中国篮球文化的阐释尚无定则,更无可供大家一致认同的标准答案。篮球的超体育特性迫使体育学者和其他学科的学者参与到篮球文化的研究领域。多学科的学者不仅强烈地意识到了它的存在,还一直试图在更高的层面上对其作出富有创见的阐释,而对篮球文化的阐释的多元化现象则更好地说明了篮球运动内涵的复合性。
这里需要说明,美职篮联赛在中国的传播不仅传输了一种美国精神,还附带传输出一种足以改造中国篮球观众精神世界的文化信息,这主要表现在篮球运动能够令学生得到心理上的磨练号喻悦以及增强学生的集体意识和责任感方面。它使得一种以上肢与手掌为主体游戏工具的体育项目逐渐变成了具有泛人类号召力的身体语汇。然而,篮球运动毕竟以竞争为本体,崇尚征服与臣服、示强与逞能、斗巧与炫技的价值与理想,这就将一种纯粹的竞争精神带到了当代中国的篮球观众群体中。
篮球竞技既是一种无情的赛事,也是一种磨练心智的合群性游戏。然而,篮球的教育价值主要体现在其所蕴含的团队合作精神。篮球竞技中没有类似足球那样的铲断、高速冲撞、大脚开出界外等场面。标准场地进行的篮球赛具有明确的室内性、柔和性、紧密性、封闭性,而足球、橄榄球则体现出室外性、自然性和广场狂欢的特性。笔者曾经在北京五棵松国家篮球馆看过一场奥运会的1/4比赛,从目击的效果看,篮球场的造型犹如中国人经常使用的计量工具斗和升,观众在四面八方高压下来,将篮球竞技场压缩到很小的底端,观看标准的篮球场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窒息感,这种球场造型的灵感来自古罗马竞技场,但又是室内化的竞技场,具有极为明显的压迫感。
篮球是室内项目,远没有类似足球、橄榄球那样的自然性。尤其是足球,一直具有与自然接触的特性,足球拥有世界上为数最多的单项体育项目的观众,其中的一大因素的是拥有彻底的自然性,足球从来忽视天象,不惧自然界的风霜雨雪天气,却造就了体育生活中最动人的篇章,这是一种极为可贵的体育品质。
篮球和足球等球类项目一样,都鼓励合群性,但篮球的场地相对狭小,合群性体现得更为精确。人类很早就蜕化掉了体毛,肢体在失去体毛的保护下显然十分脆弱。卢梭曾说过人类比其他动物生来就显得很柔软,人类的这种天然的身体脆弱性更加强化了其合群的本能。从本质上说,每一个个体的人并非真正的人,而个体的人只有在群体中合作成功,才成为真正的人。只要打开世界各国的流行音乐榜单就可看到,流行音乐的歌词大多是倾诉孤独的可怕以及呼唤爱的普适性的,由此又可印证人类合群性的特殊意义。正因为如此,世界各地不同文化圈的人虽然有外在文化的差异,却都选择了相同的或类似的生存的策略,人类群体大都喜欢在熟人社会里生存,即便原先不是熟人,也要首先解决彼此的熟悉事宜后才能做下一件事情。
球类项目大都有促进人类合作的内在功能。篮球、排球、足球、橄榄球、水球、冰球等球类项目都有合群性,但极端的封闭型合群性则唯篮球为最。人类过去是群居动物,将来也只能是群居动物,人类只有懂得合作后才可能生存,篮球运动需要的恰是极端性地象征着人类的合作精神,它也由此成为人类后天培育合作精神的最佳运动项目。美职篮教练丹安托尼曾说:“在美国,虽然篮球训练手段各有不同,但大家持有一个共同的哲学理念,那就是将培养有责任感和情感的人作为篮球运动的出发点。”当然,篮球在中国的传播自然要融汇一些中国元素,篮球在消除了野蛮精神后的篮球竞技中,其所崇尚的合群、勇毅、健康、自然的特征的确有利于改善当代中国篮球观众的精神世界。
笔者曾经观察到一种独
特现象,以大中学生为代表的中国当代篮球爱好者对课堂上部分教师生硬而说教式的讲授方式多多少少存在抗拒心理,却对诸如篮球文化之类的竞技文化缺乏抵触情绪。其主要原因还在于篮球等体育项目自诞生起便蕴含有娱乐性、对抗性、教育性等特质,具有跨文化原始游戏的成色,易于为异国人士接受并传播开来。约翰·赫伊津哈曾对人类的游戏行为做过一个很独特的定义,它认为游戏是“在某一固定时空中进行的自愿活动或事业,依照自觉接受并完全遵从的规则,有其自身的目标,并伴以紧张、愉悦的感受和‘有别于平常生活,的意识。”较诸田径、足球、橄榄球等运动项目,篮球比赛更像一个迷你的、自由的、闭锁的竞争性社群场域,符合以心智和身体未曾完全成熟的学生群体的心理需求。有学者已经注意到作为一种教育范本的篮球运动、篮球游戏以及篮球文化的独特性。“这种教育的产生是一种无意识接受行为,更自然、更和谐。”这也是篮球在中国传播如此迅速的主要因素。
中国篮球爱好者获取篮球信息、知识与技能的途径可谓多种多样,大致可分为体育课和大众传媒两部分。体育教师在课上教授的篮球知识大都较为有限,大部分热爱篮球运动的学生便根据自己的兴趣在大众媒介上获取信息,这便在无形中会接受并吸纳主动传播意识较强的美职篮的篮球文化。大众媒介的文化导向性会深深地影响篮球爱好者群体的人生观和价值观,有识之士已经认识到了体育媒介的文化改造能量。“在文化工业时代,媒介通过对体育信息的选择、加工、反映和重构,产生了一种以体育为原始文本,但在形式和本质上又截然不同于体育的新的文化形态——媒介体育。媒介体育的形成,不仅标志现代科技和文化工业对体育的深度介入,也更意味着大众思维范式的转换和生活方式的改变。”大众传媒一直在假借道德传输的渠道传播其文化的市场价值,而以美职篮为代表的现代篮球文化恰好符合现代社会所弘扬的宗教与道德能量。现代篮球文化在中国的传播,其终极的意义仍在于其道德律的内在指向性。
篮球与大多数体育项目一样,具有消解意识形态、消弭种族隔阂、弘扬原始主义价值观以及崇尚人类游戏精神的品质,但篮球还有其不同于其他体育项目的独立性,它具有充分展现人类直立行走后上肢与手掌潜能的巨大价值。已经有学者意识到体育运动对于激发人的本质力量的巨大作用。“体育根源于人的本质,体育的本质在于人类的自我创造。”现代篮球尽管内涵丰富,其理念、风格及其附属的文化具有复杂性,但由于美国的篮球宗主国地位的影响,人们习惯上将美职篮看成了篮球运动发展的风向标。美职篮由于尊重商业价值,伊始更为尊崇人的自然性。
4.结语
以美职篮为代表的篮球文化是一种现代商业文化,但它所蕴含的现代性是不言而喻的。市场经济模式是人类社会走向现代社会的催化剂。尽管市场具有偶然性、野蛮性、不确定性,但在权衡所有的权力元素后便会发现,市场是现实世界中最公平的存在物,而历史则是非现实世界最为公平的存在物。因此,以美职篮篮球文化为代表的篮球始终体现出一种公平性、超前性和自然性。然而,篮球的进化论品质、宗教学精神以及教育学的价值都是其传播于世界的隐性符号。诚如文艺学家南帆所言:“不论这个世界出现了多少话语体系,躯体仍然是最有力的语言。语词只能与语词对话,躯体却能感动躯体,这是一个不变的真理。”从20世纪初开始,中国的流行文化就和来自美国教会的篮球文化产生了密不可分的联系,百年后的现代篮球文化无疑可以为中国培植大量的篮球爱好者。篮球在缔造时尚文化的同时,也为中国的现代化进程提供了视觉和知觉系统的参照物。现代篮球语汇已经不仅是一种简单的游戏语汇,而是容纳了大量人类学的精神内涵。篮球在肢体解放方面的意义已然获得许多人的关注,它所具备的进化论、表演学和教育学的实验价值更值得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