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纸厂本应4小时一次的排污记录，在上午10时已经记到了下午16时，而且均为“正常”，而检查组取样后的实际检测结果却是严重超标。“家里5000只肉鸡因为喝了受污染的水而全部死亡，村里这许多年没有一个娃考上大学，村民都说是这污水惹的祸。”
4月12日至15日，“中华环保世纪行――宁夏行动”分三路进行以“保护水资源、珍惜水环境”为主题的人大执法检查。记者随同第二组赴吴忠市、中卫市进行了采访。
“造纸企业是宁夏最大的水污染行业，也是黄河水污染治理的关键。”宁夏自治区环境保护局副局长马利民向记者介绍宁夏污水治理情况时如是说。
“一低两高”：老鼠戏猫招数多
“宁夏水环境承载能力不足。2003年，50%以上的工业废水未经处理或不达标直接排放，境内水域富营养化严重，均未达到功能水体的要求，排放量呈逐年上升趋势，水污染形势严峻。”这是《2004―2020年节水型社会建设规划纲要》对宁夏污水治理现状的描述。
在前往吴忠、中卫采访途中，宁夏自治区环境保护局副局长马利民也向记者证实，多年来，宁夏的工业和生活用水主要依赖地下水，无论是否经过处理，全部排入黄河。
同行的执法人员告诉记者，治理一吨工业废水需1.2元，以年产一万吨纸制品的造纸企业来说，每天治污设备、电费、治污药费及人工费的投入加在一起要近万元，可“节省”下来之后就变成利润。“违法成本低，守法、执法成本高”（即“一低两高”），一些小造纸企业受利益驱动将废水偷排、暗排，而执法检查受车辆、设备制约，难免顾此失彼。
这位执法人员还说，42种治污检测设备目前宁夏只有13种，须花费十几万元才能购得的快速检测仪整个宁夏都没一个。有人形容，“一低两高”造成企业和执法者之间“老鼠戏猫”和“猫捉老鼠”游戏难解难分的局面。
那么，万一被环保执法部门抓到会怎样？吴忠市环保局马光军局长亮出一笔账：环保执法的最高罚单是10万元。2004年，市环保局向违规造纸企业开出总计13万元的15张罚单，又出1.7万元的诉讼和执行费，最后收缴6.3万元。偷排怎么着？抓到了又如何？这个账算起来确实十分的苦涩。
“打开机器迎接，关上机器欢送！”
有着230名职工、年产1.9吨纸制品、利润每年在70―80万元的吴忠市星月造纸厂厂长马明选说，企业安排5个人主要负责添加排污药剂。每天排污处理1700―2000立方米废水，还安装了在线量测装置。他坦陈，完全排污达标可以做到，但必然增加成本。“看到周围造纸企业、化肥厂、淀粉厂在超标排放，也就……”检查组在这里看到，本应4小时一次的除污记录，却在上午10时已经记到了下午16时，而且均为“正常”，而检查组取样后的实际检测结果却是严重超标。这位厂长说他存在着侥幸心理。
星月造纸厂所在地金积镇丁家湾村，村民王峰反映：“我家七、八米深的水井，打上来的水也有污浊漂浮物，嗅起来有怪味。”村民马爱军说，“家里5000只肉鸡因为喝了受污染的水而全部死亡，村里这许多年没有一个娃考上大学，村民都说是这污水惹的祸。”
4月12日晚，检查组进行暗访后发现，白天检查时表现得比较好的企业，晚上治污设备或是没有运转，或是检查组到了之后才匆忙运转。从这些企业排污口取样化验的结果是，超标、超标、严重超标……一些有正义感的员工禁不住私下对记者说，应对上级检查，他们也学“乖”了，这就是“打开机器迎接，关上机器欢送！”
污水治理任重道远
马利民副局长告诉记者，经过近些年的不断治理，黄河宁夏段干流主要污染物COD（化学需氧量）大幅度削减，稳定控制在国家三类水质标准内，个别时段达到二类标准。马利民做了一个比较，“2000年以前，无论是造纸企业还是其它工业企业污水都是直排黄河，那时黄河宁夏段出境断面水质为劣五类、五类。”
“宁夏这些年先后投入7.5亿元，其中近4亿元用于造纸行业的废水治理。”马利民举例说，几年时间，宁夏40户造纸企业中的20家规模以下制浆小造纸全部取缔，其余20家限额以上企业有4家停产，只保留了16家正常生产，前提是上治污设备并投入运转。造纸龙头企业、位于中卫市的美利纸业投资1.5亿元上两套碱回收装置，废水回收进入良性循环，每年近2000万吨基本达标的工业废水按1∶2兑入黄河水，用来对沙漠中开辟出来的十几万亩速生林基地进行浇灌，日排入黄河的工业废水由2001年的54400吨减少到2004年的6000吨，整个宁夏的工业废水总排放量由15.5万吨下降到4.74万吨。
但是，自治区和吴忠市两级环保人士指出，“仅就吴忠市造纸企业情况看，存在着两个实际，一是制造污染能力远大于实际治污能力；二是废水治理设备远没有实际正常运转。”吴忠市环保局局长马光军认为，目前这种状况尽管与环保部门执法监管不够有关，因为企业收购稻草、芦苇等原材料给农民带来利益，安排职工为政府缓解就业压力，客观上造成政府和环保执法部门对污染企业难下“猛药”。但他同时希望能够从环保政策上考虑给企业一些优惠，比如治污设备正常运转的企业电价可否放低？
自治区人大副主任马俊廷认为，从推进循环经济发展出发，促进工业废水的治理，从源头减少废水排放是关键。要把环保纳入经济、社会整体规划来考虑。“集中与分散处理相结合”是一个办法。所谓集中，就是将污染源最严重的制浆从造纸企业分离出来；所谓分散，就是在目前一时还做不到的情况下加强执法监管，政府要扶持大的，关闭小的。这个决心不能动摇。
4月15日，吴忠市环保局传来消息：依法对两家偷排污水的造纸企业开出该市历史上最高罚单，每厂罚款10万元。人们期待着这一次不再重复“猫捉老鼠”和“老鼠戏猫”的游戏。作者： 周志忠，本文来自《世纪行》杂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