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11月21-24日,山西2008年公路煤炭订货会在太原召开。来自全国的700多位用煤企业代表和山西省各煤炭产销企业参加了交易会。山西省领导靳善忠、边鸣涛出席了开幕式。
在全国煤炭交易制度改革之际,本次订货会的主题也在“变味”,供需双方、媒体关注的焦点不是“交易”,而是煤炭交易制度的未来走向。虽然只是山西公路煤炭订货会,但意义深远,“山西是全国最大的煤焦生产基地,任何一个动作都会影响到全国煤炭市场的动荡”省内一位大型煤炭集团代表说。
全国煤炭交易制度已经争执多年,计划或市场一直难以名状。从去年年底开始,政府态度日渐明朗,发改委官员多次强调有煤炭领域“计划经济的恐龙”之称的煤炭订货会制度即将取消,代之以煤炭交易中心为主体的新交易制度。
有人称,这是中国一个煤炭时代的结束。有人称,中国煤炭交易制度仍处于模糊状态。
“计划经济的恐龙”
全国煤炭订货会背后的交易原则是计划经济,政府统一调配,已延续五十多年。随着钢铁、水泥、有色金属、仪器仪表、机电产品、化工产品等十余种订货会的陆续取消,全国煤炭订货会被业界戏称为“计划经济的恐龙”。
取消煤炭订货会制度的传闻已经不是第一次。去年就传出,相关部委正在酝酿从2008年开始,取消煤炭订货会制度,同时建立全国性的煤炭交易中心,今后电煤双方的交易将在煤炭交易中心为主体的新交易制度之下进行,国家发改委等部委正在组织专家进行煤炭交易中心的筹建工作。
去年订货会召开之前,各媒体也宣称,“种种迹象表明,这很可能是最后一届煤炭订货会”。实际上直至近日,媒体的报道口吻仍是“发改委拟将取消全国煤炭订货会,代之以煤炭交易中心为主体的新交易制度”,但国家发改委至今并未断言,只是今年5月10日国务院批准山西筹建全国第一家国家级煤炭交易中心,11月16日,此中心已经挂牌。
山西省社科院能源研究所所长王宏英认为:“中国(太原)煤炭交易中心的成立反映的是国家政策导向,事实上以煤炭交易中心为主体的新交易制度已经被确立,只是尚处于过渡期。”
此前,主管部门曾三次表示对煤炭订货会进行改革,但一直未能如愿。一方面,每年订货会成本极高,效率非常低下。这一交易制度越来越不能适应市场化的需求,改革呼声频频。同时,“痼疾”太多,供需双方又一时难以“适应”新制度。省内一煤炭企业负责人认为:“任何改革都会伴随着阵痛,不能因此就含含糊糊。”
从1993年开始,我国煤炭价格已经开始陆续放开。当时,国家为了确保电价稳定,设定了国有大型电厂的电煤价格,从而形成了“计划煤”与“市场煤”之间的价格双轨制。这样纠缠多年的煤电顶牛的局面一直没有得到有效的解决。山西社科院能源研究所所长王宏英谈道:“煤电顶牛仍是目前国家难以断言的根本所在。”
2004年全国煤炭订货会上,国家发改委副主任张国宝曾表示,全国煤炭订货会将进行改革。2005年,主管部门明确希望将订货会向市场化的方向推进。2006年元旦的会议就没有沿用“煤炭订货会”的名称,而是冠以“2006年度全国重点煤炭产运需衔接会”。不同于以往,这次会议奇迹般的只开了90分钟,而且采用了颇为时髦的视频会议。政府也宣布不再设定涨价上限,而由电煤供需双方自主协商交易价格。
然而,此次会议并没有成为主管部门所期望的、真正意义上的市场性会议。与会几方多次谈判未果,怨言四起。煤炭企业称并没得到真正的“定价权”,而电力企业则认为煤价过高。双方在会议上所签订的有效合同少之又少。最终政府不得不再次以行政方式暂时平衡了各方利益。
事后,国家发改委价格司的官员对此表示,中国的电煤供应具有长期、稳定的特点,适于签订长期合同;随着铁路运输状况的改善,要减少政府直接干预以及煤、电双方对政府的依赖;应当改进煤炭订货方式,在煤电双方供货合同中,逐步引入并推行类似石油领域的“差价合同”方式,以规避市场风险,更好地发挥价格信号的引导作用。
从2006年开始,有关部门开始组织专家对于取消煤炭订货会、建立煤炭交易中心制度进行深入论证。当时一位接近调研组的专家曾表示,组建全国煤炭交易中心是必然的趋势,主管部委已经要求今年年底之前尽量拿出解决方案,以便在年底的订货会前可以对未来的制度安排做出决定。然而在深入论证的过程中也遇到了一些具体的操作问题。譬如,是否要建全国性的交易中心。
当时,国家发改委的有关官员也曾表示,新的煤炭交易制度将鼓励供需双方自主衔接,鼓励签订中长期合同;国家将鼓励和支持耗煤量大的大中型工业企业与煤矿签订煤炭直销合同,建立长期稳定的购销关系;通过这些方式,政府期望加快建立以全国煤炭交易中心为主体的自主交易机制和政府宏观调控的现代化煤炭交易体系。
时隔一年,专家预测、政府希望的部分措施已经成为现实,但很多“具体的操作问题”仍然悬而未决,“改革就是这样的”,改制刚结束的山西煤炭运销集团一位副总表示,中国(太原)煤炭交易中心的领头羊就是此集团。
打造“中国价格”
11月16日,备受关注的首个国家级煤炭交易中心中国(太原)煤炭交易中心(下称“太原煤炭交易中心”)正式在太原挂牌成立,这也是中国目前第一个以煤炭主产地为立足点的煤炭交易中心。
煤炭交易制度正值改革之际,“太原煤炭交易中心”就是这场改革的试验品。在此背景下,其能否形成一个真正公平、公正、公开的全国性的交易平台,业界论调不一。在山西2008年煤炭公路订货会开幕式上,山西煤炭运销集团董事长、总经理张根虎多次强调:“我们将建立一个公平、公开、公正的煤炭交易平台”,他也是这个交易中心的董事长。
“太原煤炭交易中心”原本的构想就是计划由山西省煤炭运销集团公司作为发起人,由各个国有大型煤炭企业参股,参股企业的煤炭产量将占到全省煤炭生产的一半以上,以此确立起煤炭交易中心的全国地位。今年5月国务院正式批准在太原市建设全国首个国家级煤炭交易中心,随后进入筹备期。
目前,交易中心已经有了包括中煤集团和五大电力集团在内的29家企业参与入股。据了解,交易中心拥有固定交易场所和现代电子商务、网上银行交易系统,可以提供现货交易、中远期交易、期货交易等多种交易方式。
我国年出口煤炭8000万吨左右,位居世界第三;焦炭出口占世界总贸易量的57%。煤炭是我国惟一在世界能源贸易中占主导地位的资源,也是惟一具有国际话语权的能源产品。太原煤炭交易市场总经理欧阳业新曾表示,中心的运营将有望在世界市场上出现“中国价格”。
但对于交易中心的正式挂牌成立,该中心一位负责人向记者坦言“非常低调”,从省政府决定到正式挂牌只隔了两天,“我们将把主要精力放在后期的运作。”
一位煤炭行业资深人士表示,自发改委计划煤炭订货会之日起,国家也是希望能够建立一个全国性的煤炭交易市场,让各方煤炭生产企业和购买方多方参与,形成一个公平的交易平台,使得资源得到优化配置。但“五大电力集团和山西省内企业的入股并不意味着这个交易平台能真正起到全国性的覆盖作用。因为,除了山西,陕西、内蒙古都是煤炭生产大省,它们是否会加入到这个交易中心平台目前还很难说。”
该交易中心负责人表示,虽然“它顶着国家级的头衔,但仍是一个地域性交易市场。”他表示,这是“煤炭行业第一个国家级的立足煤炭主产地的煤炭交易中心,东北、华东也有自己的交易市场,太原交易中心主要是影响中西部地区”。
该交易中心负责人表示,交易中心设立的初衷,是通过电子交易平台使交易透明化、结算方便。交易中心只反映价格,并不决定价格,但在必要时候,参股方可以通过建立价格同盟的形式,集体竞价,避免同行过度压价,这也在一定程度上起到影响煤炭价格的作用。
省内一位煤炭专家认为,交易中心究竟能影响多大的市场并不确定,“五大电力集团的入股更多是从自身利益考虑,因为山西是全国最大产煤省、山西出省煤占全国出省煤炭销量的70%左右,而煤炭是火力发电的主要原料。对于五大电力集团而言,入股交易中心只是一个利益保障,谁也不会去得罪一个煤炭大省。”
值得注意的是作为中国最大的煤炭生产企业,神华并没有入股。交易中心的相关人士对此回应称,“神华的煤不从我们这边走”。事实上,作为煤炭生产企业,神华还拥有独一无二的运营模式,即拥有煤炭生产、铁路、港口、发电等上下游一体化的各个产业,拥有自己的铁路专运线。
据了解,大的煤炭企业和电力企业都有固定的几个重点客户和供应商,双方根据市场行情和各自需要决定价格,因此交易中心对于促成交易并不会起到很大作用。
目前国内各地都有不同的煤炭交易市场,但都未涉及煤炭主产地,主要是以消费市场和中转市场为主的小型交易中心。目前的煤炭交易中,运力成本几乎达到了最终价格的一半。山西一吨煤的价格300元,但运到江苏加上运费就可能要600多元。
“太原煤炭交易中心”相关人士接受记者采访时也承认运力瓶颈问题,但他表示山西拥有明显的运输区位优势,“山西一直是铁路部门调配运力的重点”。
中国能源网CEO韩晓平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虽然山西拥有煤炭生产和地理区位优势,但并不意味着这个交易中心一定要建在山西。煤炭交易中心并不是另一种形式的固定下来的长期的煤炭订货会,这个交易平台建立在一个利益不相关方更合适,例如北京,因为北京具有运力调配和金融机构集中等优势。”
煤电顶牛掣肘改革
新旧交易制度过渡之际,大家都在猜测中国煤炭市场走向,这种变数有多大?谁也不敢断言,但左右变数的最大力量依然是煤电谈判,“不仅因为双方恩怨重重,顶牛多年,关键是电力企业是最大的煤炭需求方。”山西省社科院能源研究所所长王宏英表示。因此,在电力用煤方面,国家政策仍不敢冒进。
“2006年度全国重点煤炭产运需衔接会”可以看作是政府对煤电双方态度的试探,会前通知各方煤价彻底市场化,自行谈判价格,但在山东济南的10天拉锯战中,煤电双方始终没有松口,以至于国家发改委随后在新年期间还不断为煤电双方进行协调。
正在酝酿的博弈也与以往类似——煤炭企业开始预期煤价将还会有上涨的空间,而电力企业却表示已经不可能再有上涨幅度。似乎呈现出一种倾向:对于这次改革,煤炭企业摇旗呐喊,电力企业则态度暧昧。
煤炭分析人士认为,2006年7月份以来煤炭交易价格持续上涨,而且目前仍属于较强的卖方市场,这次放开将直接导致电煤在以后会短期上涨。一位电力企业负责人士也持有类似意见:去年有一部分计划内重点电煤价格与市场煤价差距较大,而这部分电煤价格以后将进一步上涨。
同时,由于以后煤电企业谈判将集中在省内,虽然政府要求行政力量不得干预企业,但是将在具体的价格上不可避免出现保障本地利益,忽略五大发电集团的局面。这样,地方企业与五大发电集团的矛盾将再次出现。
因为众多问题无法在短时期内得到解决,比如铁路煤炭运输综合能力仍然不足、现有的煤炭资源渠道相对集中、煤电双方不对称的价格管理体制、尚未成熟的“煤电价格联动”机制等等,导致电力改革艰难推进。
2005年5月,国家发改委推出煤电联动政策,试图解决煤电顶牛的局面。当时,全国平均电价每千瓦时上涨0.02元,约消化掉7%至8%的电煤价格上涨因素,但同期,电煤价格实际涨幅已达70%以上,电力企业直呼“压力太大”。
2006年的订货会后,在电煤价格上涨的情况下,电力企业促成了第二次煤电价格联动,但是,最终全国销售电价还是未达到此前业界预测的提价幅度。
太原市一家电厂负责人表示,在电力价格仍由政府管理、煤电价格联动政策需要继续磨合、完善的情况下,政府主管部门有必要兼顾各方面利益,对未来煤炭价格进行必要的引导,而通过继续召开重点煤炭产需衔接会来施加政府影响,仍然是一种可供选择的方式方法。
目前,发改委一方面放开电煤价格,一方面在致力于关闭小煤矿。关闭小煤矿会减少煤炭供应总量,放开电煤价格则直接提升煤炭整体价格。近两年,山西省政府关闭小煤矿的力度远远大于往年,淘汰了1363个年产9万吨以下的小煤矿。
这种矛盾让以后的电力改革充满了变数。电力价格只要大幅上扬,电力企业将再次上演“逼宫”的局面。
在中国能源网CEO韩小平看来,国家不会真正放手电煤价格的深层原因在于,即便发电企业同意电煤涨价,但发电企业却没有能力把这些涨上去的成本传导给国家电网公司。
数据显示,2006年6月30日起全国销售电价平均每度电提高2.494分,但真正落到发电企业头上的,只有0.979分,还不到40%。
电价是关乎最大多数人切身利益的一种价格。政府对居民电价、农业电价等的调整也是异常谨慎。比如,调整居民用电价格就必须召开听证会。因此,目前电价由国家管制的现状短期内不会改变,即使电价同煤价一起实现市场化,今后随意调整电价的可能性仍很小。
如此,在煤炭企业要求涨价,而政府考虑社会公众接受程度的情况下,风险将进一步转嫁到发电企业。因而,煤炭专业人士分析,近期内电力用煤仍将沿用“计划体制”,新旧煤炭交易制度的改革不可能一蹴而就。
作者:高栓秀 来源:山西青年·新晋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