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近年来修建的水利水电工程中，既有达到国际先进质量水平的工程，如二滩水电站：也有质量极为低劣的工程，如沟后水库。本文试图从社会环境的角度，结合工程实例.分析质量管理上、规程规范内容上我国与国际先进水平的差距，以便推进质量管理改革，实现与国际惯例接轨，
1.资格资信体系是西方质量管理的基础，有可靠的企业才有可靠的质量
国外的水利水电工程对施工企业和人员特别重视资信。钶如,加拿大魁北克电力局和美国田纳西流域管理局的工程，招标比例仅约1/2,其余由与其合作多年，在价格、进度、质量方面有资信的“伙伴”公司承担。国外的承包商往往也不带施工队伍，有了工程后登报招聘工人。原来手下的工人和带有其他老板介绍信的工人凭资信被录用。
二滩水电站通过资质审查确保了高素质的承包商参加投标，为工程的高质量奠定了基础。而沟后水库是由不具备资质的人员审查设计、承包施工、验收工程，在建设管理、设计、施工中出现了一系列错误又未得到纠正，并错误地被评为优良工程，导致建成不久就发生严重的溃坝事故。水电行业设计、施工队伍的产品也不同程度地存在有质量问题。
总的来说,我国在资信管理方面虽然已经起步，但资质评审中，高资质企业“多而泛”且“只进级不降级”;在招标中，受隶属关系、人情关系、报价等因素的影响，有时会出现越级承包、无证施工的情况。目前的资质管理还没有达到突出名牌企业、提升优秀，贬低落后、惩罚出事故企业和高素质、高质量、髙价格的效果。
为了控制工程质量，目前比较强调的是“检查监督”和“质检机构要求进行“旁站监理'这相当于要监理履行“监工”的职责。“监工”是承包商工长等基层管理人员的职责，如果要监理实施，监理人员将由现在占施工人员的1/50,增加到1/15左右，监理费用也将增加2倍以上。FIDIC条款中把监理定义为“合同工程师”.其作用概括为'‘三控制一协调”,即进度、质量、费用控制及施工组织协调，在关键部位进行现场监督，其核心是监督承包商和协助业主履行合同3“旁站”是监工或班组长的职责而不是工程师(监理)的职责。无论在二滩或水0工程中都没有"旁站监理”，而且外国承包商均不没专门的质量管理机构，没有我们的三级质检人员，而是把生产责任和质量责任结合在一起，在现场实行工长负责制，既管生产又管质量，出了质量问题和完不成生产任务一样受处罚，甚至解雇。
由此可以看出，工程质量的好坏不取决于质检机构的多少，企业素质的自觉作用比“监督”效果更好.素质高的企业更加重视质量和企业信誉，更可靠相互信任是合同、质量及企业内部管理的基础。国外以资信体系确立可信度。长江水利委员会监理公司在三峡工程实施中，为了提高承包商质检人员的可信度，对其实行信度评级,效果很好。资信制可以鼓励企业加强管理提髙信誉，有了可靠的企业就会有可靠的质量。为此,建议加强资信管理工作.把企业的工程经历、验收记录、业主评价、资信等级记录在案c资信等级的评定由各行业的中介组织进行，政府予以指导和监督，以保持中立和公正D对于质量优良或出现事故的企业及时升降其资质。
资信管理要从业主抓起。业主要选择资信与工程相配的企业签合同t如果业主为图便宜或受贿略,或出于保护等原因，偏要选择资信不够的承包商，政府应有部门接受投诉并核实、制止，出了质量问题应该有法律或行政条款追究其责住，目前违规发包的情况很多，只要不出案子基本没人管,资信低的企业多是依靠低报价、找关系，在招标中打垮资信高'报价相对髙的企业。
2.质量需要成本，合理的价格和及时忖款的财务环境是质量成本的保证
俗话说“一分钱一分货”，一般质量和价格成正比。质量成本表现在:管理人员的素质和技术水平，施工设备的好坏，施工器材和材料的品质等三个方面上：
在保证价格合理方面世行有两条措施:一是通过资格预审把低质、低价的企业排除在外;二是合同使用FIDIC条款，并在含同条款中设立了“争议评审团”，可以使争议及时得到解决，承包商及早拿到合理的索赔款。
二滩工程的中标价格为5,02亿美元加22,73亿人民币，按当时（1992年）汇率5.4478计算，折合人民币50.1亿元，约为纯内资概算价格的2.06倍。从外商的中标价上分析，其劳务成本来自国内水电企业和攀枝花劳务市场，和国内承包商相同；主要材料来自国内市场并由业主按定价供应，与国内承包商条件相同。不同点主要在于：外商的管理费、施工设备折旧摊销费、模板等施工器材费和风险费用比国内承包商高得多。承包商的资质好、价格高是保证二滩工程质量的重要前提。有了经济基础，承包商可以雇佣到优秀的管理人才和技术人才，其进场的世界一流设备和配件总值达到4亿美元.对保证工程进度与质量起了重要作用:二滩承包商所用模板的规整性、大型化、平整度.刚度都令国内承包商无法比拟，成本当然也高.其模板工程在混凝土之外单独立项报价，保证成本^浇筑的混凝土体形和表面光洁度都非常好，验收时曾检测过2万多个测点，偏差保持在2cm之内混凝土表面接缝很少，没有漏浆现象，而且用砂轮对表面作了打平处理。混凝土均质性指标Cv值保持在0.1左右.保证率大多在98%以上。
FIDIC合同条款陚予工程师合同管理的职责和权利，有权签署付款凭证，有权决定额外付款，能够对索赔“初步仲裁'可以高效率地解决付款问题。采用“争议评审团"（DRB)解决索赔争议，可使合同争议迅速解决,避免合同双方因争议产生人员感情冲突,影晌工程的进行，并使承包商及早得到索赔付款用于工程施工。
国内承包的价格，承包商决无采购大型设备和优质器材的能力。目前大型水电工程，包栝三峡工程.业主都需要采购一批施工设备，租赁或无偿提供给承包商使用。叵是其后遗症是，工程完成后,业主手里积压施工设备，施工企业却再次以设备匮乏的形象进人下一轮工程承包，由此大多数工程开工以后都因承包商设备状况不好耽误几个月工期:.国内的模板成本摊人混凝土单价中，而且按小钢模周转60次计价，支撑结构不考虑混凝土下料的冲击荷载,模板成本很低,造成结构单薄、不规整,使用中变形大、接缝多，结构物的体形偏差大、表面光洁度差，经常有漏浆现象。三峡工裎的经验也证明，新模板用于混凝土外观只能用3次，再用，外观质量就无法保证，水电行业竞争投标中,企业为了中标，有的不提或少提折旧，利润K到3%以下，人工费大多取30元左右,低的可以到15元。沟后水库招标的标底为1900万元,铁二十工程局以1600万元的最低标价中标。低报价中标是质量低劣的原因之一。
国内业主编写的合同条款较多考虑业主利益，承包商承担较多风险,监理在忖款、处理索赔方面得到的授权极其有限,业主在付款环节审查过多,有时否定监理的付款签证.因而对付款的处理速度很慢3国内工程由于没有仲裁制度，合同争议大多久拖不决,在合同临近结束时承包商才能以“奖金”等方式得到索赔付款，国内承包商在低报价、难索赔、业主经常拖欠工程款的形势下，财务能力极其脆弱，由此造成建筑企业人员素质下降、设备陈旧，施工器材简陋，成为影响工程质量的重要因素。国内竞争过于激烈，价格因素起的作用太大、往往是“价格第一''•这已经对企业资信和工程质量产生了副作用。改善承包商的价格环境是提高质量的积极措施=政府和锒行可以利用拿管的公共项目和给予贷款得到的权利，采用类似于世界银行的做法限制竞争，支持资信好的大企业，使其获得合理价格和公平的合同权利，引导社会落实“质量第一”的承诺3根据笔者对水电施工企业的了解，以二滩工程为例,假定中国承包商也能得到类似于外商的财务待遇（有预付款和银行贷款）和合同待遇，即使标价诋2亿美元,也还有2亿美元采购设备,也能干出接近外商的速度和质量；反之，如果财务.合同状况不改变，仍然只给内资概算的价格，使用现有设备，则工斯、质量都会相差较多。
3.质量的评定标准
对于质量的评定，国内和国际工程采用了不同的方法，国际招标工程中对外商R有一个“合格”标准，对于极少数没有达到合格标准的项目，如果业主认为达到了安全运行的要求，同时又没有时间能推倒重来，可同意让步验收，称为"可接受”，所以外商项目验收结论中只有“合格”与“可接受”两种。在这种评定标准下，不合格的“可接受”项目十分突出，压力很大,迫使承包商重视质量，以''合格"来保钲价款的结算及企业的信誉。
国内分为“优良、合格”两级，整体还有“优质工程”的称谓3实际执行结果是：所有工程的合格率都是100%,优良率大多在70%以上.还有不少优质工程。我们的称谓虽然比外资工程好，但实际质量往往比其差。沟后水库以优良工程验收而迅速垮坝的实事.使我们不得不对国内现行的质量评定标准和验收制度进行检讨。
现行的质量标准和验收制度最大的缺陷在于，"合格、优良、优质”的用语不足以记录工程实际上存在的不合格或有疑问的部位，不能使运行单位对此有所警惕，相反却造成平安无事的假象。工程中的一些问题如果记录在案.以监视或限制等方式试运行,可以避免重大事故的发生；但如果缺乏聱惕，则会发生灾难性事故。沟后水库的质量问题是严重的，但溃坝不是必然的，因为事先有征兆而且有处理时间，如果蓄水后注意监视，发现坝坡渗漏现象后打开闸门放空水库，可以避免溃坝,但••优良工程”的评价使各级管理部门均失去蓍惕。笔者曾主持过多项水电站工程的验收，从验收中发现，现行《单元工程质量等级评定标准》中质量标准偏低，《工程质量等级评定标准》中的评优制度反对不合格部位处理为合格的规定，以及施工人员的造假行为1是隐瞒工程缺陷的最主要的原因。
《工程质量等级评定标准》中把质量分为优良与合格两级。整个工程按单元工程.分部工程.单位工程三级评定，以单元工程为基础。标准中规定：分部工程中的单元工程全部合格.且50%以上达到优良，单位工程即为优良；如果50%以上的单位工程达到优良，则整个工程可被评为优质工程。评定的办法是:单元工程由施工单位质检部门组织评定，监理单位复核;重要部位由监理、设计、施工三方共同检测评定。分部工程.单位工程、整个工程的质量等级均在单元工程的基础上逐级评定。按此标准验收的所有工程合格率都是100%,优良率各有不同，但一般都在70%•以上，80%,90%也常见。因此，众多工程都以总体优良通过了验收。验收中还发现，不同工程的优良率没有可比性，优良品率高的工程.实际质量并不一定比低的好，从常识上判断，工程产品全部合格的可能性很小，极高的优良率和100%的合格率不符合国内工程的实际状况3这说明单元工程质量评定的可靠性有很多疑点，评定标准确立的评优制度本身有误导作用。
《单元工程质量评定标准》中把与结构安全有关的少数检测项目列为主要项目，要求100%达标；次要项目占大部分，如体形偏差、浅层裂缝、蜂窝麻面、养护等等，只要70%达标即合格,90%达标为优良。因而尽管工程存在缺陷，但由于其厲于次要项目，所以仍可冠以合格或优良。次要项目一般影响工程外观形象，有的影响使用效能和耐久性'有的在一定条件下会影响工程安全,很难相信外现粗糙的工程内在质量却很好。水电工程当前存在的工艺粗糙、外观较差等问题,都和《单元工程质量评定标准》中对次要项目要求偏低有关。
质量等级评定是由施工单位自行组织的，缺乏客观性。笔者曾经检查过多份单元工程验收记录，优良率均在95%以上。其数据全部由施工单位自行填写，所谞“监理复核”仅仅是一个签字而已，有的检测项目，如混凝土的体形偏差和蜂窝麻面,理应拆模以后检查但在浇筑的当天已被填写为优良。在这种情况下,很难判断其检测的真实性。施工企业职工的奖金和优良率挂钩,职工有强烈的创优意识；在市场经济下，质检人员受项目经理的聘用，他首先要对企业负责1在优良率对内可以提髙奖金，对外可以提高企业形象的双重动力驱使下1质检人员的工怍必然倾向于高优良率，否则他无法在企业内生存。监理人员没有自己的检查记录.其签字的可靠性令人置疑。
正常情况下，工程质量实际存在3种情况，即大量达到检测标准、少量超过标准和个别低于标准对于不合格的单元工程，《单元工程质量评定标准》规定经加固补强并经鉴定能达到设计要求，其质量只能评为合格”广经鉴定达不到设计要求，但建设(监理）单位认为能基本满足安全和使用功能要求的，可不加固补强；或经加固补强后.改变外形尺寸或造成永久性缺陷的，经建设（监理)单位认为基本辋足设计要求f其质量可按合格处理”。所以不合格品是按照“达到设计要求”“满足设计要求”“基本满足安全和使用功能要求”怍为合格品验收的f这实际上是一种“让步”验收，而不是合格验收。按此规定.不合格品全部隐藏在合格品中。所以100%合格率和极高的优良品率并不属实，其表面上满足了有关建设各方评优、扬名的愿望，客观上却合法地制造了质量全部合格甚至优良的假象，掩盖了工程缺陷，危害很大。
在工程实践中，由于工期，成本的限制，许多没有达到合格标准的项目，经过研究或处理后，以工程安全作为标准进行验收,并定义为合格。例如，开挖或混凝土体形不合格的项目，混凝土力学指标不合格作补强处理的项目，混凝土出现裂缝后灌浆、或加并缝钢筋、或表面胶带粘贴处理的项目，以灌浆充填混凝土孔洞的项目，堆石体碾压中对超径石仅作局部处理的项目，等等c经过处理的项目安全系数已经不够，在工程管理中把这种情况称为“吃安全系数'有可能安全运行，但风险大，对工程的中长期安全性有一定影响u把“处理品”和真正的合格品混淆在一起通称“合格品”的做法，虽然用词上好听，但却隐瞒了真相。
笔者在验收中还发现施工造假、伪造或随意舍弃检测数据的现象，这对工程的安全危害极大3例如隧洞顶拱的混凝土衬砌存在空腔却瞒而不报，回填灌浆也不填满，甚至出现以堆石代替混凝土的劣迹：混凝土强度试验保证率全部合格，但钻孔取样试验的保证率却达不到要求，显然是舍弃了不利的数据；灌浆中有假数据,实际孔深不够、浆液不足;有的岩石锚杆长度不够，注浆不实；堆石坝碾压遍数不够;使用质次价低的小窑水泥；使用劣质钢筋等等。以上造假情况，有的被监理发现并纠正，有的成为永久隐患直至事故发生工程中造假现象不根治1则工程隐患难发现豆腐渣”工程难杜绝。
根据上述情况，建议在质量标准、工程等级评定制度、检验制度等方面作较大改动：
(1) 修改《单元工程质量评定标准》，适度提髙质量标准；对于次要项目也应有90%或100%的达标率才能列为合格.需要把外观的完整性、光洁性、尺寸的准确性怍为重要的质量指标，以此提高施工人员的素质。由于工程的重要性不同，业主所要求的质量标准也不相同，其差别可在合同中以不同的合格标准体现,当然价格上也应当体现优质优价的原则。
(2) 修改现行《工程质量等级评定标准》,废除质量评优条款-把质量等级由“优良，合格”两级.改为“合格”一级3由比较“优良品率”改为比较“合格率'对于不合格的项目采取3种处理办法:①局部修补达到合格;②推倒重来；以试验、计算等手段检验是否达到安全运行标准，进行“让步验收'但“让步验收”的项目不为含格项目。由此使不合格的项目由“隐含”变为“显现”，真实反映工程的情况.有利于运行单位对隐患提高警惕.定期检査。质量评优可作为施工单位内部的激励制度，而不作为业主验收的标准，也就是验收中不评优对于国家或行业优质工程的评选，可采用类似于电影电视业同行共议的方式，每年从相类似的多项工程中评选较好的项目。
(3) 实施第三方检验和鉴定制度。前几年水电工程验收中存在两个问题：一是专家太少；二是时间太短。国家验收委员会一般由行业主管部门主持，由与工程有关的各级行政领导、各投资方.贷款银行的代表组成，与会的大多数人对所涉及的技术并不熟悉,并且会议主要讨论投资、付款、上游水库淹没、下游供水等问题.对工程技术问题不能进行细致的、权威性的研究，因此在安全、质量问题上难免走过场。为此,我们实行了“安全质量鉴定”制度。在验收之前，由技术力量较强的部门对工程进行一次鉴定,并提交给验收委员会作为验收的依据。执行中对技术设计和施工中出现的重大质量问题，都能做细致的检查并提出确定的意见，起到了为工程安全把关的怍用，但由于鉴定单位多是设计审查单位，所以对于初步设计中可能存在的问题检查效果较差，尚需改进。
(4) 坚决打假，增加处罚力度，其中要包括对主承包商的处罚，工程实践中，作假水水质,使白溪水库成为华东地区水质最优的水库之一。多数是分包商或包工队所为，主承包商1‘包面不管今后在惩罚包工队的同时也要惩罚主承包商。
笔者认为，改进工程质量的第一步是揭开对质量''评功摆好”的面纱，验收制度由主导“评优”转为主导揭露工程存在的问题。只有正视质量的真实情况，改进才有希望。当然，这种改革可能会遭到反对.因为不评优就无法申报“鲁班奖",不评优就不利于企业宣传。因此.对于施工企业的检查重点应放在质量业绩上，而不是质量机构上。
4.实现与国际惯例接轨的几点建议
(1)培育髙素质企业。建议对企业资质实施级别限额，高级别有数量限制，以此显示企业的差别，并且根据业绩资质有升有降,素质上有竞争，否则将会造成甲级企业过多、鱼目混珠.
(2) 降低价格竞争力度t对招标项目进行定级，限制承包资质,减少容许投标队伍的数量，降低价格竞争的力度,使高素质的队伍可以以合理的价格进行投标。就目前市场情况分析.若中标价格在现有水平上提高20%.则施工企业的管理人员素质、设备状况、施工器材质量将会得到改善,质量成本的上升对工程质量大有好处.对总造价的影响不会超过5%。
(3) 建议我国的银行向世行学习，加强对工程的监督，包括批准合同、同意付款.设立咨询。银行的立场比业主更客观公正。
(4) 废除质量评优制度。
(5) 加强设计监理.以匣及时发现并纠正设计施工图阶段可能出现的错误。
毛亚杰(中国永力发电工程学会，北京 10076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