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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佛教思想对日本文化思想的影响--------------------------------------------------------------------------------作者:邱紫华 [2001-12-3 8:50:29]据传说佛教传入日本是公元522年(继体天皇16年)。中国南梁人司马达等人来到大和(今奈良县),在高市郡坂田原结草庵建寺,安置佛像进行礼拜。这是日本民间输入佛教的初始。但当时人们不知佛教为何物,把它看作奇异的外来神而未予理会。佛教正式传入日本是552年(钦明天皇13年)10月,百济明王进献金铜释迦佛像一尊和经论、幡盖等。天皇应大臣苏我宿祢稻目的请求,将佛像授予他并试行礼拜。正巧当时瘟疫流行,死人很多,大臣物部尾舆和中臣镰子等上奏天皇说这是国神表示的愤怒和谴责。钦明天皇便派官员把供于苏我氏家中的佛像仍入难波的堀江中,放火烧毁伽蓝。经过近半个世纪的崇佛和排佛的较量,终于在公元596年由苏我氏之子苏我马子建成了法兴寺,佛教开始在民间流行。但是皇室一直持慎重态度,一直到舒明天皇11年(公元639年)才在皇宫内建立起百济寺。可见佛教和儒学传入日本时的遭遇颇不同。儒学随着汉字汉文、国家律令制度和伦理道德规范进入日本,几乎没有任何障碍,但佛教却经过了一番血与火的斗争和折腾。其根本原因在于一个民族引进某种文化、宗教必须在很大程度上适应其急迫的需要和固有文化的基本特点。佛教在移植日本的初期受到抵制有几个原因:首先,日本当时的神道思想已基本确立,任何宗教都有一定程度的排他性,所以佛教受到排斥。儒学是一种先进的理性思想和文化模式,它在很大程度上适宜于日本社会生活现实的需要,儒学本身不具有排他性,其崇奉的“天地君亲”也正是日本神道自身所尊崇的对象。传入日本的佛教是大乘佛教,释迦牟尼已被视为大神,同时已有较系统的神系。就其功能而言,佛陀既有创世功能又有普渡众生至西方极乐世界的救世功能,这不能说不对神道教信仰直接构成威胁。神道教正是基于天皇和皇室是天照大神的直系子孙来建立起神圣的统治地位的,在功能上远不及佛教的圣人无比宏大,佛教的引进有损天皇的威望。其次,佛教宣扬的人生哲学,尤其是消极厌世和出世态度同当时日本民族的思维水平和热衷于现实的生活趣味相去甚远。我们从《古事记》和《万叶集》的诗歌所描写的事件中表现出来的日本人对生活的热爱,对生命情趣的乐观态度以及对死亡的悲悯心理,就可以发现这种强烈的入世要求和文化心理同佛教悲观主义的人生哲学是格格不入的。再次,佛教的出世哲学宣扬出家人“六亲不认”,出家即无家,无国无家,脱离社会政治与家庭责任,不崇拜佛陀以外的任何权威,例如中国佛教就有“沙门不敬王者”之说,这对于日本传统的血缘氏族亲亲感情和伦理秩序无疑是极大的冲击和破坏,同时,这种观念对于天皇制度建立伊始的中央集权的历史要求无疑也是一种挑战。基于上述原因,佛教在传入之初遭受排斥和打击是必然的。但是,日本皇室统治阶级又面临棘手的问题:为什么被日本人视为先进国家和发达文化的中国其佛教却那么兴旺发达呢?在一切皆从中国引进的背景下为什么不能引进佛教呢?当时日本上层的有识之士如圣德太子也都看到东方大陆上的印度、中国、高丽、新罗、百济等国都是佛国圣土,为什么日本不能引进佛教呢?这些问题本身就说明佛教具有不可忽视的思想价值和社会价值。这是日本引进先进的中国文化和技术时不得回避的问题。事实上,佛教对日本的农业文化也具有一定的适应性,例如佛教宣扬惩恶扬善、轮回业报、道德自我修养、明心净性等无疑也是有利于社会稳定,同时由于相信佛教有巨大的宗教功能,如“守护国界”“护国利民”等,所以佛教的引进也具有一定的社会价值。更主要的是,佛教本质上是一种崇高神异的宗教,神异力量无疑对任何人都具有巨大的吸引力和惊奇感。佛教之所以能传入中国并在中国生根,很大程度上是由于这种奇异宗教的神异力量。“所谓神异,本体上说,乃是神通的显示。表现超人能力,这是属于奇迹般的灵感的东西,而灵感又是从瞑想中获得的。通是智慧的事情,尤其是指表现为智慧的、不可思议的言辞行为……但神通本身却是瞑想的重要内容。因为,神通伴随瞑想出现在具体的实践当中。神通具有一种特殊能力,它能使人获得最高程度的自由。……这种佛教意识,正是源于这种神奇的魅力。”(注:柳田圣山:《禅与中国》,三联书店1988年版第40-42页。)印度巴利文佛经《沙门果经》就描述了修行者通过禅定方式修炼到一定程度时,“这时的修行者就可以专心于各种神通,能够体验证实它们。也就是说,一身变多身,多身变一身;有时显身,有时隐身;穿墙透壁,如若无阻;步入山岭,如在空中;出没大地,如在水中;横渡河水,如履平地;空中垫座遨游,如鸟展翅;日月有神力和大威德,全部握在手中,直抵梵天的世界”。(注:柳田圣山:《禅与中国》,三联书店1988年版第43页。)这说明神通是智慧的作用或结果,修炼者神奇本领的获得,正是禅定瞑想的结果。佛教对于有萨满教传统及神道传统的日本人来说,其神异化自然而然地也同样具有巨大的吸引力和惊奇感。但是,日本文化对佛教的引进是有所保留的,这就必然要对其筛选和曲解,以便更加适宜日本社会生活和民族文化心理的需要。日本民族在对佛教“戒、定、慧”三学的宣教和实践中,对“戒律”的歪曲和废驰是所有崇信佛教的东方国家中都没有先例?,近代日本佛教几乎取缔了佛教全部戒律,把戒律严明的佛教变成了最自由的心灵的宗教,把佛教思维的直觉性同该民族诗性的思维方式结合起来,这也是日本神宗和净士宗格外发达的原因之一。佛教传入日本大致经历了引进、融汇各宗和独立发展两个阶段。引进和融汇时期(推古天皇一平安时期,约公元604年-835年):公元604年(推古天皇12年)圣德太子制定了“17条宪法”(政治原则),其中第二条强调“笃敬三宝,三宝者佛法僧也,则四生之终归,万化之极宗,何世何人,非贵是法,人鲜尤恶,能教从之,其不归三宝,何以直枉?”其意思说佛教是一切有生命东西的最后依托,是万化终极规范,无论何世何人,无不尊崇佛教;佛教能把极恶之人教化归善。圣德太子自己认真研习佛经,写有佛教论著《三经义疏》(《法华经》,《胜曼经》,《维摩诘经》三经之义疏)。在公元645年的“大化革新”时期,天皇采取了一系列措施播扬佛教:如率先启用留学中国的学问僧作为高级官吏;大化元年颁布了“兴隆佛教”的诏书,大量修建建佛寺,专门拨给佛寺以土地;天武天皇还下令每家必设佛堂,以至到7世纪末,日本国就有了寺院540余所之多。这种以政令形式推行佛教的结果,使佛教从民间宗教变质为国家宗教和显教,不仅使佛教进入了日本的家庭,而且使其自然地同神道教传统发生融合。在圣武天皇执政的天平年间,佛教达到了极盛。这时大量的僧人不畏生死到中国求法,不少中国的佛僧也以超越生死的气度来日本弘扬佛法。这时期从唐朝系统地传入了三论宗、成实宗、法相宗、俱舍宗、华严宗和律宗,史称“奈良六宗”或“南部六宗”。中村元指出“日本佛教是在中国佛教的支配之下发展起来的。日本佛教徒总是有意识地努力使他们自己的宗教与中国佛教相一致。”(注:中村元:《东方民族的思维方法》,浙江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第239-240页。)天平时期之末,最澄和尚和空海和尚入唐求法,分别在中国的天台山和长安的青龙寺带回去了天台宗和真言宗。在佛教思想上,他们已不再是依样画葫芦的单纯模仿了。可以说“平安两宗”开始了佛教日本化的进程。最澄的天台宗把天台、密宗、禅宗、律宗四宗加以融合。中国天台宗在哲学上主张“三谛圆融”及“一念三千”。所谓“三谛圆融”是指从认识论上看,认为事物本质的空无、假有、非有非无其实完全一致,都能达到对事物本质圆融的认识。这是针对其他派别分别从某一方面把握事物,并把这一方面的看法视为真理的谬见而发的。所谓“一念三千”是指宇宙全体(三千)其实都在一念(个体心中)之中。宣扬“一切众生皆有佛性”,众生可以修炼成佛的大乘佛教主张,从而得到了信众的普遍欢迎。为了有利于天台宗的生存发展,最澄还公开地耍起了“护国爱民”的功利旗帜,把佛教原来对立的四宗竭力调和起来。?种融和和包容精神,正是日本民族传统的思维方法,适应了日本民族文化心理的需要,因而得以光大。空海在中国长安学得密宗。密宗认为世界的本质是色(物质)和识(心,精神)构成,因此世界万物,佛和众生都是六粗大原素和心(精神)构成。宇宙的全部活动其实都是大如来的身心活动(身密);宇宙中所有的声音都是大如来的口密;一切精神思维活动是意密;所以全部精神与物质的运动都是在“三密”之中。密宗主张只要修炼“三密加持”即手结印契(做各种规定的手势),口诵真言(咒语),心观(形象思维)佛尊就可以使自己的身,口、意“三业”清净,只要做到与大日如来佛之身、口、心相应即可成佛。这就把佛教的修炼过程和方法大大简化,所以容易为信众接受。此外,空海强调念咒(口密)的特异功能,著有《声字实相义》,其中宣扬文字反映实相(对象),文字替代实相的作用等。这对于早就有萨满巫术宗教传统的日本民众来说,不仅容易理解接受,而且倍感亲切。在佛教教义方面,与最澄,空海同步的是,这一时期出现了类比附会的“本地垂迹说”,这是企图把佛教日本化的一种努力。所谓“本地垂迹说”的理论认为日本神道教的诸神乃是佛在日本的化身(权现),佛为了在日本拯救众生而以神道诸神的身分出现。这种“神佛同体说”的解释既符合佛教的普渡众生思想,又抬高了神道之神的世界性地位,促成了神道理论的建设。这种神佛调和的倾向是日本民族性中容纳精神的体现,也是佛教日本化的历史的必然要求。所以今天的日本人既参拜神社也同时朝拜佛寺而没有任何不自在的感觉。独立发展时期(镰仓时代一安士桃山时代,1184年-1600年):佛教在全盘引进时期紧紧依附政权的支持,在一定程度上具有政教合一的特征。以最澄、空海开始融汇各宗教义以来,日本佛教的自觉性独立性逐渐显露出来,其表现是从政教合一转化为政教并立,对政权的依赖性减小了。平安建都以后,贵族势力日益强大,贵族生活荒淫糜烂,他们要求佛教为其享乐主义服务,为其荣华富贵的生活祈祷平安。贵族不仅希冀佛教保佑现世生活的安逸,还渴望来世的幸福享乐。因此,佛教同国家利益日渐疏远,而在时尚的要求下,佛教净土宗等开始繁荣起来。日本佛教在这一时期开始显露出极鲜明的实用主义,中国佛教的各宗各派只要适宜现实需要,就加以利用,而远离日本社会现实需求的就弃之于旁,例如,具有相当哲理思辨性的唯识宗就从未受到日本佛教学者的青睐。这种结果必然是融汇趋势的增强,融汇的结果也就必然产生最适宜现实需要的新理论新宗派。这一时期前段,日本佛教寺庙开始脱离城市建筑到远山之中,出现了所谓“山岳佛教”。日本佛教的独立自由性在建寺地点上,在融汇各宗各派的观点上,在迎合现实需要方面都表现出来了。这就是日本佛教的本土化或民族化。日本佛教本土化的标志是净土宗和禅宗的兴旺发达及世俗化的趋势。这里,我们重点谈谈净土宗和禅宗为什么会在日本风行以及日本佛教在传播过程中所表现出来的日本民族性的特点加以讨论。净土宗又称莲宗,由中国东晋高僧惠远所创,因其在庐山东林寺所结白莲僧团而得名,是中国佛教重要的宗派,经过南北朝的孕育和发展,到唐代达到鼎盛。净土宗所研习的经典是《无量寿经》、《观无量寿经》、《阿弥陀经》、《经生论》,即所谓“三经一论”。该宗认为,通过净心修炼最终可以往生到阿弥陀佛所在的西方极乐净土,永脱轮回。净土宗的修炼方法,除遵循佛教的一般处身原则“诸恶莫作,众善奉行”之外,最根本的是“一心念佛”,这就是所谓的“念佛三昧”。净土宗强调信众第一要信念坚定,第二要发愿,第三要实行;这“信愿行”三者在佛门中叫做“净土三资粮”。惠远施行的是佛教传统的观想念佛,所谓观想念佛也叫做观相念佛,定中念佛,指在修持禅定的过程中思念阿弥陀佛的形象和净土诸经中描写的西方极乐世界中的美妙景象。无疑,这需要相当强烈的想象能力和形象思维能力。唐代净土宗的第二祖善导大和尚为了弘扬本宗,在修行方法上更简化为印度佛教早就有的“称名念佛”即口称念佛,就是要信众不断地念诵阿弥陀佛的名号或诵“南无阿弥陀佛”,也能在死后前往西方佛国净土。善导所倡导的“称名念佛”方法更简单易行,更容易为日常繁忙操劳的民众所接受所施行。因此,净土宗在中国南北朝时期佛教各宗派的竞争中脱颖而出,成为显宗。基于同样的原因,净土宗对于大多数不懂汉文,不能念诵佛经的日本民众来说无疑打开了方便之门,同时对非常讲究实用功利性的日本民族来说,西方净土极乐世界同高天原一样具有极大的诱惑力,因此,在平安末期净土宗在日本天台宗僧人源信的倡导下很快风行起来。不仅如此,日本各宗派在信守本派宗旨之时,在修持上也都开始采用“称名念佛”的简化方法。中国佛教禅宗在奈良时代开始传入日本,但无大的影响。至承安初年(1171年-1174年)睿山僧觉阿入南宋,从佛海禅师学得临济宗杨歧禅归国,建宗名“达摩”。以后日本名僧荣西(1141年-1215年)两次来宋,得黄龙派虚庵禅师之传,归去后创日本“临济宗”,大力传播禅宗教义,并著有《兴禅护国论》。此后入宋的佛僧几乎全部接受禅学。宋元之交,一些南宋禅僧流亡日本,如临济宗名下的名禅师兰溪道隆就受到嵯峨天皇的礼遇,敕赐“大觉禅师”号。这样,“宋代的禅可以说象洪水一样涌进日本。”(注:柳田圣山:《禅与中国》,三联书店1988年版第216页。)室町时代广大僧众都争相诵读《临济录》和《碧岩录》、《无门关》等禅宗著作。禅宗佛学在日本社会产生了极大的反响,究其原因在于禅宗的世俗性、现实性、心灵的自由性和实现人生终极目标的直截了当性。禅宗同净土宗一样适应了日本民众的文化心理,切合了日本社会的现实需要,所以得到了很大的发展。中国唐宋时期禅学对诗歌创作和诗歌理论的渗透、对绘画艺术创作和画论的渗透、对中国武术的渗透等,都直接影响到日本文化。禅宗尤其赢得了日本武士阶层的崇敬与欢迎。禅宗为什么在日本会对武士阶层产生那么大的影响,甚至被称为“武家佛教”呢?这大概有如下原因:第一,佛教禅宗武术所具有的神异力量。禅宗依然是佛教中的一宗,人们信仰佛教超现实的神秘性,尤其是传说在禅定修炼中能获得超凡的神异力量,这无疑对以习武为业的日本武士们具有无比的诱惑力。中国佛僧习武的传统及取得的成就肯定对日本武士阶层产生过较大的影响。中国佛僧习武的历史绵长。史载北魏太武帝于太平真君六年(446年)在平息卢小胡、盖吴起义时,就在长安一佛寺发现寺中藏有兵器,怀疑寺僧同盖吴勾结,便大怒而诛杀众僧,这说明当时寺院有习武之事。以后在隋末又有少林僧众协助秦王李世明而敕封奖谕、勒石纪功,其碑尚存。以后中国武林中就有谚语:天下功夫出少林。这说明,禅法同武术结缘很早。少林武术讲究气功、养生、炼气、意念,把印度瑜伽术同中国古代武术创造性地结合起来。传说少林武术功夫能以内气百步击倒人而不觉察;能在水面上如平地般行走;可以一指击人致死;可以练就不怕暴力击打的“铁布衫”功夫及飞檐走壁等等神异能力。这些传说中具有神异魅力的禅宗武术无疑对于内战连绵的日本武士们有极大的诱惑力。第二,禅宗所宣扬的直截了当简便易行的修行手段,对于没有文化的日本武士阶层来说是获得神奇力量的最便捷之道。禅宗不立文字,没有繁难的汉文经典,就修炼方式来说也不讲究对佛经经典的学习,而只求以平常心在行走坐卧、谈笑风生中去领悟武术的奥秘,以随缘任运的态度在自然而然的状态中体悟搏击技巧。这对于普通没有文化知识的日本武士来说,是获得神异力量的切实可行的道路。第三,禅宗了悟生死的超脱态度符合日本武士的尽忠心理及培养视死如归的大无畏精神。由于各领主之间战乱频繁,因此各领主都拥有大批武士。武士信奉中国伦理的“忠”、“信”、“义”精神,但武士的忠义不是对天皇对国家,而是对供养其生存的领主。禅宗也宣扬生死轮回和灵魂不死的佛教教义,禅宗主张在顿悟中,参悟生死,达到无生无死的涅pán@①境界。例如,中国武术典籍《少林宗法》第一篇中就写有:“参贯禅机,超脱于生死怖畏之域”的思想境界为武术的“极致所归”。在佛教教义的感染下,日本武士注重培养视死如归的无所畏惧的“无我”精神。这种精神在后来国家神道的鼓励下,转化为坚韧狂热的“武士道”精神。第四,禅宗宣扬的直观顿悟有利于培养武士的直觉力和思维敏锐性。直觉顿悟只有在精力高度集中、无我忘我的思想状态中才能得到激发。它不依赖理性与思索,而是靠训练的基本功在随缘任运的自然放达的状态中获得,中国禅宗称这种自由旷达的精神状态为“平常心”、“无住心”,日本禅宗称之为“不动智”。日本济庵宗彭在其武学名著《不动神妙录》中认为,“不动智”是武士立身之本,为拳术的关键。“不动智”不是不用智,而是指精神思想不僵固执着于某一方面,而是指精神思想前后左右、四方八面流动而“无停留处”,这也正是在任运自如中处处用心的意思。所以“无停留处之心”被日本武士尊奉为“神魂”。该书说:“心之置所,言心置何处。心置敌身之动,则心为敌身之动所取;心置敌之刀剑,则心为敌之刀剑所取;心置我刀剑,则心为我刀剑所取;心置不被砍杀之所,则心为思不被砍杀之所取;心置对人戒备,则心为对人戒备所取;盖言之,心无置所。”(注:转引自陈兵:《佛教禅学与东方文明》,上海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第503页-504页。)日本流行的禅话《剑的滋味》中讲述了日本著名武士柳生又寿郎学剑于名剑手武藏的故事。柳生向武藏学剑道,武藏先让他安下心来作忠诚的仆人,树立十年学成的耐心。三年之内,每天只要他做饭、洗碗、铺床、打扫庭院、管理花园,只字不提剑的事,不许碰一下剑,目的是让他放下驰求心。之后,在柳生干活的当儿,武藏出其不意地时以木剑向他一击,使他早晚都得时刻品尝遭剑击的滋味,念念都在警觉之中,如此用心,终于悟出了个中三味,遂成为全日本最精湛的剑手。所以日本柳生派武术著作《活人剑·无刀之卷》说:“不杀人,我们以不被杀为胜。”(注:转引自陈兵:《佛教禅学与东方文明》,上海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第504页。)武士们极力使自己获得超常的敏锐的直觉感悟能力,即技巧以外的神异能力。这种直觉感悟力很接近心理学中的“第六感官”能力,它不是依靠思维理性获得,而是来自于职业的本能或者说是先天的敏感。“在武家时代那一种真创的斗争社会中,坐禅、剑术、柔术,都成为斗争的精神训练的要义,而禅定可以变为军队的最高统率,创术的最高秘奥,战斗的最高策略。无论你自己说是怎样高明的禅师,要在‘战斗’和‘死’的考试上不落第,才可以算为初等及第。”(注:戴季陶:《日本论》,海南出版社1994年版第169页。)从总体上说,禅宗所提倡的“不立文字,教外别传,通过坐禅得道等,这些很适合武士克己的生活方式,因此取得了武士的信仰。如果说旧佛教是公家(皇室)佛教,那么它就是武家佛教。”(注:坂本太郎:《日本史概说》,商务印书馆1992年版第186页。)但是中国佛教的任何宗派在日本都发生了某种程度的变形,这种变形正是日本民族文化心理结构必然对外来文化所作出选择、扬弃、吸收的结果。日本佛教从尊崇自然人性出发,对中国佛教的种种戒律进行了全面的“废弃”,也就是以自然人性排斥佛教的禁欲主义。日本民族传统非常尊崇人类的自然天性情欲,在伦理上和制度上从不压抑和约束人的正常情感和欲望。儒学家太宰春台(1680-1747)“把自然的人的感情称为真情,他列举“好恶、苦乐、忧喜之类”都作为真情。他认为:“无人无此等感情。大人小人,贵者贱者并无多少差异。又父母妻子恩爱之情,贵贱无异。此等感情皆出自人之天性至诚,绝无虚伪,故称之为真情”。“天性乃人与生俱来之本性。不待教导,无须学习,不用勉强,无思无虑,自然而然之事,皆天性之事。此即名为诚。”(注:中村元:《东方民族的思维方法》,浙江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第241页。)所以中村元说:“在充分满足人的欲望与感情这种意义上的自然主义是日本佛教的主要倾向。整个说来,日本佛教倾向是享乐主义。例如,祈祷仪式实际上成了平安时代的贵族享受现世快乐的一个机会。‘春天就在眼前,梅花的芬芳轻轻飘来,与竹林深处传来的清香混合在一起,使人觉得好象已经身临活生生的佛陀的国度’(《源氏物语》)。对他们来说,现实世界上的一次佛教集会就已经是极乐净土了。”(注:中村元:《东方民族的思维方法》,浙江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第242页。)例如,日本人就把佛教追忆和崇拜祖先的盂兰盆会改变成为全民族在夏日举行的重大节日。至今,在盂兰节日中大家高高兴兴载歌载舞进行狂欢。这种自然主义直接导致了佛教戒律的废驰。唐僧鉴真曾使日本佛教确立了严格的戒律,但随着时间推移,“戒律之正法被人忽略了。中古以降,受戒已名存实亡,来自各国(日本地方设国、郡、里——引者注)的人聚集在一起只不过是在寺院的戒坛周围闲逛而已。他们对大小戒律一无所知,他们也不试图去辨别一下什么样的举止行为是违反这些戒律的……持斋持戒的人完全绝迹了。戒律的废驰在净土宗教徒中间特别盛行。‘那些专念阿弥陀佛的人说,他们玩围棋、双陆并不违背任何对他们的教导。私通和吃荤也并非往生净土的障碍。末世持戒是市中之虎。那应该为人所恐惧,为人所僧恶。一个害怕罪行和畏惧邪恶的人肯定是一个从不相信佛的人’。法然(1133-1212)所传布的净土教学说完全无视持戒与破戒之间的区别。它只强调念阿弥陀佛。‘如果一个吃鱼的人可以往生净土,那么一只猿猴就肯定可以往生净土。一个人吃不吃鱼是无关紧要的,但是念阿弥陀佛的人是注定要往生净土的’……‘明治维新’以后,实际上佛教各宗都舍弃了戒律,这是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注:中村元:《东方民族的思维方法》,浙江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第245页。)日本佛教以自然主义态度废驰戒律之后,佛教众僧都饮酒、聚妻、做生意、置财产,同世俗民众几乎没有明显的区别,尤其在两性关系上,不仅放荡而且有理论主张。例如平安时代末期出现的异端邪教立川流派就“把男女性交的阴阳之道与即身成佛的秘密教义看作一回事。这些放荡乱伦的秘密仪式从镰仓时代的初期到中期在各处流行……与立川流派同样的倾向也出现于净土教中。这种倾向的一个例证就是所谓的‘相继开会の一念义’(保证遵守一念义的那些人得救与赎罪)。这种教义宣讲如下:‘所谓一念即意为两个人一条心。男女二人合二为一,都感到愉快时,他们齐声念一遍南无阿弥陀佛;那就是一念义的意思。因此,那些仍然单身的人们,害怕他们不能往生净土,就得找到自己的伙伴’。”(注:日本《念佛名义集·净土宗全书·10》。)甚至日莲宗也认为“特别重要的法门在于两句话:烦恼即菩提,生死即涅pán@①。正当男女交会之时,吟唱南无妙法莲花经——那正合乎我们所说的烦恼即菩提,生死即涅pán@①。”(注:日本《四条金吾殿御返事》。)“德川时代的各种文艺作品显示,一些本来表示佛教各种神圣观念的词汇,竟然被用来作为暗示淫乱放荡场面的隐语。这种亵渎宗教神圣性的例子在印度和中国都是从未见过的。恐怕是日本独特的现象……这种态度使日本人认为,他们肯定自然的情欲和废弃戒律并不一定意味着舍弃道德秩序。”(注:中村元:《东方民族的思维方法》,浙江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第245页。)佛教对日本民族的想象力、直觉领悟力和审美思想中对意境、意象的追求,对空寂、闲寂、枯瘦、幽玄美学思想的形成,对以禅喻诗、对自然万物的有情众生的情感等都有极大的深化作用。但是也应该看到,无论佛教的渗透多么强烈,也不可能改变日本民族的现实主义和自然主义的人生态度,正是这一基本民族因素,形成了日本民族审美思想的独特性。字库未存字注释:@①原字般下加木(原载《咸宁师专学报》1998年4期 作者系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导
摘 要:日本民族是个奇特的民族,他们一方面兼容并包,善于学习,另一方面又固守传统、冥顽不灵;既有谦恭有理的一面又有倨傲蛮横的时候;同时还有举世闻名的团队精神和敬业精神。这些复杂的甚至是相互矛盾的民族性是怎样形成的,又是怎样统一起来的呢?神道教是日本的传统民族宗教,是日本的“本土文化”。在古代的几乎全封闭的日本,神道教的产生和自我发展几乎没有受到外界的影响,因此完全能够反映当时的日本人的世界观、价值观和社会思想。并且在漫长的发展演变过程中对日本民族性的形成产生了重要影响。就神道教对日本民族性的形成究竟起了什么作用而进行探讨,提出了“神道教是日本民族性的核心”的观点。关键词:神道教;日本民族性; 本土文化; 封闭; 自我发展一 神道教[神道]一词最早出现在[日本书纪],书中记载[天皇信佛法,尊神道]。神道教原本是日本的传统民族宗教,最初以自然崇拜为主,属于泛灵多神信仰(精灵崇拜)视自然界各种动植物为神,后来将历任天皇和重要的幕府将军也作为崇拜对象。公元五至八世纪,渐渐形成较为完整的体系。明治维新以后日本政府为了巩固王权,将神道教尊为国教,是为国家神道,成为政府教导百姓忠贞爱国,誓死效忠天皇的工具。二次大战日本战败后,一九四六年元旦,裕仁天皇发表宣言否认自己的神格地位,盟军总司令也要求日本废除国家神道,神道教遂成为民间宗教。虽然如此,神道教至尽仍是日本人民最崇信的宗教,占人口的80%。二 兼容并包的思想1神道教的一个重要思想是兼收并蓄,取长补短,同时又不失自我个性,因为它信仰的是多神,只要发现力量,信徒们立即为其起上名字敬为神灵,并谦虚虔诚地向其学习。正是在这种思想的指导下日本才神话般地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奇迹。明治维新和二战后日本经济的崛起便是很好的例证。2在近代与外国的交流中,以明治天皇为首的新兴力量认识到,没有军事力量就永远不能平等地与西方进行交涉,这个认识成为明治时代的一个动力。为了增强军事力量,必须在经济上强大起来。因此,日本整个国家狂热地呐喊这样一个口号:“富国强兵”。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就必须向欧洲学习,于是派遣了岩仓使节团出访西方。欧洲之行的见闻震动了他们。他们折服于欧洲令人眩目的机械化文明。不久,日本的普通百姓开始崇拜“伟大的欧洲之神”。他们的赞美歌这样唱道:“伟大的欧洲之神,请保佑我们。给我们汽油灯、鹅卵石、蒸汽发动机以及发自帕台农神殿令人折服的力量吧!”于是,在短短的几年内,明治维新便取得了巨大成效,日本从此走上了资本主义道路。与此相反,一八四零年鸦片战争以后,中国面临着沦为半殖民地的危险境地。以曾国潘为首的“洋务派”提出“师夷长技以制夷”的思想,主张学习西方的先进科学技术,开办新式学堂和各种工厂,掀起了轰动全国的“洋务运动”。但以慈禧太后为首的“顽固派”却认为接受外来思想和科技就意味着背叛祖国文化,对此百般阻挠,加之广大民众思想未开化,认为西方文明不过是雕虫小技,根本不值得去学习,因而固步自封、盲目排外,导致“洋务运动”彻底失败,中国渐渐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3 神道是个多神教,没有像《圣经》、《可兰经》一样的教义。随着时代的发展,神道以旧瓶装新酒的方式适应日新月异的形势,即使再激进的变革也会被最终化解吸收。二战后,作为战败国,美国对日本实施占领政策。此时,日本国内一片废墟,经济完全瘫痪,国民生活困苦不堪,这时他们发现了“伟大的美国之神”。美国是一个公认的单纯的神,表面比较粗糙,但不可否认她力大无穷,崇拜她有很多好处。所以日本人一直很虔诚地学习美国的民主制度、尖端的科学技术、利用美国输入的资金,发挥模仿创造能力,再次创造了经济腾飞的神话。由此可见, 神道教所宣扬的“崇拜一切力量,向一切力量学习,不管意识形态等方面的问题”的观念已深深融入日本人的思想生活中,不管是社会上层还是普通庶民,都形成了一种“兼容并包”“取长补短”的意识。正是因为这种共识,才使得日本一次又一次地从困境中迅速崛起,屹立于世界强国之列。三 军国主义1军国主义是隐藏在日本民族性当中最深层的东西,美国人类学家鲁思•本尼迪克特在被公认为研究日本的国民性最权威的著作《菊与刀》中这样阐述日本国民性:“刀与菊,两者都是一幅绘画的组成部分,日本人生性极其好斗,而又非常温和;黩武而爱美;倨傲自尊而又彬彬有礼;顽梗不化而又柔弱善变;驯服而又不愿受人摆布;忠贞而又易于叛变;勇敢而又懦弱;保守而又十分欢迎新的生活方式。他们十分介意别人对自己的行为的观感,但当别人对其劣迹一无所知时,又会被罪恶征服。”这些几乎相互对立的性格特征,完美地在日本人身上融为一体,只不过不同时候表现不同方面而已。可以说,日本的国教神道教中也孕育着军国主义。神道教的教义如是说:世界至尊之神为天照大御神(太阳女神)她要实现“八紘一宇”(四海一家),统治全世界。万世一系的天皇是“现人神”,既是神道的最高祭司,又是日军的大元帅,按神的意志征服“劣等民族”。正因为如此,日本人才打着“神的旨意”堂而皇之地入侵大陆,给被侵略国家带来无尽的灾难,也导致自己的一场灭顶之灾。2 令人奇怪的是,德国与日本同是战争的侵略国与战败国,为什么德国在战后的态度和行为赢得了各国的赞许,但日本政府的所作所为却至今仍被昔日受侵略的国家所指责呢?其实这还是与他们所信仰的神道教有关。首先,他们认为这场战争是按“神的旨意”去征服“劣等民族”,所以他们的错不在于侵略,而在于战败,假若他们没有战败的话,他们根本不需要道歉。其次,神道教认为人死后的灵魂根本上没有邪恶之分,是平等的,而且不论好人坏人,死后都将成为神,因此他们不会认为拜祭靖国神社中的甲级战犯是有任何问题的,也就不存在什么道歉问题了。相反,德国文化一直是受基督教信仰熏陶,在基督教信仰中,强调的则是认罪、悔改,所以德日两国在对待历史问题上态度会大相径庭。四 “和”的思想曾经有一位研究日本国民性的学者说过这样一句话:“日本人好比一群在水中游着的鱼,突然一个石子扔进去,被打散了,但它们很快又调整好秩序,或许是向着相反的方向游去,但绝对是井然有序的。”这反映了日本人的团队精神,即“和”的思想。“和”指“和睦”“协调”,既包括人与人之间团结协作的精神,又指人与自然的和谐统一。在日本,“和”的传统由来已久,神道教的经典《日本书纪》中就记载着八百万神,居住在高天原上,他们各司其职,相处和睦,灾难来临时,团结协作,共同渡过难关。这可以说是日本团队精神的起源了。世界著名的禅僧、佛教思想家铃木大雪在一次日内瓦会议上说:基督教把上帝和人类、上帝和自然、自然和人类分别理解为相反的两极关系。三对关系构成基督教哲学的基本内容。而神道相信上界的神灵、人类和大自然都是一个统一、协调的整体。日本民族文化中的“三道”即书道、茶道、花道,其精髓就是人与自然环境的和谐、统一。五 敬业精神日本人的敬业精神可谓举世闻名,他们认为工作才是人生的本质和真正含义。因此,他们把公司当成家,勤勤恳恳、不知疲倦地工作一生,被人称作“工蜂”。其实,这也是神道教宣扬的一种精神。根据基督教的传统,亚当和夏娃被赶出了伊甸园,为他们的叛逆原罪各自受到了惩罚。亚当被罚忍受挥汗谋生的痛苦,夏娃被罚忍受分娩的痛苦。工作和苦难都是原罪的惩罚,只能在家庭生活或业余生活中找到幸福。神道教中关于工作的观点却完全不同。神道认为,工作本身就是神圣的,即使是太阳女神也要在天国辛辛苦苦地种植稻米。神道教的经典著作《古事记》里还记述着神织布、修渠、打猎等情形,所有神道世界里的可敬成员都在辛勤劳作。在神道观念里生命等于工作。“命”这个词,既意味着“生命”,也意味着“使命”。不工作的人生将毫无意义。日本人常说“要感谢任何一个让你必须付出一切的工作。”努力工作是一个非常愉快的状态,在这个状态中能与神灵交流,为神灵而活,与神灵共生,因神灵而生。正是因为这种神道的意识形态,日本人在努力工作中发现真正的快乐和意义。这就是日本男性在退休后的头两年为什么死亡率最高的原因所在。在拼命工作了三四十年之后,他们突然间会感到几十年积累下来的疲劳。更重要的是,他们的灵魂将不工作与不生存视为等同,就干脆放弃了这个无所事事的肉体。六 结束语综上所述,神道教在漫长的发展和演变过程中,已经深深地融入日本人的思想、生活中。无论是兼容并包、善于接受新事物,还是黩武凶残、冥顽不灵,或是他们的团队精神、敬业精神,都折射出神道教的思想理念。正是因为神道思想的影响,才使得这些几乎相互对立的性格特征完美地在日本人身上融为一体,从而形成了日本独具特色的民族性。因此,可以说,神道教是日本民族性的核心。参考文献:[1]鲁思•本尼迪克特菊与刀[M]吕万和,熊达云,王智新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0[2]深见东州走近日本[M]宋勇庆译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04[3]柳田国男日本民俗学现状:Ⅰ民俗的现状 Ⅱ方法论的现状[J]日本民俗学,1999,11(216)[4] 折口信夫 现代社会与民俗学实践[J]日本民俗学, 2001,8(220)[5] 井之口章次信仰与俗信[M]新潮社, 2001[6]河野训日本的宗教现状及神佛融合[J]日本宗教研究,2002,10(109
普陀山佛教文化景区深度开发策略研究.pdf
在佛教向中国社会的深入传播过程中,佛经翻译是最重要的步骤。佛教分大乘、小乘,佛经包括经、律、论,从印度和西域陆续传入,其数量浩如烟海。如何把佛教的教义介绍给中国民众?这是摆在当时来华的印度僧人和中国早期佛教徒首先要解决的问题。鉴于人们是自觉不自觉地站在传统文化的基础上看待刚刚传入的佛教,因此,只有借用人们熟悉的语言、概念来翻译佛经,解释佛教教义。从汉代到隋唐,历代的译经僧在佛教界有很大的影响力,如东汉的安世高,西晋的竺法护、竺叔兰,后秦的鸠摩罗什,南朝宋的佛陀跋陀罗,陈的真谛,北魏的菩提流支,隋朝那崛多和达摩笈多,唐的玄奘、义净、不空等,都把当时最新的佛教学说传译到中国。在译经者周围有很多助手,有的担任口译(称度译或传译),有的负责笔录成文(笔受),也有的对译文加以审核和修饰(润笔)。这些人都通晓中国传统文化并善于文墨。译文时必须从汉文中选择与原文意思相当的词语、概念,用汉文方法表述。这样很自然地就把当时译者对汉文的理解,把带有时代特色的汉字、汉语掺杂到佛教典籍当中去。东汉时期在儒家学说之外,特别盛行黄老道术,于是一些黄老道术的用语、概念就被运用到了当时译出的佛经当中,例如,把佛教中表示断除一切烦恼达到彻底解脱境界的涅槃,译为无为;把通过集中精神观想佛教义理的禅定,译为守一;把大乘佛教所说的绝对实在和审实无虚的真理真如,译为本无。魏晋盛行玄学,竺法护译《光赞般若经》把真如译为自然,把无上正等正觉译为道……正像在日常生活中时时离不开儒家的纲常名教一样,在译经过程中受儒家的影响是最大的。印度佛经中的主体是有情(sattva)、众生(jantu),包括称做六道的人、天、阿修罗、畜生以及地狱中鬼魂、饿鬼,神秘色彩比较深厚。儒家重视人在自然界的地位,认为人是万物之灵,主张人为贵,天道远,人道迩,因此不少佛经只是把有情、众生译为人、人民。儒家的伦理主张男女有别,授受不亲,受此影响人们对性的关系比较忌讳,一般不作公开的描述。《华严经》的翻译也受此影响,把其中的拥抱音译为阿梨宜,把接吻译为阿众?等。在一些汉译佛经中,也增加了佛经原文没有的伦理说教,如《长阿含经.善生经》中的父母所为,恭顺不逆,父母正令,不敢违背等,据巴利文同本经典《尸迦罗越之教》,这些是译者加上的。(参见日本中村元《儒教思想对佛典汉译带来的影响》,载《世界宗教研究》1982年第二期)。在三国吴康僧会译的《六度集经》中有明显添加的君仁臣忠,父义子孝,夫信妇贞,孝事其亲,为天牧民,当以仁道等内容。流传最广的三国曹魏时译的《无量寿经》中也多有忠、孝、礼、义、信等用语。中国文字中有很多词语的含义十分丰富,例如道、理、心、性等,它们多歧的含义是在漫长的文化发展史中形成的。但是,在翻译佛经时,一般仅根据场合赋予这些词以特定的含义。然而事过境迁,后世的学者在读经和解释佛教义理时,因为受到时代背景的影响,十分自然地根据需要利用这些词的不同的含义去理解经文,建构自己的教义体系。隋唐时期的佛教宗派正是借用这些多义词并巧妙地利用般若中观学说中的不二法门去建立本派的理论体系的。禅宗的心,既可以是具有思惟功能的心,又可以是先天内在的自性、本性之心,此心可以与作为世界万有本源、本体的真如、法性、佛性等相通,还可称之为理、道。在禅宗含有机锋的语录中,正是前后借用它们不同的含义来向人们提示解脱之道的。 讲经说法是传教的常用方法。要想将佛经上的教理让民众听得懂,就得利用他们熟悉和容易理解的语言、道理来加以比附说明。这种方法在佛教史上叫做格义。后赵佛图澄的弟子竺法雅精于儒道经史,在他向弟子、士大夫讲经时,常以经中事数,拟配外书,为生解之例,谓之格义。(《高僧传.竺法雅传》)佛教经典中常在教义概念、用语的前面加上数字,如四谛、八正道、十二因缘等,此称事数。竺法雅在讲经时为了听众易于明白,便运用当时人熟悉的儒、道典籍中的词语、道理去加以比附解释。按照这种方法,可以把性空、真如解释为本无、道;把五戒比附为五常等。这在当时和以后都是常见的现象。佛图澄的另一个著名弟子道安,在著作中也常用格义。他的弟子慧远善老庄,在讲经时常常借用老庄的词语进行解释。据《高僧传.慧远传》记载,有一次慧远讲经,有人就实相(即诸法实相)这个概念提出质询,他当即引用《庄子》加以说明,于是惑者晓然。在佛教实现中国化的过程中,所谓格义佛教为会通中印佛教,推动佛教的深入普及发挥了重要作用。随着佛教的深入传播,佛教界在教义诠释和讲经中出现不同的见解,便逐渐形成不同的学说,乃至学派。两晋之际,因为对般若学说中的诸法性空的思想认识不同,出现所谓六家七宗。若将七家中的本无、本无异二家加以合并,即为六家。这标志着民族佛学的正式形成。这是大乘般若学说与当时流行的玄学相互会通的产物,学僧迎合时代风尚借用某些玄学概念和方证一切皆空的般若本体论。因为他们还不善于运用《般若经》中的中道论证方法,在对于本体与现象--本无与诸法、空与色、心与物、真谛与俗谛等的论证得出简单的肯定或否定的结论,而不会用遮诠(否定)和相即的表述方法,得出非有非无,色空相即,真俗不二的结论。虽同论诸法性空,但论点各有偏重,所以出现六家七宗。在这当中,影响比较大的有三家:(一)道安为代表的本无宗,认为世界万有本体为空,此空即为本无。此与玄学王弼、何晏的贵无论有相似之处。(二)支道林为代表的即色宗,认为世界万有本来性空,故色(地水火风及其所造,相当于物质现象)即是空,。此与郭象主张的无不在有之外,无在有之中的自生独化论有相近之处。(三)支愍度和道恒为代表的心无宗,主张心应脱离外界,不执着万有,但不否认客观世界的存在。六家七宗的出现,反映了当时般若本体论学说受欢迎和被认识的程度。此后,鸠摩罗什的弟子僧肇站在中道的立场对以上三家作了批判性总结,在其《肇论·不真空论》中指出他们或偏于有,或偏于无,或不空万物,皆背离非有非无,空有相即的中道精神。 南北朝时期,无论南方还是北方,佛学研究空前盛行,伴随注疏讲经之风,以研究一部或几部佛经为中心的学派纷纷兴起。在这当中最有影响的是涅槃学派、成实学派、地论学派、摄论学派、三论学派等。实际上这些学派所研究的经论不是一、二部,一个人也不一定在一个学派,例如涅槃学者同时也往往是成实学者,成实学者也可能兼三论学者。这里所说的学派,只是指某些人在对特定经论的研究中取得突出成绩,提出有代表性的看法。如果对他们研究的问题加以归类,主要有两大类:(一)大乘佛教的本体论,或发挥般若中观的思想,认为世界万有本体为空,世俗认识和外在世界虚幻无实;或发挥唯识学说,认为世界万有唯识所变。(二)大乘佛教的心性论,论证达到觉悟的内在根据。成实、三论学者探究本体论,基本上是两晋般若本体论的沿续和发展。因为成实学派没能上升到空有相即不二的立场,最后被三论学派取替。地论、摄论学派在论证世界万有以心识为本体外,还探讨心性善恶、觉悟的内在依据问题。涅槃学派主要论证心性问题。心性论代表了南北朝以后思想界的时代思潮,影响极为深远。1.涅槃学派是以竺道生(355-434)为代表。东晋法显所译《泥洹经》有一切众生,皆有佛性的话。竺道生据此提出,既然一切众生皆有佛性(先天具有的可以成佛的心性功能、可能性),那么处在众生中的一阐提(信不具足,善根断绝的恶人)也有佛性,也能成佛。类似说法在北凉昙无?所译《大涅槃经》虽有,但是此经当时尚未传到南方。道生的推论在当时属孤明先发,受到守旧僧人的反对,曾被逐出僧团。后来《大涅槃经》传到江南,道生的说法得到印征,由此声名远扬。他还提出顿悟论。据南朝陈慧达《肇论疏》所引,他认为,佛教所追求觉悟的真理(真如、法性、实相)是一个完整的总体,不可分割,修行者对它的觉悟应当不分阶段地一次完成,此即为顿悟,所谓以不二之悟,符不分之理。换一种说法,顿悟是使自己本有的佛性顿时显发,亦即见性成佛。道生把本体论与心性论沟通,在大乘佛教的框架内论证了人的本性源于世界的本体,超凡入圣在于使自己本有之性显发,推动了中国思想界对心性论的探索研究。2. 地论学派在北方,先后以洛阳和邺(在今河南安阳北)为中心。此派所研讨的《十地经论》是印度世亲所著,中心是论释《华严经.十地品》,为唯识学派早期论书之一,由北魏菩提流支、勒那摩提译出。因为学僧对于经文三界虚妄,但是一心作中的心字有不同见解,分成两派。菩提流支的弟子道宠为首的一派被称为相州北派,勒那摩提的弟子慧光为首的一派被称为相州南派。按照唯识学派的说法,在眼耳鼻舌身意六识之外,还有第七识未那识,第八阿梨耶(阿赖耶)识。阿梨耶相当于精神主体、灵魂,所具有的精神性种子(心理功能)据称是世界万有的本源。相州北派认为阿梨耶在性质上属杂染不净,主张佛性当有(相对于本有,以后才有,也称始有),只有累世修行才能达到解脱。相州南派主张阿梨耶清净无染,即为真如或如来藏自性清净心,亦即佛性,通过断除妄念烦恼的修行,可以见性成佛。3. 摄论学派以研究南朝真谛译的印度无着所著《摄大乘论》和《转识论》为主,在阿梨耶识之上另立阿摩罗识(清净识、无垢识,即真如),为第九识。其三性说最有特色:(一)依他起性,即八识及其功能,为万有的本源;(二)分别性,是世俗认识和外在事物(谓由识变现);(三)真实性,即超言绝象的真如(亦第九识)。因此,依他起性相当于心性,作为一切染净的事物的本源来说,它包含分别性和真实性。从善恶观念来说,分别性属妄,属污染分;真实性属真,属清净分,而依他起性则本具染污、清净二分。《转识论》说:能分别即是识,所分别即是境;能即依他性,所即分别性……此境识俱泯即是实性。实性即是阿摩罗识。修行就是认识唯识之理,遣境,空心,使本有的净识显发。 在中国佛教史上,被传为是真谛所译的《大乘起信论》的影响极大。此当为调和当时的各种心性见解而编译的经典。认为心以永恒清净的真如为体,以具有思虑功能并与烦恼相俱的阿梨耶识为相,为用,修行的要旨是直探心源,舍染返净。在中国思想史上,儒家的伦理人性学说占有重要地位。或主张性善,或主张性恶,或主张善恶俱,由此探求成为贤圣的依据。其中占正统地位的是孔孟以来的性善论,认为人性本善,通过学习和道德修养使本性扩充发展,就可以成为贤圣。对于人性的本源问题虽也有涉及,如用天、天命或元气来加以说明,但理论过于简单朴素。佛教的心性论是大乘佛教理论深化的产物。中国佛教学者在论证心性问题时,不能不受到儒家人性论的影响,并反过来对儒家的人性论产生影响。从上述心性学说中似乎可以看到儒家心性论的影子,涅槃学派和地论南派的心性清净论,相当于人性论中的性善论;地论北派的心性论相当于性恶论;摄论学派和《大乘起信论》的心性论,与人性论中的性俱善恶论比较相近。当然,佛教的心性论是为其出家修行和出世解脱提供理论依据的,与儒家的人性论所具有的修身治国的目的性是不同的。佛教的心性论对后世儒家探讨人的本性与世界万有的共同的普遍性本源,建立新的天道性命之学,是有很大的启迪作用的。 佛教传入后经过五六百年的传播发展,在思想上已经与中国传统文化融会结合,在经济上建立了与中国封建经济制度相适应的以土地经营为中心的寺院经济,从而为隋唐时期建立富有民族特色的佛教宗派提供了条件。隋唐时期成立的主要佛教宗派有天台宗、三论宗、法相宗、律宗、华严宗、净土宗、禅宗、密宗。这些佛教宗派除密宗情况稍有不同外,都是由中国僧人直接创立的,所奉经典中虽也有一部或几部汉译印度佛经,但最重要的是各宗创始人的著作。其中的天台宗、华严宗、禅宗的民族特色最为鲜明,影响也大。概括地说,这些佛教宗派具有以下特点:(一)把中国道家和玄学的本体论与印度大乘佛教的以空、真如或佛性为本体的宇宙论会通结合,并依据般若中观学说的不二法门,提出现象与本体圆融无碍,真俗不二,体用相即的佛教哲学。(二)依据色与心、能与所、正报与依报不二的理论,把本体论与心性论融会构通,认为真如佛性不仅是宇宙万有的本源和本体,而且也是人的觉悟基因,在论证中又吸收了儒家人性论的思想。(三)发挥真俗不二,即烦恼是菩提的理论,主张出世不离入世,生活日用即为佛道。禅宗尤为突出 ,寄坐禅于日常生活之中,说平常心是道、不修不坐,即是如来清净禅等,在宋代以后影响更大。(四)把儒家的善恶伦理规范和道德说教,吸收到佛教中的最通俗最易于为民众接受的善恶报应和轮回的说教之中,在统摄人的精神世界和制约人的行为方面起到了儒家所起不到的作用。(五)受中国宗天法祖,以父系为中心的封建宗法制度的影响,一方面把佛教教团看作以释为姓的大的家族,僧尼自称释子,彼此为兄弟姐妹,另一方面又在各宗各个寺院建立具有严格上下等级的传承嗣法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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