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节目的形态问题非常重要。做电视有两个方面要研究,一个是节目,一个是经营。研究节目实际上主要就是研究节目形态。我们现在回忆以往的节目,在脑子里留下的更多的是形态,而不是内容。对形态有感觉是一种职业素质,因为这种感觉对怎么做电视节目特别灵。什么是形态,比如专题片,这是一种很老的形态,无数的内容在里面过去了,但专题片这种形态到现在还保留着。专题片这种形态就是以解说为主,画面贴上去,画面是为解说服务的;拍回来了素材,但还是要去写词来“解说”这个画面素材;同期声非常少,主要靠解说,这就是专题片。尽管这是一种老形态,但这种形态根深蒂固,我们都记住了,并且现在还在部分地使用它。 纪录片也是一种形态,或者叫纪实的形态。在中国,这种形态从90年代初开始出现。《望长城》就是较早应用这种形态的。这种纪录片的形态,把无数的内容装进去了。比如到1993年有了《生活空间》,是纪录片的形态,“讲述老百姓自己的故事”。这种形态今天还在用。形态就是这样,内容可以不断变化,具体的样式也可以不断变化,但是形态是个相对固定的东西。从这个意义上说,研究节目需要研究形态。 再比如说杂志型,是一种栏目的形态,这种形态装着《东方时空》。杂志型是从美国过来的,《60分钟》开创了这种节目形态。中国拿过来以后,做了个《东方时空》。一般认为《东方时空》是杂志型形态,但是实际上和《60分钟》并不一样。《60分钟》是那种两到三个主题报道的栏目,几个报道都是一样的形态;而我们的所谓杂志型是四个版块的组合,每个版块的形态都不同。播出时间也不一样,《60分钟》在晚上黄金时间,《东方时空》是早间节目。这一点很重要,电视节目使用什么形态和播出时间是有关系的,有的形态就不适合晚间播出,比如相当一部分肥皂剧。头两年的《东方时空》,四个版块很整齐,每块8—10分钟,严格说应该叫版块组合型,不是《60分钟》那样的杂志型。其实西方的杂志型既有《60分钟》那样的,又有相当自由的,比如西方的早间节目,虽然有版块,但比较灵活,还经常插入临时的、后续的报道。对比着看,西方所谓的杂志型实际上是蛮灵动的,我们则比较板结。但是这个变动正好说明了“全球本土化”问题。 又比如“脱口秀”这种形态,我们中国叫谈话节目。这么一叫,有人就以为我们早就有了,因为在最早的时候,80年代有电视报告、电视讲话。但是那个形态就是一个人的头像,傻傻地说着,不是谈话,更不是脱口秀,而是领导讲话或劳模报告的录像播出。实际上应该说,原来是电视报告、电视讲话这个形态,后来发现脱口秀好,才拿过来这种新形态。这几年我们用脱口秀这种形态做了很多节目,《实话实说》是做得比较成功的一个,还有《有话好说》、《谁在说》,等等。其实,脱口秀这种形态并不仅仅就是一种演播室谈话形式,比如央视的《当代工人》,是户外的脱口秀。脱口秀这种形态还用在其他类型的节目里去了,比如说在娱乐节目里面,《超级访问》用的是脱口秀的形态。这就是说,还不是一种形态就一种节目,而是一种形态可以变换出种种花样,这种形态还会流到别的节目类型里面去。 二 从以上例证可以看出三个问题:一,形态很重要。时间过去了很久很久,节目内容换了很多很多,节目样式也变了很多很多,但是形态在我们的记忆里积淀下来。二,形态本土化。西方的节目形态到了中国,就发生了变化,这种变化大到有时候连形态的名称都要改变。三,形态不等于具体样式。形态可以在各种各样的节目里流动着。脱口秀这个形态可以出现在杂志型节目里面,可以出现在娱乐性节目里面,也可以出现在新闻报道里面,形态不仅规范了一大批节目,装进了一大堆内容,而且它可以到处流动。 形态为什么重要,还可以从操作方面说明。比如说做节目的时候——你可以想像一下——如果今天做节目用过去那种专题片的形态,结果会怎么样呢?专题片这种形态,很典型很极端的一个节目样式是什么?是电视散文、电视小说。你今天如果在电视上看到一个电视散文,你会觉得很难受,这是一个很老的形态。这就是形态对接受起作用了。你看不惯,它和今天不太一样,和我们今天的生活节奏、气势,和我们这种浮躁的、大家都想挣钱的状态,感觉上就不一样。它怎么那么沉静,怎么那么抒情,怎么那么浪漫?就是那种形态规定了它的内容,它必须是浪漫的,沉静的,抒情的。今天把这种形态拿来做节目,你就会觉得不舒服。 《新闻联播》这种形态,天天看,看了20年,还是不舒服,为什么?它这种形态很老。《新闻联播》播了这么久,我们还是不太习惯。什么原因?就是因为它这个形态很老,你觉得它跟当今的生活不是一回事,不一样。当然新闻节目,特别是一个台的晚间主打新闻节目形态,是一个难点,很难解决这个问题,我们暂且不提它。 如果把形态的观念搞清楚了,做节目的时候就会很明白,这个样式属于老形态,现在做不吃香了;这个策划体现了一种新形态,这个文案用的是一种新的形态,那么有可能会成功。也就是说,如果正在做的是一种新形态、现在形态的节目,就比较容易做;而今天如果把过去的旧形态拿出来,就比较难做。 现在有一个时髦的提法叫“全球化”,是西方提出来的。东方、第三世界国家,都不太赞成。但是西方有人还有另外一种提法,叫“全球本土化”,或者叫“全球地方化”。这个提法对于中国,特别是对中国电视比较对路。现在中国的电视节目形态基本上都来自于西方,但又和西方的不太一样。西方的电视节目进入到中国之后发生了变化,这就是本土化、地方化、新形态。所谓“新形态”,就是西方的东西到中国以后发生了变化。 三 形态还有它的历史性,继承性。一个新形态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般来说,它会跟过去的形态,跟历史的形态有一定的关系。这是有关形态的第四个问题,形态的历史性。 形态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它与过去有一定的联系。比如现在流行的《幸存者》,这种形态看起来很新鲜,好像是天上掉下来的,其实这种形态有它的历史继承性,就是电影的纪录片,就是真人真事纪录片,它来自于西方的纪录电影。我们初看这个节目,觉得它非常新鲜,没见过。但你想一下,它来自于纪录片,它就是纪录了一些真人真事。这个事,你说它没有发生,它发生了;你说它发生了,它又多少有些是制造的。但是镜头纪录下来的,是人物的实实在在的行动、事件,这就是纪录片。可是如果你把过去的纪录片这种形态直接搬上电视屏幕,现在就不灵了。我们记得90年代初,看《望长城》,到了1993年,1994年,看《生活空间》,那时觉得很新鲜,很好看。但是现在你再把过去的一部纪录片拿上来播,就看得非常难受,怎么那么慢,那么沉闷。虽然它揭示了这个,揭示了那个,特别是它反映了苦难,反映了底层。你觉得这个东西的内容可能是真实的,但是形式好像很老。现在我们看《地球故事》,看DISCOVERY(探索频道)的一些节目,它们是纪录片,但是它这个纪录片就不是我们的《生活空间》、《望长城》那样的纪录片。探索频道的节目很好看,里面充满了故事,很多探险、侦探、破案的东西在里边,但又是在讲一种知识。探索频道里的这些片子从纪录片发展过来,成为这样一种形态。《幸存者》也是从纪录片发展过来,成为另外一种形态。这就是形态的历史继承性。所以,你了解、掌握了过去的节目形态,对你做新的节目,创造新的节目形态是有好处的。 电视上有很多新观念都不准确,因为电视本身还在发展着。另外,电视的许多定义都不太规范,没有完成,因为实践还在发展着。只能从现在的、一般的认识来解释。按照我们正常的教育,形式跟内容是一个事物的两大要素,任何事物都是由这两大要素构成的。形态应该是属于形式里的一个小元素,它比形式小,但它又比一个具体的样式大。是这样一个从大到小的关系:形式——形态——样式。形态有些像电影上的类型。研究电影非得研究类型不可。西部片、歌舞片,这都是类型。做西部片,就得按照西部片的样子来做。把西部片做成歌舞片,那很难想像。歌舞片就是歌舞片,这是一种类型。实际上电视这种“形态”的概念跟电影的“类型”有关系,但它不能用“类型”来命名。因为电影的类型相对比较稳定,类型电影到今天还有生命力,今天还可以拍西部片,照样能拍好,因为基本定型了,有参照系。《卧虎藏龙》就有西部片的感觉。因为它是美国人投资,中国人做的,所以它有些变化——它又是武打片,中国功夫片。这也是一种类型。是两种类型结合在一起了。尽管如此,电影的类型相对还是比较稳定,而电视不稳定。电视的形态,或者叫电视的类型,变化得非常快,它比样式要稳定一些,但比起电影的类型来说变化较快,而且它的流动性很强。也许可以说,“形”是类型,“态”则是一种流动、变化的状态。比如谈话节目往回看,是电视报告、电视讲话,往后走,走到《实话实说》,走到《超级访问》。虽然这些节目还属于脱口秀这种形态,但它里面具体的变化非常多,而且它的变化还没有完。不像西部片,类型已经完成了,下面你只要不断用故事、用人物去填充它就行了。而电视的形态,只能就现在看到的来讲。现在我们这样来理解脱口秀,但是脱口秀没有完,它还在发展。脱口秀会发展成什么样子呢?我们都不知道。电视太年轻了。电视节目还会千变万化,所以在根本上,是从这个意义使用形态这个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