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与冷漠 徐怀谦 “虎毒不食子”,就是说,老虎是懂得爱的,当然,老虎也懂得恨,可是老虎不懂得冷漠。只有人才会。有一个经典段子,讲情人与老婆的分别。说一对男女走在大街上,女的不小心撞到电线杆上,疼得哎哟叫了一声,男的立刻关切地问:“宝贝,伤哪儿了?让我看看,咱快点去医院吧。”这女的一定是他的情人。如果男的嚷:“你会走路吗?没长眼啊?”这才是老婆。其实,在恋爱阶段,男的也曾经温柔体贴过,一旦结婚生子,爱情就开始步入坟墓了。女人也是这样。有一位女性在单位里人缘极好,从来没有和同事吵过架红过脸,可是在家里不是埋怨丈夫给她开门晚了就是责怪孩子把衣服扔得太乱,总之横挑鼻子竖挑眼,弄得家里跟战场似的。后来丈夫受不了这份挑剔,干脆选择了沉默,吃饭同桌,睡觉同床,可就是不讲话,家庭进入漫长的冷战期。再后来,男人有了外遇,搬出去住了,婚姻就此解体。有很多爱情不是死于仇恨,而是死于冷漠。是什么让现代人变得如此冷漠?生活中有很多类似的例子:一个男人可以别出心裁、创意无限地爱别人的老婆,比如送豪宅买汽车疯狂网聊在生日当天送上一千朵玫瑰,可是自己老婆发烧39度了,他也不懂得去倒一杯水冲一药;有的人可以为情妇贪污数千万元的公款,却不肯给自己的父母每月支付区区几百元的赡养费;有的人可以开口闭口喊家里的宠物是宝贝,一个月拿出几百上千的饲养费,却不肯向路边的乞丐施舍一分钱;有的人可以为灾区捐款可以在社区做义工,可是当他坐在地铁上,看到有孕妇随车的颠簸前仰后合时,他却闭上眼睛,装出睡觉的样子„„这类情况,生活在都市里的人们都会感同身受。一位从内地到香港打拼多年的朋友,说他一直无法融入这个社会,原因就在于当地人可以对陌生的弱势群体特别关注,可以无条件付出很多,做慈善啊做义工啊,可是真正的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总是带着面具,看似很有修养,其实却总是互相提防。为什么会出现如此悖谬的现象?归根到底,他们不懂爱的真义,他们的爱大多是自私的狭隘的爱。有的人爱得空洞--他们爱的是抽象的人的概念,却不爱一个个具体的人;有的人对己的爱人、亲人和朋友关怀备至,对自己的顾客、自己的病人、自己的公民却冷若冰霜;有的人则相反,对非洲难民、饱受战火摧残的伊拉克人和灾区人民寄予了无限的同情,对自己的父母却喝斥不断。这种爱只是世俗意义上的爱。真正的爱是大爱,大悲悯,大情怀。那年去澳门旅游,在基督新教坟场,遇到一位女护工在用刷子蘸水擦洗石棺盖。女护工姓唐,四十多岁,戴一副眼镜,很斯文的样子,不善言谈,说她守护坟场已经四年了。说话的时候,并没有停下手里的活计。她先拿水管把石棺盖上的尘土冲洗干净,然后拿一柄长刷顺着棺盖的纹理,刷刷刷地刮擦起来。她个头不高,而棺盖很长,所以她要弯腰躬背,每一第个动作都做得卖力而又认真。在澳门这样一个雨水很多的地方,一位女护工在无人监管的情况下,却那么勤勉地擦洗死人的石棺盖,这个细节让我感动,让我看到澳门人对逝者的尊重,也让我体悟到澳门人的博爱情怀。旅美作家施雨为我讲述了一个类似的细节,她作医生的时候,曾经赶赴一个车祸现场,等她到达的时候,现场已经空了,死伤者的鲜血飞溅到四周的树枝和铁栏杆上。她看到一位义工在用白色的湿布一点一滴耐心地擦拭„„她问为什么不用水龙头冲洗,义工说那样会对逝去的人不够尊敬。大悲悯的情怀不仅表现在对人(包括生者和逝者)上,对所有的生命都该一视同仁。李叔同的弟子丰子恺回忆说:“有一次他到我家。我请他藤椅子里坐。他把藤椅子轻轻摇动,然后慢慢地坐下去。起先我不敢问。后来看他每次都如此,我就启问。法师回答说:‘这椅子里头,两根藤之间,也许有小虫伏着。突然坐下去,要把它们压死,所以先摇动一下,慢慢坐下去,好让它们走避’。”生活中微不足道的一个小习惯,映出了弘一法师的大爱。爱也是有境界的。没有这种大悲悯的情怀,就不可能彻底驱走人心中的冷漠。那么,现代人该求助于基督还是佛陀?我不知道,只知道爱的邻居是真善和美,而不是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