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在十四年前,我和两个胖子用准备买色情小报的钱换来了这张盗版碟,当时我们觉得中分的蘑菇头很帅,上网的人很素质,我们会在聊天室里给自己起譬如“阳光男孩”这种今天想起来恨不得把自己阉了的网名,然后找个很女生的网名对她说,“你好,可以聊聊吗?你是哪里的呀?”当时我们在众人面前大谈佛洛依德,波德莱尔,卡尔维诺;背地里却抢着一本《查泰莱夫人的情人》看的面红耳赤不能自持。当时我们披着年少无知的外衣做了很多今天看来脑残无比的事情,只有一件事今天看来是无比的可爱,那就是,在看完这张盗版盘之后,决定扒运煤的火车到北京去,然后把三个小混蛋扔给窦唯何勇张楚他们,说“这腔热血只卖与识货的!”---当时我们天真的认为,所有的明星都住在京城。 我无法确切描述初次看这张唱片时的感受,我只觉得有无数的热情无处发泄,这个世界瞬间显得如此渺小,我们觉得大陆的摇滚是这个星球上最NB的存在没有之一,我们认为只要攒钱买把吉他然后混入他们乐队的话就能体验到比凯撒拿破仑亚历山大成吉思汗征服天下时更High的感受,我们把摇滚当作自己的图腾,把这些人当成自己的上帝,我们鄙视一切不听摇滚的异类。我在把老师气的浑身发抖然后骂我是个废物的时候,自我感觉无比良好的对他说“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垃圾场。”当时我天真的认为,我这一辈子都会活在这个图腾之中,我将永远如此NB的过下去,因为我的上帝会统治整个世界的音乐爱好者,任何一个人都没理由不爱上他们。 十几年后,他们说,何勇疯了,张楚废了,窦唯老了。中国摇滚界进入了一个史无前例的低潮期,特别是和他们光彩万丈的前辈们比起来,现在的所谓摇滚人不过是弄些个还算过得去的动静,想尽办法把自己弄得特立独行,然后发几张唱片,数数票子,姑娘。当花儿乐队都把自己标榜成摇滚的时候,我想我可以理解为什么人们对摇滚二字如此的厌恶。这是周杰伦蔡依林们的时代,这是美丽脸蛋和完美身材的时代,这是凭一首口水歌混同一首歌就能混到你死的时代,每个人都在绞尽脑汁的琢磨着人民的币,大城市的房子,能让美女两眼放光的车子,至于理想,坚持,信念这些不能当饭吃的东西,根本不存在于现在的娱乐圈。 十几年前,我把张楚放给某女听,她听后说,有点怪怪的不过挺好。我又把何勇放给她听,她说,这人是个疯子嘛?十几年后,我把何勇拿出来给某90后听,她坚持了不到1分钟后跟我说,你这是什么垃圾东西啊?然后带上她的Ipod继续周杰伦蔡依林。看着她摇头晃脑的样子我想,我们小的时候是一堆人围在一个日本产的录音机跟前像圣徒朝拜一样在听这个的啊。不过,那种录音机再也看不见了,记忆中的魔岩三杰,也一去不复返了。 我一直以为我还青春年少,但当我一改往日的冷静开始跟小孩子们争吵周杰伦根本不是摇滚,唱摇滚的也不是一定要留长发摔吉他砸汽车烧房子的时候,看着他们眼中的茫然,我知道,这已经不是我可以昂着头继续装无谓然后冲上去和他们狠狠干一架的年代了。 曾经我想做个亡命徒,做个像他们一样的疯子,时间让我发现我们其实都是一样的俗人而已。那几个胖子和我一样,早就剪短了头发,把专门磨破洞的牛仔裤扔进垃圾箱,人模狗样的穿着衬衫夹着公文包开始日复一日的上班,等死。 只有一件事,我们拒绝否认我们曾经的信仰,因为麻木的心灵最深处还有着一小块无比柔软的地方。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会在小孩子们问“为什么王菲会和窦唯结婚啊他一点都不帅”的时候露出无奈的笑容,为什么在穿水手衫的时候忍不住想系条红领巾,以及在看到苍老的张楚多年后再次站在台上唱“上帝保佑吃饱了饭的人民”的时候,会忍不住泪流满面。 这几个满身伤痕而又媚俗的SB,很多年前,是一群无比骄傲的要改变世界的小亡命徒啊 老实说,窦唯、张楚、何勇的年代不属于我,那时我还太小(还在上小学的),对于摇滚乐这种东西是没法理解的。 所以对于他们的音乐,我属于后来网络发达之后开始补课的,我想对于中国的青年们,这种补课应该是必不可少的。 窦唯、张楚、何勇,他们那时的音乐绝对可以说是经典,既是最中国的,也是最摇滚的。有人郁闷的说,为什么他们就不能把中国摇滚继续辉煌下去,为什么就没有出现新的经典的乐手。不奇怪,我知道为什么,但我就是不说。 看看那时的窦唯、张楚、何勇们吧,他们呐喊,他们诅咒,他们反讽,他们……(摇滚要的就是最直接的表达)现在你给我在和谐社会中来个这个试试。所以现在人们用无厘头和恶搞来颠覆权威,在游戏中麻醉自己。甚至一个超女海选都被民主派们高喊为民主的尝试(民主难道是指针对娱乐的吗?民主难道不是个政治词汇吗?)我想我们社会确实是越来越堕落和无聊了。 又:看到何勇在《钟鼓楼》表演时介绍到:“三弦,何玉生,我的父亲。”并深深鞠了一躬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我的父亲。过年无法回家,只能默默的祝你身体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