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超喜欢这篇!锦瑟(小说)"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在孩子们的诵读声中,我仿佛又看见她了。侧转身,她回过头来,笑盈盈地看着我说,“记住这首诗,也就记住姨婆了。薇薇,你会永远记住姨婆吗?”“会的,姨婆。”幼年的我脆生生地答,不加思索。“......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朗朗的诵读声中,我沉下心来细细地回忆她的容颜。我惶然发现,她终究还是远行了,我心深处,她的身影徘徊依旧,却轮廓不清。时光不断地在亡人日渐模糊的面容上添枝加叶。我终于还是忘记她的确切容颜了.她的名字,就叫锦瑟。母亲从来都只叫她“柳姨”。而我,唤她做“柳姨婆”(二)外祖父去世后,尚在乡下的父母亲,先设法让五岁的我回城里老家。偌大的房子,就我和她两人住。刚回老屋,我不习惯独眠。夜晚熄灯时分,令人绝望的黑暗便突然涌进卧室。层层的黑,连我的呼吸都仿佛陷入了黑暗之中。我在黑暗之中,宛若将被黑暗所融化。我揪紧被子,用唯一能抓住的东西抵抗着黑暗。除了黑暗,老屋夜晚的寂静也令我胆战心惊。有时我在梦中会突然被从内耳发出的耳鸣声惊醒。轰隆隆尖锐的耳鸣若锋利的刀刃,将我的意识分割细碎。最后,声响从耳到心,若一道霹雳,轰然将我劈作两半,于是我便在痛苦中惊醒。“婆婆......”我光着脚,穿过廊道,呜咽着往姨婆的卧室跑。我爬上姨婆的大床,一双温暖的手立刻从黑暗中伸了过来,搂住我的腰,一把将我拽进散发着沉沉暖香的被褥里。喜欢用香木珠熏衣物的姨婆身上有幽幽木香,我枕着姨婆的手臂,听她的酣声连绵悠长。黑暗的恐惧在她鲜活的酣声中消失怠尽。层层黑暗忽然变了颜面,温柔敦厚地催我入梦。晨起,我最喜欢看姨婆梳头。姨婆的头发长长的,一直垂到腰际,稀疏灰白。牛骨梳缓缓滑过她的长发,牵扯下丝丝灰白落发。她总小心翼翼地将缠在梳齿上落发根根卸下,在手上缠成一团。她将落发放在一个黑色的脱胎木首饰盒里。“以后,等头发掉得差不多了,可以填在发髻里。”她一边梳头,一边教我背古诗,最常叫背的,就是《锦瑟》。“锦瑟无端五十弦”姨婆的嗓音轻柔。“一弦一柱思华年......”我一边把玩她的落发,一边应对着她的诗。“......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背全了诗,姨婆的头发也梳好了。“薇薇,这是婆的名字——锦瑟,记住了没?”“记住了,我的名字有诗么?”“有,《采薇》。‘昔我往矣 ,杨柳依依。今我来思 ,雨雪霏霏’”“婆,你念,你再念一遍。婆,你也要记我的名,我的诗。”我扬起头,一本正经。“婆记得的。憨女。‘昔我往矣 ,杨柳依依。今我来思 ,雨雪霏霏’,以后如果你长大离开婆了,婆一念这句诗,你就跑回来看婆好么?”“好!你要大声念。倘若离得太远了,我怕听不到。”我蹙眉。姨婆笑着把满面愁容的我搂进怀里。遇到天晴时,姨婆就将阁楼里的几个大箱子打开,让箱里的东西见见天光。大多箱子装的是古籍书。其中有个小巧点的,装的是衣物:金线绣的凤凰牡丹织锦缎面、水绿的生丝旗袍、银色软缎披肩......漂亮的丝织物件,沾着箱子沉沉的樟木香,隐约还嗅得被时光藏起来的冷清的皂香。我一件件展开来,喜滋滋地往身上套。“憨女,一手的汗,别弄脏了!”姨婆骂是骂,眼里却含着笑,“喏,这件,绿旗袍,是我做姑娘时最喜欢的。”我看着她展开绿丝旗袍,往身上一比划,匆匆收起。我嗄嗄笑着。姨婆几时从绿丝旗袍里走出来,就再也回不去了?“姨婆,我要。”又拿起旗袍套身上。长长的丝袍拖了地。“唉哟”姨婆作势要打,一把拎起旗袍下摆,顺势将它从我身上剥了去。几年后,父母也返城,搬回老屋住。我看着突然在我面前重新出现的父母,却生分了。我紧紧拉着姨婆的手,手心汗津津地,却死也不松手。母亲回来,将老屋整理修葺一新。除了姨婆的那几个樟木箱,阁楼里的杂物统统地被搬到储物间。“柳姨,有些东西,扔箱里几十年没用了,占地方。最后也得处理掉......”母亲有意无意地和姨婆提了几次。终于,樟木箱从阁楼被挪到了客房,最后又被挪到了放杂物的储藏间。“理理吧,那木箱......”姨婆犹豫了一下“该扔的就扔了吧。”母亲叫了工人过来收拾,扛箱子出去。姨婆突然起身,打开其中的一个木箱,摸索着,抽出那件水绿色的生丝旗袍。母亲说我长大了,夜里,不许再去打扰姨婆。“以后,晚上别老过去姨婆那里睡。自己睡!”母亲冷着脸,黑色眼瞳里出现了我看不清的星星,隔开了映在她眼瞳中的我。夜里,我将头蒙进被里。被里,黑暗漫无边际。被窝里我的呼吸沉重,闷闷地压在我心上。我紧紧揪住被角,睁大眼,严严实实地将自己与被子外面的黑暗隔离开来,可被子外边黑暗的恐惧如水,无缝不入。“婆婆......”我呜呜咽咽地掀开被,跳下床。光着脚想往姨婆的卧房跑,却又不敢。我团坐在床上,在黑暗中哭着。除了哭,我不知该如何是好。“哭什么?”母亲生气地从她的卧房出来问。“我怕。”姨婆也被惊醒了,走了过来。“来,过来和姨婆睡。”我看着她,只是哭。黑暗中,模糊不清的一团影子,缓缓走近我。我嗅得见她身上清爽的木香味。这味道令我放心。我向她伸出手去。“自己睡!这么大的人了!柳姨,别惯着她。”一声叹息,那团温暖的影子离去,黑暗中,清冷的木香久久踯躅。(三)柳姨,母亲总这么叫她。我知道,亲外婆早已扁成了一张薄薄的像片,就在母亲的卧房抽屉里。我曾无数次凝望像片上那身着碎花旗袍的女子,看着她凝固在时光之外的笑颜,看着她与姨婆有几分相似的眼眸。我不知道她是否也有和姨婆一样沉沉的木香。母亲与姨婆相敬如宾。我能感觉得出她们之间的隔阂。她们间的淡漠,是母亲将姨婆整理过的书架,一言不发地重新擦拭一番;是母亲独自熬了白粥,而不吃姨婆做的面食;是姨婆笑着指出母亲的南洋口音,而母亲则厌烦地打断姨婆教我背的古诗......我困惑地行走于母亲与姨婆之间,渐渐习惯于独自沉思。我长久地趴在院里的水井边,低着头看井。井水平静,隐隐约约看得见自己的一双眼睛,从黑魖魖的井里往外瞅。阳光仅在暑天午后的某个时刻直射水井,向井底投下绿莹莹的一道光柱。绿莹莹的光柱下,我窥见隐藏在平静的水面下崎岖不平的井壁、凹凸起伏的井底。光柱转瞬即逝,井面下的世界倏地隐没,水面平静如镜。大人的世界于我而言,神秘若那井面下的世界,若即若离。(四)上学识得几个字后,我便时常躲进姨婆屋里看书。母亲不喜欢孩子一幅老气横秋的读书相,见我成天不吭声,捧着书看就皱眉头。而我也怕招惹她,惟有走进姨婆房里,嗅着淡淡的书墨香看书,心里方觉得踏实。姨婆从不责备我,她的房里有数不尽的书,一本本整整齐齐地摆在书架上。姨婆把带有插画的书全摆在最下层,我够得着的地方。“莫非这孩子大了以后也像锦瑟婆,满肚腹诗书?”不识相的邻居这么说。“多出去跑跑啊,别老呆婆婆房里,和别的小朋友玩去啊。”母亲听罢,皱着眉,拿开我手里的书。“出去,出去玩去。”她挥挥手,若赶只不听话的蝇虫般。我站着不动,盯着她手里的图书。“出去玩,听见了没?”她大声训我。我泪汪汪看着她,不知所措。“薇薇爱看书也不是坏事,你就由着她看吧。。。。。。”姨婆笑着劝。“不行。出去玩!”母亲突然发怒了。姨婆一下子噤声。我朝姨婆扑过去,紧紧抱着姨婆不放手。“这孩子,去,去啊,听妈妈的话。”她抚摸着我的背,柔声说。我一动不动也不动,就死死抱住她。“唉,这孩子若天性好静爱看书,就让她看书吧,是好事啊。”姨婆轻声说。母亲看了看死死缠住她不放的我,冷冷地剜了她一眼,“为人做事哪能总由着性子来?”必有些事,是我所不了解的。它们藏在时光中,藏在母亲的眼眸中,藏在姨婆被丢弃的樟木箱里。10岁那年,断了十几年音信,远在南洋的姨妈和表姊辗转回来了。分离几十载重又与母亲相逢,姨妈泪汪汪地拉着母亲不松手,而对一旁的姨婆,却只淡淡地寒暄,话里带着冰。住了几天,表姊惊异于我对姨婆的依恋。“她是假外婆啊。我们的亲外婆早就不在了......憨女,你知道她是假外婆了还和她亲?”我看着大表姊的眼,怔怔地。夜里,表姊与我同榻,用与母亲相同的,柔柔的南洋口音絮絮地对我说:“外公被她迷了心啊,否则我们白家不至于这么凄惨。亲外婆是南洋的阿祖为外公娶的,外公不合意,兀自娶了她做二太太。阿祖去世后,外公索性不回了,把亲外婆和我阿母、阿姨孤零零抛在南洋。她几年没有生育,外公又想把两个女儿要回内地。亲外婆不舍得,留了一个在南洋。要不是她,阿母不至于和阿姨姊妹分离几十年。亲外婆也不至于成天躲着人抹眼泪,早早得了肺病死了。倘若外公好好地留在南洋经营祖业,后来哪里会受这么多苦,还连累了你阿母。。。。。。”“外公不回南洋,真的不管你阿母和亲外婆啦?”“唉,开始时还往南洋写写信的......后来,这边时局变了,音信全无,彼此都不知道是死是活。。。。。”“话说回来,她也真够胆大啊,女学生,居然在那时敢抗着父母嫁个商人做二太太。”表秭冷不丁又补了一句。“那,她是坏人?”我的心思全乱了。我屏住气,等着表姊往下说,而她却打了个呵欠便止住了。不一会儿,枕边传来她沉沉的呼吸声。我抬眼看窗,白日里的溽热已消散,夜风习习探进屋来,掀起窗纱,于是,窗外幽蓝的天幕便在窗纱轻舞飞扬时分,倐忽隐现。我躺在床上,提着心一次次地等待着,等待着窗纱扬起。姨母和表姊走后,我问姨婆,“婆,你是好人,还是坏人?”“你说呢?”她不看我,闭上眼。我不停地问,执着地要知道答案。......(五)我离姨婆慢慢远了。姨婆的故事,在姨母与表秭的出现后,再次流传在父母亲戚邻居的言谈中,故事的主人公是抽象的音节,寄生在他们的唇齿间。我惶恐地发现她在我的心中变了轮廓,却无能为力。我沉默着,静静躲进姨婆的书里。我翻遍了姨婆房里所有带插画的书,连那些不带插画的书,也生吞活剥地读了许多。在姨婆的书里,我不再惶恐,那里有我所熟悉的油墨香,有令我屏息难弃的故事,还有,我烂熟于心的诗歌。端午到了。姨婆母亲一同置粽叶、糯米、肉馅、虾仁包粽子。粽子做好后,母亲警告我,“小孩子,不能多吃。只能吃一个!吃多了不消食!”我吃完一个粽子,抬眼看姨婆,“婆婆......”我的眼泪啪哒啪哒落下来,闷闷不乐地盯着眼前诱人的粽子。她软下心来,慌忙朝我睒睒眼,待母亲一离开餐厅,立刻偷偷把几颗大粽子塞我手里。我快乐地吃着,一个接一个。“别吃了,够了,够了!”姨婆急急拦我。我甩开她的手,蒙头吃。我果真吃伤了胃,躺在床上起不来。在母亲的质问下,我一下子把姨婆供了出来。“是婆婆,婆婆让我吃的......”母亲沉下脸来。“明知道薇薇胃肠弱。姨,你......”姨婆难堪地搓着手,看着我,求助。“我不想吃的,是你给我的。你给我的,给了几个”我怯怯地说,偷偷瞥了她一眼。我看见她的眼倐地暗淡,起身离开。“你个憨女,她,难道她让你吃屎你也吃啊?”母亲见她离开,轻声责怪。我点点头,讨好地说,“她是假外婆。心肠坏.....”话音未落,我发现母亲看着我的身后,脸色徒地变了。姨婆手里拿着从院子里摘来的消食草药,不知何时已悄然进屋了。她一言不发地看了我一眼,缓缓退出屋。她的眼神若一道寒流,从我的心上滑向指尖,我的手指倏地凉了。夜晚,我躺在卧房的床上,胃疼得厉害。漫天普地是疼痛的牙齿,啃啮着我的胃我的神经。隐隐约约听见姨婆的抽泣声,在夜间,如茧丝,层层叠叠,将她的哀伤裹在黑暗之中。最后,一切归于宁静,抽泣声、叹息声,全部消逝无踪影。我的意识,也渐渐坠入漫无边际夜的寂静之中。第二天醒来后,我看见姨婆已盘好了头,和父母一起,端坐在餐桌前。隔宿的哀伤是凝固的冰,藏在她的眼眸里。我的胃依旧疼着。(六)姨婆离我愈来愈远了。她身上沉沉的木香偶尔还飘进我的梦里,隔帘望月般不真切。她养了只猫。落日时分,她长时间地抱着猫坐在阳台的躺椅上,一言不发地向着夕阳的方向看着,看着太阳一点点失去热度。偶尔,我还去她的屋里寻书看,拿了书就走。一天,我在垃圾桶里看见那方掉了漆的脱胎首饰盒,掀开的盒盖微微露出丝丝灰白的头发。我拾起盒,拭去上面的污渍,犹豫了一下,把灰发从脱胎首饰盒中拣出,团成一团,扔垃圾桶里。最后一次和姨婆在露台上纳凉,已是仲夏。她躺在摇椅上,一边啪哒啪哒地为我摇着蒲扇,一边吟诗:“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我趴在长竹椅上,一边听着她吟诗,一边看着天上的月,悄然由初生时分淳和温柔的黄色变为凄清冷寂的银色。“姨婆,你剪了发,我认不得你了。你是从前的姨婆吗?”我冷不丁地说。月光映照在她的脸上,她叹了口气。“我不是,薇薇,你也不是从前的薇薇了。薇薇长大了。”她的目光又从我身上收了回去,重又抬起脸看头顶的月。许久许久,她突然幽幽问我:“薇薇,你长大后,还会记得小时候婆婆教你读诗么?”我慌忙点头。“薇薇,我想回家去了。”“家?这不是你家?”“姨婆的家在很远很远的江宁。”“嗯,那你干嘛到这儿来?”我突然心一硬,挑衅地看着她。她愣住了,低头看着我的眼。我紧盯着黑暗中她逆着月光的眼,那里面有我看不清的雾。良久,她移开目光,仰首望月,轻若耳语道,“薇薇,人还是得听从自己的心愿做事。身体委屈点不要紧,别委屈自己的心。”她的眼瞳中,映着清冷的月,兀自舞蹈。“你后悔么?”我突然问了这句话,连自己都觉得吃惊。从大人们的言谈中,我隐隐约约地知道,姨婆的娘家在江宁也算旺族,祖上出过翰林。嫁做白家二太太后,她就再没脸回娘家。老母亲临终前,还苦苦等她回去。“不,心正所愿,我不后悔。”她笑了,“薇薇,我走了你会想姨婆吗?”她拿眼睛愣愣地看着我。“不想不想”我嬉笑着,看着她。“真的?”她蹙了蹙眉,用手抚我的头。我也蹙着眉。我说的,一半是实话。姨婆早已不是那个从前的姨婆了,她已从我记忆中那个温暖的、令我万分依恋的影子中走出,如同曾经的她,从绿丝旗袍里走出来,再也回不去了。我突然难过起来,低下头,“会,会有一点点想的。”月光如水般滑过她的摇椅,铺向我的竹椅,在我的光脚丫上印上苍苍的一片白迹后,忽然消失,不知隐没何方。我看着头顶上的月,眼皮越来越沉。“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远,渐渐地离了我的心。。。。。。(七)姨婆决意要回老家。她和母亲彻夜长谈。她们的话语,在黑暗中游走,丝丝缕缕,忽儿飘进我耳中,忽儿隐匿无踪。“我回去......把你妈和你爸合葬了吧,你妈等得够苦的了,入土为安......我知道,上次你姊来,带你妈的骨灰回来了......我,以后陪我老母亲去......”随后几天,姨婆开始收拾东西。“这件,薇薇你小时候要的。薇薇,现在还要么?”她拿出了那件水绿色的丝织旗袍。“恩”,我接过旗袍,往身上一挂。旗袍下摆搭在我的脚踝,凉丝丝地痒。“薇薇,你大了......”她看着我,眼眸深处,晶晶亮的星星晃动。“薇薇再过几年,该是个漂亮的大姑娘呢。婆婆怕看不到了......”她轻声笑了笑。笑声尚在唇齿间,便戛然而止。姨婆走了。姨婆养的猫咪小白哭了几天。蹲在姨婆常坐的椅子上,睁着美人眼看着我。“傻猫,婆婆不会回来了。”我欲上前抱它,它一个转身,跳下椅。号叫着往前走,走了不远,又重新蹲下,睁大眼睛看着我。(八)亲外婆的像片已从母亲的卧房抽屉挪出,显眼地被母亲挂在书房里。像中的女子一身素雅小碎花旗袍,身姿婀娜,细长的眉下一双美目凝视前方。我拿出姨婆的那方黑色的脱胎木首饰盒,黑漆漆的盒面上隐隐约约映着我的眼睛。我后悔,不该将姨婆的头发扔了。姨婆回去不久,就生病了。她的侄儿照顾她。母亲每个月定期给她汇钱。我同母亲一起给姨婆汇钱去,我看见薄薄的几张钞票唰啦啦滑过银行小姐的指尖,姨婆在记忆中的形象慢慢地薄成一张张钞票。“又写信过来了,说这个月血压又高起来了......又得寄钱过去,那个侄儿,怎么照顾的......”“那......让婆婆回来吧......”我怯怯地说。母亲沉默良久。我咽了口口水。低头。新年将近。母亲买了一堆的贺卡。我兴奋地在一旁,从中挑最美的,依次递给母亲写贺卡。剩下最后一张,俗艳的深红底,热闹的红色团花,红得逼人的眼。母亲蹙着眉,再想不起该寄给谁了。“这张,给婆婆寄去吧。”我轻声问母亲。“恩,你写吧。”母亲不加思索,起身。我工工整整地在贺卡上写“节日快乐!”,就再想不出该写什么好了。我的手心全是汗,濡湿了贺卡衬纸。“薇薇”落款处我写上了自己的名字。(九)姨婆回信了,歪歪斜斜的几个字,尴尬地趴纸上:“昔我往矣 ,杨柳依依。今我来思 ,雨雪霏霏。”我若收到烫手的烙铁,把信塞进抽屉里,过不了多久,信就知趣地消失。姨婆养的猫咪小白下猫仔了,满月后,父亲把猫仔扔了。猫咪小白天天睁着美人眼,对我哭着要猫仔。后来,它不哭了,鬼鬼祟祟地躲着我。不久我发现它的肚子又鼓了起来,我莫名地慌张。后来,它的肚子瘪了,我却不见猫仔。不到一星期,它死了。据说是误吃了药老鼠的东西,死在沟里。夜里我隐隐约约听见猫仔在邻家荒废的院里哭。“猫仔在邻居家,”我对父亲说,却不看父亲的眼。因为我知道说了也无济于事,大人不可能为救猫仔打开邻家早已锁闭多时的院门。夜里我提着心寻猫仔哭声。它们哭了几晚后,就再没声音了。收到姨婆的回信不久,姨婆就去世了。那年的春节,特别阴冷。我躲在家里,藏进被窝里看书,我的脚冰凉,许久许久暖不过来。窗外辟里啪啦的爆竹声连绵不绝,我起身,将鼻子贴在冰凉的玻璃窗上。呵出的热气模糊了窗,阻隔了我的视线。我用食指在窗玻璃上划字:锦瑟锦瑟锦瑟......被上摊开的书,写着我早已熟悉的诗《锦瑟》: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诗页画着彩图。拙劣的笔触,俗艳的色彩,生生扎疼我的眼睛。后来,我就开始做梦:我走进了邻家荒废的院子里寻猫仔。我打开邻家枝藤蔓生的后院门,闯进尘土飞扬,黑魖魖的楼里。猫仔的哭泣声微弱若悬丝,若隐若现。可我始终寻不到猫咪。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和着猫咪的哭泣声,一下下响着,惶恐而又无助。我无数次地闯入这个梦境。悠长的梦,在6年后,我18岁那年,才有了结局。邻家的大门开了,出来一个陌生的女子,她告诉我,猫咪死了,不用再找了。我长吁了口气,仿佛是早已得知的答案。我明白,有些事,是再无法改变的。时光前行,过往、现在,在我们身后,在我们的足下,寸寸凝固。忘了吧。(后记)填高考志愿时,长辈们坚持让我读商科,但我还是执意报考了我所喜欢的中文专业。毕业后,我成了一名中学语文教师。“你读中文,一辈子和文字打交道,一辈子清贫,以后会后悔的。”他们对我说。“心正所愿,我不会后悔的。”空灵处,我听见她的声音。那年清明,我去了一趟姨婆的老家。我带去了一大捧她最喜欢的白茶花。“喏,那就是姑的墓。姑总说你和她最亲。姑临走,还念叨着你的名字。”她的侄子陪着我去,有一搭没一搭地找着话茬说。“姑说,你肯定会过来看她的。”他蹲下身,随手将墓座边的荒草拔了去。连根拔起的草掀起土,淡淡的土腥味弥漫。我怔怔看着他的嘴翕动,声音从他的嘴里吐出,却只滑过了我的耳膜,落不到心上。我抚摸着墓石碑上冰冷的字符“柳锦瑟”。恍惚间,看见许多许多年以前,那个穿着水绿色生丝旗袍的女子,眼眸深深:“昔我往矣 ,杨柳依依。今我来思 ,雨雪霏霏......”一柄断了的戟,狠狠地刺进我心里。满捧的白茶花从我的手中滑落。时光中的女子,忽地隐去。落花飞扬,记忆的碎片如烟消散
上面的老兄说得已经很详细了,不过我再补充一点。本人从初中到高中毕业一直都在订阅《萌芽》,但从来就没有看到过诗歌作品。现在刚高考完他们怕还是原样吧。不过自己有得意的作品可以去试试,发不发稿是另一回事儿。
一 2005年的冬天,我比这个城市所有的人都先感觉到了寒冷,因为我住在灯塔里,这个城市的最高点。 灯塔坐落在一座跨接城市南北两岸的立交桥的中段位置上,下面是植入江底的巨型桥墩。江叫闽江,缓缓流向大海。灯塔是钢筋水泥构造,150余米,顶端有一个很大的空间,每逢节日,就会有数道光从塔顶直射向天际。 而我就住在那些照射灯下面的房间里,我有一架高倍望远镜,从四面的窗口,可以看到这个城市的很多面貌。比如,东边的窗口可以看到被开发的山,正在建设中的工地,日出。西边的窗口可以看到大片的田野,工厂,老城区,铁路,日落。北边的窗口可以看到城市中心最繁华的景象,莺歌燕舞,灯红酒绿。以及华丽转身后的落寞,旋转门里诞生的冷漠表情,和僵硬冰凉的建筑群。 南边,是一所大学,还有她。她每天都会穿越过红色的跑道,绿色的足球场,学校门口的大马路,然后走入立交桥底下,我看不到的地方。 那天,我正在看蓝天,白云很近,有人在天空中玩滑翔伞。还有几个热气球正往校园里发送圣诞节礼物。然后我在一大堆弯身捡礼品的学生中看到了她,站在学校门口的斑马线上,抬头看着天空,对着我的这个方向。 对了,我忘记说了,我是个摄影师,我住在这里,拍这个城市上空的浮云和地上的万象。 而那天,我拍下了她抬头的样子,她不是很美,但是她的眼睛很大,里面有浮云一样的东西,不可言说。 这是我唯一冲洗出来的照片。她抬着头,看我这里。 有时候我也会离开灯塔,去买一些日用品和干粮。顺着笔直的楼梯架爬下去,冬天里的钢铁冰冷地扎疼我的手。 往南走,我会在寒风中看人家在桥上钓鱼,从早上看到下午。这个世界真奇妙,我想。我的背后是川流不息的车辆和人群,而在我的面前,一切都好象是静止的,除了垂钓者缓缓上升的烟圈,到了一定的地方,仿佛也被冻住了,然后在恍惚间悄然散去。 我从来没有看见过有人钓上过一条鱼。我常常会想象,有一条鱼就挂在那细细的绳子上,划出很好看的弧线从我面前飞过。然后我就看到了它的眼睛,有眼泪从那里面掉下来,像长出翅膀一样,飞回到水里。 我觉得我就是那样一条鱼,谁说鱼没有眼泪呢?我曾经看见过会流眼泪的鱼,在我曾经的鱼缸里。会呼吸就一定会有眼泪,我一直这么觉得。 我抱着又长又硬的面包,顺着已经生锈的桥廊慢慢走着,围巾不时地被风吹起。我站在下桥的台阶拐角处,又看到了她。她站在桥底,看一些人在那里卖打口CD。看一些高中生在那里跳街舞,看一些老人在那里打太极,看一些小孩在那里相互追逐。 她依然那么安静,一如我对她的最初印象。 二 2003年夏日将逝,我大三,第一次看到她。 那时候,我们的乐队正在参加校庆的演出,她是台下的宾仪,穿着红色的旗袍,盘了头发,化着淡妆。双手轻轻握着,垂在身前,看上去,很端庄。 我是鼓手。阿J站在我的前面。他在唱,我的寂寞是我正在燃烧的太阳,我的疯狂是我已经冷却的血液。 一首之后,从阿J的背后看过去,发现她正静静地看着他,嘴角有好看的弧度。 后来的一天。我们正在练习,她推门进来。米雅。等我知道她的名字的时候,她已经是阿J的女朋友。 阿J是真的爱她的,我知道。他从来没有那样为一个女孩子动心过,有一个词形容过他的曾经,决绝。 我们休息,他过去和她说话,她替他擦去脸上的汗水。乐队其他的人都在后面起哄,她的脸一下子红了,像窗外长着的三角梅,阳光和诗歌。 有木棉花落下,被我看见。 我们练习的时候,她总是在窗前坐着。有时候看阿J,有时候看我放在那里的金鱼缸,那里面只有一条鱼。 她没有像别人那样问我那是什么鱼。如果她问的话,我可能会说,那是另一个我,一条会流眼泪的鱼。或者我会觉得那样说太矫情了,就什么都不说,只是笑笑。因为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鱼。 但是她始终没问,她甚至没问那是谁的鱼,陪她度过了一天又一天渐渐日落的时光。 那段时间,阿J变得安分了很多,我们的乐队也不再像往常那样一起烂醉如泥。 仿佛一下子,我们都失去了那种轻狂和无畏。告别苔藓抚摸阳光。 我上的是摄影专业,我常常一个人躲在暗房里冲洗照片,我也常常和我的那条鱼说话,我以为,这样就能从它那里得到她的所有心事。 也希望她可以得到我的。 她是传播学院的学生,比我们低一届。阿J这么给我们介绍。阿J一直都是这么沉默的人,不会说太多,我们从他那里知道关于他们的事,不可能太多。 我住在教学楼的顶楼,原来是我一个老师的宿舍,后来他买了房子,因为和我要好,把这个房间免费借给我住。 阿J和米雅认识之后,我们的练习时间少了很多,而且每个人临近毕业,心也都渐渐沉静了下去。没有事情做的时候,我经常坐在窗台,旁边放着我的金鱼。 这栋房子是我们学校最高的建筑,11层。这里的绿化很不错,有高高的松树和木棉树,还有很多我根本无法辨识,都是青青翠翠的,幸福眼睛。 感觉就像住在了树顶上一样。 不过这些并不是最重要的。 对面的楼房是美术系的。斜斜地开着天窗,在第7层,透过玻璃看进去。米雅就坐在窗下,我知道,这个时候,阿J一定正坐在对面,在画架后看着她。她一定是喜欢这样的,阿J也一定把她画得很美,因为那年的阳光那么灿烂,窗外的三角梅开得那么好。一朵一朵绽放,都是她幸福的微笑。一朵一朵绽放,都是她心跳的声音。 其实只看到她,我更喜欢。就好象她是挂在墙上的一幅照片,看着对面的时钟,滴滴答答。 我有时候也想,她什么时候抬起头来看看,一定能看到我就在这里看着她,可是一直没有。 每次等到她站起来的时候,都已经是黄昏了。我也出门,下楼。每个楼梯口都有一个大大的窗户,像是树顶上的小鸟一直旋转向下飞翔,看到粗粗壮壮的树根。 我会在六楼的楼梯口碰见她,她在这里的语音室上课。彼此微笑,轻声说hi,然后微微错身,她上楼,我下楼。 三 我们的乐队偶尔也到江对面城市中心的一些酒吧里去演出,那一年,正在修建横跨两岸的立交桥。我们不想绕太远过去,都是坐采沙船。船老大都跟我们很熟悉了,他也听摇滚。 米雅喜欢坐在船头,阳光打在她的侧面,留下很好看的影子,阿J坐在旁边画她的速写,低声和她说话。某个时刻我和她碰到彼此的眼神,只是微微的点了一下头,淡淡地微笑。 这是我记得最好的时刻,我们坐在同一条船上,慢慢地靠岸。 江对面的城市很繁华,阿J曾经跟我说过,这个城市没有文化,他毕业后要去另一个城市,那里有他遗失过的理想。 而看到他和米雅说话的样子,我觉得,他完全是一个简单快乐的少年,他不应该背负太大的理想。 我用相机拍下过他们在一起的样子,可是看着他们在显影液里慢慢显示出来的时候,我会莫名其妙地发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相纸上已经模糊成一片乌黑。 2005年春天。米雅刚刚大二,有大把的时间。 我开始我的毕业创作,我请她做我的摄影模特,她答应了。那时候,她也是小J的油画模特。 我们的乐队已经解散了,是在春节过后,谁也没有说什么,彼此都明白,已经走到了尽头,大家都要去面对自己新的生活,做自己正确的选择。 大桥即将竣工。工地一片狼藉。我和她在那里拍照的时候,她说过,大学和城市中心的联系太直接了,她不喜欢。她喜欢自己能永远处于城市中心和大学的中间,做一个观望者。 那一段时间,我几乎带她走遍除了城市中心之外的地方,被开发的山,正在建设中的工地,田野,工厂,老城区,铁路。一起看过日出日落。 在我的镜头里,她喜欢穿白色的裙子,喜欢笑喜欢跳,她奔跑的时候,裙角和长发一起飞扬。 这和我以前所知的她一点也不像,我所碰见过的她和阿J在一起的那些时刻里,她总是那么安静。 她和我说很多的话,说她的同学,说她的童年,说她的爱好。她从来不说她和阿J之间的事情。 而我总是躲在镜头后面看她,看她大大的眼睛,她的笑里有掩饰不住的忧郁。 两个月的时间,我给她拍了700张的照片,没有一张是废片,我擅长拍只有一个人的照片,特别是,她有我所喜欢的一切神情。 我的摄影展和阿J的油画创作同一天在学校里展出。 她在我的镜头下,动如脱兔。 她在阿J的画面上,静若处子。 学校里有很多的人在讨论我们的展览,讨论她。 我去看过阿J的画展,那些画在我的头脑中早就存在过,三角梅一样安静的女孩,木棉花一样单纯的女孩。 很端庄。谁也想不出阿J曾经是个那么激烈的摇滚爱好者,他的心中有一片那么安宁的所在。 可是,我却看到了平静中隐藏的汹涌不安。 我似乎还能听到阿J站在我前面。我的寂寞是我正在燃烧的太阳,我的疯狂是我已经冷却的血液。 是的,阿J一直站在我的前面,我看不到他唱这歌时的表情。 我只能透过他的背后看见米雅。 我和米雅之间总是隔着他。米雅没有看见过他背后背负的灵魂。 然后,我和阿J都毕业了。他离开这个我们一起呆了四年的城市。我和他渐渐地失去了联系。 四 我站在台阶上看米雅的时候,她也抬头看见了我。我们像以前那样微笑着打招呼。 她跟我说,好久不见。 我也说,好久不见。 一刻间,我们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显得有些尴尬。已经进入了严冬,她裹着大衣,围着长长的围巾,双手环抱着自己。 阿J最近好不好。我们突然都这么说,然后又一起笑了笑。 在这个时候,再一次看到了阿J,我透过他看到她。 好久没他的消息了。她说。 我们一起站了一会。她轻轻地跺着脚,我在脑海里寻找有关她的一切记忆。 我想起阿J用来做他毕业展纪念册画的的油画封面。米雅抱着膝盖坐在窗台上,面前放着那个金鱼缸。那条鱼面对着她。 一起走走吧。我说。 我们一起沿着江边慢慢地并排走着,江边建起了堤坝,新种植了一些树,每棵树之间隔着一定的距离,在寒冷的江风中立着,像是虔诚的朝拜者。寂寞是一种信仰。 我想我们曾经,又何尝不是虔诚的爱情朝拜者呢。 江面上已经很少看到采沙船了,倒是多了一辆游艇,固定在江面上,是一家新开张的娱乐城,一些女子,打扮得花枝招展,站在甲板上,抽着烟,大声说话,江面上随着游艇的轻轻晃动,荡出一层层的水波,水很深,一片阴暗的绿。 上次和你在这里拍照,这里还有沙滩,你的那条鱼死了,你把它放在鱼缸里,然后放到江上,觉得那样,它就会顺流而下,回到大海。可是我现在觉得,那非常残忍。我们就像是单独游在鱼缸里的鱼,飘在海面上。她说。 她的声音依然很轻,就好象浮在水面上的水雾一样,就好象她说,阿J毕业后,就去了北京,那里有他的理想,我知道。他说,他会在那里等我。一年了,我们的联系越来越少。前段时间,就是圣诞节的那天,我把手机弄丢了,就再也没有和他联系过。其实我一直知道,他是个不安定的人,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可是我还是爱上了他。而更重要的是,他也爱上了我。我不知道我给他带去了什么样的影响,我只是觉得,他开始不懂得该如何发泄自己了,每次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总会不自觉地发呆。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们之前的那段日子,可以那样地发泄自己,我想介入你们的,可是当我真正和阿J在一起的时候,我明白,有得就有失,每个人都是自私的,我想拥有阿J,阿J也想拥有我,但是我们都同时失去了一些东西,这些东西对我们自己来说,很重要,对对方来说,却是一种障碍。我知道毕业后,我和他就会分开了,阿J画我时的表情让我觉得很不自然,他太压抑自己了,他以为他忍耐我剥夺他原本的激情就是对我好,其实不是那样的,因为我们的性格,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注定要隐藏起一部分自己。而我更喜欢你拍我的那些照片,那时候,我觉得我才是真正在恋爱中的人,所有的人看过你的画展的朋友都这么说,而我在阿J的画里,只是他的一厢情愿,或者我不该这么说,毕竟我们相爱了两年,他也为我放弃了很多的东西,但是他最后还是明白,他爱的是他的理想,大学是他理想旅途中的一个站点,而我只是这个站点上的一棵树…… 她说的这些话是我后来慢慢整理出来的,其实当时我们的对话都是断断续续的,都像在对着风说话一样,一吹就散了。我们之所以说话,只是因为我们有共同认识的人,而阿J就是我们谈话的理由,他一直,就那样站在我们的中间。 阿J是爱她的,我一直知道,到现在还这么认为。虽然他离开这个城市的时候,是和我在一起。他没有和米雅告别,他托我跟她说,他要去北京了,可以的话,他会在那里等她两年。 两年的时间可以改变一辈子的。这谁都明白。 阿J是爱米雅的,虽然他在离开的时候和我说,我知道你也喜欢米雅,我一直觉得你比较适合米雅。 他说这句的话的时候,我心里有一个词形容他的未来,决绝。 这只是他离开的一个借口,我对自己这么说。 没有谁适合谁,没有谁不适合谁。 五 不知不觉中,黄昏降临。我突然爱上这个时刻。两个人走在昏暗路灯下的树荫里,穿着高跟鞋和笨重的马靴,一步两个声音,坚硬沉闷。一边是围墙,一边是马路,偶尔有车开过,然后突然变得很安静。 我们关于阿J的话题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停止的。我问她最近的一些事情,她说她正在准备考研,也可能出国。其实出国的事,在她刚进来念大学的时候,父母就已经开始在给她打算了。 我们沿着堤坝的围墙不知道走了多远,然后又原路返回,这个时候,校园里的广播刚刚开始,我听得出来,那是她的声音,每个晚上都有。只是今天,我听得特别清楚,那是关于一场守望的爱情,是站在原地,彼此相望的爱情。 我说,那你出国后,你所学的专业不是基本都用不到了? 那有什么关系。她耸着肩膀说。 也是。我笑。还不都是为了生活。 你呢?还一直在拍照片吗?这一年多一直呆在这个城市吗?有机会,我去看看你这一年拍的东西。 好。我说。 其实有时候我觉得挺奇怪的,大学的时候,都没听说过你有谈过恋爱。现在还是单身吗? 是的。我笑,如果谈的话,估计现在我也离开这个城市了。 她看了我一眼,不再说话。 夜是冷的,很真实。我们都选择沉默,然后怀念。一件多年前的衣裳,美丽而温暖。 习以为常的空虚,习以为常地出现了。可能是由于惯性,我们都漫无目的,继续走过几站地,走在被黑暗渐渐淹没的城里,听到广播里一些和离别有关的爱情。 我开始聆听一些错乱的脚步,忍受一些相遇。 想要离开,却被疲惫钉在原地。 有机会,我再拍拍你吧。快回到立交桥的时候,我停住了,转过脸来对她说。 她看了我一眼,笑一下,然后低下头去,没有说话。 我抬头去看那个灯塔,灯塔上有很大的时钟。一寸一寸的光阴被埋在一格一格的坟墓里,像火车一节一节地开过,消失的心跳,对着呼啸的风呐喊,歇斯底里。 这时候,广播里播放的是一个当红歌手的情歌,声音沙哑。而后是他的内心独白,他讲述的是他在北京漂泊的那一段时光,说他怀念的女孩,说他的行李箱里放着的她的照片,说他在半夜偷偷吻了她,然后悄然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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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期的孩子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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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芽》是法国自然主义小说家爱弥尔·左拉创作的长篇小说,属于《卢贡——马卡尔家族》的第十三部作品,共七部四十章万字。1884年11月26日,《萌芽》在《吉尔·布拉斯报》上连载,1885年在法国第一次发行单行本,是第一部描写矿工的“社会史”小说。
《萌芽》主要涉及青春文学文化平台,主要读者为青少年。
《萌芽》杂志创刊于1956年7月,是中国第一本青年原创文学刊物,至今已走过了62年的辉煌历程。目前《萌芽》发行量已达50万份,是对中国青年深具影响力的一本原创文学杂志。
1999年,萌芽联合13所著名高校合办中国权威作文大赛—新概念作文大赛。大赛发掘出韩寒、郭敬明、张悦然等80后文化偶像,《萌芽》因而被誉为“80后偶像摇篮”。
2016年1月起萌芽改版,定价9元,《萌芽》页数也将从80页增加至120页 。
扩展资料:
早在杂志建立初期,《萌芽》编辑部就不定期地与全国各地出版社合作,为决心致力于文学创作的青年作家搭建作品推广的平台,推出“萌芽丛书”。
新概念作文大赛启动后,《萌芽》也时有图书策划编撰的成果。在2003年“萌芽书系”品牌确立前,《萌芽》推出的图书已经拥有了一个稳定的消费群和可靠公信力;这个品牌的确立,已经使《萌芽》的图书编辑走向更专业更成熟更规范的运作模式。
至今萌芽书系已与全国各大出版机构建立了紧密的联系,并依托萌芽杂志社自身的社会效应及经济实力,本着大力扶持青年作者的宗旨,提供尽可能多的有利于青年作者成长的图书出版条件。
已出版的图书囊括长篇纪实文学、长篇小说、个人中短篇小说集、萌芽作品合集、萌芽作品年选等各个种类,诞生了畅销书作家蔡骏、那多、李海洋、马中才、王皓舒、朱婧、田瑞辉等实力作者。
参考资料百度百科-萌芽
中学生读物 反正我大学后就不喜欢了 中学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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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芽》小说 �小说家族� 刊登万字左右的短篇小说为主,反映青年人的生活风貌。爱情、校园、社会、成长等。有青春气息,有完整情节。文字流畅好读。偶尔也采用出色的小中篇。类型小说:如武侠、幻想、悬疑、成人童话等形式,也属本栏目内容。 散文 �校园清泉� 校园清纯故事,明快而温馨。 �校园江湖� 边缘和非主流,另类和反叛,有生动的事件和个性张扬的人物。 �青春心事� 青春期免不了的心事,或明丽,或忧伤,或隐晦,浸润在一个个小情节和生活细节中,不是空泛的倾诉,而是具体入微的描述。 �青春物语� 青春故事。与小说的区别在于并不着力于故事的曲折与文字的铺陈,要求更小的叙述视角以及更为精短的篇幅。情感真切。 �成长记录� 成长过程中最难忘珍贵,富有启迪性的场景,应该是这个栏目中最需要的内容。 �第一类接触� 游历文字。避免表面化,要有深入的描述。 �异域传真� 来自异域的第一手资料,与青春、成长有密切的关联。 �虚构之刀� 想象在此可自由飞翔,可变形,可荒诞。但故事的构建和形式的表达需有一定的新锐性,实验性。 �我说我在� 议论和叙事相兼,或以议论为主。观点鲜明犀利,事例准确有力。忌空泛,杂乱,似是而非。 �咖啡吧� 有点小资,有点情调,可供咀嚼,回味悠长的心情故事。 �幽默小站� 漫画或文字,风趣恢谐,轻松快乐,令人一笑。 纪实 �纪实风� 本栏目主要由本刊编辑特别策划、采写或约稿。也欢迎作者主动投稿。稿件包括两种形式。1.完整的纪实作品。2.提供素材或采访线索。稿件要求话题性、真实性。纪实作品既可以是全景式的描述,也可以小角度的开掘。社会现象,校园内外,人生百态,历史钩沉,时尚前沿,重大事件,凡人小事,题材无边界。文字叙述生动,畅达,平实,有表现力。拒绝太过华丽和文艺腔。若是素材提供需具备请专人采写的可操作性。 长篇 优秀的长篇小说用于本刊的 “小说连载”栏目,以及《萌芽书系》的出版。 二、投稿方式 1.纸张稿邮局投寄: 邮寄地址:上海市巨鹿路675号萌芽杂志社,邮编200040。请在信封上标明稿件体裁(小说、散文、纪实、长篇四类选其一)以及所投栏目。 2.网上投稿: 投稿邮箱: 。请务必在邮件主题一栏里标明稿件体裁(小说、散文、纪实、长篇四类选其一),以便于系统自动识别分类。并请在正文部分标明所投栏目。 3.因为投稿邮箱存在难以预料的不稳定性,因此如果一旦遇有网上投稿障碍,还请作者及时以纸张稿邮局投寄。 三、要约 本刊向投稿者要约如下: 1.自投稿稿件自发出之日(以邮戳和电子邮件发送日为准)起,三月内未收到本杂志采用通知,可转投其他媒体。 2.凡在本刊发表的作品,本刊享有两年专有出版权。在此期间内,任何媒体、出版物,如需转载、摘编本刊发表的作品,均须同时获得本刊授权。 3.投稿者若抄袭、模仿他人作品等侵犯他人知识产权的;或者稿件内容侵犯他人名誉权、隐私权、人格权的,由投稿者承担相应法律责任,自负文责。 4.本刊一律不退稿,请自留底稿。切勿一稿二投。稿件发表后,本刊即寄样刊和稿酬。 5.凡在本刊发表的作品,视为投稿者已经授权本刊结集出版,本刊享有相应的汇编权。投稿者的作品由本刊汇编成书出版后,将按照著作权法规定的汇编作品稿酬标准一次性支付稿费。 6.凡向本刊投稿者,除附有书面特别声明外,均视为投稿者承诺本刊上述各项要约
以下摘自天使领域方式1.纸质投稿:上海市巨鹿路675号《萌芽》杂志社,邮编200040。请在信封上标明稿件类别(小说、散文、非虚构、长篇、诗歌选其一)。 2.电子投稿邮件主题一栏里标明稿件类别(小说、散文、非虚构、长篇、诗歌选其一)本刊向投稿者要约如下:1.投稿稿件自发出之日(以邮戳和电子邮件发送日为准)起,三月内未收到本杂志采用通知,可转投其他媒体。2.凡在本刊发表的作品,本刊享有专有出版权与转载权。包括但不限于:传统媒体、出版物,数字媒体、数字出版物,网络平台等各种媒介载体。任何人如需转载、摘编本刊已发表的作品,均须同时获得本刊授权。3.投稿者若抄袭、模仿他人作品等侵犯他人知识产权的;或者稿件内容侵犯他人名誉权、隐私权、人格权的,由投稿者承担相应法律责任,自负文责。4.本刊一律不退稿,请自留底稿。切勿一稿二投。稿件发表后,本刊即寄样刊和稿酬。5.凡在本刊发表的作品,视为投稿者已经授权本刊通过各种媒介结集出版或发表,本刊享有相应的汇编权。投稿者的作品由本刊汇编成书出版后,将按照著作权法规定的汇编作品稿酬标准一次性支付稿费。6.凡在本刊发表的作品,视为投稿者已经授权本刊数字出版权和发表权,本刊支付的稿费已包括上述使用方式的稿费。7.凡向本刊投稿者,除附有书面特别声明外,均视为投稿者承诺本刊上述各项要约。附:投稿常见问题Q&AQ:看了萌芽的稿约以后还是不知道怎样投稿怎么办?A:由于来稿众多──我们每天都会收到几百份来稿,不录用的稿件恕无法做到一一回复,还望谅解;也请不要询问投稿是否留用之类的问题,如稿件留用,我们的编辑会在第一时间联系你;如你的投稿邮件发出后3个月内没有收到我们编辑的回复即为不用稿,你可对你的稿件另作他用。Q:请问我通过电子邮件的方式进行投稿,邮件发送出去以后,为何没有收到来自萌芽的电子邮件回执呢?A:如果没有收到投稿邮箱的回执存在以下几种可能性:1,自动回复的邮件被你的邮箱判定为垃圾邮件而屏蔽了;2,如同时发送多封投稿邮件至我们的投稿邮箱有时候可能只会收到一封回执,这视乎发送投稿邮件之间的时间间隔而定;3,由于系统需要同时发送多份回执而造成数据丢失(该可能性较小);4,发送不成功(该可能性极小)。一般来说,如未收到发送不成功的提示即为成功投稿到我们的投稿邮箱了,如不放心可再次发送你的投稿邮件。感谢对萌芽的关心和支持。Q:我想投个长篇,请问我该把长篇一次性都发过来还是选若干章节?A:如果你投的是长篇作品,那么,一次性全部发送给我们或者只投递部分章节这两种方式都可以,我们都接受,按你的意愿即可。Q;请问萌芽的稿费支付标准是怎样的?A:萌芽杂志目前实行国家标准,千字80起,但上不封顶,具体视乎文章质量而定。Q:萌芽需要诗歌类的投稿么?A:如果你熟悉萌芽杂志的话可以发现,诗歌体裁的作品我们刊登得非常少;当然如果你信任我们,也可以将你的作品发给我们,我们的编辑也一样会认真阅读的。Q:投稿以后要等上3个月?怎么那么久啊?A:三个月的时间是保守估计,因为来稿中优秀作品很多而我们的杂志篇幅有限,很有可能会遇到下月杂志已经排满不得不将稿子留用以便再下个月刊登的情况,如遇到这样的情况发生我们编辑会提前联系作者的。当然,遇到有时效性的题材作品时会特殊处理的。Q:如有幸稿件被留用,编辑会通过怎样的形式联系我呢?A:如果在投稿信件或电子邮件中有留下电话,那编辑会通过电话联系你;如果在投稿电子邮件中未留下电话,那工作人员会通过回复邮件的形式联系你;如果在投稿信件中未留下电话,那工作人员会通过邮政信件形式联系你。Q:投稿时没写投稿栏目要紧吗?A:投稿时栏目不写或写错不会影响编辑看稿的,我们可能会根据作品内容调整栏目归属。Q:发送投稿邮件时请求了已读回执,但一直都没有收到,是你们没有阅读我的邮件吗?A:所有来稿我们都会一一审阅,但对于已读回执,因为各家电子邮件服务提供商以及各类电子邮件客户端软件对已读回执的处理方式不同,所以不能保证我们在打开投稿邮件后你一定能收到回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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