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塔格的“反对阐释”理论认为,传统艺术形式已经不能满足当今条件下艺术审美的需要,必须研究、促进新艺术门类,使它摆脱掉阐释手段的侵害,建立以纯粹感性审美为核心的艺术。摄影在此时进入了桑塔格的视野当中。本文旨在从“反对阐释”理论入手,分析摄影艺术本身如何体现这一理论,从中挖掘出在桑塔格理论之下摄影艺术所具有的本体性特征。
自柏拉图以降,艺术作为认识世界、表达主体感情思想的手段长期处于智性活动的压制状态之下。柏拉图把理式作为最高的东西。画家不过是模仿理式,与真理隔了三层。柏拉图所说的“床”作为理念的符号而存在,艺术的功能在于确认“床”为什么能够成为“床”,解读“床”负载有什么样的意义内涵。
阐释往往从这种解释性的预设立场出发,在对象中选取对自己有利的内容,建构复杂的逻辑体系。但是它并非全面地把握对象,对象内部的复杂性、开放性远远超出阐释学所能概括的范围。任何阐释都是片面的,它无法占据阐释对象的全部内容。一个对象本身越是丰富,它自身就具有更加丰富的内部逻辑,阐释无论从那种立场出发,都不可能概括对象的全貌。
为破除理性审美所带来的弊病,桑塔格提出“反对阐释”理论。形式因素被桑塔格赋予首要位置,她认为艺术不是直白的说教而是必须以某种“去熟悉”、陌生化的方法让读者获得美的感知,产生对对象的体认。所以说作品的形式美乃是作品进入读者内心世界最根本的手段。反对阐释,反对的是内容占主导,意义做目的的机械认识论。它提出把形式作为考察作品艺术性的最主要因素,利用形式传递对象本体的经验,依靠读者对美感觉把握对象世界。
相对于绘画来说,摄影在技术本性上不会说谎。从而排除了摄影师进行扭曲客观对象的可能性。这里所涉及的是摄影本体性的第一个方面:披露性。摄影活动所呈现的对象全部来自于自然的视觉领域,它直观复制,视觉就是摄影所呈现的全部内容。当然,我们并不否认技巧艺术手法因素在摄影活动中的存留,就像绘画所展现的技巧一样,构图布景等因素也同样的在摄影的拍摄手法当中发挥作用。但是对于摄影来说,披露性就意味着,在包含有某时某地某人某物这一固定的空间场景中,相机会把一切所拍之物全部地暴露无遗地忠实地映刻下来,它不构成阐释的可能。
摄影的侵略性。摄影一种易于获得的操作技术,当拥有一部相机的时候,很容易自动获得他的全部技术。并且又是那么的方便快捷,成本低廉。我们每个人都可以拿起相机,我们每个人都可以拍下照片,“相机成为视觉器官的延伸”。如此导致的第一个结果是,相机所捕获之物数以百计地膨胀。从优美的风景到肮脏下水道,从全景鸟瞰图景到分毫毕现的显微镜摄影。相机大大扩展了我们所能获取占有的对象世界的范围。阐释在面对如此复杂的聚合体时,他变得不再那么铿锵有力。以往意义联系与特定符号典范意象才能得出意义,如今急速扩大的对象世界让阐释束手无策,丰富的对象世界带来的是丰富饱满的意义集合,但对象世界总是会比阐释广大的多。第二个结果,相机捕获的是所拍摄之物的全貌,而不能得到对世界整体性的认知。人们用影集来收藏世界,照片会告知此时此刻此人所做的此事,但它不会告知下一秒所发生的事实,相机打破了时间线性。经过相机之眼所收集来的世界并不能带来关于世界的全貌,照片式碎片化的展现使世界变得破碎,打破了阐释逻辑的线性。这两个因素让阐释在摄影行为本身无法寄生存活,因为阐释依赖于逻辑、线性这些带有智性色彩的关键词。
摄影的民主性。摄影在“什么是美的令人愉悦”的标准上打破旧标准的单一化模式,确立以感性审美为核心的美的标准。前面已经阐述了在摄影领域中有一批追求影像技巧精致雕琢的摄影倾向,桑塔格称之为“画意派”摄影。画意派摄影师们要求一幅完美的作品往往要带有强烈的技巧品味才成为完美的作品。还有另一种倾向,就像阿布斯的作品一样。精雕细琢变成粗枝大叶,相机之眼尽全力聚焦在对象表露无遗的面孔之上,它们也被认为是美的,“因为其拍摄对象的力量” 本身就冲击观看者的全部感觉器官。最终我们得出这样的结论,“一张非刻意炫耀的实用性快照在视觉上可能跟最受赞赏的艺术照片一样有趣一样有说服力,一样美”,这就是美的标准的民主化,摄影开创性地重新确立了美的标准。精巧与粗糙都被认为是美的,只要它们能够以形式质感或外露的本色之上成为被观众感觉所激赏的东西,只要它是美的。
摄影在本质上可以中和技术理性与艺术感性。集两者与一身,一面用来构造审美形象,并使之极大地丰富,另一面又可以摒除掉阐释学手段对作品自在特性和逻辑的摧毁。通过结合桑塔格“反对阐释”理论,我们分析了摄影的本体性的三个方面的内容,首先是披露性,披露对象真实面貌,使之直观可感,其次是侵略性,侵略性把摄影提升到认识论的层次,最后是民主性,民主是拍摄手法的多元和美的标准的扩大两个层次上的民主,它在事实上成为桑塔格新感受力美学内在目的,并且也是摄影的使命所在。
作者:王家千 高雅伦 来源:北方文学·中旬 2016年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