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者,构成地壳之矿物质硬块者也。清人曹雪芹以青埂峰下一未能补天之顽石演绎出一段“绛珠仙草”还泪于石头的情感因缘,成惊世之书:《石头记》。余生性愚钝,自无因物生情、因情生文的奇才,但情感和孤独总郁积心中,久之自成块垒,吐之为石,因得此文焉。 ——题记
一峰黑瘦黑瘦的山石独自站在大山里。
黑黑的山石站在黑黑的石山里,无异于一滴水之在于大海里,其存在方式早已不是什么 哲学 问题 。斑驳的岁月在你身上生了锈,你把脚下的阳光都站黑了。
你在大山里站成一种骨气,身披一氅透明的风。
可是,难道生命就只能如此选择么?你为什么不可以是一蓬山花,用绚丽的色彩和淡淡的幽香去灿烂春天?要嘛就做一只画眉或者夜莺,用嘹亮的歌喉唱一段自己的心情,随着旋律的释放让生命轻松。可你看你,一坨黑炭似的石头。那惊羡的目光怎么会投向你,那蜂蝶的颂歌又怎么会为你唱响、爱恋又怎么会磨缠你?但你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冷落,一天天,一年年,把岁月和心事一同黑在心里。
荒草,疯长成你漫不经心的往事。
不愿改变身份,这也就罢了,那为什么就不可以挪挪窝子?为什么一定要一棵树似的老栽在那大山里?何不到那根本不生长石头的大都市里去,在城市的街心花园里站成一峰粗糙的独特,一道雄性的风景,让少女温柔的目光抚摸你,让DV的光环萦绕你,而后成为国家地理杂志夺人眼球的封面。要嘛就噌地一下长得喜玛拉雅那么高,让芸芸众生仰起头来看你。
可你依旧黑黑的,瘦瘦的,横下一条心来站在有如死亡的冷僻里。倒像一个闭关苦修的僧人。女人和性与你无关,人生的繁华和享受与你无关,自个儿把月光嚼成看不见的心事,把生命塑造成黑透了的孤独。
辜负了山里一个个咯血的春天。
人们理解你的固执,却不认同你的容忍。风雨将唾沫唾在你身上,过路的豺狼把屎拉在你的面前,连小小的蚂蚁也要把它的王国建立在你的骨缝里……被轻蔑,被侮辱,被侵略……你为什么还要泰然处之?你为什么不愤怒、不呐喊、不亮剑?
难怪人们都说你不够汉子。
可你却依旧落落大方地站在世态炎凉里,站在精神世界的豁达里,站成了一种“知其白守其黑”、“知其雄守此雌”的 哲学 。
有谁能够真正读懂你?你的腹中是藏有金心玉胆的呀!但正是这种“藏”和“露”,这种“希望”和“失望”构成了你的痛苦,构成了你的孤独。试想,如果将你的骨片连缀成金缕玉衣穿在帝王的尸体上,而后陪那具死尸在地下睡上一千年,这能说是你实现了自己的价值了吗?或许把你的心掏出来,琢磨成一颗晶莹剔透的翡翠坠在女人的酥胸上,那又该是多么令人恶心的事呀!
于是,你只好守望,只好沉默,在沉默中也许你是在攀登一座精神的高峰,可那到底是希望还是绝望?
猜想你也曾有过没有表白过的心愿,想在征途最险竣的地方做一块垫路的石头,而后让探索者顺利地到达远方。要嘛就粉身碎骨烧成一窑石灰敷在农家的泥巴墙上,从而用你自己的骨灰去刷新普通人的人生……
但命运多舛,你虽然没有去做你所不情愿的,可也未能抵达你真正的希望。人生本来像一把折扇,要收拢来又打开,你却始终裹紧自己的心愿。
与你为伴的老鹰都飞走了,你却仍然不动声色的站在那里,站成了大山的执拗,站成了人们伤心和感叹。
岁月在你的脸上锈蚀成一个个老年斑。
山风一次次吹熄了燃烧的太阳。
你大山里一站又是一百年,那灵巧的舌簧,那艳丽的花朵都早已灰飞烟灭,只有你倔强不改,容颜依然。
天地浩然之气涵养你,风雨雷电锤打你,你吸收日月之精华山川之灵气成了山中一怪,一根大宇宙无法消化的骨头。